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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訣

半炷香後, 穿好衣裳的殷二公子?殷觥,匆匆忙忙朝出事的寢樓趕來。

隨他一同而來的,還有衣衫淩亂的李守純。

兩人神色忐忑慌亂, 明眼人一眼便看?得出, 他們方才?廝混一處,都做過?些?什麼。

隻怕殷芙蕖傳音過去時, 兩人正在床榻間溫存。

真?是沒眼看?。

聞楹前世是個社畜, 公司裡也曾上演過?老板娘大鬨寫字樓, 大婆打小三的戲碼。

隻?記得當時燙著爆炸頭的老板娘氣勢洶洶:“好你個不要臉的騷貨, 連老娘的男人都敢勾引, 今天老娘就讓你長長記性……”

原來不止是現代, 就算是修真?界, 有人的地方, 就會有潑天狗血。

聞楹下意識朝李守真?看?過?去。

隻?見她神色平平, 沒有半分悲憤,仿佛被綠的人根本不是自己。

先?開口的人, 卻是文惠師太。

她麵色鐵青, 語氣生硬道:“孽障,還不快跪下!”

李守純咬了咬唇, 眼中有盈盈淚光閃爍, 對著李守真?噗通跪倒。

她驚慌失措地開口:“大師姐,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

“師妹不必多言。”李守真?淡淡道, “情之一字, 本就難以預測,又有何對得起, 對不起之說?”

她將目光移向另一人:“不過?我想問殷公子?一句,你對我師妹, 是情真?意切,還隻?是見她天真?好欺,便隨意玩弄?”

殷二公子?愣了一下:“我……我與守純姑娘自然?是情投意合……”

嘖,男人。

聞楹作為旁觀者,並?不信這位殷二公子?的鬼話。

李守真?卻點了點頭,沒有辯駁殷觥。

接著,她石破天驚冒出一句:

“既然?如此?,不知?殷二公子?可否即刻立下天訣,從今往後,隻?對我師妹一人一心一意,不可欺她瞞她,不可背棄她,冷落她。如有違背,將受九九八十一道天罰之雷。”

此?話一出,周遭吃瓜群眾議論紛紛——

“多少自詡恩愛的道侶,都不敢立下這種?天訣,李道友這招果然?是高。”

“天罰可不是說著玩兒的……”

“天訣?”

聞楹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不禁看?向戚斂。

少女水潤雙眸中,顯而易見的疑惑。

戚斂抿唇:“所謂天訣,乃是與天道立下契約,如立誓之人違約,就會受到天罰。”

見聞楹若有所思地點頭,她又補充道:“除此?之外?,倘若有人破壞了天道與他人契約,亦會受到天罰。”

還好聞楹上輩子?因為工作,和法院打過?交道,梳理出她話中意思。

簡而言之,天道既可以是簽訂契約的當事人,也可以是懲罰破壞契約之人的法官。

那這個天道,還挺厲害的。

準確來說,是淩駕於?仙道之上,難以撼動的威嚴。

聞楹不禁抬起頭,看?向頭頂的天空。

九霄之上疏星點點,如同神明之眼,不動聲色地凝視著世間。

聞楹看?了好一會兒天,那頭殷二公子?依舊支支吾吾,沒敢應李守真?的話。

“殷郎。”跪在地上的李守純難掩失望之色,“你分明說過?,與大師姐不過?是父母之命,不得違背,心中最愛的人是我,為何卻……”

李守純喉間哽了哽,沒有再追問。

“我答應你!”殷觥驀地出聲,他咬了咬牙,“這就立下天訣。”

聞言,眾人嘩然?。

也不知?他當真?是對李守純愛得難以自拔,還是抹不開麵子?,才?會應下李守真?的要求。

總之,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殷觥話音剛落,隻?聽得空中轟隆一聲響。

天道如有所感應,陡然?間霧氣在上空彙聚成濃雲,雲層中電光隱約閃爍。

殷二公子?抬起右手,三指作誓言狀並?攏。

獵獵風中,他逐字逐句道:“天道為證,晚輩不忘山殷家殷觥,從今往後,隻?對李守純一人一心一意……如有違誓,甘願受九九八十一道雷罰。”

閃電在雲層中翻湧,猶如巨龍盤旋。

緊接著,電光從雲端探出一縷刺眼的亮來,準確無?誤地落到殷觥立誓那隻?手上。

隻?此?一瞬間,電光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濃雲逐漸散開,雷聲化作虛無?。

這就算是……成了?

初次見到天道顯靈,聞楹難免有些?許震撼。

不止是她,在場不少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唯獨李守純反應最快,撲上去抱住殷觥:“殷郎……”

“既然?如此?,我也算放心了。”李守真?說著,朝文惠師太跪下,“弟子?李守真?,願與殷家二公子?解除婚約,還請師尊與允許。”

她頓了頓:“隻?願他與師妹二人,終成眷屬,不離不棄。”

一番話說得真?摯,聽不出半分諷刺。

李守純愣住了,目光中寫著難以置信:“師姐……”

文惠師太搖搖頭:“便是你為她求情,她壞了門?中規矩,也應受到懲罰。”

“是啊。”一旁殷芙蕖輕聲附和道,“二弟他……做出這等事,與李道友的婚約,也不得不作廢了。隻?是他與守純姑娘名不正言不順,義父他老人家未必會同意兩人在一起。”

“我不在乎。”李守純道,“隻?要能與殷郎在一起,旁人如何說,名聲又如何,我都不在乎!”

殷芙蕖搖搖頭:“守純姑娘一片真?心,可也得為二弟思量……”

李守純啞口無?言。

殷觥是殷家子?弟,就算天生於?修為一竅不通,連結丹都難,可他家世不凡,本該前途一片光明。

難道當真?要他為了自己,拋棄殷家的榮華富貴?

文惠師太恨鐵不成鋼地掃了李守純一眼。

她提高聲音:“如今時辰已不早,還請諸位早些?歇息,這兩日發生的事,我們問仙派遲早會給大家一個交代。”

“勞煩大家跑了這麼遠的路,最後卻隻?瞧見一樁笑話,老身著實是心中有愧。”

此?話一出,言下之意已明了——

後日的婚事取消,大家就當是白跑了一趟。

師太發話,倒沒人抱怨什麼。

更何況今夜這一出戲,可比千篇一律的婚事精彩多了。

賓客自覺來得不虧,信口寬慰幾?句後,皆陸續回屋去了。

文惠師太又看?向聞楹:“聞姑娘,還請你隨老身來。”

聞楹愣了愣。

她是清徽宗的掌門?之女,師太此?時喚她,想必隻?會是為了人命官司的事。

她忙跟上文惠師太,隨她一起進了屋。

與她一同過?來的,還有弱不勝風的殷芙蕖。

三人進了屋,其餘之人隻?能等在門?外?。

直到一炷香後,聞楹才?從房中出來。

她一抬眼,便瞧見戚斂等在外?頭。

少女快步走過?去:“師姐。”

“嗯。”

戚斂微微點頭。

二人並?肩而行,戚斂並?未問起幾?人在屋裡聊了些?什麼,聞楹卻倒豆子?般和盤托出:

“文惠師太說,既然?這件事與清徽宗有關,便讓我多留幾?日,待查到凶手,也好回宗門?交代。”

“如此?也好。”戚斂道,“隻?是聞師妹切莫單獨行動,若要出門?時,記得叫上我。”

說話之際,她依舊是淡淡的口吻。

聞楹心中一暖,唇角不覺上翹:“那是自然?。對了,有件事我想問師姐。”

“嗯?”

