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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視頻被奪走的一瞬,眼前早已是一片漆黑,能安耐住內心狂亂站穩不倒,他已經是儘了全力。

“江湛啊,你不會一心軟,又舍不得他吧。嗯?”傅景陽的聲音蠍蠍螫螫貼在江湛耳畔,帶著滾熱氣息。

“你們反正也掰了,你這個人嘛分手即陌路,很冷酷,我知道。所以,你不會介意我閹了他吧。”

這一次他雙手捂住了江湛的臉頰,搓著江湛的顴骨,用力揉了揉, “寶貝兒,你好好親親我,心情好了,也許我多留他一晚。”

“景陽。”江湛一雙眼眸深不可測,依然平靜如水。

“怎麼了寶貝兒?”

“你自己看看。”江湛半轉過臉,衝著玻璃窗裡的人影努努嘴。

剛剛還是彎著眼角的傅景陽突然肉眼可見的臉上褪去了血色,瞬間煞白,神情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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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從開篇就一直放在彆人嘴裡的傅景陽總算把他搬上來了。

第 67 章

“這不可能!”

傅景陽一張本來高傲的臉上瞬間表情猙獰。

看見玻璃窗外正滿麵春風微笑著的賀凱文體態自然大方,挨著他肩膀站著的正是一身製服的鄭遲。

傅景陽不可置信地連著後退了幾步。

視頻發過來的前提,是把藥成功注射進景燁的身體裡,這怎麼可能。

陸溫是他唯一的親人,她雖然愚笨,卻唯獨對他是言聽計從。

江湛自然比傅景陽先注意到了窗外的兩個人,隻是,這兩個人為什麼一動不動站在窗外看著他們呢。

江湛也有他的思量。

想起剛剛傅景陽給他看過的視頻,江湛微微蹙了下眉:這野小子又在騙他。他在裝!

但很快,江湛又劍眉星目舒展開正對著傅景陽,仿佛兩個人聊婚姻聊人生,一直聊得很愉快。

他不退反進,不緊不慢地眨了眨眼睫,一副安慰人的口氣, “景陽,沒什麼不可能的?彆說普通安眠藥,就是麻醉師往脊椎打麻藥也有不起效的時候……”

傅景陽雙手十指插進發間,狠狠地抓著頭皮,朝著玻璃窗砸了下, “麻藥?開什麼玩笑,哄孩子睡覺麼。我怎麼會給他打麻藥!”

“哦?”江湛善解人意地笑了下, “那打的什麼?沒注射進去?畢竟溫姨歲數大了,想著與人方便給你積善吧。”

“戊巴……”傅景陽話沒出口,電話打了過來, “沒用的老女人!”他惡狠狠地低聲謾罵了一句,又看了眼正衝著他揮揮手的鄭遲。

戊巴比妥鈉?這可是醫院也要簽字走程序才能批的安樂死注射液。江湛嘴角彎起的弧度並沒繃直,依然不動聲色。

放下電話,傅景陽收起窘態, “江湛,我媽還哭哭啼啼地等著我回去,我們的事兒,我改天單獨約你。”

“嗯。對溫姨好點兒,畢竟媽是親媽,你說是不是?”

江湛立在原地,好像跟多年好友一樣,說著有一搭沒一搭的話,直到看見傅景陽帶走保鏢,從殯儀館消失,他才轉身從陽台拐進去。

“誰給你打的針,打在什麼位置?注射了多少?”他猛一拉賀凱文,發現這野小子整個人高大的身子虛脫地好像要栽倒過來。

剛剛隔著玻璃窗,江湛就覺得這兩個站在窗外不動的人看著蹊蹺,果然鄭遲的手在身後一直扶著賀凱文。

“沒打什麼,我隻是把大姨送上車而已。”賀凱文笑了下,抬手摸了把脖子。

江湛一眼就看見了他手指遮掩著的脖頸上還掛著血痕,看樣子藥是很粗暴地推進去的。

本來也沒指望他說實話,江湛轉過身看著鄭遲, “你們怎麼回事兒?”

“江哥,您彆擔心,我跟著陸溫夫人的車,看見車身搖晃不正常,就跟了過去。”鄭遲很真摯的樣子跟他解釋著。

“對,鄭警官趕過來,我就下車了。”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平時都沒見這麼默契。

江湛:……

他漠然看著這兩個水麵下交易好了,左一句右一句就是來哄他的兩個人,隻覺得心累。

也許,被騙的多了,在這兩個人眼裡就會覺得他這種人不騙白不騙,反正他江湛就是個好騙好哄的傻子。

他多看了賀凱文幾眼,眼瞳有些渙散,眼底猩紅,但他神智還算清醒。

不靠著牆自己無力站穩,明顯的四肢乏力,說幾句話就要低頭添一下嘴唇,口乾唇白起皮,典型的藥物反應。

雖然毒性沒有戊巴比妥鈉強烈,不至於一針要命,但這種融進血液裡的東西最是讓醫者頭痛。

估計在這兒多說無益,這野小子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說清楚自己被打的什麼藥。

不能對症下藥,待在這兒分分秒秒都是浪費時間。

“我要傅景陽收購藥廠的全部藥品單,全部!現在。”江湛用力按住鄭遲的肩膀。

“我趕過來之前,發給宴醫生了。”其實是宴時宇用他父親軍醫的身份跟局裡要的。

留下還得讓這兩個人費力氣跟他演戲,聽見他想要的,江湛轉身就走人。

“Kevin,你能一個人回去嗎?”鄭遲看見江湛離開,才雙手扶住了已經額頭冒出豆大汗珠子的賀凱文。

“不用扶,我們沒關係好到相互扶持。這個你拿著,作為藥廠經營者,故意給傅堅換藥的證據都在裡麵了。”賀凱文推開鄭遲,把一個小小的SD卡片塞進了鄭遲的口袋裡。

“有了江哥告訴我的電話提示,我們順利找到了他指使家裡保姆催傅總服藥的證據。還差一個他製毒下毒的環節才能擬通緝令,我得下班之前走完程序。”

“嗬,你們的工作程序,可真是快捷簡單。”明明就是帶著譏笑的反話, “還等什麼,還不走?”

“真動起來最有效的也是我們的工作,我會儘力。”鄭遲走開一步又猶豫地轉過身來, “我本來答應過江哥不再騙他……”

“跟你無關。是我要這麼做的。”

“可我,畢竟又對他撒了謊。”鄭遲眼睛裡的愧疚不是衝著賀凱文去的,他聲音低沉, “你,確定你沒事兒?”

賀凱文滑坐在地上,朝著鄭遲不耐煩地揮揮手, “彆婆婆媽媽。告訴你了,就是一點兒安眠藥,傅景陽現在等著收購的公司上市,手裡最缺錢,傅家的錢都在我這裡,現在弄死我,對他沒好處。”

#

江湛根本不記得他是怎麼開的車衝到宴時宇家的,輪子直接壓在了剛換的綠色草皮上。

推開車門,他連車門都沒關,直接衝進宴時宇的彆墅。

“我還以為江醫生一輩子不願意再來我這兒了呢。”宴時宇已經讓黎叔準備了下午茶,色香味俱全的甜點也擺了一桌子。

然而江湛好像沒看見。

“上午11點一刻左右, 15毫升的藥液注射進賀凱文的脖頸靜脈裡。藥物反應明顯,四肢乏力,雙瞳渙散,皮膚泛紅……”江湛沒歇息,進門一口氣說完。

“15毫升,你看見注射過程了?”宴時宇開始翻著藥品分析表。

“沒有,我看過他脖頸上的針眼了。”

宴時宇還在翻著資料的手停了下來,他抿嘴一笑, “你可真神。”

“你彆這個表情。”江湛雙手捂著臉,緊繃了一路的決絕和鎮定在這一刻,一下子鬆懈下來。

隻一瞬,他就像泄了洪一樣眼淚潰不成堤。

雖然恨他怪他,可還是會擔心那個野小子。

他現在怎麼樣了呢。江湛一路上不敢去多想。

看見賀凱文站在窗外佯裝無事,跟他說些廢話的時候,江湛早就氣得肺都要炸了,可是他還是忍了,忍了一路。

傅景陽跟他求婚的時候,傅景燁,你聽見了嗎?!

