第 77 章 扶風山番外(1 / 2)

夙冥臨死之前,為謝珣生下了一個弟弟。

像是篤定這個孩子能夠強大到把謝珣殺掉一般,母親死前還在惡毒地詛咒著他。

謝珣本想斬草除根,永絕後患,可在看到那孩子的刹那忽然改變了主意——母親給他生下的弟弟,是一個四肢儘斷的殘廢。

他臉上沾著弑君弑母的鮮血,立在金碧堂皇的皇宮大殿,身上穿著墨青色的四爪蟒袍,擁有無窮無儘的惡念,天下江山都是他的。

而那個孩子,連掙紮著揮舞他的手腳都做不到。

謝珣情不自禁輕笑了一聲,眼底是毫不掩飾地嘲意。

母親以為這種廢物可以殺掉他?

何其可笑。

若是母親黃泉之下知道她生下的孩子是連半分邪力都沒有殘廢會如何作想呢?

他玩味地舔舐去唇邊的血,命左右護法把那孩子關進狗籠,當成一條狗養便是。

後來謝珣登基為帝,操縱朝堂,一時之間惡念源源不儘,滔滔不絕。

他成了世上最強大的大邪,可在世人眼裡,他隻是一個手腕冷血的暴君。

除了大邪以外,連修仙之人都看不出他的身份和修為。

直到他遇到了阜尤。

阜尤假扮成異域雜耍戲子,前來拜見謝珣,順便祝賀他除掉了前任夙冥。

他知道謝珣的一切,就像親身經曆過謝珣的人生一般。

謝珣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隻當這是他的邪術而已。

當今世上他早已沒有敵手,何必畏懼一個阜尤。

他把手下抓來的千年蛟龍的惡念隨手送給了阜尤,準備等阜尤掉以輕心之後把阜尤也吃掉。

阜尤那時力量並不算強,收到蛟龍的惡念,一時大喜過望,不知是為了拉攏謝珣入夥,還是為了和謝珣分一杯羹,他不惜給謝珣看了命格簿。

謝珣就在那時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二十年後,他將會被一個名叫顧明晝的人類一劍穿心徹底抹殺。

這人類橫空出世,就像天道賜給人間拯救人類的救星。

不僅謝珣會被殺掉,命格簿裡,幾乎大半的大邪都會被顧明晝如同宰殺豬狗一般除去。

他是比大邪還要可怕的怪物,根本不能稱作是人,簡直就是行走在世間的半步真仙。

在母親死後,這還是謝珣第一次感到了危機。

阜尤為他進獻了一個好主意,您不是有個殘廢弟弟麼,把那小殘廢的命格換走豈不是輕而易舉?

謝珣險些都快把那個廢物弟弟給忘記了,他本以為那個殘廢會活不了多久就斷氣。

直到他來到地牢,意外發現他那個被關在狗籠的弟弟被人養得白白胖胖,麵色紅潤,敞著小肚子,躺在軟墊上呼呼大睡。

原來是唐小書當娘,蕭青當爹,倆人不亦樂乎地背著謝珣養起了孩子。

按他們的話說,看到這個孩子,就像看到了小時候的謝珣一

樣,而且他們的確把孩子養在了狗籠子裡,沒有違反謝珣的命令。

謝珣沉默片刻,眼眸冷冷掠過麵色心虛的左右護法,“下不為例。”

沒死是好事,至少廢物還有利用價值。

他帶著孩子離開了皇宮,選擇扶風山落腳,自此後隱姓埋名,專心養起了孩子。

他給孩子取名為沈洱,沒什麼特彆的意義,隨手翻書翻到了這樣一個字,便安在了沈洱的頭上。

在謝珣心裡,沈洱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隻要沈洱彆在顧明晝出世之前死了就行。

隻是他唯獨沒想到,帶孩子比統一天下還要麻煩。

兩歲的小沈洱趴在謝珣的腿上,眼睛亮晶晶的,努力爬起來想去夠謝珣墨發的發梢。

謝珣略一偏頭便輕鬆躲過了。

見摸不到,小沈洱緊緊抿起小嘴,下一刻,眼淚鼻涕嘩啦啦掉下來,軟乎乎的小手抓著謝珣的領口,毫不客氣地把眼淚都蹭在了謝珣的胸前。

謝珣沒什麼表情,隻是眉梢微微壓了幾分,忍耐心頭的燥鬱,將那小團子從膝頭抓起來。

“啊唔……”小沈洱雙腳騰空,咿咿呀呀地想說話,屁股上卻突然挨了一巴掌。

小沈洱哇地一聲又哭了,其實根本沒被打疼,他是被謝珣可怕的眼神嚇哭的。

如果不是因為沈洱還有利用價值,謝珣早就忍無可忍,將他直接從懸崖峭壁上扔下去喂野狼。

可惜他不能。

不僅不能,他還得俯下身子,抱著小沈洱輕輕哄。

“行了,彆哭了。”