“據那位殷家弟子?說,他們是為了追趕靈鹿,才?遇到後來的事,可在昆侖境時,不是有師姐守著嗎?”

戚斂沉吟道:“說起來,在昆侖境那十多日,我的確有半日不曾守著他們。”

“是嗎?”

聞楹一時想不起來當時發生過?什麼。

直到戚斂開口:“那日,聞師妹在昆侖境中突感不適,我留下來照顧你,讓他們在附近行動。”

聞楹:“……”

所以,那三位新弟子?的死,和原身也脫不開乾係?

戚斂似察覺到她的低落:“此?事是我失職,聞師妹不必自責。”

聞楹輕歎道:“他們雖然?做錯了事,但也罪不至死,隻?願能早日找到凶手……”

戚斂不知?想到什麼,眸中若有所思:“奈何這位凶手,著實藏得深。”

“可不是嘛。”聞楹沒有忘記係統的任務,難免有幾?分心急,“可惜死人又不會說話——對了,我怎麼將這個忘了!”

聞楹眸中一亮,想到辦法了。

眼下人多耳雜,聞楹拉住戚斂衣袖,湊到她耳邊,小聲說出自己的主意。

誰知?聽完她的話,戚斂卻不置可否地搖頭:“聞師妹本就身虛體弱,再動用縫魂術,怕是不妥。”

“可隻?有召出死者的殘魂,才?能問出他死前究竟看?到什麼。”

聞楹道,“況且有師姐在,我有什麼好擔心的?”

戚斂身形一頓。

半晌之後,她方才?答應道:“好,那就依你的主意行事。”

心亂

此刻已是子時?, 以?聞楹的身子,不便輕易動用縫魂術。

於是她聽從戚斂的話,先睡上一覺, 養足了精神。

待到翌日正午, 兩人一起去尋李守真,打算讓她帶著她們去見死者的屍體。

誰知她們來時?, 李守真並不在寢廬中。

“二?位來得不巧。”院子裡負責掃灑的女修道, “一炷香前, 大?師姐就出了門。”

聞楹忙追問:“可知她去往何處?”

女修搖搖頭, 取出傳音玉:“容我替二?位問一問。”

可惜傳音玉亮了許久, 也不曾收到李守真回?音。

聞楹隻得作罷, 轉而問道:“那?不知文惠師太眼下在何處?”

“師太的行蹤, 我們這些位份低的弟子, 向來無從知曉。”

除了李守真和文惠師太, 聞楹一時?間想不到還能找誰幫忙。

她和戚斂隻得先回?到房間裡等著。

直到天黑後,李守真依舊沒有回?來。

戚斂斟酌後道:“時?間不等人, 如今之計, 隻有先斬後奏了。”

聞楹會意?,趁著夜色, 她和戚斂離開寢房, 一起朝停屍的房間去。

三名殷家弟子的屍身,皆停在後山一座孤零零的樓閣中。

樓外有六七位問仙派的弟子執劍把守。

在離她們數丈之外的鬆林中, 聞楹與戚斂停下腳步。

“勞煩聞師妹閉上眼。”戚斂低聲道。

聞楹不疑有他, 閉上了雙眼。

下一秒,她隻覺腰間一緊, 被?一隻瘦勁手臂攬住。

緊接著是淩空而起的失重感。

戚斂的禦風之術早已爐火純青,她帶著聞楹, 足尖不過在鬆枝上輕輕一點,便準確無誤地朝樓閣飛去。

她抬手施展一道法訣,吹開高處的雕花窗。

不等樓下幾位弟子反應過來,兩人已悄無聲息地進?入樓中。

腳尖落到地麵,聞楹正要睜開眼,卻覺得有一層薄紗覆蓋到眉間。

戚斂動作很快,將?絲帕在聞楹腦後打成結:“聞師妹,現在可以?睜眼了。”

聞楹睜開眼,視線中一片朦朧。

她猜到戚斂這樣做,是不想讓自己看到死者而害怕。

聞楹揚起唇角:“多謝師姐。”

話不多說,聞楹抬起指尖,打算施展縫魂之術。

幽藍的魂蝶,在少女指尖輕輕振動蝶翼。

聞楹聚精會神,不禁屏住呼吸。

正當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見過大?師姐。”門外問仙派弟子齊聲向來人問好。

“將?門打開。”是李守真的聲音,“我有事要進?去一趟。”

“是。”

接著,便是鑰匙打開銅鎖的動靜。

雖什?麼都看不清,聞楹依舊下意?識望向戚斂。

怎麼辦,李守真居然這個時?候來了。

戚斂並未出聲,隻握住她的手腕,再度將?聞楹帶入懷中。

吱呀一聲響,雕花扇門被?推開,李守真走進?來後,隨手將?身後的門關上。

修真之人的腳步很輕,但在空蕩蕩的樓閣中,難免發出回?響。

聞楹喉間咽了咽。

頭回?做名副其實?的梁上君子,她很難不緊張。

覆眼的手帕仍未取下,聞楹什?麼都看不見,想要將?它取下來。

誰知剛抬起手,一隻長?指骨節分明的手,自身後按住了她的手背。

戚斂低聲道:“聞師妹,莫要亂動。”

她的嗓聲極淺,像一片羽毛拂過耳畔。

聞楹乖乖地點了點頭,保持著靠在戚斂懷中的姿勢。

在李守真進?來前那?一刻,她是被?戚斂抱著躍上屋梁的。

想到自己置身在屋梁之上,聞楹雖看不見,但潛意?識中的恐高,叫她反握住戚斂的手。

少女柔軟的手指,與身後之人的長?指十指緊扣。

戚斂動作僵住。

一縷幽冷的月光,自高處的窗欞照進?樓中來。

從戚斂的角度,能夠清晰地瞧見身前少女秀眉微蹙,她貝齒咬住下唇,神色間有幾分忐忑不安,一個勁兒往自己懷中躲。

兩人著實?挨得太近,近得戚斂能夠聞見聞楹發絲間淡淡的幽香。

這樣前所未有的親近,叫戚斂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戚斂本能地想要後退,奈何後背抵著梁柱,她已無處可退。

意?識到自己莫名的心?煩意?亂,戚斂眉頭微蹙,流露出幾分難以?解釋的微惱。

“叮——”

聞楹一顆心?正七上八下,腦海中突然響起係統的電子音。

“恭喜宿主,作妖值+10,當前作妖值34:10000。”

聞楹:?

她好像什?麼都沒做吧?

難道是係統出了問題?

不管了,送上門的作妖值不要白不要,聞楹默不作聲,沒有詢問係統原因。

梁下傳來布料被?掀開的窸窣動靜。

應該是李守真在查看死者的屍身。

聞楹正小心?翼翼維持著呼吸,忽然感覺到戚斂抽回?手,扶住她的腰:“聞師妹,坐穩。”

聞楹這才意?識到,因為?太過害怕,自己一直都是壓在戚斂懷中。

她忙扶著身下的橫梁,挺直了腰背坐穩。

下一秒,聞楹才知道戚斂為?何要讓自己坐穩。

隻聽得風聲在耳畔掠過,似是戚斂驟然起身,朝梁下躍去。

倏忽間,梁下傳來劍刃相?擊的清脆鏗鏘聲響。

“師姐?”好端端的,戚斂為?何要對李守真出劍。

難道她就不怕被?外頭的人聽見?

聞楹的擔心?很快得到應驗,門外的問仙派弟子聽到樓中動靜,持劍衝了進?來:“大?師姐,發生什?麼事了?”