江湛希望那層玻璃窗不是普通的透明玻璃,而是厚到可以隔開世界,隔斷聲音。

這一刻,想起賀凱文,他卻再也忍不住了。

“你真看得起我,在彆人那兒是純爺們兒,眼淚都在我這兒泄。”宴時宇遞過來一條大浴巾蓋在江湛頭上。

“說你關心的事兒,是安眠藥嗎?”

“不是,絕對不是!不是麻醉係列的藥,因為他沒有一點兒困意,我很確定。”

“行。我信你的。他這藥廠生產出來的,就算知道是注射液體藥物也有上百種,你還能想到什麼?”

江湛擦了把臉,鎮定地說出兩個字, “戊巴。”

“戊巴比妥鈉?”宴時宇五官緊繃, “那15ml下去,他就隻能是個屍體。”

“我知道。其實傅景陽隻在情急中說了‘戊巴’兩個字。”

宴時宇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 “你再說一遍那個小演員的症狀!”

等江湛又描述一遍之後。

“你說,他完全乏力站不穩,但神誌清楚?江湛你確定?”

江湛點了點頭。他很確定。

賀凱文,被自己的親姨打了藥,還想著瞞著江湛怕他知道。

這哪是心智神誌有問題的人乾的事兒。

宴時宇朝著黎叔努努嘴,在江湛旁邊放過來一把軟布椅子。

“你先坐下。”

“不用賣關子,你現在告訴我。我知道你決定辭職之後,就在弄這些藥,你一定清楚!”

“江湛,你彆激動,你也是醫生,我連人都沒看見,怎麼可能一定清楚。”

“給我。”江湛伸過手就要來奪走資料。

“你找不到的。我猜傅景陽說的是已戊巴比妥V鉀片。這是他們混在這一次新型V鉀片青黴素裡的原藥成分。”

“所以,這藥會損傷心肌,導致心肌炎,最終……”江湛嘴唇顫抖,說不出聲來了。

宴時宇沒有否定, “如果是原藥液,可能刺激會更難強烈一些, 24小時之內出現症狀。”

“凱文也會像師父那樣??”江湛直接把頭埋進了浴巾裡。

“你先等會兒。”宴時宇連著翻了兩頁, “江湛你看這裡!”

江湛擦乾眼裡看了過去, “這藥完全不相乾。而且,還在實驗階段,有什麼用?!”

“江湛,簡單的說,這就是俗稱的解藥。”

江湛一把揪住了宴時宇的衣領, “藥在哪兒?”

“在他們藥廠?我在國外的時候聽說,這種灰色藥廠需要對員工封口。往往會留一兩個合成藥,專門用在員工身上,以防泄密。畢竟藥品合成是最容易出現高仿的生產線。”

可是藥廠在印巴。江湛握緊拳頭,捶在牆上。

突然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如果為了控製員工,作為老板,傅景陽身上應該帶著!

宴時宇盯著資料一直沒說話。

“喂!你怎麼回事兒?!”江湛丟掉手裡的浴巾, “我去找傅景陽。”

“等等。”宴時宇叫住江湛。

“我可以試著合成。”

江湛搖了搖頭,不是不相信宴時宇的理論基礎,但複雜的藥物合成,條件苛刻,不是短時間內可以挑戰的事兒。

“24小時,明天上午10點之前,有結果我就聯係你。”

“沒有聯係,就是沒有希望,對麼?”江湛啞聲嘀咕了句。

“彆這麼悲觀。江湛,你吃口東西再走?”

江湛筆挺的黑西裝重新係好扣子,端莊而威風。

他開著賀凱文不知哪兒弄來的二手黑色奧迪,在綠色草坪上重新壓出兩道車印子,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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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

第 68 章

江湛開著車先去了一趟醫院。

這次老主任扯著嗓子大嗓門喊他,他硬是腳步沒停一下。

“兔崽子,一個兩個的都他媽不是東西……”

老主任還是氣喘籲籲地跑到了外麵,抬手猛拍著江湛的車窗。

“告訴你彆乾傻事兒,你就能給我反了天的傻。你聽著,不管在外頭碰到什麼了,彆假惺惺的瞎躲著。我今晚給你留個急救床位。”

“師父,您能彆詛咒我嘛。”江湛抽了下唇角,勉強回了個笑臉。

老主任壓低聲音, “我看見你帶在身上的手術刀了,你從來沒摘過器官……要是詛咒,嘖,我就該告訴你,太平間裡留床位了。”

江湛抿抿嘴就要關上玻璃窗。

“江湛,彆往自己手上沾臟血……真有事兒了,拉到我這兒,你他媽聽懂了嗎?”

他怎麼會聽不懂!

從入職以來,每一台心臟移植手術,他都隻負責移植。

他們師徒倆,一個往外卸,一個往裡按,看著默契又協調。

彆人不懂,他會懂。

他能有今天,仕途路上從來沒上過心,分過神,都是他的師父一磚一瓦幫他鋪好的路。

光豔照人讓人喝彩去救人的一幕幕,老主任都悄悄讓給了他。

但這背後挖心奪命,做多了會睡不著覺讓多少醫生精神上常年受打擊的棘手事兒,老主任也都默默攬下了。

老主任還在術後康複階段,最近上不了手術台,但他急著追出來,要叮囑江湛是的:弄臟手的事兒, “拉到我這兒”……

江湛鬆開方向盤,從西裝兜裡掏出來手感習慣的4號手術刀,抬頭看著手術後滿頭銀發還慈祥笑著的老主任, “師父,您彆擔心,我,很熟悉它。”

#

到了傅家彆墅的門口,看見整個院子裡還罩著黑布白花。

江湛把手術刀從西裝兜裡掏出來握在手心裡看了又看。

直到手術刀柄上被他握出了溫度。

最後江湛長長地籲了口氣,把刀放進副駕駛的前拉抽屜裡,砰一聲,重重地關上了。

下了車,傅家老管家眯了眯眼睛,又揉了一把,十分驚訝地看著他, “快快,快去告訴大少爺,是小湛來了!”