他有限的耐心,在短短幾日得到了極大的磨煉。

小崽仍然嗷嗷地哭嚎著,連個成音調的字兒都說不出來,手心卻緊緊捏著他的衣服,不肯撒手,仿佛在振振有詞地指責他:你這個壞人為什麼打我。

謝珣莫名讀懂了他眼中的話,嘴角微抽,乾脆把他從身上摘下來,撇在一旁的地上——

讓這煩人精自己爬著玩吧。

沈洱像小螞蟻一樣在地上胡亂爬來爬去,最後爬累了,還是爬回來,嗚咽著抱住謝珣的腿,邊哭邊睡著了。

謝珣放下手心的書,垂眸看去,小崽的眼睫上還掛著幾滴像露珠似的眼淚,晶瑩剔透的,嬰兒肥的肉肉臉頰都哭紅了,像什麼很甜很好吃的果子似的。

沈洱吃起來味道一定不錯。

他把書擱在旁邊桌案上,靜默地盯了會腿邊睡著的團子,伸出手探向那細細的脖頸,他知道,輕輕一攥,沈洱的腦袋就會掉下來。

可當他伸手過去,沈洱卻像是感應到他的動作般,用軟軟的小臉蹭了蹭他的手心。

幼兒的臉頰柔軟而溫暖。謝珣動作頓了頓,緩緩收回手,把腿上的小團子無情地踢遠些。

哇地一聲,煩人精又哭了。

謝珣覺得沈洱應該慶幸他現在並不想吃東西,因此並不感到愧疚。

小團子嗚嗚咽咽地爬過來再次抱住他的腿,就像雛鳥下意識

鑽到母親的羽翼之下,無論被踢開多少次,都會傻乎乎地再黏上來,尋找那溫暖的懷抱。

真是……太煩人了。

謝珣抿了抿唇,最終忍下額頭亂跳的青筋,把他抱到了懷裡。

很神奇的是,剛進入謝珣的懷抱,沈洱便止住了哭泣,反而乖巧得像小狗一樣在他懷裡蹭蹭拱拱,“啊啊……”

沈洱還在重複沒人聽懂的音節,在謝珣快要忍耐到極限時,小團子卻忽然貼了上來,在他的頸側,輕輕親了親。

小小的嘴唇有些濕潤,熱熱的,很奇特的觸感。

謝珣一瞬間怔滯。

良久,

他想,算了。

總之以後養著還有用,再找一個能替代他命格的大邪可不容易,殺了可惜。

並不是他不討厭這種感覺的原因。

他就這樣一邊抱著小沈洱,一邊讀書,漸漸成了一種習慣,隻要沈洱靠過來,謝珣便會下意識把他抱在腿上。

因為他知道,這是最快能讓煩人精老實下來的辦法。

當然,並不是他不討厭這種感覺的原因。

*

沈洱學會的第一個詞,不是爹爹,也不是娘親,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指著謝珣說:“主、主人。”

他不該這麼叫的,隻是左右護法和其他人都這麼叫謝珣,所以他也有模有樣的學。

謝珣覺得他已經快要記事了,是時候該多偽裝一下身份,便讓左右護法改了稱呼,所有人從此後要稱他為軍師,稱沈洱為尊上。

畢竟沈洱換了他的命格,從此以後沈洱便是夙冥大邪,至少在顧明晝殺掉沈洱之前,他們不能露餡。

他覺得沈洱長大後就能慢慢懂得自己的身份,進入這個角色。

但沒想到的是,沈洱真的學會了。

他指著謝珣說:“尊、尊上。”

謝珣頭痛不已,帶孩子竟比殺人更加麻煩難搞。

於是他放棄了,沈洱愛叫什麼叫什麼吧,興許長大之後就都不記得了。

直到很久以後,沈洱才知道,尊上原來是在叫自己。

不過,他卻不是真正的尊上。

*

轉眼間,春去秋來。

沈洱長大了。

隻不過他開始想要離開扶風山,出去玩。

孩童是很會察言觀色的生物,他們會從大人注意不到的細枝末節裡,確定自己在這個群體裡的地位。

小崽從眾人對他無微不至的嗬護裡,漸漸明白了,原來他是這座山頭的老大,是這裡所有人的主子。

謝珣並不知道這在人類世界裡會被叫做溺愛,也可能就算知道了他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