待來人出聲,戚斂恰到好處地收劍入鞘,她後退半步,手持劍鞘擋住了李守真的攻勢。

戚斂語氣中微有歉意?:“在下一時?疏忽,誤以?為?是賊人闖入,還請李道友莫要見怪。”

說話的一瞬間,李守真亦識出對方是戚斂。

“戚道友?”李守真麵露詫異,“你為?何會在此處?”

“是我的主意?……”

屋梁之上,聞楹弱弱探出頭來。

她摸索著打開霓光傘,從高處飛下來。

待聞楹落地之際,戚斂自然而然伸手將?她扶住。

聞楹三言兩語間,說明了來意?。

“原來如此。”李守真點點頭,“兩位夜闖此地,雖不合規矩,但也是為?了正事,情有可原。”

她看向聞楹:“有我在這兒看著,聞姑娘可以?施展縫魂術。”

沒想到李守真竟這樣好說話,聞楹鬆了口氣。

她正要抬手召喚魂蝶,手腕卻冷不丁被?身旁之人擒住。

“聞師妹已經試過了。”戚斂淡淡道,“許是死者魂魄已散得乾淨,並未召喚出他的殘魂。”

她神色從容,一點兒也看不出是在說謊。

若不是聞楹的記憶沒有出錯,隻怕也會被?她的話糊弄過去。

而且……方才戚斂為?何要裝作沒有認出李守真,對她出劍?

聞楹按下心?中疑惑,隻得配合地點點頭:“真是可惜了……”

她心?虛地岔開話題:“對了,白日裡我和師姐找了李道友好幾回?,為?何不見你的蹤影?”

“不過是些瑣事,不提也罷。”

李守真沒有多說什?麼,就要派師妹將?兩人送回?寢廬。

“不必了。”聞楹猜到戚斂必定有正事要說,“我和師姐認得路,自己回?去就好。”

李守真沒有勉強,隻將?二?人送至門口。

聞楹和戚斂行在冰天雪地中,沒有出聲。

直到繞過一道峭壁,再不見遠處樓閣燈影,她才疑惑開口:“師姐……”

戚斂猜到她要問什?麼。

她將?長?劍緊握在手中,薄唇微抿:“李守真就是凶手。”

聞楹眼瞳一顫:“她……可昨夜出事的時?候,李道友分明與我們在一起。”

“我說的並非昨夜。”戚斂道,“而是在百花村那?一夜,殺死三位同門的人,正是李守真。”

信息量太大?,聞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如果李守真就是凶手,那?她這幾日,裝得可真是像樣。

聞楹:“師姐是何時?察覺的?”

“那?日在山門,見到李道友的第一眼,我便覺得她的身影與百花村那?位凶手相?似,隻是不敢確定。”

戚斂道,“方才我裝作沒有認出她,出劍試探,發現她的劍風,果真與凶手一模一樣。”

聞楹久久不語。

戚斂不經意?道:“聞師妹莫不是怕我的揣測有誤?”

聞楹搖了搖頭。

戚斂都是天命所歸的大?女主了,估計並不會在這種事情上出錯。

她隻是擔心?……戚斂並沒有實?在證據,就算說出去,也無人會信服。

“我相?信師姐。”聞楹道,“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靜觀其變。”戚斂道,“方才我與她交手,她似是負了傷,隻怕明日會有變數。”

“好。”

聞楹點頭應下.

戚斂的猜測果真沒有錯。

翌日正午,聞楹正在房中午睡,窗外傳來幾位女修的竊竊私語——

“怎麼又?出事了?”

“問仙派這幾日,可真是不太平。”

聞楹一激靈,從床上翻身起來,忙推開窗:“幾位道友,可是何處又?出人命官司了?”

其中一位女修歎氣:“這回?倒也沒人送命,隻是……此事不大?好說,聞姑娘去前山正殿一看便知。”

聞楹忙披上狐裘出了門。

臨走前,她敲響戚斂的房門,卻發現她人不在,隻得獨自去了.

聞楹來到前殿時?,殿中已圍滿了人,人群中鬨鬨嚷嚷,似有人口齒不清地喊著什?麼。

聞楹費力往前走,奈何四周修士都穩得像一座小山,毫無靈力的她完全?擠不進?去。

聞楹隻得拍了拍身旁一位男修的肩:“敢問這位大?哥,可知裡頭發生了什?麼?”

見少女一臉好奇,對方打開了話匣子:

“這幾個人,可真是倒黴催的,原本是來參加問仙派的婚宴,前夜婚事取消後,他幾人打道回?府,不成想昨日都在半道叫人拔了舌,變成了啞巴。”

“幾人原本並不相?識,但互相?聽到消息,合計過後,覺得此事定是和問仙派脫不開乾係,便鬨上門要個說法,要文惠師太早日找出真凶,叫他們千刀萬剮才解恨。”

男修正說著話,前頭正好有人走開,叫聞楹看清幾名被?拔舌之人的模樣。

四名修士都是男子,瞧著有些眼熟。

聞楹尚未想起在何處見過他們,身後驀地響起戚斂的聲音:“聞師妹。”

聞楹回?頭:“師姐上午去了何處?”

“我去暗處守著李守真。”戚斂道,“以?防她再出手傷人。”

不愧是正道女主,果然考慮得周全?。

聞楹沒有多言,又?擰著眉看向在地上撒潑打滾的幾人。

半晌,她喃喃道:“師姐……我好像猜到,李道友她為?什?麼要這樣做了。”

真相

不出半個時辰, 在?正殿討要說法的幾位啞巴男修,被文惠師太安撫下來。

除了以靈石丹藥為補償,文惠師太許諾, 尋到凶手者, 將許以十萬靈石為報酬。

十萬靈石,可不是個小數目。

在場聽到消息之人, 皆躍躍欲試。

聞楹眼尖地瞧見, 人群之中, 唯獨李守真神色寡淡, 不悲不喜。

眼瞧著李守真要從?正殿離開, 聞楹快步追上去:“李道友。”

“聞姑娘找我有?事?”

“也沒有?什麼要緊事。”聞楹道, “隻是我打算明日便離開問仙派, 特意來和你道彆?一聲。”

李守真點?點?頭:“聞姑娘好走。”

聞楹微微一笑:“說起來, 未能聽李道友說完與姬靈璧的故事, 還?真是遺憾……”

李守真神色微動,沒有?出聲。

聞楹又無?奈歎氣:“還?有?這十萬靈石的懸賞, 我也很是心動呢。不過李道友也知道, 我身?無?法力,哪裡能打探到什麼消息。”

“不過, 我倒是想起另一樁事情, 和死?在?昆侖境中那位合歡宗女修有?關。”

李守真猛地抬眼:“聞姑娘想起什麼了?”

“那夜在?百花村,許是凶手出手不慎, 留下一位同門氣息未絕, 他臨死?前,從?乾坤袋裡取出一封信交給我, 說是什麼合歡宗女修托他轉交的……”

聞楹繪聲繪色道,“當時我被嚇慌了, 並未聽懂他的意思,隻當那女修是他什麼相好,直到前天夜裡,殷家的弟子抖露出昆侖境中發生的事……”

李守真打斷她的話:“不知那封信,如?今可在?聞道友手中?”

聞楹點?點?頭,她麵?色微赧:“實不相瞞,前夜出事後,我便私自將信拆開看了。誰知上頭並沒有?什麼要緊事,不過是情人間的私語。”

“聞姑娘。”李守真語氣緩和了幾?分?,“可否將那封信交給我,容在?下過目?”

