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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手術一個小時結束。

還好,搶救及時。

不用開胸,暫時把傅堅從鬼門關救了回來。

連續的心臟複蘇是個體力活,江湛擦了把汗,瞥了眼門外的人,賀凱文不在。

他沒出去見傅家家屬,夾著沒點著的煙卷兒站在休息室裡,漠然看著牆上的掛鐘。

“他這也是藥物引起的吧。”

旁邊的宴時宇安靜回答, “十有扒九像。家族沒有心臟病史。半年前體檢的結果看,傅堅心臟也一直沒毛病。目前隻有痛風在治療。又是O型血。”

“江湛你也知道,如果後麵不繼續用藥,他這個做個架橋,可以控製,沒到非移植不可的程度。你不用擔心。”

江湛乾吸了口煙, “我知道了。隻是,他怎麼吃上的V鉀片青黴素呢。”感覺他沒理由自己去吃消炎藥,醫院也不會給他開這個藥。

宴時宇靠過來,兜裡掏出個銀質的打火機幫他把煙點上了。

“江湛,我們隻是醫大的醫生,不是他傅總的私人醫生,沒有義務管理他的用藥。”

江湛吸了口煙,總算心神安靜下來片刻。

他合上眼簾,捋了捋亂成一團的線索,想起來傅景陽曾經把他的退燒藥換成西地那芬,難免胸口一陣惡寒。

不行。

傅景陽這個人,他不放心。

果然,趙主任總苦口婆心擔心江湛是有道理的。 “江湛,咱們都連熬兩宿了,現在他住單間,病房裡有護士照看,非親非故,彆去在意不相乾的事兒……”

江湛好像完全沒聽見,一服煙之後,查過用藥記錄,連口水都沒喝,隨即進了傅堅的病房。

宴時宇勸不住人,隻能跟著進了病房。

傅堅臉色煞白,躺在床上,如果不是連著的心電圖一直波形不斷,甚至看不出死活般虛弱。

“溫姨。”江湛跟陸溫打了個招呼。

旁邊的中年女人穿著高雅講究,即便救護車過來,也是一身貴婦人的打扮,隻是臉上的滄桑和淚痕弄花了妝更顯得人憔悴了許多。

江湛簡單安撫了幾句,陸溫拿出手帕開始拭淚。

“小江啊。”床上的傅堅聽見說話聲,醒了過來,在叫江湛。

“傅伯伯,我在。”他跟長輩不失禮貌。

一旁的宴時宇拿起床頭櫃子上的小藥瓶,在手裡轉了一圈,常見的降尿酸藥,他看了看又放下了。

傅堅半睜著眼睛,完全不聚焦,顫顫微微地張著嘴, “這幾天新聞也播了,到底是怎麼回事,也不是七老八十,聽說很多心梗。”

“我聽說老於前天剛沒了人,他兒子給他弄了個心臟,不合適。”

“您彆擔心。”江湛冷聲安撫。

“小江啊。聽景陽說,景燁是個孝順的,他說,景燁會救我。”

“景陽這麼說的嗎。”他自己怎麼不救!?江湛恨得咬牙切齒。

傅堅感覺一場心梗沒死,劫後餘生的感覺讓人難免一時興奮。

他一個人繼續絮絮叨叨, “是啊。養兒防老,果然老話說的不錯。幸虧有個景燁,這些年沒白養他。年輕人體力好,移植也能恢複,醫生你說是不是……”

艸!科幻世界嗎!

再好的體力,一個人也隻有一顆心臟!

江湛被傅堅的糊塗話氣得渾身的血液好像都在往頭上湧,頭要炸了。

但他沉得住氣,不至於跟病人發火。

不對,江湛又一尋思,傅堅沒糊塗。

這也許不是糊塗話!

這一刻,江湛不想記得自己是個醫生,他聲音冰冷發狠, “其實景陽他也可以,”救您。

一旁的宴時宇突然胳膊肘懟了懟江湛, “江湛!”他把藥片從小藥瓶裡倒了一片出來。

江湛一眼就注意到了宴時宇手心裡的白藥片上刻印著“V”字。

Vala的新型藥!

竟然裝在痛風藥瓶子裡。

這如出一轍的低劣手段!

“溫姨!”江湛轉身問陸溫, “您剛剛給傅伯伯吃這個嗎?”

“哦。吃了。”

“什麼時候?”

“十分鐘前吧。”

宴時宇也急了,口氣略帶責備, “不是說暫時住院觀察嗎?您怎麼突然給患者吃藥!”

“小夥子,這個就是他每天吃的痛風藥啊。剛剛下了手術台,你們不是說沒事兒了嘛。”

江湛渾身戰栗著,但這時必須冷靜。

他為了不嚇到陸溫,儘量讓語氣平和,溫聲詢問, “溫姨,急救的時候,您怎麼會想著帶痛風藥過來?”

“哎呀,走的那麼急,我沒有帶的。剛剛芸姐來電話問狀況,提醒我說把藥放在了包裡,我這才想起來給他吃上。”

“芸姐?”

“哦。我們家的保姆。一直照顧我們起居呢。”

“有什麼問題嗎?”陸溫隻是個擔心丈夫的妻子。

問題大了。現在沒時間跟她細說,江湛隻輕輕搖搖頭。

他看著漸變的心臟波形,悄聲問, “洗胃來得及嗎?”

宴時宇低聲回答, “來不及了。O型血,血溶速度很快,我們一起測過。”

“準備手術。現在搭橋……”

江湛還要說話,被宴時宇一把拽了出去。

“江湛,我們也是人,你看看你眼睛通紅,渾身還在戰栗。一晚上,你一口水沒喝,一天下來,你尿過一泡尿嗎!”宴時宇把他抵在牆邊, “而且,我們都清楚,他這個藥量,又在這時候服用,搭橋手術很難保命。”

“那他媽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江湛抹了把臉,竟然手上濕了。

他第一次覺得很無助很無力,身子軟的要順著牆滑下去, “這不是明擺著要取凱文的心臟嗎。這種移植我怎麼做?”

他也會恐慌,心臟被重錘敲打的感覺,江湛忍不住道出了心聲。

“鄭遲那裡不是才說過嘛。傍晚剛有一場車禍,兒子救了老子。這他媽的還有天理嗎。”

“江湛,你先冷靜一下。”宴時宇抬手拍了拍江湛的後背,發現他的後背也在發抖, “沒事的。”

“我怎麼冷靜?怎麼會沒事?”江湛冷笑一聲, “沒事?就是一會兒凱文的心臟送過來,你幫我挖嗎?”

他完全沒辦法冷靜。

彆說冷靜了,克製著自己還像個醫生已經是極限,他快要控製不住情緒了。

想到賀凱文也會車禍,也會像傍晚送過來那個23歲的大學生那樣,再睜不開眼睛,等著挖出來心臟移植給他的父親……要崩潰了。

江湛脖筋一突一突地崩著,心臟一縮一縮地跳著,唇角邊也一抽一抽地,連含在嘴裡的煙卷都不會吸了。

他不止是喜歡他,遠遠不止。

這一刻,江湛才認識到,喜歡兩個字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

他現在是擔心,是害怕,是恐懼——

這種方式失去他,他這輩子還怎麼過,讓他怎麼過啊。

他再沒什麼理智,去他媽的冷靜!

想起來最後跟賀凱文相處時,明明為小時候的凱文而心痛,他竟然不痛不癢地告訴他, “彆再理他們一家人了。忘了他們。”他甚至覺得自己假惺惺的令人作嘔,他怎麼能這麼置身事外地說這種話。

再不提他們傅家人,就躲得過去嗎!

江湛不敢想象,如果賀凱文的心臟移植給傅堅,他恐怕會舉起手術刀一刀刺下去。

不,他舍不得刺到心臟。

他會劈開傅堅的胸膛,把胸肋骨一根根掰斷,小心翼翼地把他心愛的人的心臟重新挖出來。

他從來沒有做過活體取器官,但這一刻哪怕想一想,都好像渾身浸淫了毒液的血液已洶湧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是個醫生,是個負責的好醫生,他從來沒有過殺人的衝動。

他救人無數,還沒有一次錯手殺過任何一個人。

哪怕曾經急救送過來的凶犯,肺出血胸腔積液過半,彆人勸他彆再費力的時候,他也是硬撐著9個小時守著手術台把人救活了。

可是現在,江湛覺得他被奪舍了一般,丟了魂魄,不想哭卻滿臉濕漉漉的。

眼前模糊的什麼都看不清,卻依然能清晰看到一張帥到英俊無比的笑臉,賀凱文在跟他笑。

清醒著出現幻覺了……

江湛也勉強笑了下,他完全沒察覺到指尖的煙蒂滑落下去,把白大褂燙出了個窟窿。

旁邊的宴時宇張著嘴在跟他大聲說著什麼,他根本聽不見。

江湛好像有了不好的第六感,濕潤的眼睫顫抖連著眼皮一起抖。

再顧不上什麼麵子,也不在乎丟不丟人,臉頰上兩行液體在尖尖下巴下麵彙成一股水流。他徹底崩潰了。

江湛剛剛自嘲地笑了下,不遠處鄭遲就朝著他們大步走了過來。

“鄭警官,你找我?”宴時宇把江湛的臉按在了自己肩頭上。

“是的。案子緊急升級,從省裡上報到了國家藥監,正在辦理國際通緝暗訪手續,收購藥廠的人到底是誰,很快就能查出來,隻是時間問題。”

宴時宇輕撫著江湛顫抖的肩膀,輕聲說, “你聽見了吧,鄭警官就是來說藥廠的。你彆害怕。”

江湛推開宴時宇,抬手捏著太陽穴,扶額遮住了臉,勉強遮住濕透的雙目。

聽著兩個人說著藥廠的事兒,這時,鄭遲手裡的對講機響了。

“警號6974,在渤醫大病房。”

“又是交通事故?”鄭遲說著話,雙眉漸鎖。

他抬頭看著江湛,正要回避,被江湛一把按住了肩膀。

“是明星?那先保護好現場,這個時候,防止網上傳謠。”

“誰?”江湛幾乎嘶吼, “是哪個明星出了車禍?!”

