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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楹嬌小的身?軀,並不能撐起?這件要寬鬆幾分的道袍。

是以?無論她怎麼整理,偏生都透露出幾分衣衫不整的意味。

纖腰不盈一握,衣裳不是從?左肩滑落,就是在她偏頭理弄的時候,又從?右肩滑落。

少女?的發絲依舊淌著水,似黑蛇盤旋在她雪白的脖頸間。

倏忽有?水滴從?發尖沁出,便沿著她光潔如?玉的肌膚,隱沒進雪色之間。

戚斂的身?軀還記得,這般雪色朝她靠攏時,是何等柔軟。

為什麼不可?以?呢?——戚斂似忽然聽到?腦海中有?一道聲音在質問。

反正她們所謂師姐妹的關係,不是早就名存實亡了。

戚斂自幼孤僻,與人交際不多,可?並不意味著她是傻子。

她清清楚楚地明白,聞師妹對自己的依賴和信任。

隻?要她足夠卑鄙,少女?是不會拒絕她的。

天時,地利,人和,戚斂每一樣都不缺。

隻?要她足夠卑鄙……

聞楹低頭忙著整理衣裙,對於?眼前?的暗流湧動一無所知。

直至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搭上她的肩。

少女?茫然地抬起?頭,隻?見戚斂一雙漆黑的眼靜如?平湖,她另一隻?手也搭上來,勾起?聞楹兩肩的衣襟,向下將它們交疊著攏到?一起?。

然後?,戚斂再取出一根腰帶,慢條斯理地束在聞楹腰間。

方才在聞楹身?上還鬆鬆垮垮的衣袍,此刻已變得規整起?來。

戚斂收回手,不動聲色地開口:“我出去一趟,聞師妹記得早些歇息,有?事傳音於?我。”

渡劫

昆侖境, 泗黑崖中。

傳說當初盤古開天辟地之日,清氣上升,濁氣下沉, 清氣凝聚為靈為修士所用, 濁氣彙聚成惡供魑魅魍魎橫生。

而泗黑崖崖底,便是昆侖境中地勢最低, 也就是全數濁氣彙聚之所。

這些?浩浩蕩蕩的濁氣, 哺育出?最古怪的花草果實, 吸引無數妖獸聚集於此, 為了爭奪變強的資源大打出手。

境中最窮凶極惡的妖獸, 皆聚集於此, 終日鬥斡廝殺, 前者?剛倒下, 便又會有伺在崖邊的妖獸尋機而動。

其中凶險殘忍與魔界的噬骨淵相?比, 有過之而無不及。

便是各大仙門弟子入境曆練時,也絕無人敢靠近泗黑崖半步。

然?而今夜, 這些?妖獸卻顧不上為了?一株妖花或是一顆妖果鬥得你死我活, 隻顧著四竄奔逃。

奈何劍光如雪,在崖底布下一道穩固如磐石的結界, 叫所有妖獸逃離不得, 隻得被困在這場屠戮之中。

持劍之人,自然?隻能是戚斂。

她似是急於宣泄什麼情緒, 不複往日的冷清自持, 手中劍光飛射而出?,便輕而易舉地了?結就?近處一頭妖獸的性命。

便是逢上難纏的妖獸, 對於戚斂而言,所需耗費的精力, 也不過是在數十招之內。

本就?布滿妖獸殘肢白骨的崖底,頃刻間更添血霧漫天?。

戚斂雪白的道袍上,卻不沾絲毫妖血。

血雨之中,她依舊似映在深潭中的粼粼月光,不沾染塵埃。

隻不過這月光是殺意凜然?,所經之地,寸草不生。

起初還有妖獸不知深淺,想要上前與她硬碰硬,但在同類接二連三的倒下們後,妖獸們逐漸意識到,它們根本就?不是她的對手。

它們四下逃進暗處的洞穴中,暗暗叫苦,用不多?的靈智向上天?祈求——老天?爺,來道雷吧。

妖獸們已?經不指望天?雷能夠要了?這位看似清冷無害,實則所向披靡的女修的命,隻求能夠將她劈出?昆侖境就?好。

許是它們的怨念太?過厚重,泗黑崖上空,向來乾燥的空氣,竟然?有烏雲聚攏。

忽而一陣風來,厚重的烏雲將天?空壓得似是快要沉落到崖底。

“轟——”

陡然?出?現?的一道驚雷猶如要將蒼穹劈裂開,電光將大地上的一切照得無處遁形。

未曾見過這般場麵的妖獸們都低伏下去,唯獨一道雪白修長?的身影依舊亭然?而立。

戚斂收回猶在淌血的本命劍,她抬起頭,狂風掠過女子長?發,將她本就?晦暗不明的麵容半遮半掩。

見到眼前這一幕,戚斂非但沒有分毫意外,反而似等待已?久般輕聲道:“終於……來了?。”.

“叮——請宿主完成當前任務[幫助戚斂渡過進階雷劫],任務獎勵:作妖值+1000。”

被久違的係統電子音驚醒時,聞楹正在安然?睡夢中。

三年前墜入噬骨淵後,儘管聞楹什麼都沒做,係統也會時不時提醒她作妖值上漲。

彼時聞楹心緒不佳,便讓係統自行屏蔽提示,隻有等任務來時再提醒自己。

這一道冰冷而又機械的電子音,就?像一柄利刃,刺破在昆侖境這三年其樂融融的美夢。

她終究……還是要去做自己該做的事。

更何況聽係統的意思,師姐即將渡劫,就?算與任務無關,聞楹也絕無袖手旁觀的可能。

她胡亂下床披上衣裳,走到隔壁房間門前,推開虛掩的門。

戚斂果然?早已?不在屋中。

聞楹這才察覺,三年來從未落過一滴雨的昆侖境,今夜卻不知為何驟雨狂作。

天?似被捅破了?窟窿,嘩啦啦傾盆大雨撞在屋頂上,無端叫人生出?幾分心神不寧。

窗外一片濃鬱漆黑,隻聽得雨聲擊打在院子裡的菜苗上。

聞楹無暇心疼這些?被雨水打壞的菜,她忙取出?傳音玉聯絡戚斂:“師姐,你眼下在何處……”

然?而對方始終沒有回應。

聞楹心急如焚,她召出?朱雀,打算先乘著它四處找找再說。

正當這時,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嘰嘰,嘰嘰嘰嘰……”

低下頭,正是那隻常為她送花的土撥鼠,正比劃著兩?隻短短的前爪說什麼。

“主人。”朱雀道,“它說它知道您的師姐在哪裡。”

聞言,聞楹喜出?望外,她看向土撥鼠:“那你能夠帶我去找師姐嗎?”

土撥鼠似聽懂了?她的話,向前跑出?了?一段距離,又回頭看了?看她。

聞楹會意,忙乘著朱雀跟上。

轉眼間,有成百上千隻土撥鼠陸續從洞穴中湧出?來,它們像是接力般,一隻跑累了?,另一隻又會出?現?帶路。

偌大的昆侖境,在這小小的土撥鼠帶領下,聞楹終於瞧見戚斂的身影——

山崖之巔數道紫電交織閃爍,照出?暗夜中四下可怖的嶙峋怪石,而戚斂正在那崖間最高處,她手持長?劍,屈膝半跪於地,似乎想要借著長?劍撐在地麵的力起身。

獵獵狂風翻湧,卷動著她身上的白袍廣袖,眼瞧著戚斂即將站起來,又是轟隆一道雷,徑直朝她劈落。

電光耀眼,轟隆隆的雷聲叫聞楹幾欲耳聾。

聞楹:“師姐當心——”

被困在雷陣正中的戚斂,自然?無法?聽到她的聲音。

伴隨著這一道天?雷,她原本已?然?直立的身軀,又一次重重跌倒下去。

幸而戚斂緊握在劍柄上的手始終沒有鬆開,她支撐著長?劍,試圖再次起身。

聞楹不知在自己來前,她已?經曆過多?少回這樣的循環。

少女抬頭看著漫天?電光,不由問係統道:“你確定這隻是雷劫?”