“若是旁的,給李道友過目也無?妨。”聞楹猶豫道,“隻是情書這等隱秘,我私自拆開來看,已?是十分?不厚道,又豈能再讓旁人看去?”

任憑李守真如?何勸說,聞楹依舊不為所動。

“那封信,我看過後便收入乾坤袋中。”聞楹道,“隻等回了宗門,讓師兄作法燒掉,以慰死?者在?天之靈。”

說罷,她尋個借口離開了.

是夜,聞楹的寢房之中。

房中熄了燈,床榻間少女睡得正安穩。

倏忽間輕風吹開窗戶,一道黑影如?貓兒般,悄無?聲息地落入房中。

來人視線在?屋中掃了一圈,最?後直奔掛著裙衫的屏風而去,在?衣裙間小心翼翼地摩挲,似是在?尋什麼。

床前燈光陡然亮起。

本該在?睡覺的聞楹,緩緩從?床上坐起來。

少女神色異樣疏冷,指間夾著一封信:“李道友找的,可是這個?”

李守真身?形頓住。

被識破來意,她也不再遮掩,索性扯下蒙麵?的黑布。

“明人不說暗話。”李守真抬手,劍端雪芒直指她的脖頸處,“聞姑娘,將信交給我。”

聞楹勾了下唇:“可惜李道友不是信的主人,在?下不能將它交給你。”

李守真本該端莊溫婉的麵?上,流露出一絲猙獰:“你懂什麼,這封信,本就是她留給我的。”

“她?”聞楹偏了下頭,眼底露出鋒芒,“她是誰,姬靈璧?”

李守真沒有?否認:“既然聞姑娘都猜到了,又何必明知故問。”

“既然如?此……將這封信給你也無?妨。”

聞楹慢悠悠道,“不過在?此之前,希望李道友能夠如?實告訴在?下,在?百花村,殺死?清徽宗三位同門的人可是你?”

李守真冷嗬,終於不再用溫柔神情遮掩她的不屑:“他們?本就該死?,我所做的,不過是替天行道罷了。”

見聞楹遲遲拖延,不肯將信交出來,李守真不再多言,直接持劍朝她襲去。

沒想到本該手無?縛雞之力的聞楹,騰空避開她的殺招,抬手召出藏在?被中的本命劍,與她鬥斡起來。

李守真意識到不對勁:“你不是聞楹?”

“李道友找我?”寢房門口處,傳來少女清妙嗓音,“我在?這裡。”

門外站著的人,不止是聞楹。

還?有?麵?色鐵青的文惠師太,難以置信的殷芙蕖,以及幾?位跟隨而來的問仙派弟子。

最?先出聲的人,是向?來視李守真為榜樣的李守善。

“大?師姐!”

李守善大?聲喊著,似乎這樣,就能夠讓李守真變回往日的模樣。

見李守真不應,她又將頭轉向?文惠師太:“師傅,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大?師姐她……不會是這樣的人。”

文惠師太沒有?應聲,隻死?死?盯著自己一向?最?為得意的弟子,在?打鬥中無?意釋放出黑霧。

“是魔氣。”

殷芙蕖輕呼出聲,她麵?色煞白,“守真她……竟然入魔了……”

“孽障!”文惠師太往日滄桑持重的聲音,此刻微微發著顫,“想不到老身?一世英名,竟養出這樣的孽障!”

她持劍來勢洶洶,與李守真相對。

李守真雖入了魔,但終究不是文惠師太這等元嬰期修士的對手,幾?招之間便落了下風。

“師姐。”

聞楹快步跑到戚斂身?旁,“你沒事吧?”

“我無?事,聞師妹不必擔心。”

化形丹的時效未到,戚斂說這話時,依舊頂著聞楹那張臉。

原身?楚楚可憐的小白花臉,莫名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冷若冰霜。

聞楹一呆:“師姐沒事就好。”

二人說話之際,李守真受到文惠師太重擊,摔飛了出去。

她倒在?地上,再無?力起身?。

李守真嘔出一大?口黑血,依舊固執地看著聞楹:“信……”

“李道友,抱歉。”聞楹低聲道,“根本就沒有?什麼信,是我騙了你。”

李守真絕望地閉上雙眼。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是聞楹刻意布下的陷阱。

但萬一……萬一她手上真的有?姬靈璧的信呢?

那是她留給自己的最?後一樣東西,李守真絕不能讓它落在?旁人手中。

可到頭來,那封信和二人許諾過的美好未來一樣,都化作一場空。

“李道友。”聞楹已?走至她身?前,“死?在?昆侖境的那位合歡宗女修,就是姬靈璧,對嗎?”.

起初,聞楹並未將昆侖境中死?的女修和姬靈璧聯想起來。

畢竟她盜了李守真的玉,聞楹便默認她是百花村的凶手。

直到昨夜,戚斂識出李守真才是凶手。

今日,又有?幾?位被拔舌變成啞巴的男修找上問仙派來。

聞楹莫名覺得他們?眼熟,仔細看了一會兒,認出這幾?人曾在?前天夜裡,隨口稱合歡宗女修為窯姐兒,言語間諸多輕蔑。

當時正是李守真出聲止住了他們?的話。

再回想李守真提起姬靈璧時,語氣中微微的悵惘,聞楹才有?了大?膽的猜測。

她故意編出一封不存在?的信試探,沒想到李守真果然上了鉤。

聞楹將自己的猜測一一道來,李守真沒有?否認。

她被魔氣覆蓋的麵?上,不複往日的柔和。

李守真血紅眸間浮現一絲譏誚:“除了我,這世間還?會有?誰記得她,又有?誰為她報仇,那些道貌岸然的修士嗎?”

她索性不再隱瞞,自言自語道:“原本我與她約好,今夜便該是與她成婚的日子,若不是他們?見死?不救……”

“孽障,還?在?胡言亂語!”文惠師太將她的話打斷,“為了一介合歡宗女修,你濫殺無?辜,竟還?不知悔改。”

“是,她是合歡宗的女子。”李守真強撐著一口氣道,“我應該和師傅您一樣,和旁的修士一樣,視她若草芥無?物,又怎能自甘墮落心悅於她……”

“可我偏就是隻想要與她長相廝守,又何錯之有??”

在?她說話的工夫,已?有?幾?位問仙派長老,和未曾離開問仙派的賓客聞風而來。

人群中不知是誰一聲暴喝:“你想與合歡宗的妖女在?一起,也算不得大?錯,但你殺了清徽宗和殷家弟子,便是誤入歧途。”

其餘人你一言我一語:“沒想到李道友往日為人正派,竟會為妖女入了魔道……”

“由此可見,知人知麵?不知心,畫皮畫骨難畫人……”

“不,不是這樣的。”

隻有?李守善為她辯解,“大?師姐她一定是被誣陷的,明明前兩夜出事時,她都不在?場……”

“是傀儡術,我暗中驅使傀儡殺了他們?。”

李守真唇角勾起一絲快意的笑,“他們?直到死?時,都想不起自己做錯了什麼,這樣的人,難道不該死?嗎?”