“江哥,是Kevin。”鄭遲紅著臉,來不及撒個謊。

身後小護士慌慌張張從病房出來,江湛知道沒時間了。

他一雙桃花眸子裡血紅中透著一股狠戾, “把27床推去手術室。我來執刀。”

宴時宇一聲不響從後麵跟了上去。

“你他媽跟著我乾什麼?!”江湛怒吼, “離我遠點兒。”

宴時宇寸步不讓, “江湛,讓我去。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結果。”他很清楚。

嗬——

他怎麼會知道!

江湛現在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不,江湛就是要衝進手術室裡把人弄死。

對,乾脆弄死傅堅。

反正一個早晚要死的衣冠禽獸。

這樣的畜生,怎麼能給他機會換上凱文的心臟。

他把宴時宇猛一推,臉上五官扭曲,表情猙獰,已經踱步走進準備室,利索地換上了手術服。

聽見宴時宇在電話安排其他手術人員他也根本不在意。

甚至聽見電話另一頭反複確認, “宴醫生,隻帶兩個新人醫生上手術,可以嗎?”

“現在缺人,江副主任執刀,人員配置沒有問題。”宴時宇沉著應對。

旁邊的江湛也隨口應了一聲。

沉默中,宴時宇快速在一旁換上了手術服。

“你不用跟著我。這台手術,我一個人執刀就可以。”江湛冷漠到無情冰冷。

看著傅堅被推進了手術室。

江湛消毒之後,跟宴時宇麵對麵走個程序檢查手術服時,猛然宴時宇一拳搗在江湛胃口上。

“喂!你——”江湛還沒開口,一個冷不防,宴時宇抓起來旁邊一整瓶雙氧水,倒在了江湛身上。

江湛完全沒防備,一個乾嘔的動作,忍不住弓著腰蹲了下去。

看著滾落在腳邊的雙氧水瓶子,江湛痛罵一聲。

他媽的。忘了姓宴的是個不要命的瘋子!

宴時宇看都沒看蹲在地上的江湛,他推開手術室的門,鄭重宣布, “江副主任突然身體不適,這台手術我執刀。”

手術室的門,在江湛眼前,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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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可能寶子們不會信,整個這篇文,做大綱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是這一章文末的一幅畫麵。

不換攻。

第 62 章

江湛被潑了一身雙氧水,他不得不先脫下手術服。

看著在他眼前合上的手術門,忍不住低聲罵了句,簡直十足的瘋子。

嘴上罵著人,他心裡怎麼會不明白,宴時宇這時一個人執刀,無非是要一個人攬下所有責任,所以才故意臨陣一腳把他踢在門外。

對宴時宇的感情,他接受不了,也從來沒含糊過,說的很清楚。

就算宴時宇願意妥協到一份純粹的師徒情。

可是,這麼大的事兒,擔著人命,不是一份普通的師徒情能做到的。

要還上,他心裡默默記下。

愣著不是辦法,他去快速衝個涼,再出來還是趕不上手術了。

江湛頭發還濕著,他現在顧不上自己是什麼形象,因為更擔心賀凱文。

聽見車禍之後,就斷了聯係,鄭遲也不見了蹤影。

他試了試手機,果然還是打不通。

江湛回到科室,這會兒整個心外科室的醫生不是在休息室補覺,就是在手術室,每個人都到了體力極限。

他坐下拉開抽屜,摸煙盒時不經意間瞥見那個大一男孩子給他的定位儀。

要定位一下嗎。

他從來沒做過這種事。

還因為賀凱文之前追蹤了他,他甚至火氣衝天的教訓過賀凱文。

而且把那枚小米粒大的定位儀放在賀凱文外套裡,他也隻是開個玩笑想之後告訴他,根本沒想過要追蹤他。他發誓他沒有。

可是,現在情況特殊……?

江湛邊跟自己的道德觀費口舌,邊動手打開了定位儀的說明書,操作意外很簡單。

16位的產品序列號輸入之後,還真的打開了GPS定位。

江湛緊張又激動,更多的是害怕,他要知道賀凱文現在怎麼樣了。

鼠標晃了晃。

不對啊,怎麼定位在醫院附近。

他有確認了一遍操作,不至於弄錯。

難道是他把定位儀踹進自己兜裡了?不可能。當時他記得挺清楚。

江湛又重新擴大了詳細位置。

沒錯,就是渤醫大。

電腦上已經出現了渤醫大的立體圖。

記得那個大一男孩子跟他炫耀,說什麼如今的定位儀能區彆書桌和椅子的位置。

右手一點點拖著鼠標滑動,江湛能明顯察覺到視線有些虛晃,耳畔也不真實,仿佛鼓膜裡風聲呼嘯,心跳如雷。

他在頂層?

這個位置,絕對是頂層陽光房。

江湛去過無數次,再熟悉不過。

晚上八點多了,賀凱文在渤醫大的頂層??

這個時間,患者上不去,外人進不去。

他使勁兒揉了揉太陽穴,也許是自己把定位儀丟錯了衣服被風刮到了頂樓?也許是這個定位儀根本就是瞎胡鬨?

帶著說服自己的猜測,他還是爬上了頂層。

春夜風很大,尤其是頂樓。

但陽光房裡能遮風擋雨,關上玻璃窗,一片安靜。

陽光房裡此時沒有陽光,被黑夜籠罩著的走廊裡漆黑一片。

不遠處有個人影,月光下也看得清,高挑身形,他穿著白大褂。

江湛寧願相信自己是累糊塗了,或者是胡思亂想,也不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要被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吵死了,強忍著安耐住想要突然撲過去一把抱住人影的衝動:萬一認錯人了呢。

如果是賀凱文,他為什麼穿著白大褂呢?

醫生劇不是拍完嗎?

也許他回來補個劇照。

不知不覺中,江湛總能替他想到一個合理的借口。

江湛踮著腳,生怕打破這寧謐的夜色,順著敞開的安全門慢慢靠了過去。

這時,電話的振動聲打破了沉默。

江湛嚇了一跳,低頭看了眼,才想起來自己身上什麼都沒帶。

不遠處的人影接了電話。

“你再老實幾天吧。”對著電話,低磁的聲音雖然森然震懾,但是江湛不會聽錯,真的是賀凱文。

這裡很安靜,安靜地每一個聲音都蕩著回音。

“明天我去看看媽媽,會幫你也帶束花去。”

“放心吧。他這會兒應該心跳停了。那幾個醫生不是蓋的,他們如果想弄死個人,比呼吸還容易。”

“彆挑三揀四了,一個牲口斷氣就行了。痛不痛苦,媽媽不會在意這些。姓傅的把他那點兒家底兒也都簽在我這兒,等你明年出來,我幫你開個公司……”

江湛再也站不住了,他忘記了躲閃,幾步衝過去,甚至沒看清眼前的玻璃門,哐當一聲撞在門上。

舉著翻蓋手機的賀凱文,轉過臉來,看著他。

月光下的賀凱文,硬朗的輪廓,漂亮的眼睛好像惹人的夜來香。

“江湛?”這聲音,是不認識他嗎。

這不是幻聽,真的是他。他怎麼敢叫他?

江湛覺得腦子裡嗡嗡直響,一瞬眼前仿佛白晝,刺眼的白光把黑夜點亮,陽光房的空間都跟著扭曲起來。

這一聲“江湛”,聲音刺耳,仿佛是針尖刺破了鼓膜,回蕩著雜音也帶著痛。

同時,他感覺到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憤怒地甩開了。

一瞬間,江湛的理智被點燃,他狠狠地瞪著賀凱文,卻一句話都問不出來。

因為,不需要了,賀凱文無措又緊張的表情遮掩不了事實,江湛什麼都明白了!

