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幾日過去,漸眠交代給小福子的事情已經辦了妥當。
他吩咐小福子去找傅疏。
那邊兒的消息給的也很快,小福子辰時去的,不過正午便一臉喜色的回來了。
“朝臣們都誇讚少海呢!”小福子麵色紅潤,好像喜事是落在他腦袋上一樣榮光:“如今誰不說少海賢德儉刻,很有幾分先帝年輕時的風範和做派...”
漸眠不想聽這些拍馬扯皮的話,隻是問:“傅相收到了麼?”
漸眠自問不是附庸風雅的人,長樂宮的奇珍異寶於他而言沒什麼作用,還不如做個順水人情,沒什麼比吃飽穿暖睡大覺還要痛快。
“傅相實在問起...”他覷了眼漸眠:“說少海變賣多少家底才攢出來的三萬萬金。”
漸眠嘖了聲,眉眼恣肆,懶散的要命:“他管我。”
“不過...”小福子撿好聽的話說,“傅相在朝臣麵前說少海不錯。”
仿佛能得傅疏一句不錯,讓漸眠臟寡的皮囊都染上幾分乾淨。
“孤交代的話帶到了?”
小福子回:“帶到了。”
西北的難民一窩蜂湧進京,傅疏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雪中送炭的竟是這個肚子裡連丁點兒墨水兒都搖晃不出的太子。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傅疏眼神複雜的看著麵前一箱箱的金,他怎麼也沒想到,這樣的話竟能從漸眠嘴裡出來。
建屋造舍的進度提上日程,一鬥鬥的奏折從議政殿拉出去,再抬眼時,已近夜深了。
燒燈續晝是常態,他伏案閱卷,倏然想到些什麼,問:“東宮那邊...”
樞日回道:“大人放心,東宮已安置妥當。”他略微一頓,才道:“殿下請您不忙過去一趟。”
“再說吧。”傅疏想到漸眠往日作風,剛剛舒展的眉宇又皺起來。
他就知道,無事不登三寶殿,朝堂上的事這小崽子什麼時候問過一回。
傅疏眼下攢積一小片青灰,他提筆落下一個允,卻在收筆處又頓了頓。
筆洗清清涼涼,是斷然沒有哪個糊塗東西去丟墨條的。
傅疏抬眼,問:“東宮近日可曾有什麼事?”
樞日思略片刻,方答:“沒聽到什麼風聲,不過...”
樞日:“殿下說隻要您去,他多晚都等。”
漸眠晚膳用上了熱熱的鍋子,眼睛被熏的氤氳,薄薄的眼瞼霧粉粉的。
他眯起眼睛,終於痛快的吃了頓飽飯。
長秋殿終於又燒上地龍,隻是花廳的那些芙蓉還是敗了,嬌貴的東西總是這樣,半點嚴寒都受不住。
隻是幾天,長秋殿便不見往日的半點奢靡模樣。換誰不納悶,少海怎的突然就懂事了?
小福子不敢讓他看見,生怕這小祖宗又發什麼瘋,隻讓宮人們悄悄運出去,再換新的來。
漸眠看見了,卻出乎意料的沒讓動。
原話是這樣的:“死也好,活也罷,孤不稀罕了,就留在那兒。”“漸眠”喜歡,他不喜歡,他知道這東西得來不易,遠遠的運來一遭,不免又要挨傅疏一頓批,何必自找不快。
他撐身起來,長長的發垂在身側,去敲粗糙的木。
“好了麼?”
薄奚拿小小的銼刀精細雕出紋路,鬢角有薄薄的汗往下滲,順著修長的頸滑進直襟裡,洇濕領口一小片。
長秋殿送了供碳,漸眠未必就找不到新的樂子。
不叫人焐被,大早上的就要說想換床。
這事不難辦,隻東宮空閒就有許多張。
薄奚叫住了小福子,笑的甜甜,指名道姓要薄奚做。
不光要做,還要做的儘善儘美。
什麼飛龍走獸,什麼翠竹賀鬆,說得出名的都要雕上去,就連小福子都搖著腦袋咂舌,薄奚卻一臉沉靜的應下來。
他做東西也這樣專注,漸眠在那兒吃鍋子,薄奚就細細的雕雲紋,神情專注,好像做木匠比鍋子還能填飽肚子。
漸眠蜷在毯子上,撿過地上的木屑欑成一個小小的團,狀似不經意問:“薄奚,沈仰怎會是你的義兄?”
薄奚動作未停,接的也很快:“殿下忘了,當日殿下與奴一同落水。”他笑了笑:“是沈先生救了我們。”他著重咬在後半句,望過來的目光卻這樣溫馴。
他在提醒漸眠,不要忘記是誰救了他。
“錯了吧。”漸眠輕飄飄睨了他一眼,拍拍手心的木屑:“沈先生不是將你和沈驕一同從船上救下來的麼?”
薄奚眉頭一挑,很自然的應下,說自己忘了。
臨近夤夜,漸眠困得都要咬桌角,傅疏才姍姍來遲。
眉眼料峭,肩頭還沾著風雪。
他招了招手:“喔,傅相,過來坐。”
傅疏掃視一周,眉頭皺的能夾死蒼蠅:“這又是在乾什麼?”
整個東宮,除卻漸眠呆的一畝三分地,都被厚重的梁木覆蓋,木材裡還坐著個少年,手指都磨得出血。
漸眠無所謂道:“玩兒。”
傅疏氣不打一處來:“大晚上拉著滿宮人陪你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