被請進裡邊院子。

江湛看見兩輛黑色賓利並排停靠著。

他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又打開手機裡一直沒刪除的定位APP看了一眼。

果然,他跟那個米粒大小的定位儀距離在百米之內。

嗬——他江湛也不過是常人,要賀凱文不再追蹤他。

可他自己現在做的事兒,又有什麼區彆。

把追蹤冠名為“擔心”,是不是可以被原諒呢。

可惜,現在不是沉思反省的時候,賀凱文回道傅宅,完全在預料之中。

他收了手機快步走進客廳。

這個曾經無比熟悉,也發誓再不會踏進來一步的傅家彆墅,沒過一年,他還是來了。

發誓,有什麼用呢。也許做不到的事兒,才會這樣來兜兜轉轉用發誓來騙自己吧。

“溫姨不在家?”看見一身黑色家居服走出來迎他的傅景陽,江湛左右環顧,四百多平的房子裡,此時客廳裡沒有外人,空曠地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我媽狀態不太好,她要回姥爺家住幾天。江湛,謝謝你擔心我們。”傅景陽很客氣,還小跑著招呼著家裡兩個保姆去廚房給江湛準備茶點。

江湛看了眼,除了外麵的老管家,殯儀館裡看見的芸姨也不在,屋裡的兩個保姆像是完全新來的人,對廚房擺設並不熟悉,一杯咖啡,叮叮當當弄出來了不少聲響。

沒等江湛跟兩個人說句話,傅景陽就衝著兩個人揮揮手,把人趕走了。

也許這房子的主人剛剛離去,屋子裡還四處都是黑白色調的關係,讓人難免覺得格外壓抑。

水晶吊燈被包裹了上了一層紙做的日式白色燈籠形狀,所有照明也都籠罩上了黑色或者白色紙套,明明窗外還是白天,拉上簾子,此時屋子裡燈光昏暗,摩登講究的裝潢也是陰森駭人。

“江湛,這麼急著找我,我有些意外呢,其實我正在選戒指,覺得太奢華耀眼的東西,你肯定不喜歡……”

傅景陽還真的拿著一本訂婚戒指的訂購圖樣冊子,伸手要遞給江湛。

江湛從來不願意繞彎子,他一甩手撇開冊子,直接問, “景陽,你給凱文打的什麼?他是你弟弟。”

“你現在知道他是我弟弟了?江湛,我記得我提醒過你很多次,他是我弟弟!你在他床上的時候,想過我說的話嗎?”傅景陽笑著,語氣也輕鬆。他彎下腰,撿起來掉在地上的婚戒圖樣冊子,輕輕地放在了玻璃板茶幾上。

“景陽,到底給他打的什麼?”

“江湛啊,你現在是什麼身份問我呢?正義的醫生?好奇新藥科研成果?又或者是估評我的藥廠賺不賺錢?”

“都不是。你怎麼才肯告訴我?”江湛一雙桃花眸子定睛對著顴骨都笑得隆起來的傅景陽,不放棄地追問這一句。

“看樣子,是我想多了。”傅景陽挨著茶幾,靠著沙發一屁股坐下去,仰著頭依然咧著嘴對著江湛, “你這是弟媳的身份在質問我?或者在求問我?”

“隨你怎麼想。你犯不著動凱文,我想知道你身上是不是有對症解藥?”

傅景陽突然張開嘴笑得合不攏,好像看到了什麼搞笑的喜劇片,眼角還喜極而泣地冒出淚花,他抬手揉了把眼。

江湛垂眸盯著他,等他收了幾分狂笑,沉聲追問, “你告訴我,是不是?”

“是。”傅景陽擦過眼角的手搓著下巴,很好奇地看著江湛, “這麼多年了,江湛,你經曆的事兒按理說也不少,怎麼還能這麼純情天真呢?”

“看你問了這麼多遍的份兒上,我是真舍不得欺負你。對,我是有你說的解藥,所以呢?下一步怎麼辦?你要求我給你?”

“對。”江湛都沒猶豫。

“那憑什麼呢?”傅景陽反複搓著下巴,好像在思考一道超高難的數學題。

他半眯縫著眼睛,仿佛否定了自己的假說,搖了搖頭, “憑你覺得我還喜歡你?想娶你?想上你?”

“你讓溫姨給他注射,如果他真的出了事,溫姨就是加害者。她是你母親,這世上你最親的親人……”

“江湛,你是聖父?還是說教的牧師?說這些,假不假?你自己不覺得起雞皮疙瘩麼。”說著,傅景陽雙手抱在胸前,十指在雙臂上抖了抖,好像他真的身上起了雞皮疙瘩。

“不覺得。景陽,你救過我的母親。這件事上,我一直感激你,今天作為回報,我在提醒你。”

“彆裝了江湛。你惡不惡心,真要感激我,報答我,就不該偷偷上了我弟弟的床。”

“景陽,我們沒有任何關係了。我跟凱文正常交往,堂堂正正,用不著偷偷,也用不著跟你說。”江湛字句鏗鏘,但心裡想被捏在了最軟的地方。

正常交往?明明他跟賀凱文已經沒有關係了。是他親手斷掉的。

可是現在,隻有他一個人,還執拗的把他們的關係宣告出來。他擔心他,擔心地其他什麼都可以忽略了。

江湛這話騙著自己,他心裡自然不好受。

可是,想到過了今天,也許這世上就沒有那個野小子了……不,不會的。江湛不允許自己想下去。

“行啊。你江湛從來都行得正,睡完哥哥換弟弟,也能讓你說的我醃臢,你偉岸?那你彆來啊。”

“我不是來跟你討論這些的,把緩解藥品給我。”江湛伸出手來。

“你還真好意思伸手,好啊,來。”傅景陽站起身,徑直朝著樓梯走了過去。

這棟房子,一共四層。

客房和保姆的屋子都在一樓。

樓上有兩側是幾間臥室,書房,還有幾間是這房子裡每個人的興趣收納室。

地下一層,有隔音的音樂室,遊戲室,還有個健身房。

“怎麼?等著我給你拿藥上來?”傅景陽站在樓梯口,回過頭,衝著他笑得邪魅。

江湛這時有些後悔把手術刀放回車裡了。

不過,既然來了,他不可能就這麼空手回去。

他沒說什麼,邁開長腿跟了過去。

“藥品放在地下?”

“看看就知道了,地下室有你感興趣的東西。”

江湛跟了下去,下樓右拐,前麵是音樂室。

江湛學生那會兒,曾經在這裡的音樂室裡拉過小提琴。

他記得這間音樂室裡有個DJ齊全的玻璃島台。

傅景陽打開重重的隔音門,伸手一個“請”。

江湛從容走進去,剛進門,就停住了腳步。

“江湛,怎麼了?”

怎麼會這樣!?

柱形玻璃門環繞著的島台中間坐著的正是賀凱文。

雖然踏進這幢房子的同時,他就知道賀凱文在裡麵,但他沒有想過,會是在這裡。

賀凱文坐在椅子上,看不到下半身,雙手似乎並沒有被束縛,但卻安靜老實,似乎還在跟他微微笑著。

這麼近的距離,江湛不會認錯人。

隻是音樂室裡此時隻亮著旋轉球燈,暗紫色的燈光昏暗。

江湛雖然看不太清楚賀凱文現在的臉色,可是燈光偶爾晃過,一雙不停地扇動著的長睫,臉上肌肉不受控的抽搐……江湛捕捉地很清楚,他的心臟恐怕已經在超負荷了。

艸。

就算裝,他怎麼能笑出來?!這笑容深深刺痛了江湛。

現在哪怕跟他裝哭江湛都願意多看他一眼。

艸他大爺的。江湛咬著牙乾脆避開了視線。

“你把凱文怎麼了?”

“沒怎麼。剛剛就是讓他簽了幾份財產轉讓協議,現在簽完了,沒他什麼事兒了。”

“景陽,你把藥給我!”

傅景陽關上了身後的門,眼睛裡目光陰險, “江湛,你在求我?”

江湛淡淡地回應, “求你,你會給嗎?”