李守善被擊碎了最?後的幻想,她啞口無?言。

原來如?此。

在?百花村時,聞楹和戚斂留宿的那間木屋裡,用傀儡做成的老翁,想必也是李守真的手筆。

可是……聞楹總覺得還?有?哪裡不對。

圍觀的修士義憤填膺,都嚷嚷著要問仙派給眾人一個交代。

聞楹的思緒被打斷,隻聽到文惠師太道:

“問仙派出了這樣的逆徒,皆因老身?管教不善,殺人償命,老身?無?話可說,隻希望諸位看在?今夜本該是逆徒的新婚之日,留她暫且活過這一晚。”

“待到明日,我必定手刃逆徒,給諸位一個說法。”

文惠師太一番話說得誠懇。

何況這並不算一個過分?的要求,眾人又皆知她素日視李守真為得意弟子,出了這等事,想必她也未必好受。

反正真相已?水落石出,大?家可以睡個好覺,便陸續散了。

至於李守真,被她的同門拿劍押著送回婚房。

轉眼間,寢房中隻剩下聞楹和戚斂。

因著方才一場打鬥,屋子裡亂得不成樣,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戚斂施展符訣,逐漸將房間整飭乾淨。

聞楹盤腿坐在?圍椅上,小雞啄米般點?頭。

眼瞧著即將進入夢鄉,她猛地清醒過來:“不對勁!”

戚斂側頭看過來,隻聽聞楹一股腦兒道:

“既然李守真是凶手,可在?百花村那一夜,師姐追趕她去時,偷襲我的那個黑衣人又是誰?”

“就算她會驅使傀儡,可謝師兄不可能不是傀儡的對手,所以那個黑衣人……師姐,凶手一定是兩個人。”

戚斂靜靜聽她說完,神色間沒有?絲毫變化。

聞楹:“師姐……也是這樣想的?”

戚斂頷首:“前夜死?的那位殷家弟子,修為與李守真不相上下,不應悄無?聲息地死?在?她劍下。”

聞楹一愣:“那師姐方才為何不說出來?”

戚斂淡淡的口吻:“我以為聞師妹乏了,不願再過問此事。”

聞楹:……

她的確是乏了,但這種小事,能有?找到凶手重要?

坦白

聞楹和戚斂來到關押李守真的房外時, 正巧遇見一位熟人。

“聞姑娘,戚小友。”遠遠瞧見兩人,剛從房中出來的殷芙蕖溫聲打招呼。

聞楹見狀問道?:“殷娘子可是剛見過李道友?”

殷芙蕖頷首, 語氣中低低的惋惜:

“守真道?友雖一時糊塗, 釀成了大錯,但我與她終究相熟一場, 便想著?為她送些吃食來。”

李守真殺了殷家的人, 殷娘子?非但不惱她, 反而還念著?往日?情誼來看望。

果真擔得?上人美心善四個字。

說話間, 見她身後的仙婢正要鎖上房門, 聞楹忙出聲止住, 說明?了來意。

殷芙蕖緩緩搖頭?:“可惜文惠師太將人交給我看守, 輕易不得?放人進去, 二位還是請回吧。”

“事關要緊。”聞楹道?, “還請殷娘子?通融。”

她將先前的猜測和盤托出。

“當真?”殷芙蕖捂住心口,語氣頗為不安, “聞姑娘的意思是, 凶手不止守真一人?”

美人顰眉,看上去叫人分外憐惜。

“殷娘子?莫要擔心。”聞楹安慰她道?, “有我和師姐在, 必定不會叫她逍遙法外,不過在此之前……”

殷芙蕖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斟酌過後道?:“我隻能給聞姑娘一炷香的時間, 以免節外生枝。”

說著?, 她微微側身,讓開了路。

聞楹道?了聲謝, 和戚斂進入房中。

兩人並未瞧見,在門關上之後, 佇立在門外的殷芙蕖側過頭?。

她原本柔弱的神情頃刻間煙消雲散,化作晦暗難辨的麵容。

一旁低著?頭?的仙婢出聲:“外頭?風大,娘子?還是早些回屋吧。”

“不必了。”開口之際,殷芙蕖依舊是往日?的柔和。

她從仙婢手中接過琉璃燈:“雖說守真道?友已經伏誅,但出了這?等事,我心中終究難安,你先回吧,我獨自?走走就好?。”

“是。”

仙婢不疑有他,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屋子?裡,喜慶的布置仍未撤下。

四處貼著?囍字,梁柱上掛滿紅綢,腳下是纏枝紋的紅毯。

一片猩紅之中,唯獨李守真身著?白色道?袍。

她已被文惠師太廢去所有修為,病懨懨地依靠著?身後屋柱。

至於?桌上熱氣騰騰的酒菜,自?然?是一動未動。

聞楹眼?尖地瞧見,為了防止她脫逃,李守真的腳踝處被玄冰凝成的鎖鏈拴著?。

白日?裡還一呼百應的問仙派大師姐,轉眼?間便淪為階下囚。

聞楹已經走到她跟前,李守真卻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死一般的沉寂。

半晌過後,聞楹開口:“用一封不存在的信來誆你,是我對不住李道?友。”

李守真不以為然?:“打蛇打七寸,聞姑娘是聰明?人,又有什麼不對?”

聞楹一噎,不知該說什麼好?。

“在下知道?李道?友並不願見我們。”

一直沉默著?的戚斂突然?開口,“隻是有些事情,不得?不問個清楚。”

她言簡意賅:“前天夜裡,殺死殷家那位金丹後期的修士的人,並不是李道?友,在下猜得?可對?”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李守真反問,“我告訴你們,又有何益。”

對於?她的反應,聞楹和戚斂在來時的路上,便有所預料。

李守真倘若願意說,就不會拖到這?個時候仍未開口。

她擺明?了就是要將所有的罪名攬到自?己身上。

忙了這?幾日?,聞楹亦是疲憊不堪。

她索性在八仙桌旁坐下來,自?顧自?斟酒吃菜:“李道?友既然?不想說這?個,我不問就罷。”

“隻是前天夜裡,你隻說到姬靈璧盜走你的玉。”

聞楹道?,“其實我很好?奇,李道?友和姬靈璧,一個正道?劍修,一個合歡宗女修,按理來說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又怎會私定終身?”

提起姬靈璧,李守真眸中凝起光亮。

她抬起眼?來,似想起什麼美好?的回憶,眼?底流露出幾分暖意:“一開始,我也不曾預料到……”

“李道?友先吃點東西吧。”聞楹搶在她前頭?道?,“吃飽了,再見到她時,也才有力氣敘舊。”

李道?友神色微動。

她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費力坐到桌邊,拿起筷子?夾菜。

她慢慢嘗了一口,又嘗了第二口,第三口……

“我還以為,像李道?友這?樣?辟穀多年的修士,該吃不慣有滋味的飯菜才對。”

聞楹道?,“想來這?飯菜,很是合你的胃口。”

“這?飯菜很好?,但是……沒?有她做的好?。”

“原來姬靈璧還給李道?友做過飯?”