她怎麼覺得,老天?爺像是恨不得能夠將師姐劈到灰飛煙滅?

“回宿主,是的。”係統難得耐心解釋,“戚斂如今方才年過二十已?修成出?竅期,即將步入分神境界,她進階的速度太?快,渡劫時的天?雷會比尋常修士凶險數倍不止。”

聞楹明白了?。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修仙本就?是逆天?而行,更遑論戚斂這般逆天?得不能更逆天?得存在。

要知道整座清徽宗,出?竅期的弟子都是寥寥無幾,分神期修士已?是能夠勝任長?老的存在。

就?連自己的掌門爹聞清風,比戚斂年長?三百多?歲,也不過是比分神期略高兩?階的大乘期修士。

聞楹不再多?想,在天?雷稍稍停歇的片刻,她用魂蝶破開戚斂布下的結界,朝著她飛奔而去。

“師姐。”待聞楹靠近後,她方才察覺戚斂遠不似看上去那般雲淡風輕。

在戚斂的四周,全?都是從她身上淌出?來的血。

儘管這些?鮮血已?經被雨水衝刷開,但很快又有鮮血順著銀白劍身蜿蜒而下,暈開在雨水彙聚成的溪流之中。

不止她握劍的那隻手上有血,順著她的下頜,猶有血滴似斷了?線的珠子大粒大粒掉落。

“師姐……”聞楹心頭一慌,在她麵前蹲下身去,“師姐你怎麼樣,你哪裡受傷了??”

“聞師妹……”戚斂的嗓音啞得不能再啞,“你不該來的……”

這樣的話,聞楹似曾相?識。

她恍惚記得,在她來到這個世界的頭一日,為了?完成任務,到山洞中去找尋受了?傷的師姐,她也是淡淡說著,自己不必來的。

可那時候,聞楹一心隻想著係統任務,戚斂也不過是客套而已?。

眼下,聞楹心頭卻生出?一股酸澀:“師姐故意躲這麼遠,就?是不想讓我找到是不是,我若是不來,師姐永遠都是這般獨自一個人抗……”

在一番焦灼的找尋後,冷不丁見著戚斂,聞楹有好多?話想說。

然?而在看清戚斂的麵容那一刻,聞楹的話音戛然?而止。

那張白淨如玉的臉龐,原本漆黑如點星的雙眸,竟已?分不清眼瞳和眼白,隻有一片血紅的陰翳。

鮮紅的血,正是從戚斂那雙本該平靜無波的雙眸眼尾處滴落。

她的唇色淡得不能再淡,唇角同樣有鮮血溢出?。

“師姐……”聞楹的嗓聲裡帶著哭腔,“師姐你疼不疼,師姐……”

視線被一片血紅遮擋,戚斂意識在一片渾渾噩噩之中,她看不清眼前之人的模樣,卻知道少女定是已?紅了?眼眶和鼻尖,眸中有淚珠在打轉。

戚斂勉力勾起唇角,想要安慰她。

誰知這一笑,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戚斂的每一寸肌膚骨骼都猶如在火中燒,天?雷餘威猶在,叫她幾欲化作灰燼。

本該故作無事的安慰,說出?口時竟是低聲的委屈:“好疼……”

以戚斂堅韌的心性,竟然?會主動開口承認她的疼,那她所承受的疼,隻怕比自己想象中更要重上千倍萬倍。

聞楹著實不知該如何是好,她隻能顫著聲音安慰她:“師姐你等等,我這就?找藥……”

她往袖中摸索著乾坤袋,一伸手卻摸了?個空。

自己怎麼忘了?,睡前在山洞裡泡溫泉時,乾坤袋因為被蛇血弄臟,便已?被她棄掉。

聞楹忙召喚朱雀:“絳繎,快回去替我將乾坤袋取來。”

朱雀振翅飛走。

戚斂知道少女的用意,可惜渡劫的天?雷威力,隻能靠修士自身抵抗,任何靈丹妙藥也無用。

戚斂唇瓣動了?動,終究閉上眼沒有將此事說出?口。

一半是疼得沒有力氣,另一半是因為不想讓少女失去希望。

她隻是費力道:“聞師妹莫怕,天?雷……隻剩下最後三道,你……退遠些?……”

話音未落,一雙柔軟溫熱的手,握住戚斂因為流血過多?而失去溫度的手。

“不——”聞楹斬釘截鐵道,“師姐就?在這裡,我不走。”

冰冷的雨幕之中,少女掌心實在是太?過柔暖,以致於戚斂一時晃神,失去了?推開她的勇氣。

視線中一片血紅,戚斂無法?看清她的模樣,隻鬆開握在劍柄上的手,觸上少女的臉龐。

戚斂掌間的鮮血與雨水混合,落在聞楹的臉龐。

向來喜潔的少女,此刻不躲也不閃,隻呆呆看著眼前之人,腦海中盤算著——既然?係統說自己的任務是幫助師姐渡過雷劫,那剩下三道天?雷,必定凶險無比。

可她要怎麼做,才能幫到師姐的忙呢?

不等聞楹想到應對的辦法?,她的腕間猛地被一股力道握緊,整個人被帶入戚斂懷中。

“師姐?”

話音未落,隻見雲層中一道電光閃過,整片大地都伴隨著沉悶雷聲振動。

戚斂依舊保持半跪在地的姿勢,將少女死死護在懷中,她一隻手按住聞楹的後腦勺,在天?雷來臨的那一刻,用身體將她牢牢掩護住。

雷聲震耳欲聾,聞楹卻依舊捕捉到一絲低不可聞的痛吟。

師姐在承受著雷劫之痛,而自己在她懷中……卻安然?無恙。

天?雷的降臨與消逝,不過是在瞬息之間。

可帶來摧骨焚肌的痛意,卻一直在渡劫之人體內延續著。

戚斂唇角再度溢出?一絲鮮血,她身形晃了?晃,這一回再沒有力氣撐著劍起身,而是玉山傾頹般朝聞楹倒了?過來。

“師……師姐?”聞楹猝不及防,隨著她一起倒了?下去。

直至倒地那一刻,戚斂的手掌依舊墊在少女後背,以防她被地麵的碎石硌到。

聞楹感覺似有什麼東西掠過自己的臉龐。

片刻過後,她方才意識到那是戚斂的鼻尖。

而眼下,渾然?失去氣力的戚斂已?將腦袋埋在她的脖頸間。

“聞師妹。”她似是低聲呢喃,“你身上好香……”

聞楹腦海中嗡地一聲,仿佛被雷劈的人是自己,渾身都在發燙。

戚斂又何嘗不知,自己方才脫口而出?的話語,稱得上是孟浪。

可當所有的意識都被用來與天?雷相?抵抗,內心深處的念頭,就?再也難以控製。

少女肌膚間淡淡的幽甜,叫戚斂原本僅存一絲的意誌潰不成兵。

她隻是循著本能,偏過了?頭。

帶著涼意的薄唇,貼上少女纖細柔軟的脖頸間。

雙目不能視,戚斂唯有唇瓣貼著她的肌膚一點點上移,似在描摹丈量著聞楹的輪廓和眉眼。

唇間的血跡,亦無意間磨蹭上她的臉龐。

這樣濕漉漉而又黏稠的涼意,讓聞楹驀地想起山洞中那條對自己虎視眈眈的毒蛇。

聞楹為自己這樣下意識的念頭而羞愧。

師姐……怎麼會是毒蛇呢?