“會啊!隻要你好好求。”傅景陽走過去打開了熒光燈,屋子裡一下子亮起來,燈光刺眼。

“要我跪下求你?”江湛神情嚴肅。

“求婚的人才跪下,你那種跪法,我見多了,沒興趣。”傅景陽走過去,敲了敲中間島台的玻璃窗,似乎在提醒著賀凱文看過來。

然而,裡麵的賀凱文好像個木偶,沒有任何反應。

傅景陽也不在意,他轉過身,坐在旁邊的雙人沙發上,雙腿大咧咧岔開,抬頭衝著江湛依然笑得開懷。

“景燁說白了不過傅家一條狗,死活我都無所謂,給你個機會,取悅我。我高興了就給他留條命。”

江湛磨了磨牙,狠狠瞪著傅景陽, “取悅?景陽你最好彆太過分。”

“江湛,我還是很喜歡你這凶巴巴又含情脈脈的眼睛,真漂亮。你就算裝傻也該明白了。”傅景陽朝著他勾了勾手指,一個字一個字地從牙縫裡擠出來, “他,看,著,我,們,做。”

“傅景陽,你他媽瘋了嗎!”江湛怒不可遏,雙手握緊拳頭,指尖已經在掌心裡摳出血印子。

然而,掌心的痛遠遠不夠,因為此時心痛的已經麻木,他完全不敢去看島台裡的賀凱文。

“很好。我喜歡那個情急時兔子一樣紅著眼睛會罵人的江湛。”

傅景陽雙臂張開,靠著沙發背,下巴對著江湛,抬頭望著棚頂的白熾燈,好像在沐浴著燦爛的陽光, “反正我有的是時間,你看著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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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們,這兩天回來晚,更晚了。久等了。

完結倒計時啟動ing

鞠躬

第 69 章

“反正我有的是時間……”

江湛立在原地,隻想屏蔽掉傅景陽的話,他看著平靜地合上了眼簾。

傅景陽有時間,他也有;

如果這輩子沒遇到過賀凱文,他也有一輩子的時間。

有時間就了不起嗎!可是現在,他沒有。江湛自嘲地挑了挑唇角。

他不敢去看賀凱文的樣子,甚至不敢用眼角餘光去觸碰那個島台。

留給賀凱文的時間沒有24小時。

每一種新藥上市,藥效因人而異,宴時宇隨口說的24小時,恐怕也隻是安慰他。

就算剛剛昏暗燈光下,他也捕捉得到:那張英俊的臉上肌肉不可控地抽搐著,明顯的疲勞乏力,呼吸急促卻在隱忍克製……

這些太明顯的心梗前兆,如果不能及時控製,急診送到醫院也是徒勞。

哪怕想象一下,如果真的像師父那樣……隻能等著一顆心臟來換取賀凱文年輕的生命,那也許,他江湛可以。

他的身子不乾淨,至少,心是乾淨的。

師父說過,醫院裡留了急救病床。

嗬,這時候竟然會想起這句話。

江湛睜開眼睛,慢慢地轉過臉,一雙桃花眸子炯然銳利,定睛看著坐在島台中間的賀凱文。

賀凱文在跟他搖頭,很簡單又清楚的動作。

可惜,平時無所不能的一個人,此時隻是這麼簡單的一個動作仿佛已經讓他用儘了渾身力氣。

他身子晃了晃,似乎想抬起手,須臾,卻艱難地垂下了。

落下時碰到了DJ盤,沒意義的打碟聲,在江湛聽來,也仿佛是這世間最美妙的一串滑音。

不對!這聲滑音有些熟悉,好像聽過,卻一下子想不起來是什麼曲子。

想起來了,他彈給他聽過的片尾曲《一切都會好》……

江湛讓自己強行扭轉回思緒,這種時候,他怎麼還有心思想什麼曲子?!

江湛口口聲聲怪賀凱文騙他,可是,他自己的那份喜歡又值多少錢呢。

也許他更愛自己吧。

說到骨子裡,原來他沒有那麼喜歡那個野小子麼?

跟他在一起的日子,被他抱著寵著捧在手心裡的時候,自然是開心快樂的。

可是,分了也就分了……

為了這個人,去做會讓他不堪,讓他從心底抵觸的事,他真的覺得太難了,他做不到。

原來,他的喜歡竟然也是這麼膚淺?!江湛想不明白了,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傅景陽並沒有催他,不知什麼時候,開了瓶洋酒,自斟自飲看著他的眼神兒不掩戲謔。

他說話的語調不緊不慢, “江湛,你還是這麼矜持,挺好,細想想,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沒主動脫過,不過——”

他玩味地抿了口不加稀釋的洋酒,對著島台的位置舉了下酒杯,陰陽的語氣似乎也是故意讓賀凱文聽見, “不過,每次坦誠相見的時候,你都像剛洗過澡出來,總有個地方擦不乾,濕漉漉的……”

江湛解開西服扣子,脫下來黑西裝朝著傅景陽的臉上就甩兩個過去。

“呦——開始了麼?”厚底酒杯砰一聲重重地放在茶幾上。

傅景陽挪開砸在臉上的西裝,拎在手上折了一下放在了旁邊, “你這麼有誠意,那我也好心提醒你一下,畢竟咱們要結婚的。聽藥廠的研究員說,平時身體越好的人,反應越快,你猜景燁能不能堅持到咱們做完全套啊。”

江湛抬手一把扯下來黑色領帶,聲色俱厲, “景陽,你這麼變態的來惡心我,你覺得我還願意跟你結婚?!”

“江湛啊,你是真傻,還是覺得我傻啊?我不強迫你,你就願意嫁給我了?”

傅景陽酒精上頭,腦顱高漲,看見江湛疊著手裡的領帶,仿佛越來越興奮, “我哄著你寵著你,讓你等著我。可你呢?電話不接禮物不要,我還以為你多清高,不過是爬上了我弟弟的床,也是水性楊花。”

他手指著島台, “那個,不過是傅家一條養不熟的野狗;而你,以後我買條金鏈子,把你拴在床上,就當養了條乖巧的京巴狗……”

江湛把領帶一拽,一步跨過來,腳踩著沙發,還沒看清楚就雙手把領帶在傅景陽脖頸上纏了兩圈。

一瞬,笑容僵住的傅景陽頓了頓, “怎麼,拉我陪他殉情?好啊。原來,他在你這兒也不過……”

江湛手上一拉,傅景陽臉上立即紫漲起來。

“我憑什麼相信你?”

傅景陽說不出話來,指了指自己的脖頸。

江湛把領帶鬆了,的確有一瞬間真想勒死他。真的。

然而,不是現在。

傅景陽輕咳一聲,笑得邪性, “就知道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你脫了,讓我看著,我就告訴你藥在哪兒。我們邊做邊喂他吃上,好不好?”

他一把扯住江湛的腰帶,江湛雙手護住,但同時,還是忍不住看了眼島台裡的人。

藥,在傅景陽身上?!

找到藥讓賀凱文無事離開。

或者,把心臟移植給他。可是,他能接受嗎。

兩者權衡中,沒什麼可猶豫的,自然前者更容易。

江湛把護在腰上的手鬆開了。

算了。

從頭到尾都是他一個人動了不該動的心,有了不該有的情。

他那麼年輕那麼英俊,以後的人生裡一定還會遇到更好的人,至少不會像他這樣,齷齪。

聽見腰帶的金屬環砰在茶幾的玻璃板上,發出一聲脆響時,江湛的心都在抖。

為葬禮換上的嶄新白襯衫,腰帶上麵現在還找不到褶痕,板板正正好像他看起來一本正經的為人;

腰帶下麵被束縛的襯衫下擺,皺皺巴巴不堪入目,這才是他江湛真正的麵目吧。

然而,他更想護住的事襯衫裡麵的一枚乳釘。他一直戴著,從沒摘下來過。他不想讓任何人看到,自然也不想讓賀凱文看見。

傅景陽狂笑中轉身對著島台, “景燁,好好看著。對了,我這樣是不是擋著你的視線了?”

他仰著脖子看著江湛,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這襯衫太礙事兒了,你自己撩起來,坐上來。”

“藥呢?藥在哪兒?”江湛猩紅的眼眸裡似乎在滴血。

“你看看你這麼斤斤計較。”

“傅景陽!”

“好,好好,走我們過去喂他。”傅景陽一咧嘴還真的站了起來。

江湛抬腿要走過去,看見傅景陽的皮鞋故意踩在他的西褲褲腿上。

“嗯?一起過去嗎?”