他明白了自己蠢得做了彆人的刀,還屁顛屁顛心甘情願。

這世上,恐怕沒有比他更蠢的人了!

而眼前這個年輕英俊的影帝——前一分鐘他都在擔心著,深愛著的野小子,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他,為了他,他甚至可以拉下醫德放下前途……不過是利用他去殺人?!

他媽的,這都他媽的算什麼!

原來,賀凱文跟他的所有相遇,重逢,相愛,重來……這一切都是一個騙局?!

發現被賀凱文追蹤的時候,他怎麼那麼蠢,就那麼輕易地原諒了他。

還竟然天真的以為,這野小子不過是太年輕,不懂“喜歡”不懂“情愛”,隻不過是太需要自己了……

艸他媽的!

徹頭徹尾他江湛就是個傻逼!

一個蠢到無可救藥還一直哄著自己的傻逼。

江湛好像五臟六腑都被擰了一把,無法忍受的悶痛和惡心讓他渾身戰栗著,涼透了。

眼前要看不清了,江湛抬手抹了把臉,手上全是濕的。

“江湛,你聽我說,”

不,他現在沒法聽他說!

傅堅還在手術台上。

江湛轉身就跑,他要阻止手術!

“你等等——”

一秒鐘都等不了。

江湛一下子暈了頭,看著往下走的電梯,隻覺得太慢。

本來就是體力的極限,他腳下不穩,一個踉蹌連著幾階樓梯邁下去,眼看著就要一頭栽下去。

刹那間,察覺到腰被身後一隻有力的胳膊一把摟住, “你慢點兒。”

“艸你媽逼,你給我鬆手!”

江湛單手握住欄杆,猛地一轉身,猩紅的桃花眸子裡結了冰,掄起拳頭朝著賀凱文就砸了過去。

砰。一聲悶響,回蕩在靜謐的樓道裡。

賀凱文定定地垂眸看著江湛,並沒躲開,硬生生臉頰上挨了一拳。

江湛如果不是體力不支,他一拳下去不會讓賀凱文還能站得這麼穩,恰恰掄出去一拳的慣性,讓江湛自己險些翻身栽下去。

他不止愚蠢,還如此無能。江湛冷笑著,從心底瞧不起自己。

賀凱文誘人的瑞鳳眼中滑過一絲黯淡,伸過來要扶住江湛的手還是懸在了半空中。

江湛擎著的手還要再掄上一拳,根本沒了力氣,手抖地厲害。

手術!

他現在在跟時間搶命。

江湛一句話沒說,不管不顧,五六階樓梯,他看都不看直接跳下去。

“江湛,你這個狀態我不放心。”

“你他媽再敢跟著我!”江湛猛一轉身,掏出來口袋裡一隻鋼筆,直接懟在賀凱文的脖頸動脈上。

筆尖滑破賀凱文漂亮的脖頸,黑色墨水變成褐紅色。

賀凱文沒躲,慢慢地把手鬆開,比江湛站高一個台階,夜色裡雙眸漆黑好像吸光的無底洞。

江湛仰著下巴,看著這張連鎖起雙眉都俊朗到醉人的臉。

這張臉從來都對他笑著,即使原始抽動讓他渾身肌肉爆發,極不可控時,他也會對他笑著。

他太喜歡他了,喜歡地夢到他會一個人笑醒——他果然是個傻子。

江湛下不去手。

他從來手上迅敏利索,可是用在心愛的人身上,他紮不下去了。

鋼筆滾落,摔在地上,筆尖折了。

他隻能瞪著猩紅的桃花眼,咬牙切齒地說: “騙子……滾!”

嗬——追了他很多年,怪不得很多年。

可如果這一切,從他們相遇的那一刻開始就是個騙局,就是個陷阱——

那他江湛跳得可是太義不容辭了,好像個威風凜凜的跳水運動員,縱身躍下,不濺起一朵浪花。他太傻了……

對他從來都笑著的賀凱文,原來都是裝出來的嗎。怪不得!他怎麼忘了,人家是個影帝。

想到這兒,江湛猛著後退了幾步,再不逃走,後脊一陣陣發涼,江湛覺得要癱坐下去。

“我不跟著你。”賀凱文半邊臉頰肉眼可見腫的起來了,他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依然聲音溫柔似水, “你慢點兒。”

江湛怎麼可能慢下來,他一口氣跑到手術室前麵。

握成拳,砰砰砸著手術室的門。

如果他不是穿著白大褂,站在醫院工作人員通道裡,走廊裡圍過來的人,真會把他當成來鬨醫患的家屬,差點兒叫保安。

“江副,你怎麼了?”聞聲趕過來的小胡和老李醫生,兩個人一起才勉強攬住了他。

這時,手術室的燈滅了,門已經從裡邊打開。

“你們做一下後續處理。”宴時宇冰冷的臉上,除了疲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摘下手套直奔著江湛大步邁過來了。

宴時宇一雙丹鳳眼,眼線狹長,微微垂下,即便此時,平時目中無人的少爺也有了幾分難以形容的怯懦,他的聲音很輕, “我儘力了,人沒救過來,我跟江副彙報,麻煩李醫生跟患者家屬溝通一下。”

“啊,好,好好。”

人沒下得來手術台的事兒,這兩天小胡和老李都經曆過。

都在一個科室,悠哉日子裡,難免各種想法很多,當體力到了極限遇到危機時,大家患難見真情, “小宴,你放心,江副不會責怪你。”

兩個人對視了下,趕緊鬆開了江湛,整理了下白大褂,朝著門外的家屬走了過去。

休息室的門一關。

江湛再也忍不住了,雙手捂住了臉,順著牆滑坐在了地上。

活到今天,江湛從記事以來,加起來都沒有這一天哭的多。

他從來就不是個輕易掉眼淚的人,就連江櫟一次次推進急救室,他都沉著冷靜,沒這麼失聲痛哭過。

宴時宇蹲下來,抓起來還沒換上的白大褂把江湛蓋上。

“我不看你。”

他儒雅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少爺的驕傲, “我一開始就告訴你,我不稀罕當什麼醫生。你不用自責,今天的手術我負全責。反正我也不想乾了,早就想辭職了。小爺我乾膩了。”

嗚咽聲中,江湛試圖打斷他, “不——”不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

“下輩子再做醫生,我再來跟你好好做師徒。”

“江湛,祝福你跟那小演員的話我不可能由衷說出來。但今天這台手術,就當是我送你的禮物吧。”

“不——”江湛憋住哽咽,嘶吼起來, “不是!”

————————

乾到了半夜——鞠躬。

第 63 章

“江湛,你彆這樣。”宴時宇轉過身背對著他,帶著疲憊,聲音低啞, “我看不得你哭。”

不,根本不是宴時宇想的那樣!

不是啊!

可是,這要怎麼說?怎麼告訴他?!

難道告訴宴時宇:他不過是傻了吧唧地替那個野小子報了仇?把傅堅拖上手術台,還是讓宴時宇替他做的劊子手?!

一向直來直去沉著果敢的江湛,張著嘴,抽泣著哽咽著除了“不”,再說不出彆的字來。

宴時宇克製地背對著他,再看不得他哭,他很想轉過身去一把抱住他。

可是,他既然選擇了替江湛主刀,他就不會後悔。

就算心裡早已被紮地千倉百孔,他這次就算打碎牙咽到肚子裡,他也認。因為他心甘情願。

江湛的眼淚,是因為舍不得他嗎——是為了他才掉的眼淚嗎。

這樣一想,他從心底覺得欣慰,似乎每一滴淚水都會凝成海底最純粹的珍珠,絕無僅有。

他好想轉過身,伸手替他拭去淚水偷偷藏起來,一輩子留著。

可是,他不能。

如果這時候軟下來,他會一輩子看不起自己。

小時候,惹了事父親出頭,再後來,大哥給他撐腰長臉,他一直都活在宴家巨大的保護傘下麵的宴少,被保護的很好。

第一次,他也要去保護一個人。

這個人,需要他,這時候隻有他宴時宇才能護他周全,保他名聲。

他此時也是心跳如雷。

長這麼大,他從來都不在乎這些世俗的東西,可是這一刻想一想就知道正是這些世俗的東西,名譽名聲,是他宴時宇幫江湛護住了。

他覺得太值了。

這輩子,都值了。

宴時宇故意玩世不恭的口氣,語調輕輕一挑, “江湛,好了吧。多大點兒事兒啊。”

這時看見賀凱文在外麵輕輕敲著走廊窗,宴時宇走過去直接把門打開了。

江湛把蓋在頭上的白大褂一把扯掉,抹了把臉,他不能在這兒做個蒙頭烏龜,他得站起來。

可是突然看見屹立在眼前的賀凱文,他的眼淚又泄洪一般突突往外冒。

“啊!不——”江湛好像看見了洪水猛獸,轉身就要躲開,剛站起來腳就軟的滑了下去。

賀凱文彎下腰,雙臂一伸,正準備把人撈起來。

“聽說你出車禍了?”宴時宇看著他青腫著的臉頰,把目光又移到了他脖頸的擦傷。

賀凱文抬手摸了下脖子,微微笑著禮貌回答, “是的。鄭警官出麵幫忙,已經沒事了。”

“Kevin,我沒能救下您的父親,真的對不住。請節哀。”

“最近怪藥的事兒,我聽我哥說過,宴醫生儘力了,這不怪您。”

“……”

江湛驚愕地看著偽裝絕佳,斯文儒雅的兩個人之間理解又體貼的對話,他無比悍然,想說句話,氣得渾身發抖,嗓子眼被一口濁氣堵得死死的,發不出聲音來。

“江湛難過是工作上的事兒,回頭再說。你把他帶回去好好睡一覺吧。他兩天沒合眼了。”

說著話宴時宇一轉身準備了一劑針藥,一句話沒有,對著江湛的胳膊就打了進去。

“不是,宴時宇,你他媽是個瘋子,彆——”

賀凱文微微蹙眉,看著轉瞬被推進去的針管, “你給他打的什麼?”