師姐是這世上,對她最好,最照顧自己的人。

如果……如果這樣能讓師姐更好受些?……聞楹顫著長?睫閉上雙眼,如同獻祭般仰起頭。

二人原本隻是相?握住的雙手,已?在不知不覺間十指緊扣。

戚斂的唇,已?品嘗過少女臉龐每一寸肌膚的幽甜。

最後,她終於找尋到幽甜最為充沛的源泉。

如同在沙漠中接連行走數日的迷途之人遇到綠洲中的甘霖,她起初懷疑一切不過是蜃境或一場出?現?過無數次的美夢,隻敢小心翼翼地一點點靠近。

直至她的唇齒之間,終於品嘗到那一絲甘甜。

壓抑許久的焦渴,終於在此刻爆發。

戚斂攬在少女腰間的手,無端更收緊了?幾分。

像是生怕她會消失般,與她十指相?扣的長?指亦握得更緊,骨節分明的手指錮在指縫間,甚至叫聞楹生出?幾分難以言喻的痛意來。

那種被蛇類纏住的恐懼感,再度襲上聞楹心頭。

可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躲開。

隻是任由戚斂帶著血腥氣息的舌尖,靈活地撬開自己齒關,一點點汲取她的津液,直至她神魂不清。

在聞楹的後背,冰冷的雨水仍在流淌。

在她身前,是戚斂早已?失去溫度的身軀。

在這冰冷的夾擊之中,聞楹卻莫名覺得似有一陣火從小腹處在燃燒,燒得她心臟處微微發痛,就?連呼吸也是熾熱的。

天雷

許是天雷帶來的劇痛, 叫戚斂神?智不?甚清醒。

往日清冷自持的她?,在幾近癡纏般與少女交換過混合著血腥氣息的津液後,冰冷的唇瓣又沿著聞楹纖細的脖頸, 逐漸向下滑移。

傾盆大雨將兩道交織在一起的人影與外界隔絕, 聞楹聽不?見風聲,雨聲, 雷聲, 隻?能聽到師姐在耳畔的低聲輕喘。

薄唇掠過?頸畔, 激起一陣令人顫栗的涼意。

少女身軀微微顫抖著, 卻並沒有退縮。

倏忽一道閃電照徹暗夜, 將墨黑混沌的天地之?間照得亮如白晝。

似要懲罰兩人?對天道的不?敬, 這一道天雷來得分?外凶險, 幾乎要將半邊天劈開。

“師姐!”

聞楹被電光刺痛雙眼, 她?下意識閉眸瑟縮入戚斂懷中。

卻又在天雷即將降臨那一刻, 生出前所未有的力氣,從戚斂指間抽出自己的手, 緊緊環抱住她?, 將兩人?的位置調換,擋在戚斂上方。

天雷落到聞楹後背之?時, 想象之?中灰飛煙滅般的疼痛並未到來。

在她?周身, 陡然?一道白光凝聚,將天雷與少女的身軀阻絕。

電花閃爍, 在劈裡啪啦幾聲響後, 天雷已消弭得無影無蹤,白光亦如同被利刃擊碎的玉器, 一片片碎開,爾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時, 聞楹似覺得有東西從脖頸間掉落。

她?睜開眼,隻?見是往日戴在頸間的那枚瓔珞,不?知為何碎成兩半。

白玉瓔珞間,仍有幾縷靈力流淌。

“這是……”聞楹拾起它,能夠感受到瓔珞上的靈力正是來自戚斂。

可這枚瓔珞自己平日裡從不?離身,師姐又是什麼時候注入的靈力?

恍惚之?間,聞楹憶起三年前自己剛從魔界逃離那日,去追趕傀儡時,戚斂將這枚瓔珞遞給了她?……

係統恰到好處出聲:“戚斂為了保護宿主,曾將她?的靈力分?了一半,藏在你的瓔珞中。”

又道:“還?剩一道天雷即可完成任務,請宿主再接再……”

剩下的話尚未說完,未能懲戒到二人?的天雷似有幾分?惱怒,再度轟一聲鋪天蓋地襲來。

聞楹甚至來不?及想到什麼應對之?法,她?隻?是憑借本能,抱住靈力耗儘,徹底暈過?去的戚斂。

這一回,沒有人?再為她?抵擋,天雷結結實實地落到聞楹後背。

似被一隻?在火中焠燒過?的利斧劈開脊骨,聞楹甚至能夠聞到自己身上血肉被燒焦的氣息。

大抵這一路而來,總有師姐護著,從不?曾受過?任何傷。因此在鮮血猛地從自己口中噴嗆出去那一刻,聞楹愣了愣。

緊接著,她?視線一黑。

在失去所有意識的刹那,聞楹聽到熟悉的電子音:“叮——恭喜宿主完成任務[幫助戚斂渡過?進階雷劫],作妖值+1000……”.

腦瓜子裡嗡嗡作響,聞楹覺得身體前所未有的沉重。

她?睜開眼,頭頂是懸著吊燈的淡黃色天花板。

緊接著,房門?被敲響:“聞楹,聞楹,該起床吃飯了……誰家孩子像你一天天睡到大中午?”

她?媽這道大嗓門?的嘮叨聲音,聞楹再熟悉不?過?。

聞楹習慣性從床上坐起,隱約覺得自己像忘記了什麼。

門?外催促聲沒有停下來,聞楹來不?及多想,她?應聲道:“來了。”

房門?打開,飯桌上傳來飯菜的香氣。

聞楹在桌邊坐下,小口小口吃著飯,一雙筷子忽然?往她?碗中夾了一塊糖醋排骨,伴隨著她?女人?的聲音:

“小姑娘家家,不?要一天總是熬夜玩手機,玩多了又是近視又是駝背,來,快點吃飯,吃完了陪媽媽去跳廣場舞……”

“廣場舞又吵又鬨,有什麼好跳的。”桌子另一頭,聞楹父親道,“反正今天周末,一會?兒吃完飯,你去看看爺爺和奶奶,再陪他們去公園裡練練劍。”

劍……

聞楹端著碗都的動作一頓。

她?腦海中,模糊不?清地浮現一些聲音碎片,女子聲如冷玉——

“聞師妹,持劍需小臂持穩,而非僅是腕間用力。”

“聞師妹,運劍時莫要忘了,眼神?始終追隨著劍尖。”

“聞師妹,這套劍式是最適合初學者的,相信以?你的悟性,必定會?學有所成。”

清冷的嗓音由遠及近,不?知不?覺間夾帶著一絲焦灼:“師妹,聞師妹……”

聞楹渾身一激靈,睜開了雙眼。

她?從遙遠而又闊彆數年的日常現代生活,回到了眼下。

一雙漆黑的雙眼,映入少女猶有幾分?茫然?的雙瞳中。

一瞬間,所有的記憶重新湧入聞楹腦海。

方才那些話語,是在昆侖境中,戚斂指導她?修行?時的一言一語。

“師姐……”聞楹說話時有些遲緩,“我還?活著嗎?”