“沒?錯。”李守真陷入回憶之中,“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兩年前,在一次除妖的任務中,李守真身受重傷。

她傷得?很重,被困在深山之中,羅盤受損,找不到出路,昏迷了過去。

最後被一位上山狩獵的少女救了回去。

李守真醒來時,已經被她包紮好?傷口,換上了新衣服。

她謝過少女,詢問出山的路。

少女遲疑著?告訴李守真,她自?幼在山中長大,從未出去過,並不知道?路。

而李守真傷勢未好?,又無法禦劍,隻得?暫且留在山中休養。

白日?裡,少女出門采集狩獵,回來後,李守真燒火,她負責做飯。

夜裡,兩人同?睡在唯一的一張床上。

李守真自?出生時,便是仙門之女,在爹娘師長的訓誡教導下修習劍術,隨他們抵禦驅殺魔族……魔族被封印後,又一心修道?,斬妖除魔,從未體會過半日?尋常人的生活。

在山中那十幾日?,不必擔起身為問仙派首徒的責任,也不是凡人眼?中視若神明?的仙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竟是從未體會過的寧靜。

所以,即便後來察覺到那獵戶少女是姬靈璧假扮,她也舍不得?戳破眼?前的假象。

但假象終有破滅那一刻。

李守真被同?門找到時,姬靈璧正巧出門打獵去了。

“我並未等她,隻留下一封信和靈石作為謝禮,便隨同?門離開了。”

在此之前,李守真與姬靈璧因魅精魅氣殘存,也在破廟中相處過十日?。

彼時縱然?日?夜與姬靈璧雙修,李守真靈台清明?,一心隻想救人,不曾有過絲毫動搖。

然?而山中那十幾日?,兩人雖不曾有過肌膚之親,她卻莫名難以忘懷。

李守真在修煉的時候,會開始不知不覺走神,眼?前浮現姬靈璧扮成的少女,捧著?草葉編成小兔子?哄她:

“仙長可喜歡這?個?送給你玩可好?。”

她剛受傷的頭?幾日?,躺在床上起不來,姬靈璧出門前,便會逗小孩子?般,將這?些草兔子?,草蚱蜢掛在床頭?,讓她看著?玩兒。

李守真生來隻會劍術,對這?些小手藝一竅不通。

她不明?白,分明?是嫩綠的草葉,又怎會三兩下變成憨態可掬的兔子??

姬靈璧看出她的疑惑,於?是手把?手教她。

除此之外,她還教給李守真許多凡人的小本領。

譬如?用針線縫花,用紙糊風箏和燈籠,用小魚竿去溪澗邊釣魚釣蝦……

短短十幾日?,竟比過去數十載過得?還要充實。

而姬靈璧,出現在李守真腦海中的次數一日?更比一日?多。

多得?叫她心煩意亂。

不止是腦海中,姬靈璧也會在她下山除妖的時候,時不時出現在她眼?前。

從前李守真可以無視姬靈璧,但在那之後,她裝作無事發生,視線卻總是被對方吸引。

“那時候的我……可真是軟弱,隻因念著?已經和殷家定下的婚約,便強行約束著?自?己,不去多想她半分。”

李守真也下意識不去深思,為何姬靈璧要裝成陌生人,半哄半騙著?留她在山中共處十幾日?。

“直到三個月前,也就是她盜走我的雪蓮玉佩那一日?,我與她終於?……”李守真頓了頓,“互相表明?了心意。”

那日?,她和幾位同?門除妖回來,在滄南城外的茶館歇息。

姬靈璧又“不經意”出現在茶館中,在鄰桌坐下。

幾位同?門閒聊時,無意間提起李守真與殷家的婚事。

這?樁婚事是多年前定下的,除了相近的同?門,知道?的人並不多。

是以姬靈璧也是那日?才知道?李守真與旁人有婚約。

在李守真一行人起身離開時,她故意撞上來,趁機扯下她劍上的玉佩。

以李守真的修為,在姬靈璧出手前,完全可以攔住她。

可她隻是指尖顫了顫,並沒?有動作。

身為被盜玉之人,李守真反應淡淡,姬靈璧卻怒極反笑:“道?友這?玉好?不長眼?睛,怎麼就自?己落到了我手上?”

周圍同?門察覺到她的挑釁,當下出聲怒斥姬靈璧好?不要臉,怕是存心生事。

李守真止住同?門的斥責,隻同?姬靈璧道?:“此玉至關重要,還請姑娘將它還給在下。”

姬靈璧不以為意:“仙長若想要,隻管來取便是。”

說罷,她縱身飛離茶棚。

李守真追上去時,姬靈璧並未走遠,在無人的樹林中停下來等她。

當日?的場景,如?今回想起來,依舊曆曆在目。

鬆林間光影錯落,女子?站在樹下淒聲質問她道?:“李守真,莫非我對你的心意,你當真半分也不知?”

李守真抿唇不語。

姬靈璧自?顧自?開口:“是,五年前在破廟分彆時,我心中就很清楚,自?己是合歡宗女子?,配不上你這?樣?的正道?修士,也從不敢癡心妄想與你修成正果。”

她嗓音微微哽咽,“我隻是想著?,能夠時不時看上你一眼?,多看一眼?就好?,隻要能夠這?樣?守著?你,再不敢奢望其它,可是你……為什麼要與旁人成婚?”

原先色厲內荏的姬靈璧,在這?一刻終究顫著?聲紅了眼?眶。

“李守真,你能不能……不要成婚?”

“或許,就讓我癡心妄想一回,如?果你真的要成婚,那就娶我好?了,我會洗衣,會做飯,還會給你折好?多草兔子?……”

“姬道?友。”李守真打斷她的話,“婚姻大事,並非兒戲。”

姬靈璧止住聲,她麵上浮現一絲自?嘲的失望,卻又聽見李守真問道?:

“所以在下想知道?,姬道?友方才說想與我成婚,隻是戲謔之言,還是真心話?”

姬靈璧愣了片刻,似是不敢相信她為何要這?樣?問。

李守真等了許久,終於?等到她欣喜若狂地開口:“當然?是真的,李守真,你要是不信,咱們現在就可以結為道?侶,讓天地日?月星辰為證……”

“此番於?禮不合。”

李守真一字一句道?,“待今日?回到問仙派,在下先回稟師傅,托她代我取消與殷家的婚事。”

離開之前,她又留下一句:“姬道?友,在下從未因為你是合歡宗弟子?,便覺得?你有何配不上我。”

至於?那枚玉,李守真忘記了要回來。

重逢

“可是……”聽到這裡, 聞楹好?奇道,“李道友與殷二公子的婚事,後來卻並未取消。”

“那日在稟告師傅前, 我無?意?中發現, 守純師妹與他的私情。”

李守真道,“守純對他情深意?切, 若我取消與殷家的?婚約, 殷家也未必會容許殷觥與身為孤女的?她在一起, 倒不如設法成全二人。”

私自?答應與姬靈璧成婚, 是李守真生平做的第一件大不韙之事。

有了第一, 便有了第二。

李守真沒有提出取消婚事, 而是飛鴿傳信給?姬靈璧, 讓她先安心等候。

等到三月後的?婚宴上, 她會離開問仙派, 讓李守純在不知不覺間變成新娘子?。

反正她下定決心要與合歡宗的?姬靈璧結為?道侶,就注定要麵對正道之人?的?唾棄, 再?添一樁逃婚的?罪名也無?妨。

一切都計劃得很好?, 卻在突然間戛然而止。

“她死了。”李守真輕聲笑了,“昆侖境太大?, 我甚至沒能找到她死在何處, 連她的?屍骨都不曾瞧見。”

“那些人?口口聲聲說她是為?了靈石,才?主動進入樹林中, 可我知道, 從前她並不愛錢財。”

“她要那麼多靈石,是為?了將來和我在一起時, 可以布置好?在百花村的?家。”

聞楹神色微動:“百花村?”

“沒錯。”李守真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狀的?青色布囊, 小心翼翼地撫摸。

“是芥子?囊。”戚斂出聲,“當日我們從昆侖境出來,會到百花村並非巧合,而是李道友刻意?將我們引入芥子?囊中?”