“放心。對身體無礙,這樣他能安心睡會兒。他太累了。”

江湛垂下腦袋,連掙紮都做不到,隻剩下了安靜的呼吸聲。

宴時宇和賀凱文幾乎同時鬆了口氣,兩個人各有心事,相覷一笑。似乎這一切已儘在不言中。

“用我找司機送你嗎?”宴時宇幫著搭了把手。

“不用。我有司機,停在地下。”賀凱文已經把江湛橫抱了起來。

“他很愛麵子,你這樣抱他出去,會被人拍下來……”

賀凱文拾起來白大褂,蓋在江湛臉上, “謝謝。”

“走貨梯吧。”宴時宇一直把人送上電梯,兩個人之間明明劍拔弩張的氣氛,誰也沒多提一句傅堅的手術。

眼看著電梯門要關上,宴時宇胳膊一擋。

賀凱文炯然眼眸中一道不友善的光閃過,用眼神問他:乾什麼?

跟他,沒什麼好說的。節哀順變的話沒必要刻意重複。

“回去麻煩給江湛多喝水。他一整天都沒吃沒喝了。”隻要他對江湛好,現在說其他的又有什麼用。

電梯門漸漸關上的一瞬, “彆再讓他哭了。”宴時宇的這句話沒人能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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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湛睜開眼睛,窗外明媚的陽光被一層紗簾遮住,屋子裡光線柔和而溫暖。

他第一反應抬手擦了把臉,臉上是乾的。

錯覺自己還在痛哭,難道是做夢?

江湛嗅到一陣飯香,熟悉的飯香。

看一眼換了季的被子,身上的棉布睡衣,扭過頭看一眼旁邊,幸好沒人……想起這個騙子!忍不住眼睛又濕了。

江湛剛掀開被子,低頭瞥了眼白色棉麻睡褲,他又重新把被子蓋上了。

半夢半醒之間,他沒失憶,他記得自己麝過。

一拳砸在枕頭上,真他媽惡心。

“醒了?先來洗把臉吃飯?”

賀凱文一身黑西裝葬服,正靠著床邊要來坐下。

江湛直接把枕頭砸了過去,身子一縮躲到了床角。

媽的,怎麼不是磚頭!

為什麼要躲。

他抱著雙膝紅著眼睛死死地盯著賀凱文, “你真他媽混賬,畜生!”

賀凱文彎起來的明亮眼眸黯淡下去,他微微蹙眉,茫然地看著江湛。

“你他媽裝什麼?是頭牲口也記得自己麝過吧!”江湛氣得渾身發抖,昨晚困得睜不開眼睛,但不是醉宿,也會記得自己身體的反應。

“江湛,我沒有。”賀凱文收了笑容,劍眉星目隻對著他。

“你沒有?我有!你他媽失憶了,我沒!”江湛受不了自己隔了一宿還在忍不住掉眼淚,他把臉深深埋在了雙臂之間。忍不住低聲嗚咽, “你怎麼就沒一句實話……”

“你是說昨晚嗎?”賀凱文站起身,平靜而溫和, “我真的沒有,這種事用不著騙你。昨晚你睡得不踏實,哭醒過很多次,說了很多話……我是幫過你,所以你有過。”

“你他媽在說什麼?”江湛搖搖頭。他不信。

“我在說,昨晚我隻是守著你,沒上床。”他的口氣多了幾分堅定, “你不信的話,江湛你不是醫生嗎,你可以查我,怎麼查都好,我沒有騙你。”

江湛漠然。

他不是完全沒有記憶,是的,他記得他的手,也想起來了他一雙大手反複擰著熱毛巾幫他擦過身下,也擦過被淚水浸濕的臉……

賀凱文挑起唇角, “餓了吧,先起來吃點兒東西。”他伸手去摸江湛的頭發,被江湛本能地一把推開。

睡了一宿,總算有點兒精神了,江湛掀開被子就下了床。

走進客廳,看見一桌子早午餐,還有騰著熱氣的玉米粥。

察覺到身後賀凱文也跟了過來,江湛想都沒想抓起來一把刀轉身就對準了他。

“江湛,這是塗麵包的黃油刀。”

賀凱文一抬手輕而易舉地就攥住了江湛的手腕, “你能不能先冷靜下來,吃點兒東西?”

“鬆開!看見你,我隻會惡心。”江湛握住刀柄,雙手用力掙脫開了賀凱文的束縛。

“傅堅今天要火葬,我一會兒就出門,看不見我,你能好好吃飯嗎?”

他是最希望傅堅死的那個吧。

江湛搖搖頭, “笑著把人弄死人,然後去火葬場哭嗎?”

賀凱文依然平靜, “江湛,你先聽我解釋。”

江湛狠狠瞪著他, “怎麼解釋?我不想聽你編鬼話,我問什麼你就說什麼!你為傅堅的死而難過?”

“好。我回答你。沒有。我不會難過。”

哼。江湛冷笑一聲。

“你倒是敢作敢當?”

賀凱文從容不破,坦然回他, “我做的事自然敢當,沒做的事不會亂當。”

“昨晚在頂層,你是跟誰打電話?賀建長,對嗎?”

“對。是賀建長。”

“你們倆都希望殺了傅堅。”

“對。”

“那你他媽還怎麼解釋,有什麼好解釋的?!”江湛不敢問下去了,他幻想也許他會否定,會告訴他,他不希望傅堅死……然而,沒有。

再問下去,江湛覺得他承受不了這個事實。

他會瘋的。

他以為自己深信深愛的人,其實隻把他當做一柄刀,一柄好用的殺人刀。

江湛狠狠咬著嘴唇,看見自己手裡還握著刀柄,一下子渾身冷汗,他轉身就往大門走。

對著奪門而出的江湛,賀凱文隻來得及喊了句, “江湛,拖鞋!”

門關上的同時兩隻拖鞋被踢了回去。

江湛衝著電梯就飛奔而去,聽見身後有人跟過來,他頭都沒回就先把電梯門關上了。

噗——總算鬆了口氣。

沒來得及按鈕電梯已經在九樓停下了。

一整天沒吃東西,江湛胃裡很空,又是哭了一宿,他右手還握著黃油刀,左手扶額按在太陽穴上,太陽穴突突直跳,好像要崩裂血噴。

“老師?啊,江醫生?”有人跟他打招呼,還知道他姓江。

江湛弓著腰,緩緩抬起頭。

站在電梯裡睜圓眼睛看著他的正是渤醫大的大一生,那個給他定位儀的謝放。

男孩子青春煥發,運動褲,藍色體恤,金色球鞋,耳朵上戴著冬天耳罩一樣的大耳機,說話聲音格外洪亮。

“早。”江湛勉強直了直身子,石雕一般的臉上,隻這一個字吐出來似乎都籠罩著陰翳的霧霾。

“江醫生,中午十二點了。”謝同學笑了下,從上到下打量著江湛。

頭頂兩搓呆毛,下巴上一層青胡茬,一身高檔白色睡衣,手上握著個黃油刀,赤著腳沒穿鞋……

江湛沒有好臉色, “看什麼?”

“哈哈,果然我爸說的對,當了醫生就是日子頹廢的開始。”謝放笑歸笑,把一雙釘鞋從包裡掏出來擺在了江湛腳邊。

“什麼?”

“您這是要出門買黃油?”