“你當然?還?活著。”

長睫垂落,遮住黑眸中的暗光,戚斂伸出手,握住床榻上少女垂在身側的柔荑:“聞師妹,你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聞楹想起來,在昏迷之?前,她?應該正在幫助戚斂渡過?天劫才對。

她?搖了搖頭,又忽地意識到什麼,抬起另一隻?手,放到眼前。

不?知為何,眼下抬手時,所需的力氣格外沉重。

像是有什麼東西,已悄無聲息地從她?體內流失。

聞楹定了定神?,她?並攏指尖,隨意掐了個訣。

然?而,法訣並未見效。

少女臉色有幾分?蒼白,她?似是難以?置信:“師姐,我的靈力……為什麼全都消失了?”

劍會

辛辛苦苦修煉了?整整三?年, 所有的靈力卻在一覺醒後蕩然無存。

聞楹在詢問戚斂緣由時,語氣?不由多了?一絲急切。

戚斂伸手握住少女抬起在半空中的那隻手,動?作很是小心地將其放入被中?, 重新為少女掖好被角。

她的語氣淡得不能再淡:“聞師妹替我承受了?最後一道天雷, 靈力暫時受損,興許要過些時日才?會恢複。”

對於?戚斂的話, 聞楹鮮少會懷疑。

隻不過按照原劇情, 自己?本該就是沒有靈力, 一路朝著魔界至尊的不歸路狂奔而去。

是以在這件事?上, 聞楹並非信不過戚斂, 隻是隱約覺得哪裡不對勁:“真的?師姐的意思是……將來我還是可以修行法術?”

“嗯。”戚斂應聲道。

不知為何, 她的嗓聲似乎比往日要低得多。

心頭莫名有幾分無法落到實處, 聞楹又問道:“那師姐可知道, 要等到什麼時候, 我的靈力才?會恢複?”

戚斂抬起眼睫,那雙漆黑的眸子陡然撞入少女眼底。

她的雙眸似一汪沉靜而又不見底的深潭, 潭底暗河湧動?, 遠不似表麵那般平靜。

“聞師妹,抱歉。”再度昏迷過去前, 聞楹隻聽到戚斂微啞的嗓音裡。

戚斂低下頭, 她伸出手,長?指輕輕將昏睡之中?的聞楹額間的碎發?撥弄開。宛如一位稚童, 悉心對待自己?最珍愛的玩偶。

床榻之間, 少女麵色蒼白,似陷入一場算不得美好的夢境。

對於?戚斂隱忍而又克製的觸碰, 聞楹渾然不覺,更無法瞧見對方閉了?閉眼, 自言自語般道:“聞師妹,你放心,總有一日……我都會加倍還回來。”

正當戚斂這話說?完那一刻,寢屋之中?似有一道無形的法術,在她身後的虛空中?劈開一道裂縫。

接著,裂縫中?緩緩走出白發?柔軟得如同綢緞的冷豔女子。

來人正是清徽宗長?老肖無寄。

她看向戚斂,開門見山道:“聽聞昆侖境中?有異樣,看來果然是你進階了?。”

儘管為人高傲,但?看到戚斂這般進階神速的修士,肖無寄眸中?仍不禁流露出幾分讚許。

在她說?話的時候,戚斂收起浮在半空中?赤紅色的妖丹,將其收入袖中?。

“亼尋妖丹?”身為一名修真界鼎鼎有名的丹修,肖無寄對於?妖丹自然不會陌生,“你用它在篡改聞楹的記憶?”

戚斂並未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反問道:“肖長?老對於?聞師妹會在此處,而非在魔界,似乎並不詫異?”

肖無寄眸光閃了?閃,難得有耐心解釋:“我說?過,我曾在她身上下過一種蠱,能夠感知她在何處。”

戚斂垂下長?睫,遮住眼底不置可否:“照肖長?老的意思,其實這幾年來,你一直知道師妹就在昆侖境中?。可難道你就不曾好奇過,她都在魔界經曆過些什麼,又是如何逃離魔界的?”

身為弟子,戚斂對待門中?長?老的口吻,稱得上是咄咄逼人的質問。

可往日循規蹈矩的她,眼下非但?沒有為自己?的不敬展露出歉意,反倒是輕嗬了?一聲,又追問道:

“還是說?,其實肖長?老早就知曉師妹的真實身份,所以並不擔心她在魔界會有何危險。”

肖無寄有半晌沉默。

她並未因為戚斂的不敬而斥責她,隻不輕不重道:“你對她……倒的確是上心。”

戚斂眸中?一暗。

她側過頭,再次看向昏睡中?的聞楹。

方才?還充斥著冰冷的目光,在觸到少女柔軟的臉龐時,便有如春日晨輝照過的冰麵,化?作一汪柔軟的水。

戚斂抿了?抿唇:“弟子早已無父無母,師妹她……曾舍命救我,是這世間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

“弟子方才?關?心則亂,不過是希望肖長?老能夠如實告知我,關?於?師妹的身世,您都知道些什麼?”

真的隻是因為聞楹救了?她一回,戚斂才?會對她這般上心?

肖無寄隱約覺得,並非隻有這一個原因。

她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做文章:“你猜得沒錯,我的確早就知曉她的身份。除此之外?的更多事?情,我現在無法告訴任何人,包括聞楹。”

肖無寄頓了?頓,“你若是好奇,便自己?去找尋真相,我也絕不會阻攔。”

對於?她的回答,戚斂並不意外?。

如果肖無寄願意說?,便不會一直隱瞞到這時候。

“好。”戚斂輕聲開口,“弟子也希望,在我找尋到真相前,此事?不會再有任何人知曉。”

“你放心罷。”肖無寄道,“她終究是師兄的女兒,我又怎會忍心讓她陷於?眾矢之的。”.

清徽宗被魔族囚禁半年有餘的掌門之女聞楹,竟然安然無恙地回來了?。

這一樁事?,可謂是近日來修真界最重磅的新鮮事?。

除此之外?,聞楹還帶回一個讓所有修士如臨大敵的消息——原來,魔族從未放棄過進攻仙凡兩界的念頭。

儘管他們已被封印在噬骨淵下,卻不知何時,暗中?布下可以通往昆侖境的傳送陣法。

而月城那些被操縱的修士,恐怕也和魔族脫離不開乾係。

一石激起千層浪,各大宗門人人自危,開始糾察門中?可有可疑的弟子。

除此之外?,各門各派的掌門長?老齊聚於?清徽宗,商議如何對付魔族的花招。

一時間,紫霄殿中?吵得不可開交——

“依在下之見,魔尊八十六既然賊心不死,我等倒不如先?發?製人,眾仙門聯合起來殺入魔界,索性殺得她和所有的魔兵魔將片甲不留,再無反擊之力。”

“黃兄嫉惡如仇,這個主意自然是好的,可魔尊八十六的實力又是豈容小覷,若她當真能夠輕易被殺死,十幾年前仙門眾人又何必隻是結界封印噬骨淵?”

……

一片沉默中?,也不知是誰幽幽歎了?口氣?:“唉,要是有淩慕歌在……”

此話一出,坐在主位上的聞清風臉色難看了?幾分。

好在在旁人察覺前,他很快調節過來,不無惋惜道:“可惜過了?這麼多年,師兄依舊下落不明,若是有他在,對付魔族的勝算怕是要更多上幾分。”

“不過諸位也不必太過驚慌,據門中?弟子戚斂所說?,在昆侖境中?她早已摧毀傳送陣法,魔族就算是想再做些什麼也難。”

聽到他這樣說?,眾人鬆了?口氣?。

在異口同聲地對魔族口頭討伐過後,又說?起聞掌門這位姓戚的女弟子小小年紀已步入分神期,將來必定前途無量雲雲。

以及聞楹不愧是聞掌門的女兒,竟能從魔族那般的險惡之地逃離,識破魔族的詭計,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幾番閒話後,就在商討快要落幕時,一位女子款款站了?出來:“既然魔族之事?並無大患,眼下諸位皆在此,倒不如商議一下,可要何時再舉辦劍會?”