無所謂了。

他在心裡一遍遍告誡自己:

江湛,你記著,彆丟人,你就是這樣的人,彆把自己偽裝的那麼清高,你什麼都放得下!

隻要他安全離開,放得下,沒什麼大不了。江湛輕籲口氣,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狼狽。

江湛握緊拳頭點了點頭,從堆在腳邊的西褲上跨出去,朝著島台走了個過去。

剛靠近島台,江湛就察覺到背後被猛推了一把,他本能地雙手按在了島台的玻璃上,瞬時,跟賀凱文四目相對!

彼此對視,不留死角。

賀凱文一雙漂亮的瑞鳳眼中此時光亮璀璨,完全不像是一個垂死的心梗病人。

而他,眼瞳渙散,羞愧又擔心,整個心都碎了……

一定是看錯了!

出現幻覺了!因為這炯然犀利的眼眸不屬於一個病人,這不可能。

江湛的呼吸一下子凝滯了。

身後的人緊緊貼在他背後, “放鬆,江湛,我幫你解開襯衫扣子。”說著,傅景陽的兩隻手就從江湛身後越過腰身兩側伸了過來, “這麼多扣子,我們從上麵開始呢,還是下麵啊?”耳畔的聲音猖狂而妖媚。

“混賬!藥!”

然而江湛嘶聲裂肺的聲音被淹沒地不留餘地。

三腳架上的側音響落地,哐當聲之後,一片打碟聲刺耳。

若不是親眼所見,江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賀凱文舉起三腳架,嘩啦啦隨著三腳架劃過的地方,島台玻璃被擊了個粉碎。

玻璃渣飛揚,身後的傅景陽猝不及防,被飛濺的碎玻璃片直接劃在了臉上。

肉眼可見,連著耳根子到嘴角邊,一道玻璃刀鋒割出來的傷口突突的噴著血。

三腳架朝著傅景陽劈頭蓋臉就要掄下來的一瞬,江湛猛一個激靈,不!

他朝著賀凱文猛撲過去,他竟然整個人都貼了過去,也沒推動他絲毫!這小子不是渾身乏力嗎??

不容多想,同時,身後嗙一聲重擊還是落了下來。

江湛的心也跟著一沉,他再一次把人擋在身後,才猛然轉過頭。

還好,沒落在腦袋上,三腳架打在傅景陽的肩膀上。

他不是怕一下子打死了傅景陽,他是怕傅景陽死在賀凱文手裡,這不值!

此時,傅景陽單手握著肩膀,坐在地上,一手擦著臉上不斷滲出來的血跡,惡狠狠地吼著, “江湛,你個騙子!”肩膀上這一下子砸地不清,傅景陽連動一下身子都五官扭曲,嘴裡吟喃聲不斷。

騙子!

很好,他被騙的多了,媳婦熬成婆,現在終於也有人叫他騙子了。

江湛還渾身戰栗著,突然察覺身後一件外套披在了他身上,是賀凱文的。

“彆怕。我在。”他把他緊緊抱在懷裡。

江湛的眼睛濕了,視線模糊,不經意間想起來過年在影城的時候,他也是這麼突然地被這個野小子從身後一把抱住。

隻不過,那時候,他隻是躲過了一聲突然在腳邊想起來的鞭炮。

“彆怕,我護著你。”那時候他清冽好聽的聲音此時一起交疊在耳畔。

當初他嗤鼻一笑把那個野小子推開了,可是這一刻,他並不想推開他。

也許,過不了多久,賀凱文就會放手推開他,在那之前,他隻想在他懷裡在多待一會兒。

哪怕隻有片刻,哪怕眼前都是幻覺。

江湛微微側過頭,想去看看他,是幻覺嗎?

“我在。是真的,江湛。”賀凱文好像讀到了他的心聲,漆黑的眉眼柔和地對著他,還是跟平時一樣微微笑著,溫情無限。

賀凱文的雙唇落在了江湛的眼睫上,他柔軟的唇,輕輕拭去了江湛長睫上濕潤的露珠。

“你怎麼會——怎麼會?!”江湛好像這時候才醒過來,他忍不住抬高了聲音。

“噓——”賀凱文撅起雙唇,跟他比了個噓聲的口型。

江湛忍不住,眼睛還是濕了, “我是不是在做夢?”也許是曾經沒哭過,這幾天要把一輩子的眼淚哭到乾涸。

賀凱文看著正蛇蠍一般狼狽卻狠毒地盯著他們的傅景陽。

賀凱文抱著江湛轉過身,背對著傅景陽, “我們不用他看著。”他眉眼平靜,聲音清冽,在江湛乾裂的嘴唇上一觸即分, “我們等一下回家。”

聽見回家兩個字,江湛整顆懸著的心化了,他還有家可回麼。

可是,聽見讓等一下,他又會像小孩子一樣咬文嚼字地追問, “還要,等一下?”

“嗯。鄭警官會過來。”賀凱文從容冷靜。

江湛渾身一抖,不自覺地把臉埋在了他的脖頸下麵。

“沒事兒。”賀凱文輕輕把人放下,蹲下身撿起來江湛褪在沙發旁邊的西褲,仰著臉看著他, “把腿伸進來。”

“彆它媽把我當幼兒園的。”江湛迅速自己整理好衣服。

“嗯。是哥哥。”賀凱文幫他撿起來腰帶,笑著順著他的話,一個個鎖眼幫他套上。

“唔唔——”傅景陽忍著痛坐了起來, “你們倆,玩的不錯啊,不用吻彆一下?”

他陰冷地嘴角一撇, “景燁,這是我家,你忘了嗎?”

他把手機往旁邊一擲,音樂室的厚鐵門從外麵打開了。

同時七八個黑衣保鏢規規矩矩站在門口。

“關上門,給我往死裡打。”

砰砰乓乓幾聲拳腳較量,人多並沒占優勢。

“一群廢物嗎?”

“您說要護周全的人,我們不敢碰。”一個保鏢擦了把唇角的鮮血,等著傅景陽的指示。

“嘖,把他按住。”傅景陽手指著江湛。

賀凱文一個人對上四個,正無暇分身時,江湛對付普通人可以,畢竟還不足以跟這些專業打手為敵。

沒幾下子,江湛已經被兩個人禁錮住手腳,按在牆上。

他試圖掙脫,朝著右手邊的保鏢踹上一腳,左手邊的保鏢硬頭皮鞋朝著他的小腿乾猛一腳下去,江湛一瞬間額頭冒汗,忍不住一聲悶哼,硬是把下唇咬破才沒再出聲。

這一幕被傅景陽和賀凱文同時注意到了。

賀凱文眉宇微蹙,瞬間唇角繃直,隔空望過來的眼神中是要溢出來的心痛。

坐在地上指手畫腳的傅景陽抬起手指著江湛還沒來得及開口。

賀凱文一腳踹飛身邊糾纏的保鏢,伸手迅敏撈起來架子鼓棒,騰空一躍跳起來壓住傅景陽的胳膊,直接把鼓棒立著懟在傅景陽喉結下方的脖頸上。

“呃——”傅景陽此時呼吸困難,張著嘴半個字都說不出來,隻能用狠厲眼神對著圍過來大眼瞪小眼看著他的保鏢們。

“想試試誰快嗎?”賀凱文冷聲嗬退了企圖趁機從後麵襲擊他的一個保鏢。

“你們老板的命沒了,誰給你們付錢?鬆開他。”賀凱文眉眼平靜,聲音也不大,但凜冽的氣場卻此時壓住了屋子裡所有人。

禁錮著江湛的兩個人各自後退了一步,低下頭,避開了跟雇主視線交替。

江湛一個箭步衝過來,先推開了賀凱文手裡的鼓棒。

因為他看得清楚,賀凱文下了狠手,鼓棒先端圓滑,再用力懟下去,下一秒可就是不見血殺人了。

從進到這屋子起,江湛也一心想弄死傅景陽,然而,絕不是通過賀凱文的手。

他不能讓賀凱文的手上沾上這麼臟的血!