江湛看了眼電梯,怎麼這麼慢。中間停下,沒人上來,門又關上了。

“嗯。”他隨便點了下頭,兩隻腳交疊著,沒去碰眼前嶄新的跑步鞋。

謝放蹲在地上,抬頭看著他, “先穿上吧。一看您就是通宵打遊戲吧?我高考完那幾天就這麼過得,太懂你了。每天混漿漿的,刷牙還把油筆捅進嘴裡了……”

“噢。”江湛低頭看了眼自己這形象,好吧,這麼解釋也行,畢竟沒必要跟一個帶過課的學生吐槽。

“您這樣出門,會被保安關懷的。”這裡是高檔公寓,樓裡樓外都是保安,這句關懷,江湛聽得懂。

他看了眼球鞋,心想,大不了回頭賠他一雙新的,勉強把腳伸了進去。

“老師啊,我很好奇,您玩的什麼遊戲啊?”謝放本來就是自來熟,雖然看出來江湛臉色不好,但兩個人待在封閉空間,不說話才更尷尬,他聊起天完全沒壓力。

遊戲?江湛多少年沒碰遊戲了。

他皺了皺眉, “就,僵屍。”想著不管什麼年代總有這款遊戲吧。

眼前的謝同學突然兩眼放光, “哇!您好前衛,我還以為您這個年紀就是生化危機王者之類,您知道今年最新款的《救僵屍》!簡直反人類, 666.”

艸。

江湛覺得時間好像靜止了,嘟念著, “這電梯是不是得維修了。”他隻想快點兒離開。

謝放這下子猛然激動起來, “‘很好,看樣子我們要出擊了!’”他好在還能跟上遊戲界麵的經典台詞,沒想到江醫生開口就是《救僵屍》的通關電子音報幕經典開場!

謝放戴著耳機,聲音豪邁,順口就來, “‘為愛而戰!為情而亡!寧可與僵屍血凝,也不做光明的惡魔!’”

這時,電梯門開了。

賀凱文手裡拎著一雙帆布鞋,看著正蹲在江湛腳邊,邊係鞋帶邊大聲嚷嚷著的帥氣男孩子。

他抬手按住了電梯門,手上明顯因為用力很猛指骨已經泛白,好像能把鋼鐵門捏碎。

但他依然麵帶微笑,一副影帝的聲音也輕柔客氣, “你們在乾什麼?”

————————

鞠躬。

#遊戲台詞參照《第五人格》

第 64 章

“您是, Kevin!”

蹲在地上的男孩子抬手捂著嘴,摘下來了耳麥套在脖子上,簡直不敢相信地睜圓了眼睛, “原來您真的住在這樓裡?”

江湛看著謝放誇張的表情,提醒了他:此時雙手撐著電梯門的黑西裝賀凱文沒戴口罩眼鏡,是個暴露在外麵的公眾人物。

“是我。”賀凱文重新包裝了下情緒,麵帶微笑,看著江湛腳上的一雙係好鞋帶的釘鞋, “你們認識?”

“噢。他是我的大學老師,我在渤醫大讀書,我叫謝放,住九樓。”謝放倒是實在,叭叭介紹完自己,也不忘介紹江湛, “他是江醫生,也住這裡,要出去買黃油。”

謝放從來沒這麼近距離跟熒屏裡的人說過話,覺得不可思議很的神奇。

他越發表現的像個陽光熱情的大男孩兒,還耐心地替江湛的一身睡衣做解釋, “江醫生昨晚打遊戲熬通宵了,所以我們剛剛在聊遊戲。”

賀凱文一雙笑眼看著江湛, “噢。通宵打遊戲,現在去買黃油。我們,”

沒等他說完話,江湛不假思索地打斷了他, “我住十樓。”發自本能地他現在隻想跟賀凱文撇清關係,尤其在外人麵前。

“十樓?”賀凱文一步跨進電梯,門關上了,他直接按了⑩。

大周末,謝放本來也沒急事兒,好奇心的帶動下也眨眨眼睛,留在了電梯裡。

江湛本來就在公寓裡購置了一套房子,在賀凱文樓下,隻不過他從沒想過以這樣一種方式告訴他。說好了驚喜變成化解尷尬的無奈。

電梯停在十樓。

江湛籲了口氣,輕輕晃著走了下去。

1002號。

他抬手按在門上。

謝放也跟在後麵, “老師,您怎麼了?”

“出門沒拿鑰匙。”確切說,從購置了這套房子之後,他都沒來得及過來看一眼。

身後的賀凱文微微笑著看著眼前的江湛,也不說話。

謝放倒是很有主意的樣子,得意說道, “誒呀老師,我們太像了。我高考完那幾天也是過得混天暗日的,出門把鑰匙忘在家裡的事兒不止一次兩次,這個我有經驗!”

江湛雖然買的是二手房,這裡的公寓在渤廣市中心,是全是數一數二的豪華小區,價格不菲,服務到位。

沒過兩分鐘,按謝放說的,果然拿著備用鑰匙的保安上來了。

報上電話生日,在保安手裡的業主記錄平板上一刷臉,保安客客氣氣地幫著江湛打開了鎖。

賀凱文一直沒說話,隻是在身後默默看著,漸漸劍眉微蹙。

江湛本來就是愛麵子,再大的憤怒和疲憊也不願意讓一個外人,還是個渤醫大的學生白撿了笑話。

當然,他心裡還有個讓自己更瞧不起的心思,就是明明恨透了賀凱文,但這個時候,還會顧慮到他的身份。

想起之前他們的照片被網爆,賀凱文蠻不在乎,他卻在心裡難受了好久。

現在門打開了,以為謝放就該走了。

但他回頭看看,兩個人都雙手叉在胸前,並排站著等他開門。

江湛買完房子,當時他腦顱高漲整個人都在熱戀中,想著就是多一個離賀凱文近一點兒的居所而已,內裝也選的浪漫屋型。

可是,現在要打開屋子給身後的人看嗎。江湛猶豫了。

賀凱文好像看懂了他的糾結,轉身笑容可掬地跟謝放詼諧道, “謝同學,謝謝你。”

謝放訕訕笑笑, “沒什麼。那江老師既然能回家了,就沒我們什麼事兒了。我們走吧。”說著,他跟江湛點點頭,意思要跟賀凱文一起走。

賀凱文莞爾一笑, “嗯。你走吧。我留下。”

“Kevin,你不走?難道你們是認識的嗎?”

“對,我是追求者。”

“啊, Kevin,你,您?!可是。”謝放雙手握緊包帶後退著。

“沒什麼可是,就是這樣。”賀凱文看起來坦蕩磊落。

江湛把腦袋抵在門上,費了半天事兒說了一籮筐廢話,就是想在外人麵前跟他撇清關係,這他媽要乾什麼?!

“等等。”賀凱文蹲下身,仰著頭看著江湛,從他腳上脫下來了那雙釘鞋,拎在手裡遞給了謝放, “這個還給你。”

“啊,好。我不會亂說的,我替你們保密。”少年拎上自己的球鞋,好奇的微笑蕩漾在微微泛紅的臉上,他衝著江湛點點頭,轉身跑掉了。

等走廊裡隻剩下他們倆,江湛才握拳捶著門,啞聲問他, “你到底想乾什麼?”

“可以進去說嗎?”

電梯裡有動靜,好像又有人過來,江湛隻好推開了門。

一開門,屋子裡的裝修,讓江湛嚇了一跳。

地板換成了海泥,看上去是銀光燦燦的沙灘,踩下去也是按摩軟墊很舒適。

牆紙全是蔚藍天海色,這——乍眼一看,就是個空間藝術海灘。

一眼望去,原本客廳的位置,一個雙人用木藤搖籃算是這浪漫屋的點睛之作。

賀凱文笑著低頭看看自己的葬禮黑西服, “江醫生好情調,我這一身走進來,都覺得難為情了。”

“你還知道難為情這幾個字?那正好彆進來。”江湛在外人麵前偽裝著幾分鐘已經心裡憔悴,他歎口氣, “人也死了,我沒什麼利用價值了,你走吧。”

這時,賀凱文從後麵把江湛一把抱住, “我不走,哪兒都不去……”

“滾!”江湛甩了下,高強度工作之後,沒吃沒喝這會兒動下身子眼前都發黑,他根本甩不掉身後樹懶一樣長臂攬過來的人。

江湛乾脆破罐子破摔,聲音也低啞哽塞, “真的彆惡心了。我沒利用價值了,還想要什麼?你隻是想上我……”

“江湛,我是想上你。我也隻上過你,我這輩子也隻想上你。但不是現在,你至少聽我解釋好不好。”

“解釋?還要騙我嗎——”江湛閉上了眼睛,自暴自棄道, “你都說過了,我也聽到了,你一直想弄死傅堅,而我正好是你複仇路上撿到的一把便宜刀,關鍵時候,替你殺人……唔唔。”江湛的嘴被一隻大手堵上了。

江湛狠狠用力,合上貝齒,咬住他的無名指,直到滿口血腥。

賀凱文渾然不在意, “我是想弄死傅堅,也的確這樣準備了,但我沒有利用你。”

一滴鮮血滴在銀白色的海泥上,陰出一圈緋色花瓣。

“江湛,我恨傅堅,恨了這麼多年,我想過上千種辦法架空他對付他甚至摧殘他,但沒想過要去殺了他。因為我知道,人隻有活著的時候才會痛,如果死了,就一了百了,哪裡還會痛。”身後賀凱文的聲音森然中一聲冷笑,笑得邪性。

“但他還是死了!”江湛鬆開嘴,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對。我決定要有個斷,是因為我知道賀建長要刑滿釋放了。這次回渤廣,我去看過他,他在裡麵磨礪地更堅韌,我知道,他隻要一出來,第一件事就會去手刃傅堅。”

“你是替賀建長去殺人?”