說?話之人,正是代表殷家而來的殷芙蕖。

雖說?在殷家村那一場與魔物的對峙中?,殷芙蕖的夫君不幸身亡已有半年有餘,可她身間所著依舊是白衣素縞。

足以見得,她對亡夫用情至深。

旁人看向殷芙蕖的眼神,難免添了?幾分同情。

有人出聲道:“依照殷娘子的意思,莫不是仍要打算舉辦劍會,可眼下殷盟主臥病在床,殷大公子又……以你一人之力,怕是太過操勞。”

“是啊,如今多事?之秋,這劍會一事?,倒不如免了?吧。”

殷芙蕖勉力一笑?:“芙蕖知道諸位好心,可當初殷家先?輩設立劍會,為的便是道友間互相認識切磋,日後扶持互助,彰顯仙道正義。”

“半年前因邪祟作亂,劍會才?不得已推遲,若是索性取消,豈不是反誤了?先?輩們的用心良苦?”

她嗓音溫和,說?話不疾不徐,卻自有一番道理在。

在場之人,神色皆有動?容。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輪到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替眾人問道:

“倒是我等狹隘了?,劍會這等大事?,豈是能隨意取消的?那依殷娘子之見,何時再舉辦是好?”

殷芙蕖稍加思忖:“不忘山早在半年前已籌備好,隨時都可以舉辦劍會,隻不過諸位若要前來,難免舟車勞頓,劍會舉辦的日期,不如定就在下月十五可好?”.

微風拂過,一樹雪白的流蘇花簌簌作響。

一朵小花搖曳著,隨風飄飄蕩蕩,落到聞楹碧綠的裙擺間。

少女對此渾然不覺,隻將目光放在眼前做工精細的雕花點?心盒上。

這盒點?心,是師姐季雨薇下山除妖後,給聞楹帶回來的:“聽說?凡間的姑娘都喜歡吃這種甜點?,師妹若喜歡,下回我再多帶些回來。”

說?話時,她的語氣?柔得不能再柔。

聞楹明白,這是因為自己?墜入噬骨淵,險些丟了?命的緣故。

接著,季雨薇又道:“看師妹的臉色,近來似乎是睡得不好?師妹莫要擔心,若是魔族膽敢再犯,我便是拚了?這條命,也定會護你周全。”

不止是季雨薇,清徽宗上上下下的長?老和同門,在來看望聞楹時,都會捎帶著唾棄魔族一番。

就連李守純傳音來慰問時,對魔族的警覺和厭惡都溢於?言表。

這就是聞楹睡不好的原因。

儘管在離開昆侖境前,戚斂施法替聞楹遮掩魔氣?,可這並不能抹掉自己?身懷魔骨的事?實。

倘若有朝一日,對聞楹關?懷備至的同門知道她便是魔,到那個時候,隻怕被唾棄的人,就輪到了?自己?……

聞楹輕聲歎氣?,不再多想這件事?。

她打開食盒,撚起一枚酥皮點?心,輕輕咬了?一口。

唔……這豆沙餡好像甜得過頭了?,得就著濃茶吃。

起身進屋倒茶,裝茶的荔枝紋瓷罐放在廚房中?的櫥櫃裡。

櫃子裡,還有各種顏色大小的碗盤玉箸。

聞楹動?作微動?。

站在這間廚房裡,她難免會憶起孟雲追小小的身影,想到她在的那些時日,每天都會耗時耗力做各種美食。

有時候小姑娘夠不著高處的碗,還得要聞楹幫忙。

而現在,櫥櫃與牆壁的夾角處,早已結出蛛網。

至於?孟雲追……三?年前在被祟氣?附體之後,便從傳送陣逃回魔界,而後杳無音信。

聞楹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孟雲追是為了?她,才?會和戚師姐一樣,向聞清風請願進入昆侖境。

可聞楹之所以將她收到身旁,正是因為仍抱著一絲幻想,希望原文裡成為魔星的孟雲追,命運會有所不同。

到頭來,一切似乎都沒有變化?。

難道……無論是自己?抑或旁人,都無法逃脫早已注定的劇情走向?

沉思之際,袖中?的傳音玉亮起來。

拿起傳音玉,那頭是聞清風的聲音:“阿楹,到紫霄殿來一趟。”

聞清風這些日子很少會主動?找她,聞楹不禁好奇:“爹爹可是有什麼事??”

聞清風似有片刻沉默,隨後道:“你先?過來,我有事?要當麵問你。”

聞楹心頭打了?個突。

她隻有乾巴巴道:“好。”

收起傳音玉,聞楹召來仙鶴,便要朝紫霄殿飛去。

這時,係統的電子音響起:“叮——請宿主完成當前任務[殺死聞清風,嫁禍戚斂],任務獎勵:作妖值+1000。”

聞楹身形一頓。

如一盆冰水潑下來,置身於?四季如春的仙島中?,她卻在陡然間似浸入寒窟中?。

大抵是在昆侖境混吃等死太久,自己?竟然能將這麼重要的劇情給忘了?。

原文中?,這正是女主戚斂與白蓮女二徹底決裂的分界線。

想想也再正常不過,在此之前原身所做的種種,都還可以勉強解釋為少女的任性胡鬨,但?殺死“親爹”,又禍水東引這種事?,就算戚斂再聖母,也不可能忍受得了?。

對於?這個任務,聞楹的第一反應便是抗拒。

但?她沒有忘記,在穿來的頭一日,係統就曾告訴她,倘若拒絕任務,迎接她的便是雷刑之罰……

仙鶴就停在眼前,聞楹並沒有乘它,而是選擇步行前往紫霄殿。

一路上,聞楹都在思考應對之策。

就算聞清風不是原身的親爹,可這麼多年,他對原身的好有目共睹,聞楹斷沒有向他下手的理由。

可自己?真的能和係統抗衡嗎?

少女神色凝重,就連有人喚她也不曾察覺。

“師妹,聞師妹?”季雨薇接連喚了?幾聲,方才?叫住看上去魂不守舍的少女,“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季師姐。”元神歸位的聞楹勉強一笑?,“沒什麼,不過是方才?在想事?情。”

正說?著話,聞楹這才?察覺耳邊喧囂聲。

她尋思望去,隻見不遠處的道場上站了?數百名身穿道袍的清徽宗弟子,他們正在排著隊,似乎要出發?去做什麼。

聞楹不解:“這是……”

“聞師妹莫不是忘了?,再過十日就是不忘山劍會,今天正是出發?的時候。”季雨薇道,“不過今日真是奇怪,往常這種事?都有謝師兄張羅,這時候偏又聯絡不到他……”

聞楹:“謝師兄可是有任務下山了??”

季雨薇搖了?搖頭:“昨日我還在演武場見過他,況且明知今日要出發?前往不忘山,謝師兄又怎會無故消失。”

聞楹抿了?抿唇。

大抵是心頭揣了?事?情,自己?竟糊塗得厲害,連這都沒有想到。

“也罷。”季雨薇道,“興許是謝師兄有什麼要緊事?也未必,對了?,聞師妹是要去做什麼?”