身後一個保鏢搶功心切,趁機從後麵一把抱上江湛的腰把人摔下去,按在了地上,同時兜裡掏出一把短刀,直抵在江湛喉嚨上。

賀凱文好不容易按住的局勢,隻不過一秒鐘。

江湛就扭轉局勢,同時,把自己送上了絕境。

他怪自己的無能和無力。

然而,他不悔。

傅景陽啞著嗓子,眼眸裡陰森的光仿佛來自地獄, “不用手軟。給你十萬。”

“他剛剛救了你!”賀凱文抬手一拳朝著傅景陽胸口灌下去, “告訴你的人,鬆開他!”

“五十萬!”傅景陽聲音嘶啞陰冷。

眼看著江湛細瘦白皙的脖頸上一道口子滑下去。

“他是江湛!”賀凱文一把揪住傅景陽的衣領,把躺在地上的人提了起來, “睜開你的狗眼看看!你想弄死的人是我,不是江湛!”

傅景陽看著保鏢臉上沒有一絲憐憫,冷冰冰地露出血紅牙齒, “那你換他啊。”

“好!”賀凱文沒有絲毫動搖,從容鬆開了傅景陽的領口,揚起下巴,不屑地一聲冷哼, “衝我來。”

傅景陽一努嘴,很快身後兩個保鏢動作專業而嫻熟地把賀凱文禁錮起來。

幾次較量,這一屋人都知道,隻要按住這個英俊的男人,他們就可以鬆口氣了。

看著保鏢們把江湛和賀凱文的手捆上,傅景陽才漸漸露出僵硬的笑容。

他一隻胳膊動不了,左手艱難地試著脫下西裝外套, “來個幫忙的。”

很快有人過來規規矩矩幫他拿穩了外套。

傅景陽被扶著慢慢站起身,先解開了襯衣的領口扣子,隨即從襯衣夾層的內兜裡取出來了銀色包裝,裡麵是一小片藥。

江湛知道旁邊的人現在不會動他,他抬手握住刀刃,沉聲怒喝, “景陽,你想乾什麼?”

“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讓我給他吃藥嗎?我是個守信的人。”傅景陽皮笑肉不笑的臉上,此時被他胡亂氆氌地滿臉血痕,仿佛一個嗜血的惡魔。

“江湛,本來我們可以好好的,是你非要這樣的,彆怪我哦。”傅景陽陰陽怪氣地蹣跚幾步挪了過去,

“乖,張嘴。”

保鏢們看著賀凱文好整以暇地直接含上了藥片,職業素養也沒控製住一聲唏噓。

“這藥很神奇的,入口即溶,就算你壓在舌頭下麵, 30秒之內也一樣起效。”傅景陽滿意地一陣譏笑,並沒再強製他張嘴。

一旁的江湛一聽,就知道這是什麼藥了!

原來傅景陽一開始就沒打算給賀凱文什麼解藥。

沒人看著的江湛,雙手被禁錮著,他朝著賀凱文猛撲上去。

雖然身高比賀凱文矮了半個頭,平時力量也遠遠不及他。

但他現在好像被怒火點燃,火焰高升,雙眸中火星竄起,凶猛的架勢無人可擋。

不在乎彆人怎麼看他,他把賀凱文撲倒在地上,渾身壓上去,不容他躲開,張嘴咬住了他的雙唇。

舌尖長驅直入,他太清楚能藏住藥片的位置了。

他動作太快,畫麵太誇張,讓幾個保鏢正不知所措地看著。

兩個男人,被捆著手,一個似乎不情願,一個卻是在恣情深吻。

江湛用舌尖滿意地卷起來了那枚小藥片。

藏到後牙床,他又重新不管不顧地用牙齒打開賀凱文的阻攔,在傅景陽瘋了一樣的狼戾眼神中,又一次不逞相讓地唇舌相欺。

賀凱文此時集中在背後的繩子上,他巧力撤斷繩子,手腕上勒痕鮮明,他渾然不顧,滿把抱住江湛。

“沒事了。”江湛笑著回答了他。

“你可以當著這麼多人,親一個死人,江湛,你不是臉皮最薄,最在乎顏麵嘛……”

傅景陽氣得渾身發抖,卻忍不住一下子眼睛裡突然有東西湧出來,因為他總算明白了,江湛不是在跟景燁親吻,他是去奪了他嘴裡的藥啊,怎麼會這樣!

他喊得歇斯底裡,瘋了一樣, “江湛!”他從來沒想過真的去弄死江湛啊。他隻是想嚇唬他一下而已。

然而,江湛已經聽不見他們的爭論了,他無情地閉上了一雙含情目,對著賀凱文隻輕輕彎起了唇角。

這時有人從身後正要襲擊賀凱文,他猛一回頭看見碰他肩膀的正是剛剛對著江湛小腿踢上一腳的保鏢。

一下子,本來就怒不可揭的賀凱文被點燃了,他好像跳出陷阱的雄獅,整個人炸裂開了。

他單臂舉起來那個保鏢朝著他的腿,一腳又一腳不知疲憊地連踹下去。

開始,保鏢還有殺豬一樣的哀嚎,後麵隻剩下嗚咽求饒,再後麵連哭聲都弱了下來。

沒有一個人敢衝上來攔著他,畢竟看著整個人都仿佛狂怒到了極限的賀凱文,一雙眼睛血紅,拳頭硬的好像上麵有刀子,保鏢的腿擰轉的弧度早就不正常,毫無疑問是條斷腿……

就在這時, “誰敢動!”身後的鐵門再次被打開,站在眾人麵前的不止一個製服。

鄭遲的通緝令總算來了。

#

等江湛再睜開眼睛,他看見周圍一片寧謐純白。

這,就是另一個世界的顏色嗎。

沒來得及跟大哥大嫂江櫟打個招呼就走了,大哥一定脾氣炸了。

還有師父,不該開那樣的玩笑,準備個太平間,他真的來了。

那個世界,他有太多舍不得,然而最舍不得的莫過於一個人,他到最後一刻都陷在喜歡他的空氣中,儘管心口不一,卻不曾悔過。

“凱文!”他忍不住輕聲叫了出來。

隻叫了一聲,就覺得眼前又一片模糊:他怎麼來了?!

眼前這張俊美無比,微微含笑的臉,不是賀凱文又會是誰!

“你快回去!”

“彆跟著我!”