“江湛,不是。我替賀建長不值,如果他動手殺人的話,那麼他這輩子就再也出不來了。他沒做錯什麼,他隻是一個深愛著他的妻子,珍惜著他的那個不存在的小家庭的普通男人。他活在過去,這輩子都繞不出來。”

“你們覺得他是個被複仇熏黑了眼睛的瘋子。但對我來說,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他是好爸爸。”

江湛忍不住提醒他, “你的好爸爸當年差點兒把你踢殘了……”

“如果沒有傅堅,我們是簡簡單單的一家人。12歲之前,他隻是個爸爸。我告訴過你,媽媽走了之後,我恨過他也怕過他,但現在,我能理解他。我的父親隻是他,不是傅堅。”

江湛把人推開,回頭看著他, “你有一百個理由去複仇,我聽懂了。所以,我就活該是個被你利用的傻逼,不是嗎?”

“不是。”賀凱文堅定地搖搖頭, “我計劃動手的時候,我發現還有個人比我更想殺了傅堅。”

江湛推了一把賀凱文,沒推動人,倒是自己一個踉蹌,後退了幾步,撞在牆上。

“你這是,反正人死了,要嫁禍景陽,對嗎?”江湛無奈笑了下, “你知道我心裡厭惡景陽,喜歡的人是你,所以這麼一說,正好我這個傻逼就會相信你,嗯?”他懶得跟他周璿,至少他不能再欺騙自己。

之前的自己,每一次都會替賀凱文想到一個借口,但現在,他真的心累到麻木,也許是被騙的多了,習慣了吧。

看見賀凱文一動不動垂眸對著他,江湛嘴角一咧, “怎麼?編不下去了?”

賀凱文突然眼裡好像閃過一道光, “你剛剛說,喜歡的人是我,現在也是嗎?”

“嗬——”江湛不屑地撇了撇唇角, “真看得起你自己,當然不是了。我江湛再賤,也不至於喜歡個騙子。”

賀凱文漂亮的眼睛目光黯然, “我沒有騙你,但你不信我。我會證明給你看的。”

江湛刁鑽起來, “好啊,那證明給我看看,時光逆流大法嗎?我拭目以待啊。”

“傅景陽要除掉的不止一個傅堅,按照他的計劃,我是心臟提供者,正好車禍,及時送到醫院,先移植給傅堅……”

其實這也是江湛擔心過的,他當時就因為擔心傅景陽這麼做,才會不管不顧地突然把傅堅推進手術室。

隻是,這個讓他無比擔心的假設不成立了,因為他親耳聽見了賀凱文跟賀建長在頂樓帷幄千裡的殺人計劃……

至於到底什麼是事實,他現在不清楚,他不願意再去武斷。

但賀凱文騙了他,這個事實在他心裡已經無法動搖。

至少,他不會因為幾句話,就再一次不長腦子地相信這個野小子了。

聽著聽著,江湛額角有虛汗滲出來,肚子也咕嚕咕嚕叫了起來,眼前漸漸發黑……

等回過神,已經被賀凱文雙臂抱在懷裡,回到了樓上的公寓,他恨自己的虛弱無力。

“江湛,我什麼都不做。隻想讓你吃點兒東西。”賀凱文把人放下,問得聲音很柔帶著幾分卑微。

“你吃點兒東西,我就不纏著你,行嗎?”他彎下腰,舉著羹匙舀了一勺玉米粥穩穩地擎著,送在江湛嘴邊。

“你放下。我自己吃。”江湛喝了口牛奶, “吃完我走。彆再來纏著我。”

“好,我不纏著你。”賀凱文後退了一步。

“你還站著乾什麼?”黑色的影子落在地上,江湛沒轉過臉去看他,低頭對著一桌子精心準備的飯菜,都是他喜歡的,可惜他沒食欲。

“江湛,我會證明給你看。你等著我。等著我好不好。”賀凱文後退著,一步步慢慢離開了江湛的視野。

等著他?

算了吧。

江湛苦笑著:他心機太重,他玩不過他,不玩退出不行麼。

等著他布局,讓自己再一次傻乎乎跳進去嗎。

他推開玉米粥,把那份涼透了的蛋包飯挪到眼前,拿起勺子的手也在微微顫抖,他猛地舀了一大勺,塞進嘴裡,狠狠地嚼著。

他一遍遍告誡自己:不想再被他騙,那就彆再見他,彆再想他。江湛,有點兒出息,彆再喜歡他了。

畢竟,當局者迷。

也許隻有跳出這盤棋,他才能看清楚全盤局勢。

————————

下一章講清楚緣由,準備準備這段劇情收尾。鞠躬

第 65 章

當晚,江湛回到了江宅。

大哥晚上有應酬,還沒回來。

江湛給小侄女芸兒讀了睡前故事,哄著小家夥睡了,下樓看見喝得醉醺醺的大哥坐在了餐桌前。

江浩眼睛裡隻盯著自己的妻子,好像沒看見這個弟弟。

等著妻子給他撥魚,撥一點兒,吃一點兒,四十歲的人了,紅撲撲的臉吃起魚來像隻懶洋洋的貓一樣。

“嫂子,你不嫌他一身酒氣,怪煩人的?”

坐在大哥身旁的大嫂隨口嘟念一句, “怎麼不煩。”但手上沒停,依然低頭認真撥著滿是刺的小魚肉。

“我哥以前就喜歡這種全是刺的刀鱭魚,我媽不管他,他隻能自己弄,沒想到當了爸爸之後越活越矯情了。”

大嫂笑笑, “那怎麼辦。”不管嘴上說什麼,手上就是沒停。

江湛站起身,揪住了江浩衣領上蹭的胭脂紅, “喝醉回來,這幅德行,不是應該給他兩個耳刮子嘛。至少,晾著他啊。讓他哪涼快哪兒去。”

“傻小子,回家一趟瞎掰掰什麼。”江浩滿身酒氣,醉醺醺地瞪著江湛,說句話嘴邊上噴出來了小魚肉。

大嫂抬起小毛巾幫大哥擦了把嘴,眼睛裡好像隻有眼前的丈夫,抿嘴笑了下, “小湛啊,等你有了上心的人,就明白了。”

江湛心裡隱隱作痛,回江宅之前他決心收拾好的心情,絕不再想那個人的。

根本做不到,算了,不提他就是了。

他試探著,撇了撇嘴, “嫂子,如果有一天,我哥騙了你……”

“他不會的。”

江湛跟自己的親哥親嫂子,不講究章法,非追問下去, “萬一他就是騙了你呢。”

大嫂看著江浩微微皺起來的眉頭,伸手替他撫平了眉宇間的細紋, “那他一定有什麼原因吧。”

“行了。你們真膩歪。”江湛自己勉強笑了下,低下了頭。

“你看看你這破臉色,跟樓下刷大白的牆粉子似的,瘦的這麼難看。”江浩放下了筷子, “你怎麼了?”

“沒事兒。”

“我聽說昨晚傅景陽他爹沒了,你為這個?”

“大哥,你彆管了。”江湛不想說。

“彆人家的事兒我不管。但你不一樣,你是我弟弟。”江浩借著酒勁兒,嗓音粗啞, “你那個小男朋友,我不管他是影帝還是影後,他要是跟你鬨彆扭,大哥去收拾他。”

“浩子你行了。小湛也是三十的人了,人家的事兒,你彆亂摻和。”大嫂抬起手去擰了把江浩的嘴。

入了夜,大嗓門的江浩總算睡了。

咚咚,有人敲響了江湛的臥室門。

“大嫂,你找我?”