“爹爹他……有事?找我。”聞楹如實作答。

“原來如此。”謝雨薇道,“想必是師尊他老人家打算帶上你一起去不忘山,到時候我們就在殷家見。”

聞楹心不在焉地應了?聲。

有這樁棘手的任務在,隻怕殷家她是去不得了?。

更何況……少女側頭看向那些摩拳擦掌,準備在劍會上大展身手的同門。

他們皆修為精進,是人中?龍鳳,而自己?雖擔著掌門之女的名頭,卻從不曾修煉,沒有絲毫靈力。

就算是去了?,也不過是在台下看熱鬨。

安慰

聞楹一路磨磨蹭蹭, 終究還是在半個時辰後來到紫霄殿。

邁入殿中?,她便瞧見坐在主位上,正在打坐調息的聞清風。

“爹爹……”聞楹怯怯喚了他一聲。

分明早已察覺到少女的到來, 聞清風卻在她出聲後, 才睜眼朝她看過?來。

“嗯。”聞清風麵上不複往日身為慈父的祥和,他沉著臉, 朝聞楹身後抬起手。

“砰——”少女身後的那?扇殿門被緊緊合攏。

緊接著, 聞清風抬手布下一道結界, 將大殿與?外界相隔絕。

聞清風理了理衣袖, 一步步從丹墀之上走下來:“難道你?就沒有什麼事, 想要?同為父交代?的?”

這審問?的語氣, 如同烏雲壓過?來。

聞楹心頭一咯噔, 暗自猜測聞清風莫不是知曉了什麼。

可?分?明在自己剛從昆侖境回來時, 他什麼都沒有多過?問?, 不過?是過?了大半月,聞清風的前後態度如此之大,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聞楹惴惴不安地猜測著, 麵上依舊維持著無辜:“爹爹在說什麼,阿楹為何聽不懂?”

“不懂?”聞清風眯起雙眼, 隻見一道靈光從他指尖溢出, 朝聞楹落過?來。

聞楹下意?識後退半步要?逃,卻終究快不過?那?道靈光。

下一刻, 戚斂布下的, 用來遮掩少女身上魔氣的法術已被破開。

“本尊受師兄之托,才將你?收認為女。”聞清風義正言辭道, “可?淩師兄卻沒有告訴過?我,你?是魔族。”

魔族兩個字, 不留情麵地砸過?來,叫聞楹渾身的力?氣都在此刻煙消雲散。

她搖了搖頭:“不……不是的……”

“孽障,還想要?狡辯。”聞清風振聲道,“你?若不是魔族,那?這魔氣又?從何而?來?”

“我……”聞楹麵色有幾分?頹然,她張了張嘴,解釋的話說不出口。

聞清風雙眉一軒,大乘期修士的威壓鋪天蓋地而?來,聞楹膝間一軟,不覺已跪倒在地。

往日對原身慈愛有佳的掌門爹像是變了個人,聞楹愣在原地,她無法替自己辯駁解釋,隻鬼使神?差地問?道:“那?掌門可?知道,我真正的爹爹……他如今在哪裡?”

在聽到這句話的刹那?,聞清風麵上覆上一層冷戾:“本尊悉心養了你?十六年,你?卻隻念著從未見過?麵的生父,也罷,似你?這般的魔物,終究不應該苟活在這世?間。”

說罷,他抬起右掌,一團磅礴靈力?已不由分?說朝她襲來。

聞楹沒有想到,聞清風竟不由分?說地會要?自己的命。

“爹爹?”

聞楹根本就來不及躲閃,伴隨著她的驚呼,眼前一道火光閃過?,替她擋下這一擊。

被靈力?重?傷的朱雀重?重?摔落在殿中?,發出一聲痛苦的長鳴。

“絳繎?”聞楹忙膝行上前,查看朱雀的傷勢。

“主人,快逃……”朱雀無力?伏倒在地麵,身下流出一大灘鮮血。

這一刻,聞楹終於醒悟過?來,聞清風竟是當真打算要?取自己性命。

聞楹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她起身擋在絳繎前頭,儘管聲音裡發著抖,可?說出的話卻一字一句異常清晰有力?:

“爹爹說得沒錯,我的確是魔族,可?女兒從不曾害人性命,也並未做過?什麼錯事,難道這麼多年的父女情分?,在你?看來當真一文不值?”

聞清風似回味著她的話:“父女情分?……”

他神?色間是身為一派掌門的大義凜然:“若你?並非魔族後裔,隻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本尊自會當做無事發生,但魔族作惡多端,倘若今日留你?苟活,焉知明日你?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來?”

他揮一揮手,又?是一陣靈光襲來。

這一回,沒有朱雀擋在前頭。

聞楹被這一擊狠狠掀翻在地,她胸口處血氣翻湧,唇齒間已有了鮮血的氣息。

“爹爹……”興許是和原身的共情,聞楹眼眶濕了幾分?,仍不敢相信自己竟當真會被這般對待。

“叮——”係統出聲了,“察覺到宿主有逃避任務的行為,請宿主儘快完成任務[殺死聞清風,嫁禍戚斂],否則將受到雷刑之罰。”

聞楹唇間浮現一絲苦笑。

果然,係統並不是傻子,能夠察覺到,自己做不到對聞清風下手。

可?就算她當真心狠手辣,為了任務打算殺死聞清風,以兩人之間的修為差距,無異於是蚍蜉撼樹,談何容易。

少女唇間有鮮血溢出。

聞楹突然生出前所未有的疲憊。

就算她殺得了聞清風,然後呢?

嫁禍戚斂,接著被拆穿,再遁入魔界……等著戚斂得道那?一日,來取自己性命。

一切的一切,她不過?是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扮演著跳梁小醜的角色。

憑什麼,她就非得走上這樣的路?

聞楹閉上雙眼,她不言不語,既不回應聞清風,也不理會係統。

“警告!請宿主儘快完成任務[殺死聞清風,嫁禍戚斂],請宿主儘快完成任務[殺死聞清風,嫁禍戚斂],請宿主儘快完成任務……”

眼前是聞清風步步緊逼,腦海中?是係統電子音無情的催促,恍惚之間,聞楹似又?回到替戚斂抗下天雷的那?個夜裡,整個人仿佛快要?被劈成兩半。

耳畔風聲盤旋,是聞清風抬起了手。

聞楹忽然感到脖頸間一窒,他施出的靈力?猶如一隻大手,掐攏在少女脖頸間。

“不……”

聞楹萬萬沒有想到,聞清風當真半分?父女情也不顧,竟連死也不給自己一個痛快。

她被這一股無形的靈力?,緊緊掐住脖子舉到半空中?。

聞楹手腳撲騰著,宛如一隻瀕死的小獸胡亂掙紮。

聞清風無動於衷,他隻是驅使著靈力?,掐著少女的脖子,將她舉到殿中?最高處。

接著,靈力?消失了。

聞楹來不及喘上一口氣,失重?感陡然襲來,下墜之際,她瞥見一團靈光自聞清風掌中?飛出,朝她狠狠撞來。

“不……”

聞楹終究是被激發了求生本能,她下意?識抬手遮擋。

也就是在這一刻,她周身屬於魔氣的黑霧刹那?爆發,與?靈力?相抗衡。

兩兩相撞的瞬間,聞楹被它們激蕩出的光圈震落在地,而?讓她沒想到的是,聞清風許是受到靈力?反噬,亦是踉蹌著後退幾步,唇間溢出一絲鮮血。

然後,魔氣的勢頭蓋過?靈力?,以迅雷之速將其吞噬,且朝著聞清風撞去。

“不要?——”聞楹意?識到什麼,她眼瞳陡然一顫。

為時已晚。

聞清風似不曾料到,少女體內的魔氣會有還擊之力?,他來不及回擊,便被魔氣狠狠撞入胸口。

鮮血自口中?噴出,聞清風身形晃了晃,麵上浮現一絲難以置信。

“你?……”聞清風似乎用最後一絲力?氣,對著聞楹道,“魔族逆女……人人得而?誅之。”

然後,他向後倒去。

身為掌門,聞清風頭上戴的蓮花白玉冠撞碎在地,與?他身下潺潺鮮血交織在一起。

腦海中?一直循環警告的電子音驀地停下,世?界突然安靜下來。

聞楹站在原地,依舊不太敢相信發生了什麼。

她……真的殺人了?