李守真沒有否認。

聞楹恍然大?悟。

芥子?囊,可以說是修士的?隨身空間。

從昆侖境出來後的?修士,本就是隨機散落各地。

李守真卻故意?將他們誘入芥子?囊,在以假亂真的?百花村殺死幾位同門。

“這芥子?囊中一花一木,皆是她用心布置。她說若是將來世俗不容,我們便藏匿到這芥子?囊中去,做一對逍遙自?在的?道侶,不會被?人?打擾……”

李守真低咳了幾聲,又輕聲冷笑:“在你們看來,那些人?雖犯了錯,也罪不至死。可在百花村那夜,我曾將他們引到破廟,讓他們再?次聽到鵸鷋模仿姬靈璧的?求救聲……”

百花村,破廟……

聞楹記得,當時她還被?鵸鷋鳥發出的?求救聲嚇得不輕。

而那幾位弟子?死去時,都是朝外逃走的?姿勢。

“可惜啊……”李守真語氣中淡淡的?譏諷,“他們再?一次拋下她逃走了。”

隻?不過這回,幾人?沒能逃出幾步,便都死在李守真劍下。

一切逐漸變得清晰起來,聞楹理清了思路。

在百花村,人?都是李守真殺的?。

可另一個黑衣人?到底是誰呢,又為?何要偷襲自?己?

李守真似乎並不打算提及這個問題,她目光落到芥子?囊上,眸中覆上一層柔意?,似乎透過它,能夠瞧見什麼相見的?人?一般。

她低聲自?語,像是說給?兩人?聽,又像說給?自?己聽:“她死後,修真界不曾有任何人?找尋。世間除了我,再?無?人?記得她。”

“可我自?詡心中有她,也不曾為?她做過什麼。”李守真閉上眼,眼尾一行清淚滑落,“為?什麼十五年前,她求我帶她回宗門時,我不肯收留她。”

“為?什麼五年前,要拋下她離開那座破廟。”

“為?什麼兩年前,在山中要不告而彆,不問清楚她為?何會隱瞞身份救下我,不與她表露真心。”

“這麼多年,為?何忽視本心,要對她視而不見。”

……

為?什麼要在她死後,才?明白她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重要。

可惜這些幡然醒悟,都來得太遲了。

沒有了姬靈璧,李守真不知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仙道坦途漫漫,她往後望去,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漫長年月。

可此後,就算是百年千年萬年,也再?也沒有她了.

雖然來時的?路上,聞楹心中已隱約猜到答案。但從李守真口中親自?說出來,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想了想:“李道友,我們做個交換吧。”

李守真身為?將死之人?,對所謂的?交換並沒有反應。

“你告訴我另一位凶手是誰。”聞楹道,“我試著讓你再?見上姬靈璧一麵。”

李守真猛然抬起眼,似不敢確信:“可她分明已經……”

聞楹起手,指尖已變幻出一隻?幽藍的?魂蝶:“隻?是不知道李道友,可有姬靈璧的?貼身之物?”

“你等等……”李守真從始至終維持著的?冷靜,在這一刻徹底崩潰倒塌。

她顫著手,慌慌張張從袖中取出一樣東西,來不及思索聞楹說的?話是真是假:“這是她留給?我的?頭發,聞道友……”

朱雀說過,以聞楹現在的?縫魂術境界,可以用生靈死去時的?貼身之物召出其殘魂。

但聞楹隻?在滄南城時召過那隻?小狗的?亡魂,不曾召過人?的?魂魄,並沒有十成的?把握。

聞楹輕聲道:“我儘量試一試。”

魂蝶輕盈地從她振翅飛起,聞楹屏緊呼吸,注視著它朝那縷被?紅繩係住的?烏發飛去。

它順從聞楹的?意?念,落到發絲上。

白色珠光從蝶翼間抖落,起初隻?是細碎的?一串,而後逐漸越來越多的?珠光在空中飛揚。

如一場鋪天?蓋地的?雪。

隻?見雪色之中,隱約出現一道女子?身形。

聞楹尚未看得真切,跪坐於地的?李守真猛然直起腰身。

她拉扯裙擺,掩住腳踝處的?玄冰鎖鏈,又將淩亂的?發絲儘數彆到耳後,用力擦掉唇邊的?血跡:“姬靈璧?”

漂浮於半空的?身形遲疑未動,似有些疑惑自?己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她死得太久,已經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了。”

聞楹脖頸間,瓔珞中的?朱雀突然出聲解釋。

李守真亦是聽見絳繎的?話。

她被?廢去所有修為?,已無?力站起身,隻?能匍匐著前行幾步,朝那道幻影觸去。

似是害怕嚇到姬靈璧的?殘魂,她聲音很輕:“是我啊,我是李守真……”

那道半透明的?魂魄倉皇搖搖頭,後退了幾分。

李守真猶帶鮮血的?指尖將將觸到女子?的?裙擺,卻捉了個空。

她還想要再?向前膝行,卻被?玄冰鏈困住了動作。

玄冰鏈玎璫作響,李守真欲抬手召劍將其斬斷,卻未曾得到任何回應。

她的?本命劍,早已與旁的?法器被?門中一並沒收。

李守真身形顫了顫,沒有血色的?臉龐在此刻化?作蒼白,她隻?能一遍遍重複著:“我是李守真,是問仙派的?弟子?李守真,你我約好?的?,今夜本該是成婚之日……”

“是我食了言,你記不得我,也是應該的?。不過,很快我就會來陪你……”李守真唇角浮起一絲笑,“到時候我們在一起,再?也不會分開。”

幾步之外的?殘魂愣在了原地。

雖她的?臉龐模糊不清,但聞楹能夠感覺到,姬靈璧的?殘魂像是在認真思索李守真的?話。

然後,她緩緩落到李守真身前。

李守真雙眸亮起,目不轉睛地盯著已成殘魂的?戀人?。

隻?見姬靈璧抬手,在李守真掌心寫下什麼。

“不疼,真的?一點兒都不疼。”李守真搖頭溫聲回答,她喉間微哽,“你呢,你在昆侖境那一天?……”

聞楹與戚斂對視一眼,起身走到外間,沒有打擾兩人?敘舊。

不知為?何,姬靈璧的?殘魂並未出聲,隻?有李守真一人?竊竊私語。

不等她說上幾句話,喜房的?門冷不丁被?篤篤敲響。

“聞姑娘,戚小友。”是殷芙蕖溫婉的?聲音,“一炷香的?時間快結束,你們可以離開了。”

可是……李守真還不曾告訴她們凶手是何人?。

聞楹起身朝門口走去,想讓殷芙蕖再?通融片刻。

餘光卻瞥見裡間,姬靈璧的?殘魂已經淡得快要消失,而李守真坐在原地,唇角掛著一絲淺笑。

看來,她們的?敘舊已經結束了。

“勞煩殷娘子?再?等我問上一句話。”

聞楹忙返身進了裡間:“李道友……”

“我並不知她是誰。”李守真知道她要問什麼,直截了當開口,“那日姬靈璧死後,我在昆侖境中尋找她的?屍身時,那人?戴著麵具出現了。”

“她說她可以幫我報仇,便教給?我傀儡術。從始至終,我並不知她在百花村出現過,而殺死殷家那位金丹期修士前,她並未知會過我。”

“所以那天?夜裡,我才?會去察看死者屍身,試圖找到蛛絲馬跡。”

聞楹沒有料到結果會是這樣。

“我知道了……”她難掩失望,轉身離開。

李守真卻又驀地叫住她:“聞道友。”

她回過頭,隻?見李守真踉蹌著追過來,握住她的?手,用力將一樣東西塞入她的?掌心。

“此物是姬靈璧兩月前托我收著的?,方才?她讓我將她轉交給?你。”李守真啞聲道,“還有……她說昆侖境中那片樹林,有蹊蹺。”

聞楹一愣。

掌心之物方方正正,上頭堅硬的?紋路有些硌手。

聞楹來不及低頭看清楚,門外又傳來殷芙蕖的?催促:“聞姑娘?”