“你來家這一晚上都丟了魂似的心神不寧,怨不得浩子會擔心你。”

“我真的沒事兒。”江湛站在臥室門口。

“餐桌上,你不是問我如果你大哥騙了我,我會怎麼辦嘛。”

“噢。”江湛有些意外。

“我會查清楚,查清楚他為什麼騙我,騙了我什麼。雖然我愛他信他,但我更愛自己。”

江湛難免驚訝。

大嫂是個初中音樂老師,在家裡卻一點兒沒有做老師的架子,一直溫溫柔柔的,什麼事兒都是大哥一個人嚷嚷著做主,好像天塌下來,她都會偎依在大哥身邊小鳥依人。

江湛隻點點頭,在這個家裡,他一直是話最少的那個。

“小湛,雖然大嫂不知道你出了什麼事兒。如果你信他,就去查清楚,彆讓自己心裡憋屈。”

“好。”江湛在回答大嫂,也在告訴自己。

“這裡也是你家,在外麵受了委屈,你哥出差的時候,你也可以回來住,不用有太多顧慮。”

江湛心裡最軟的地方,像是被戳了一把,他把額頭抵在牆上,輕輕碰了碰,避開了大嫂的視線。

“這就是一家人的信任,你哥信你,也信我,很簡單。你想想,你的朋友聽說是個名人,恐怕他周圍……”

“大嫂,謝謝你。”江湛搖搖頭, “他沒有彆人。不是因為彆人。”他說不下去,跟家裡人,不想讓大哥擔心。

“那豈不是更簡單。”大嫂準備上樓,回頭跟他笑笑, “那就放手去查清楚。彆跟自己過不去。”

輕道一聲晚安。

江湛盯著天花板,輾轉著睡不著。

他記得跟傅景陽鬨掰的時候,他佯裝平靜地好像無事發生,倒是大哥比他還上火,平時嘻嘻哈哈的人,連著醉宿了好幾天。

他曾跟江浩發誓,這輩子再去搭理傅景陽,他就不是江家人。

現在他也對傅景陽沒有任何特殊感情,就連見麵也視同空氣。

大哥,我不是要去找他。我隻是想知道事實。

因為要查清楚,必須要知道事實。

第二天一大早,江湛對著鏡子重新把自己捯飭一番。

這些日子,一直沒剃須。

這次握住剃刀的手不再發抖,很穩。

剃須,是一個人的事兒,沒有賀凱文,他本來就該做的更好。

他打開櫃子找出來一身筆挺的正統黑西裝,沒有光澤並不顯眼,又配上一條純黑色的領帶,嚴肅而正式。他打開櫃子找出來他曾經用過的香水輕輕噴了下,這款香水是傅景陽幫他選的。

江湛先去了醫院,看見老主任一大早就冷冰冰地把他堵在門口,直接拽去了主任室。

江湛猜得到緣由,主動開口, “宴時宇想辭職,是他自己的事兒。我不會去勸一個沒有責任的醫生。”雖然言不由衷,但他並不後悔。

老主任握著手裡的辭職報告,倒是很罕見地不罵人了,像是準備了一早上的話,他仰頭看著江湛, “小宴辭職,不是為了給你攬責任。傅家家屬也很理解。”

江湛微微蹙眉。

“我昨晚,今天早上把手術全過程看了兩遍。”老主任指著電腦屏幕, “小宴沒有責任,畫麵很清晰,真正害死傅堅是的第一次心臟複蘇之後,他追加服用的藥物所致。”

江湛奪過來鼠標,前後重放幾分鐘,最後畫麵停在宴時宇手裡的弓形心臟剪刀上, “師父,這個握剪姿勢,您看不出來嗎。”

“江湛,這裡隻有我們倆,你不用躲著我。我看得懂。”老主任把畫麵跳了過去, “你在意他握剪刀的姿勢,我能看懂,小宴一開始的意圖似乎不是在救人。”

“但是,數據不說謊,你看後麵,傅堅被藥物催化,除非一分鐘之內有心臟移植,不然,就算我們全科室都趕進去,也救不了人。”老主任很肯定地用指甲敲了敲印出來的手術數據。

的確,他看得懂數據,就算他也跟著進去,拚命救人,也沒用。

江湛回憶著宴時宇從手術台出來之後跟他說過的話,心裡並不踏實。 “那宴時宇辭職……”

江湛突然明白了, “他去追藥廠了?!”

老主任點了點頭, “我覺得是。承擔責任辭職,隻是對外一個借口。”

“小鄭早上還過來了一趟,我看他隔著走廊窗,朝著你的座位望了有一會兒。應該是找你。”

“他還在醫院嗎?”江湛想起來鄭遲說過,收購藥廠的是個華人,很快就能查出來。

“走了。說是上午去個葬禮。”

“師父,我上午請個假,我去參加傅家葬禮。”

“你呀。你看看你,帶出來個徒弟也學著你。”老主任重重地歎了口氣,不耐煩地揮揮手, “去吧,不管閒事兒你就不是江湛了。”

江湛也擔心老主任的身體,畢竟剛剛回複,可是這時候他顧不上這麼多了,隻能快去快回。

四月一直豔陽天,偏偏這一天陰雨連綿。

江湛一身黑西裝,遠遠站在後麵。

他跟傅堅非親非故,犯不上擠到前麵表示不真實的哀悼。

隻是,剛好也在後排,他注意到了,哭得最凶地不是傅堅的妻子陸溫而是就站在不遠處一個有些年邁的女人。

“芸姨,您彆哭了!收住眼淚,彆讓外人看笑話。”旁邊嚴厲訓斥著女人的正是一身顯眼白色孝服的傅景陽。

傅景陽凶厲的眼眸裡露著駭人寒光, “回頭再跟你算賬。”

傅景陽要要走到眾人前麵致哀悼詞,他讓女人坐在了後麵,又叮囑幾個殯儀館的服務人員來照顧她。

芸姨?芸姐?

江湛記得手術前,在病房裡陸溫說過的話。

芸姐,正是特意提醒著陸溫給傅堅吃藥,又是平時照顧傅家人起居的保姆。

江湛走到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溫水,朝著還在抽噎的女人走了過去。

“先喝口水吧。”江湛的水還沒遞過去,搶先他一步,賀凱文已經把水杯送到了女人嘴邊。

女人抬起頭,捋了捋掛著一縷縷銀絲的短發,捂著半邊還腫著的臉, “謝謝小少爺。”

“芸姨,彆怕,大姨也是這兩天打擊太大了,她從來沒打過人,不是衝著你去的。”賀凱文安慰人的聲音很溫柔。

女人又哭了起來,她握著水杯,大顆大顆的眼淚啪嗒啪嗒落進了水杯裡。

江湛隻回頭瞥過一眼,就注意到了女人握著水杯的無名指上沒了指甲,粗暴地塗了一層碘伏。

“小少爺求你相信我。我照顧著傅家兩代人,不會害老爺的。我根本不知道藥瓶裡的藥怎麼會換過。”

“芸姨,沒事兒,我們都相信你。”賀凱文抬起手輕撫著女人彎曲的背脊,好像沒看見站在一旁的江湛。

“大少爺叮囑我,老爺的痛風很嚴重,一定要按時吃藥。”

芸姨邊抹著眼淚,邊哽咽著哭訴, “老爺去急救的那天,我慌慌張張一開始也忘記了,還是大少爺來個電話提醒著,我才想起來把藥瓶放進夫人的包裡……”

特意電話提醒?!

江湛回頭時,剛好在這一刻跟賀凱文對視上了。

賀凱文跟平時一樣,安靜地抿著嘴,沒開口,隻仰著頭看著他,視線明明溫暖柔和,江湛卻抬手遮在眼前,與他來說,太刺眼了。

自然,他沒來纏著。

江湛避開視線,好像不認識他。

江湛退後一步,緩緩合上眼簾,在心中默默告誡自己:彆理他!

這次他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

再睜開眼睛,江湛石雕般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看似平靜地朝著人群裡另一個高個子製服鄭警官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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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 66 章

江湛朝著鄭遲的方向走了過去。

跟著幾步,黑西服人群中,發現把人跟丟了。

如果是三天前,他還會介意這個他看著長大的小遲曾經騙過他。

不過這會兒,好像都可以無所謂。

江湛掏出手機,直接撥響了鄭遲的電話。

突然,電話的振動聲從他身後響起來。

“江哥,如果找我,您跟我來。”聲音很低,就在他後脖頸。

江湛轉身跟著鄭遲進了殯儀館的洗手間。

看見鄭遲推門進到裡間,江湛也毫不猶豫地跟著進去了。

“藥廠查到什麼了?”狹小空間裡擠了兩個長腿男人,江湛沒有一絲一毫尷尬,開門見山。

“查到了收購人。江哥,外麵有人盯著。”鄭遲按了下衝水。

“是誰?”江湛沒有廢話。

鄭遲猶豫了下, “簽收的名字是傅景燁。”

嘩啦啦,衝水聲結束。

江湛一動不動怔在原地。

“江哥……”

江湛又按了下衝水,同時,麵無表情地伸出手, “你們查到了收購協議對嗎?我想看文件。”他不再信任何人。

“有。文件很正規。”

江湛也不繞彎子, “我想看簽名。”在歐美辦理收購一定有署名。

他見過海報上賀凱文飛揚跋涉的字跡,更熟悉曾經竹馬多年傅景陽的字體。

“江哥,謝謝您還願意來找我。”雖然這原則上,查到的協議不適合給局外人看,鄭遲沒做多餘解釋,打開黑色手機密碼文件,遞了過來。

江湛簡單掃了眼上麵的文字,果然是墨本新藥領域的旗下藥企。

藥企暗標是V字。

但名字拆分了。怪不得Vala搜索不到,登錄名字叫Alarie。

江湛雙手擴大了屏幕上的簽字。

“傅”字的點是橫的,這是傅景陽的簽名習慣!