少女一步步走上前,她看著躺在地上,麵色慘白的聞清風,試探著將手伸出,感受他的鼻息。

來不及感受到他的呼吸,身後卻響起腳步聲。

聞楹這才意?識到,聞清風布下的結界,也在方才被自己破開了。

她如墜冰窟,手腳被凍得發麻。

聞楹做不到回頭,更不敢想象,自己殺死清徽宗掌門之事一旦暴露於眾,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直到腳步聲越來越近,在她身旁停下來。

“師妹。”

嗓音清冷如碎玉相擊,狼藉過?後的血腥之中?,少女聞到熟悉的冷竹氣息。

蘊集在聞楹眼底的淚珠,此刻終於滴落。

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淚水蜿蜒在少女蒼白沒有血色的臉龐,她側過?頭來,神?色間是從未有過?的倉皇和狼狽:

“師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他會死,我沒有想要?殺他……”

一直隱忍著的惶恐,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出來,急於尋求到一絲慰藉的聞楹撲入戚斂懷中?:“師姐,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

“是我來得遲了。”戚斂輕輕拍著少女後背,她看向倒在地上的聞清風,漆黑眸中?流露出一絲疑惑。

戚斂抬起手,在大殿四周重?新布下一道結界,而?後耐心問?道:“聞師妹先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何事?”

不知為何,隻要?有她在,片刻前還惴惴不安的聞楹,一顆心安定下來。

少女抽噎著,將方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在她說話之際,戚斂已蹲下身,檢查聞清風的鼻息和靈力?。

“師姐……”聞楹話音頓了頓,“他真的……死了嗎?”

戚斂淡淡道:“師尊他氣息已絕,魂魄無存。”

她這一番話,顯然戳破了聞楹最後一絲幻想。

戚斂卻麵色如常,她抬起手,一道靈光流淌而?過?,將少女脖頸間的掐痕治愈。

接著,又?用靈力?為她治療身上的傷。

前後的待遇差彆太大,聞楹就像是從寒窟之中?,又?泡進溫泉裡。

這突如其來的暖意?,叫她暈乎乎的,隻聽見戚斂不疾不徐道:“聞師妹,你?要?記著,一會兒要?是有人來了,無論我說什麼,你?都隻管點頭便是。”

說著,她動作輕柔地將聞楹臉上淚痕撫掉。

少女愣了愣。

戚斂垂眸看向她:“記住了嗎?聞師妹。”

聞楹驚魂不定,她無瑕多想,隻本能地聽從戚斂的話:“好。”

包庇

很快, 紫霄殿附近的弟子便被方才那聲巨響引來?。

隻見殿中一片狼藉,戚斂正動作從容地將尚且完好無損的桌椅擺正,把典籍放回?書架上。

“敢問戚師姐……”一位入門不久的弟子一臉疑惑, “方才可?是發生了?何事, 好大的動靜。”

“是啊。”在他身旁,另一位弟子附和?道, “嚇得我還以為是魔界打來?了?……”

他本是無心的一句調侃, 聞楹的臉色卻不?由一片蒼白。

儘管聞清風的屍身, 和?大殿中的魔氣早已被戚斂設法藏起來?, 可?他死?前那句“魔族逆女, 人人得而誅之”仍在聞楹腦海中徘徊。

不?知是不?是聞楹的錯覺, 周遭血腥氣息似乎仍未消減, 她垂落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 生出一片冰涼的冷汗。

戚斂不?動聲色上前半步, 擋在少女身前:“無事,方才不?過是師尊與我切磋, 將殿中弄亂了?。”

她麵上一派淡漠, 絲毫沒有撒謊的跡象。

倘若不?是掌心還捏著戚斂片刻前遞過來?的傳送符,隻怕就連聞楹這個始作俑者也?會信以為真。

大抵是戚斂有年紀輕輕便步入分神期的天?才劍修光環在, 再加上她口吻平靜, 圍在殿外的幾十名弟子,竟無一人懷疑她的話。

反倒是有人不?無羨慕道:“沒想到戚師妹竟能夠與掌門切磋, 可?惜我等來?晚一步, 沒能過過眼癮。”

“是啊,既然聞師妹也?在, 想必方才是瞧見了?的,也?不?知掌門和?戚師姐孰高孰低?”

這一句, 自然是玩笑話。

戚斂就算再天?才,也?才年過二十歲,又怎會是聞清風的對?手。

聞楹唇角勉強勾起一絲笑,她腦海中一片空白,仍說不?出應對?的話來?。

“師尊數百年修為,我身為他的弟子,怎能與他相提並論。”戚斂一字一句說著,就好像已經死?去的聞清風在片刻前的的確確與她切磋了?一場。

頓了?頓,她又道:“不?過在切磋過後,師尊稱他決定雲遊四方,眼下已離開宗門。”

聞楹身形一僵。

這……便是師姐替她想到的遮掩說辭?

感到驚詫的,當然不?止聞楹一人。

殿門外一眾弟子頓時炸開了?鍋,七嘴八舌道:

“可?今日乃是出發前往劍會的日子,掌門他說好要率領我們前往不?忘山,怎麼就突然變了?主意?”

“是啊,掌門平日裡鮮少離開不?忘山,怎麼會一句話也?不?留就走了?。”

戚斂輕輕搖頭,神色間煞有其事地浮現一絲疑惑:“在下也?不?懂,不?過據師尊所言,在指點我過後,他亦有所頓悟,想必才會決定去雲遊四方。”

“師尊臨走時,隻說門中事務自有旁的長老?和?謝師兄掌管。”戚斂側頭看?向聞楹,似隨口問道,“聞師妹,你可?記得他還吩咐過什麼?”

此話一出,無數道視線朝聞楹落過來?。

這視線並沒有重?量,可?一道又一道壓過來?,便猶如絲線織成的牢籠,要將聞楹困入其中。

熟悉的窒息感再度撲麵而來?,聞楹掩在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指甲幾欲嵌入掌心。

少女身形微微顫抖著,幾乎要在眾目睽睽之下倒下去。

可?就在這時,一股暖流落到她後腰處,順著腰間漫入四肢百骸,支撐著聞楹站穩身形。

是戚斂在悄無聲息地為她輸送靈力。

“聞師妹?”戚斂又輕聲喚她。

聞楹定了?定神,她抬起眼,視線中一片模糊,分不?清誰又是誰。

少女竭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自然:“爹爹他……並沒有多?說什麼。”

一個是掌門愛徒,另一個是掌門之女,既然兩人都稱聞掌門已離開清徽宗,決定雲遊四方,旁人自然也?就難有半分懷疑。

畢竟,誰能想得到,聞掌門已經死?在自己女兒手下呢。

至於有人問起聞掌門幾時回?來?,戚斂也?不?過是唇線微抿:“歸期未定。”.