不好,是不是他把人喊來了——江湛不知道怎麼能把人送回去。

“我忘了你了。我叫錯人了。我不認識你……”他說什麼人都不走,江湛哭得滿臉淚水,抬手擦了一把,竟然能看見手上是濕的。

江湛呢喃的聲音並不清晰,他這樣迷迷糊糊三整天了。

“江湛。我在這兒。”賀凱文坐在病床前,聲音恬靜也低啞, “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我哪兒都不去。”

“你忘了我,叫錯我,不認識我,都沒關係。我會一直守著你。”賀凱文陪著他說了三整天的話,嗓子都啞了。

他卻還在繼續微微笑著, “我偷偷告訴你,我也很自私,我也想把你藏起來,讓你以後眼睛裡隻能看見我。”

“你,剛剛說什麼?”睜開眼睛,想抬手揉揉眼睛,看見手背上的吊針,又抬頭看看電解質吊水帶子,江湛直接抬手拔了針頭。

“江湛——?”賀凱文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剛醒來就不老實的病號,他上上下下反複打量著他凶巴巴的桃花眸子, “沒!沒說什麼。”

江湛雙手叉在胸前,他也想遮住此時越來越快的心跳,故作鎮定地一撇嘴, “剛剛在傅家我那樣你,其實……”

哪是什麼剛剛,都過去三天了。

不過,這不重要。

賀凱文一把捂住他的後腦勺,直接把雙唇貼了上去,他沒有用力纏綿,輕輕裹了下江湛柔軟的下唇,不舍地分開,柔聲說: “我知道,其實,你隻是喜歡我。”

……

“行啦。這種事兒回家關門再說。”不知什麼時候,旁邊站著個白大褂。

“宴時宇?是你合成出來解藥了?”怎麼回事兒?江湛一下子跟不上。

“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你這種頑固的AA血型,正好對藥物排斥,洗胃的時候, 90%的藥劑沒有被吸收。”

“那——”江湛這才左右看看,想著去摸手機,一下子沒找著。

“你躺了三天,都沒事兒了。鄭警官後麵處理地很利索,不相乾的人和事兒,以後慢慢告訴你,今天先彆折騰了。”宴時宇雙手踹在兜裡,朝著床邊的賀凱文努努嘴, “他也在這兒陪了你三天沒合眼。”

“凱文,他沒事麼?”江湛眨著眼睛左右看看兩個人。

“江湛,其實,我去傅家就是去找解藥。簽文件的時候,我已經找到藥悄悄吃過了,隻是等那破藥生效時間太久。”

江湛回想了下,原來在島台裡的賀凱文自己找到了解藥,藥效起來之後,他才回複了體力。

“可是,他怎麼知道解藥是什麼樣子的呢?”江湛直接問宴時宇,因為這不科學。

“我告訴他的。說了你彆生氣。”宴時宇跟賀凱文使了個眼色,這眼神傳遞的信息,好像隻有兩個人懂。

“不說我更生氣。怎麼回事兒?”江湛盯著賀凱文,察覺到了些不對勁兒。

“我們在丁倫留下的錄像裡看見的,丁倫曾經也給他的手下用過同款藥。”

“那你怎麼不告訴我?!”江湛皺著眉,自然生氣。

宴時宇捏了捏下巴, “一個是不確定,有風險。而且,告訴你,你不會同意。”

“是我堅持要試的。”賀凱文打斷了宴時宇。

江湛想起來好像是有那麼一段錄像,隻不過印象不深了,他追問道, “另一個是什麼?”

“另一個……江湛,我錯了。”賀凱文衝著宴時宇眨了眨眼睫,乾脆低頭道歉。

“另一個是你錯了?”江湛彎起桃花眸子,笑裡藏了把小尖刀,他舔了下唇角,重新繃直。

“江湛,那個錄像是當初Kevin讓我離開的條件。”宴時宇大大方方替他說了。

“一個錄像就讓你去援藏了??”

“不過,離開主要還是你不待見我。那個錄像,對當時的我來說,值了。”

江湛挑了挑眉,一個介紹藥物的錄像這麼有魔力? “那以後缺援藏醫,也給實習醫們放那個錄像看看。”

“咳咳。”

兩個人同時被唾液嗆了一口。

“江湛,你們還是回家慢慢看吧。”

等陸陸續續探望的人走了,賀凱文已經幫他收拾好了東西。

這次江湛抿了抿嘴, “回哪個家?我家?”

賀凱文笑著, “都行。隻要有你的地方,就是我們家。”

他怎麼這麼粘人!?

江湛吃軟不吃硬,最受不了這種話,乾脆不理他,自己往外走。

江湛躺了三天,突然起身走得並不快,但賀凱文過來扶著他,他還是嫌彆扭, “我們彆左右並排,擋彆人路。”

賀凱文溫順地前後看看,兩個人都注意到了,走廊裡晚上根本沒彆人。

賀凱文很謹慎地靦腆笑了下, “不能左右,那我們前後行嗎?”

“嗯。”江湛剛點個頭。

下一秒,他就被這野小子背了起來。

艸他媽的!

忍不住罵娘,可是,他還是忍不住把臉貼在了他寬厚的肩膀上,好暖。

“回家。”

他聽見了好聽的兩個字。

這次,他什麼也不想回應。

隻安靜聽著,聽著輕輕飄蕩在走廊裡的回音,聽著耳畔傳來有力而清晰的心跳聲。

喜歡。

一定是喜歡。

雖然這野小子不會說這兩個字,但他知道,這就是喜歡的感覺吧。

————————

哈哈,還有可愛記得那段錄像嗎。(指路v前第20章)

感激可愛們一路陪伴,這裡完結啦。

後麵就是小情侶的熬糖稀甜甜日常啦。看到如果有喜歡可愛,我過幾天回來更。

專欄預收,求喜歡的可愛們點個收藏,真的真的很感激。預收起來了,立即回來開文!

《你以為我不知道?》(又是都市純愛醫生文,不過這次小甜文。雙潔1V1)

江新淮父母在他高三時離婚了。

他搬去開診所的爺爺家住。

再婚的父親很快送來了一個初三備考的弟弟,霍飛。

這小子長得人模狗樣兒,就是怎麼看怎麼不順眼。

江新淮也不是什麼君子。

趁他洗澡的時候關上熱水,偷偷捂嘴笑。

晚上廁所的時候關上燈,悄悄裝鬼哭。

一次,玩禿嚕了,一碗狠狠加了醋的麵擺錯了位置。

“哥,我們換個位置吧。我想看電視。”

嗬——這傻小子自找的。

江新淮得意地吃著醬味兒打鹵麵時,發現對麵吃著酸麵的小子竟然還在傻笑。

——他這個眼神兒,怎麼不太對。

可就算他這麼折騰也沒耽誤這小子個子竄到187,比他高半個頭。

霍飛高考結束,江新淮回來通宵打遊戲。

他在沙發上補個覺的功夫,一睜眼,這小子嘴唇正貼在他嘴上。

江新淮渾身血液沸騰,猛一拳掄過去,把人打了個踉蹌。

第二天,霍飛報考了中國最北邊的大學,銷聲匿跡。

#

一晃六年。

27歲的江新淮做軍醫傷了眼睛,被遣送回來。

照顧起居阿姨不方便,登門來訪的小按摩師倒是不錯。

名字也普普通通。

除了——他的聲音很熟悉。

江新淮想,也許是這些年總想著那小子才會錯覺吧。

畢竟,他出國前就聽說霍飛是年輕有為的企業家上了英國經濟雜誌,怎麼也不可能是個小按摩師。

按摩師手法不錯,江新淮耍心眼故意跌跌撞撞,硬是一晚上多給8塊錢,把人哄著供他寢食不離。

三個月過去,江新淮偷偷摘掉眼罩,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小按摩師長得什麼樣。

他看見了——小按摩師不小,哪兒都大。

江新淮對著霍飛陽光帥氣的笑臉,一下子驚訝地合不上嘴。

快,怎麼辦!!??