“這不是賀凱文簽的。”

“證件身份目前都對的上。”鄭遲從江湛手裡拿回來手機,回答簡潔, “筆跡我們也會找專家鑒定。”

“江哥,您想查什麼,我幫您。之前是我錯了……”

“我要查一段電話錄音。”江湛打斷了鄭遲後麵的道歉,他不想聽。隻是沒有溫度地給了鄭遲電話的時間段和傅家的座機號。

“江哥,我知道您還在怪我,但傅景陽的所有動向,我們都在暗訪,他現在換了國籍,國際通緝需要收集證據。是我多嘴了,我記得您本來也不願意跟傅景陽有瓜葛……”

“我沒有怪你。”江湛轉身去拉開門, “你也不用多嘴。”

啪。門從江湛身後被重新推上。

江湛的手腕被鄭遲一把握住,他甩了甩,根本甩不開。

“你乾什麼?”

“傅家會狗急跳牆。”鄭遲頓了頓,溫聲說, “江哥,您可以彆管這件事嗎?等查清楚了,我會告訴你。我不會騙您。”

“鬆開!”江湛沒回頭。

“江哥,那您最好小心,如果您有危險,我不會在乎任何人的安危利益。”

“你拿什麼立場擔心我?人民警察?”江湛轉過臉瞥了一眼,沒給他好臉色。

鄭遲慢慢低下了頭, “您是我最在意的人。我不會強迫您,也不會纏著您。可是,我想保護您……”

“那就把手鬆開。”江湛一抬手腕,甩開了鄭遲的手。

心痛。

他親眼看著長大的小遲,那個淳樸靦腆又正直的小遲,怎麼也會對他有這種心思。

江湛實在不知道自己是做錯了什麼。

他從來就不記得自己有什麼讓人覺得曖昧的言行。

不過,無所謂了。

這種事多想無益,想多了也無非心裡一團亂。

江湛走出洗手間,眼看著整個葬禮接近尾聲,他不做聲響地站在傅景陽抬頭就能看見的二樓陽台。

外麵的天還是陰蒙蒙的,下著毛毛細雨,倒是個道彆的適景天氣。

他低頭看著指間夾著的煙卷,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習慣不點煙了。

摸摸兜裡,沒帶打火機。

看見樓下賀凱文陪著傅氏夫人陸溫一起上了傅家的黑色賓利。

江湛苦笑了下,讓他決心戒煙的人,如今他卻要決心忘了他。

賓利緩緩離去,漸漸從他的視線裡消失了。

江湛慢慢合上了眼簾。

走了好!眼不見心淨。

噌。

一把鐵骨黑傘在他旁邊撐開。

打火機也遞到了眼前,火苗竄動。

“謝謝你今天過來。”聲音無比熟悉,是傅景陽。

他脫了孝服,換了一身閃光的黑色西裝,領帶也是亮銀色。

江湛由著他手裡的火,把煙點燃了,吸了一口,吐起嫋嫋青煙。

“過來一趟,都沒看見你跟景燁說句話。這麼快就分了?還是為了我?”

江湛沒說話。眼角餘光瞥見身後左右兩邊各站了一個保鏢,雙手交疊著目光不善。

其中一個,之前在飯店見過。

“景燁那個圈子裡,太亂。他也太年輕,比我們小了九歲呢。”傅景陽一個人繼續搭訕著。

“我也有過婚約,所以,我不介意你之前跟什麼人交往。畢竟,你還是回來了。”傅景陽皮笑肉不笑地又靠近了一步。

“我現在不需要趙氏了,新公司五月份就能上市。這是我們的公司,江湛,你能彆恨我嗎。”

“景陽,我不恨你了,早就沒感覺了。”江湛夾著半隻煙,隻看著殯儀館前陸陸續續來往的黑衣過客, “你的公司,是什麼公司?”他好像沒聽見“我們”兩個字。

“我就知道你會感興趣的。”傅景陽把手搭在了江湛的肩膀上,鼻翼鼓動著在江湛的領口嗅了嗅, “江湛,謝謝還在等我。”

“我沒等你。”江湛聲色曆然,冰冷的口氣,好像這陰雨天。

“我知道你就是嘴上硬著,心裡最軟。”傅景陽從背後摟住了江湛的脖子, “這一款香水,還是我送你的,柑橘古木香味持久,你騙不了我。你如果不是心裡有我,怎麼會一直用呢。”

如江湛所料,這香水陰天裡不散味兒,傅景陽的狗鼻子還是靈的。

“你想乾什麼?”江湛掰了掰交疊在他脖頸下麵的雙手,沒掰開,也沒再用力。

“我現在換了美籍,等我處理完傅家的事兒,就可以娶你了。”

“娶我?”江湛嘴角輕輕一勾,一雙凝視著遠處風景的桃花眸子裡淺淺結了層薄冰。

禁錮在脖頸的雙臂鬆開了,傅景陽轉到江湛麵前, “對。我們結婚吧。”

江湛劍眉微挑,忍不住一聲嗤笑,從心底佩服傅景陽毫無底線的無恥。

他抬起手,正要再吸口煙,傅景陽食指和拇指對捏,輕巧地從江湛手裡取走了煙蒂,指甲一碾,把煙掐滅了。

江湛轉過臉看著傅景陽, “你這敢情不是求婚,要來逼婚?”

“怎麼會,當然是求婚,要我現在跪下嗎?”

“在殯儀館?你爸的葬禮上?跪下跟一個你爸堅決反對的男人求婚?你確定?”江湛冰冷的眼睛裡滿是輕蔑地看著他。

“隻要我對你是真心的,在哪兒又有什麼關係呢。”

“生父去世,你不用守孝?”江湛理智提醒他。

“本來也不是生父。”

傅景陽抬起手要去捏住江湛的下巴,被江湛一甩胳膊打落,傅景陽突然目露凶光對著江湛, “裝什麼呀。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等江湛再要抬手,身後兩個身材魁梧的保鏢一起走過來,同時按住了他的左右肩膀。

江湛身體被鉗製住,看起來也很坦然,沒做任何多餘的掙紮。

他在飛速捋著思緒。

傅景陽跟傅堅沒有血緣關係,這件事是賀凱文告訴他的。

但知道這件事的人,不止一個賀凱文,至少賀凱文的姥爺陸欽知道,陸家人都知道。

隻是,他們在一起的四年,傅景陽在任何人眼裡都完全是個傅家大少,從來沒漏過半點兒破綻。

而且,傅景陽還特意把賀凱文的智齒放在他的家裡。

做得這麼縝密,現在,他連偽裝都懶得偽裝了麼。

他又是怎麼知道江湛知情的呢?

江湛麵帶微笑,反而平靜地沒有絲毫驚訝。

“景陽,那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呢?”

“從景燁住進傅家的第一天起,我就好巧不巧地聽到了。”傅景陽重新捏住了江湛的下巴,拇指在他剃過須的白皙皮膚上按了下。

“我媽太傻了,他竟然會去求傅堅,跪在傅堅腳下軟糯地求著他,說她會對景燁很好,隻要傅堅繼續保密,把我當做他們的兒子。你說怎麼會有這種智商的女人,可不可笑。”傅景陽在江湛下巴上按過的地方,留下一個殷紅的手印子。

“怎麼也是葬禮,人剛走,你就這麼急著告訴我你們不是父子?你不怕報應?”

傅景陽揚起嘴角,笑得邪性, “因為我們要結婚了嘛,無關緊要的人,不用守孝啊。江湛,你一個醫生,回信報應這種事兒?你隻要記著,以後你才是我的家人,你好好跟著我,我不會虧待你。”

江湛抬起眼睫,一雙含情目裡滿是好奇,誘人的粼粼波光裡不掩譏諷, “景陽,我是告訴過你不恨你了。是什麼錯覺讓你覺得,我會答應跟你結婚?”

“江湛啊,你怎麼這麼傻呢?我當然知道你會啊!因為你隻能是我的。”傅景陽捏住江湛下巴就要俯身親下去。

江湛本能地朝著他吐了一口,微微一笑, “不好意思啊,看到惡心東西,反胃。”

傅景陽掏出手帕擦了把臉, “沒事兒,自己的媳婦,我不嫌棄。寶貝兒,不如你先看看這個再告訴我還反不反胃。”

傅景陽從兜裡掏出手機,遞到江湛眼前。

視頻打開了,是在車裡。正是傅家的賓利。

陸溫先對著視頻揮揮手,擠出來一個溫柔的假笑,眼角魚尾紋堆在了一起。

隨即,視頻裡映出來了坐在一旁的賀凱文。

賀凱文閉著眼睛,仿佛是累了,腦袋靠在溫姨瘦弱的肩膀上,睡得正香。

他睡著了?!

傅景陽指著畫麵說, “這女人雖然傻了些,但她畢竟是我親媽。親媽護著親兒子,你能懂吧……”

江湛耳膜伴著自己的如鼓心跳,根本聽不清傅景陽後麵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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