短暫的交談後,弟子們又忙著自己的事去了?,該出發參加劍會的前往道場,留在宗門的便去做各自的課業。

方才還熱鬨的紫霄殿,頃刻間又靜了?下來?。

待人走遠,戚斂不?過輕輕一揮手,殿門又重?新合上。

這一道關門聲,似又將聞楹帶回?被聞清風質問時的無助狀態,她終究再難以支撐,身子一軟向下倒去。

“聞師妹。”戚斂手疾眼快,將她帶入懷中。

少女抬起頭,她眼尾微紅,淚水再度不?受控製地流淌而出:“師姐,你不?該為了?我……”

聞楹喉間哽了?哽。

她怎麼也?沒想到,戚斂竟會為了?替自己遮掩,撒下這樣的瞞天?大謊。

她這樣光風霽雨的一個人,怎麼可?以為了?自己……

戚斂眸光微動,她伸出手,略帶薄繭的指腹擦乾聞楹臉龐的眼淚:“聞師妹,可?還有哪裡不?舒服?”

至於聞清風之死?,對?於她而言,似乎隻是一件無關要緊到不?值得提起的事。

那一雙深潭般冷靜得沁出寒意的眼眸中,隻倒映著少女的身形。

聞楹對?此渾然未覺,她隻是無措地扯住眼前之人衣袖:“可?是……紙是包不?住火的,總有一日他們都會知道的,師姐……”

“師妹莫要擔心。”戚斂麵色平靜地開口,“我先留在這裡,再仔細檢查可?將痕跡處理乾淨。至於你……可?還走得動?”

聞楹不?知戚斂要做什麼,她隻是茫然地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那就好。”戚斂道,“你帶著朱雀,去長生殿一趟。”

長生殿?那不?是供放每一位弟子魂燈的地方嗎?

自己要去做什麼?

見少女神色茫然,戚斂輕聲解釋道:“你先去長生殿,看?一看?師尊的魂燈可?還燃著,倘若魂燈已熄滅,那就用朱雀精魄重?新點燃它。”

聞楹恍惚明白過來?。

魂燈與修士的性命息息相關,倘若一位修士已失去生命,屬於他的那盞魂燈自然會熄滅。

而戚師姐……是想要自己用朱雀精魄偽裝出聞清風還活著的跡象。

聞楹目光動了?動。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險些想要將真相和?盤托出——師姐,你可?知今日本該是你被汙蔑弑殺恩師,身敗名裂之日?

你可?知我曾經所做的一切,不?過都是為了?所謂能夠回?家的任務?

自己……根本就不?值得戚斂對?她這樣好。

可?聞楹終究隻是唇瓣動了?動,什麼也?沒有多?說:“好。”

聞楹站穩身形,隻見戚斂抬手,一道火紅的光從她袖中飛入自己額間。

是方才被被聞清風重?傷的朱雀。

“主人!”聞楹聽到腦海中朱雀的聲音,“你沒事吧?”

聞楹:“我沒有事,絳繎你呢?”

“絳繎身上的傷,已經被主人的師姐治好了?。”朱雀顯然方才聽到兩人的對?話,“主人,我們快些去長生殿吧。”

“嗯。”

聞楹應罷,便提步要朝外頭走去。

然而剛走出半步,身後戚斂低聲喚她:“阿楹。”

聞楹腳步一頓,回?頭看?過來?。

她並未察覺到戚斂對?自己稱呼的變化?,隻嚴陣以待道:“師姐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戚斂定定看?著她:“你莫怕,無論發生什麼事,還有我在。”

一瞬間,聞楹失去的所有力氣,好像被找了?回?來?。

她迎上戚斂的目光,點了?點頭道:“好。”.

長生殿外,菩提樹下隻有一位看?守大殿的小童。

他正百無聊賴地躺在樹乾上,看?著前山的方向——也?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紫霄殿那頭莫名發出雷聲般的巨大聲響。

莫不?是哪位同門進?階了??還是誰的煉丹爐炸了??

正當小童暗自揣測之際,樹下傳來?一道細微的女聲:“請問——可?以勞煩你打開殿門嗎?”

小童低下頭,隻見少女碧綠長裙,巴掌大的小臉正仰頭看?著自己。

他忙從樹下跳下來?:“是聞師姐嗎?”

雖然從不?曾與聞楹說過話,但在一片雪白道袍的清徽宗中,能夠穿成這樣的,怕隻有聞掌門最疼愛的女兒了?。

是以小童一下子就猜出來?人是聞楹。

聞楹一愣,旋即點頭道:“是我,不?知這長生殿的門……”

“長生殿平日裡沒人來?,又要提防著有老?鼠進?來?偷吃燈油,這才會將門鎖上。”看?門的小童道,“師姐若要進?去,我這就給您開門。”

說著,他已走到殿前,將鎏金銅鎖打開。

殿中的青銅樹架上,數千盞魂燈火光倏忽,照得聞楹好不?容易平靜片刻的心情,又一次變得心神不?寧。

“我就是想一個人來?看?看?。”她對?小童道,“勞煩你可?以先出去嗎?”

少女說話溫和?,可?比某些仗著自己修為高,就頤氣指使?的同門要讓人舒服多?了?。

小童聽話地退了?出去:“師姐不?用客氣,你想看?多?久,儘管看?便是。”

臨走前,他不?忘重?新關上大殿的門。

轉過身,小童有幾分疑惑地自言自語:“真是奇了?怪了?,咱們這長生殿,平日裡見不?著半個人影,怎麼昨日裡掌門剛剛來?過,今日他老?人家的女兒又來?了?……”.

聞楹自是沒有聽到門童的嘀咕,

大殿之中異常安靜,聞楹隻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和?做賊心虛的呼吸起伏。

魂燈火紅的光芒閃爍著,將少女的身形拉成無數道交疊掙紮的影子。

聞楹在殿中徘徊著,最後,她在大殿最深處的一棵青銅樹前停下來?。

隻見高約半丈的樹頂,唯獨最高處的魂燈沒有絲毫光芒。

瓷盞中的燈芯蔫蔫搭在盞沿,失去了?生命力。

聞楹踮起腳,看?見瓷盞下方的燈台上,赫然刻著三個字——聞清風。

眼前再度浮現聞清風死?去時的慘狀,聞楹呼吸一滯。

她……真的殺人了?。

聞楹死?死?咬住下唇,直至鮮血氣息蔓延在口中,她總算是找回?了?一絲清醒。

木已成舟,聞楹能做的,便是照著戚斂教給她的,用朱雀精魄重?新點燃魂燈。

聞楹抬起手,正要召喚朱雀吐出精魄,才發覺在自己掌中還有戚斂給她的傳送符。

大抵是這一路上太過緊張,她竟忘了?將這枚傳送符收起來?,而是將其死?死?捏在掌心,任其被汗水浸濕。

也?是直到此刻,聞楹也?才恍然意識到什麼——師姐在旁人來?到前將傳送符給自己,是不?是說明,她也?不?敢百分百保證,那些人會對?聞清風離開宗門雲遊四方的深信不?疑?

所以這傳送符……就是為了?在倘若彌天?謊言被識破那一刻,送自己離開的?

然後,就像在月城念月樓那個夜晚,戚斂獨自一人留下來?抵抗所有傷害?

這一刻,聞楹終於從惶恐不?安中被抽離出來?,而是被一種異樣情愫纏繞包裹。

少女閉上雙眼,眼睫被淚水浸濕:“師姐……”

“叮——恭喜宿主完成當前任務[殺死?聞清風,嫁禍戚斂],作妖值+1000,當前作妖值10000∶100000。”

冰冷的電子聲,打斷聞楹的所有思緒。

嫁禍?

聞楹旋即明白過來?。

戚斂替她遮掩自己殺了?聞清風的痕跡,為她撒謊隱瞞眾人,將來?一旦事發,她亦會受到牽連,這何嘗不?是一種禍水被東引。

“不?用恭喜我。”聞楹前所未有地冷聲對?係統道,“要恭喜,就恭喜你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