“我這就出來。”聞楹說著,急急朝外頭走去。

誰知剛走出不到兩三步,腦海中陡然眩暈襲來,眼前陣陣白光刺眼。

“聞師妹?”

暈倒之際,聞楹隻?聽見戚斂清冷的?嗓音。

以及她瘦勁的?手臂,及時落到自?己腰間。

餓餓

聞楹似陷入漫長的夢魘之中。

看不清的黑暗中, 陌生的話語你一言我一語:

“問仙派的文惠師太果真是剛正不阿,今日天色未亮,便將那位罔害人命的逆徒押上誅仙台, 將其罪行昭告天聽, 任其受天雷刑罰。”

“怪不得大約今早寅時,我聽見北邊雷聲?轟隆隆, 原來是為著這個, 也不知後來如何?”

“還能如何, 殺人償命, 那名叫李守真的女弟子, 大抵是在天雷之?下?魂飛魄散, 屍骨無?存, 死了?。”

“原來你們說?的人竟是她, 這位李道友, 多年前在不忘山的一場劍會,我也曾見過她。那時候她正值年少, 雖劍術過人, 性情卻不卑不亢,及是沉穩, 沒想到竟會為了?所謂的情字, 做出這等?驚世?駭俗之?事。”

“合歡宗的妖女,果然害人不淺, 待我此番回去, 務必要告誡家中子侄晚輩,萬不可與其類結交, 嘖嘖……”

“合歡宗的妖妖豔豔還敢結交,便是碰著了?也該繞著走才對……”

幾?人議論?得愈發起勁。

聞楹不覺蹙起眉頭, 在睡夢中被吵得慌。

刹那周遭又歸於寂靜,她耳邊清靜了?不少。

戚斂收回布下?結界的手。

眼下?兩?人置身?於滄南城一家客棧的廂房中,房間隔音不太好,隔壁討論?的聲?音才會清晰無?誤地傳過來。

原以為布下?結界,昏迷不醒的少女便會睡得安穩些。

沒想到沒過多久,聞楹低喃出聲?:“不,不要……”

坐在床邊的戚斂收起心法玉簡,朝她看去。

床榻間少女眉頭緊皺,極為不安的姿態將自己蜷縮起來。

許是這些時日,她受到的驚嚇不輕。

思及至此,戚斂探出手,握住聞楹纖若無?骨的手腕,為她輸送能夠鎮定心神的靈力。

聞楹的眉頭逐漸舒展開。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瞧見床邊戚斂近在咫尺的麵容。

雙眸點漆,薄唇微抿。

本該是如冷玉般賞心悅目,聞楹卻猛地一驚,手腕從戚斂長指間掙脫:“不要!”

“聞師妹?”戚斂抬眸,長睫下?略微的疑惑。

聞楹神色猶有幾?分怔忪:“抱歉啊師姐,是我一時睡得迷糊了?……”

聞楹無?法告訴戚斂,方才在夢中,接受審判的人從李守真變成?自己。

而審判她的人,正是戚斂。

除了?戚斂,四周還閃爍著不少正派之?人的臉,他們都口口聲?聲?說?她作惡多端,應該被除之?而後快,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而戚斂亦是抿唇不語,手中握著長劍,朝她一步步逼近……

回想起來,聞楹仍是後背直冒冷汗。

她心神逐漸鎮定下?來,環視四周後道:“師姐,我們這是在何處?”

“此處是滄南城的客棧中。”戚斂道,“昨夜你使用縫魂術後昏了?過去,問仙派寒冷不宜休養,門中弟子便用靈舟將我們送下?山。”

聞楹的記憶一點點與昨夜接軌。

原來如此。

聞楹意識到睡夢中那些對話,興許並非自己的幻覺:“所以,李守真她已經……”

戚斂頷首,算是默認了?她的猜測。

“對了?。”戚斂取出一物來,“這張契紙,是問仙派托我轉交給聞師妹的,憑借它,可以到各大商行支取十?萬靈石。”

按照文惠師太先前的承諾,尋到真凶者,有十?萬靈石報酬。

可這樣說?起來,也該是戚斂的功勞才對。

聞楹搖搖頭:“這該是給師姐的,我不能要。”

“我日常不過修煉除妖,靈石再多,於我也並無?用處。”戚斂道,“不如由聞師妹收著,自然有派得上用場的時候。”

戚斂說?的倒是實話。

況且原身?的珠寶首飾和漂亮衣裳,有多燒靈石,任是誰人都看得出來。

倘若這十?萬靈石是從彆處而來,聞楹興許會欣然接納。

可她接過那張契紙,隻覺得心中沉甸甸的堵得慌,並無?半分歡喜。

這些靈石……是用那些死去的弟子,姬靈璧和李守真的命才換來的。

聞楹正凝眉不語,房門卻突然被人敲響,門外是一道溫婉的嗓音:“不知聞姑娘可在?”

聞楹聽出來人是殷芙蕖。

她收回心神:“我在呢,殷娘子快快請進。”

殷芙蕖推門而入之?際,便有縷縷香風襲來。

她瞧見床邊的戚斂,微微笑道:“原來戚小友也在。”

說?著,殷芙蕖走過來,款款在床邊坐下?。

她握住聞楹的手:“昨夜瞧見聞姑娘暈倒過去,我甚是心急,隻是一時有事走不開,直到此刻才得空來看望,還請你莫要見怪。”

她說?話真是溫柔得過分,叫聞楹猶如置身?花香籠罩中,恍惚有幾?分飄飄然。

怪不得聽說?在修真界,殷娘子的追求者眾多,便是成?婚多年,也有人眼巴巴等?著她與夫婿和離。

“殷娘子這是說?的哪裡話。”聞楹同她客氣?道,“我並無?大礙,隻要休息過後就好,倒是勞煩您探望。”

“家父生前與聞掌門乃是至交,論?輩分我該是你的姐姐,當姐姐的看望妹妹,再天經地義不過,哪裡算得上勞煩。”

殷芙蕖說?著,從一旁仙婢手中接過食盒。

“此番貿然來看望,也不知該備什麼禮好。若說?是珠寶首飾,靈丹妙藥,想必就算再好的聞姑娘都不缺。”

“恰巧方才路過城中聲?名最盛的糕點閣,瞧見這些剛出爐的點心甚是精致,想著像你這般的小姑娘,約莫會喜歡,還望聞姑娘莫要嫌棄。”

聞楹眼睛微微一亮。

這位殷娘子,果真善善善善善解人意。

要知道原身?不能修煉,自然無?法修習辟穀之?術,可她為了?不叫人看輕,也不從食五穀菜蔬,隻靠辟穀丹度日。

聞楹這些日子,全靠一口仙氣?吊著。

為了?維持原身?的人設,她鮮少會主動吃東西,更彆說?買什麼糕點。

殷芙蕖送上這一盒糕點,可真如久旱逢甘霖。

聞楹起初客氣?的稱呼,逐漸變成?了?殷姐姐長殷姐姐短。

寒暄幾?句後,殷芙蕖似不經意問起正事:“對了?,昨夜聞姑娘說?凶手還有另一人,可盤問出什麼來?”

提起此事,聞楹失望地搖了?搖頭。

她原原本本將和李守真的對話告訴殷芙蕖。

“聞姑娘是說?,臨走前守真道友給了?你一樣東西?”殷芙蕖問道,“不知可否容我過目?”

“嗯。”

聞楹點點頭,將手探入袖中摸索。

誰知她卻摸了?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