繼續裝瞎來不及了,他的表情暴露了他的心。

要不,這次裝失憶吧——

#雙潔

第 70 章

在賀凱文的公寓裡住了三天,江湛被一直照顧著,體力也很快恢複。

轉眼已經休息了整整一周,他還有工作,從入職以來還沒請過這麼久的假。

到了周一早上,江湛習慣地往椅子上一坐,豐盛的早餐之後,香醇的咖啡已經放在了他的左手邊。

江湛右手滑動著手機,刷過傅景陽被證實提審的新聞,又要回郵寄,一直手機不離手,這些習慣江湛自己可能都沒注意,卻被賀凱文摸得清楚。

“我今天去醫院。”上班而已,很正常的事兒,他卻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因為江湛不知道下班之後還該不該回來,又該使出什麼表情,怎麼說。

這三天,江湛剛出院的時候低燒了兩天,賀凱文就一直在身邊守著,偶爾幫他擦擦汗,寸步不離無微不至,卻很老實,沒有什麼越界的舉動。

江湛本來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

剛好這幾天雖然說是休息,院裡,局裡各種電話一直不斷,放下電話嘴皮子都很乾,更是沒了開口的氣力。

而麵對賀凱文,之前讓他滾的狠話都說遍了,一起經曆過一場生死,現在又住在一起,麵對水一樣柔到沒脾氣的賀凱文,反而罵也不是,怪也不是。

倒是賀凱文,像是看穿了江湛的心,隻安靜守著,微微笑著,除了必要的案情進展,並沒跟他沒話找話。

早飯吃過,衣服也換好了,江湛拎上包走到玄關。

單手按在門上,他還是抹不開臉,要怎麼告訴賀凱文他晚上回不回來呢。

江湛使勁兒想著江浩出門的樣子。

偶爾有夫妻情調,大哥會很自然地招呼著大嫂要個出門吻。

要不就是告訴大嫂,晚上有飯局,回來晚。

反正很自然,不過這些好像不合適。

畢竟,他們又不是夫妻。江湛暗自搖頭。

記得大哥有時候出門早,阿姨還沒過來,他會告訴大嫂, “我把垃圾拎走。”

江湛眼睛裡一道亮光閃過,這個倒是可以試試。

他換上皮鞋之後,磨磨蹭蹭地左右找了找。

“你找什麼?”賀凱文抿著嘴看著他。

“我想,順便把垃圾拎走。”江湛垂眸看著腳邊乾乾淨淨的玄關,說出口的話,正不知道該怎麼收回。

“嗯。你等下,我馬上拿來。”

沒過半分鐘,賀凱文抱著一遝疊地齊整的舊報紙捆著麻繩,笑著遞了過來。

江湛低頭看見他光著腳,知道他是一時著急,拖鞋都沒穿。

接過來舊報紙,突然覺得紙張似乎也帶著溫度。

他不能再停留了,轉身推開門要出去。

“江湛,晚上回來吃飯吧?”

“嗯。”

回答一下就好,原來這麼簡單。

“今天賀建長出獄,晚上一起,可以嗎?”

“嗯。”

哦,原來三個人。

江湛為了遮掩自己的窘迫,匆匆出了門,連時間也沒來得及多問一句。

直到傍晚走到公寓門口,他拎著一條卷煙放慢了腳步。

午休時間,江湛從鄭遲那兒提前了解過賀建長這些年在監獄裡的表現為人,摸清了他的喜好,也弄清楚了他這八年服刑的原委。

江湛當初把13歲的賀凱文從他的父親手裡救下來之後,的確是他報的警,是他把賀建長送進局子裡的。

對未成年的家暴讓賀凱文拘留,卻不足以服刑八年。

賀建長真正服刑的理由,是因為對賀凱文生母的死,沒有做出任何辯解。

賀凱文的母親陸文在真相敗露之後,她隻重複著對不起幾個字,就拿起刀自己抹了脖子。

賀建長從頭到尾都沒放棄捂住傷口,隻為一絲渺茫的希望。

然而,並沒有奇跡發生,賀凱文的母親在救護車趕來的時候,就已經沒了呼吸。

而當時唯一在場,又雙手沾滿鮮血,跪在血泊裡的賀建長隻怔在原地,無聲潸淚。

之後,他醉生夢死地過了一個月,甚至差點兒把陸文留下的兒子弄死,進了局裡,被問到妻子陸文的死,他竟是一股腦都認了下來。

……

晚上回去吃飯,江湛要麵對這樣一個人。

而且,他記得賀凱文說過,在他心裡,這個人才是他的父親。

江湛放慢腳步,剛走到門口,門就從裡麵打開了。

賀凱文換了一身淡黃色的居家服,係著圍裙,洗過澡,頭發沒定發膠,軟軟地貼在額前,還是英俊帥氣,隻是少了幾分銳氣,似乎看起來多了些少年的稚氣。

“江湛,這是賀建長。我爸。”他介紹地帶著幾分自豪,完全不是在介紹一個剛出獄的人。

這時,從椅子上站起來,站姿筆挺的中年男人,一身嶄新的灰色西裝,頭發很短,人到中年也是眉眼乾淨,對著江湛微微頷首。

“爸,這是江湛,我一直跟你說的……”

“你好。”中年男人主動伸出手來,四目對視,男人臉上歲月的痕跡清晰,八字紋深陷,有滄桑也有成熟乾練。

握手寒暄之後,江湛遞上去手裡的外國卷煙。

“小文告訴我,你在戒煙,我也打算戒煙了,不過謝謝你,我抽完這最後一條。”這個人開口就笑著信誓旦旦。

小文?江湛輕輕抿了抿下唇。

賀凱文準備的海鮮火鍋,不是平時跟江湛吃的時候,講究精致奢華。

眼前的火鍋沒有海膽魚刺龍蝦這些昂貴海鮮,反而是賀凱文平時並不太動的貝類,海虹海螺海腸之類……明顯看出來這是按照賀建長的喜好習慣來準備的。

賀建長這個人,眼眸深邃,身形勁瘦,無論相貌還是說話習慣其實跟賀凱文都沒有相似之處,怎麼看他們也實在不像父子。

反而,他直來直去的感覺,似乎讓江湛覺得很熟悉,有些老主任的風範。

幾杯酒下肚,也沒人勸他,他自斟自飲。

“今天是小文把我叫來的,我知道這是你們的家,吃完飯我就走,平時不會來打擾你們。”

“爸,江湛不是外人,你彆這麼硬邦邦地說話,怪嚇人的。”

江湛看見賀凱文幫他撥了一隻海螺放進碗裡。

他從來沒想過當初雪地裡把他往死裡踢的男人會跟賀凱文也有這父慈子孝的一幕。

江湛糾結一下了稱呼, “伯父,不會打擾,您隨時來。”這麼一說,好像真是他跟賀凱文兩個人的家了。

他注意到了賀凱文瑞鳳眼中悄悄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江醫生,我聽小文說了很多你的事兒,我最感激的還是八年前,你從我手裡把他救了下來。”

“當初多虧了你,不然,我們父子倆今天不會有機會坐在這裡。”

江湛本來心裡還惦記著,這個人會不會怪自己當初把他送進局子裡,沒想到他坦坦蕩蕩地把這件事說出來,先來感激自己。

有些意外,這個人不簡單。

江湛低頭抿了口酒,隻輕輕搖了搖頭。

隨便寒暄幾句之後, “江醫生,小文也告訴我說,你完沒還全接納他。”

這,他什麼都說?!

還以為他安靜了幾天,原來在彆人那裡,他這麼多話?!

不過,也不能算彆人,這人是他爸。江湛又一次提醒自己。

江湛端著酒杯,隻繃直唇線,並沒做回應。

“江醫生,是因為我嗎?一個坐過牢的父親,難免會讓人介意。其實,我跟小文不是父子,我們沒有父子關係。”

賀建長幾乎是幾句話一盅酒的節奏,話語堅定不羈,有種讓人不容置疑的氣場。

“伯父,您想多了。”上來就要撇清父子關係,江湛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他。

“江醫生,小文幫我支棱起來一家傅氏旗下的機械公司。這個我接受了,但這畢竟是屬於你們的,我以後一定用剩下半輩子償還你們。”

傅景陽蓄意殺人在先,故意知假造假在國內市場賣假藥比殺人罪要重,正在定案,強迫傅景燁簽下的財產轉移均屬無效,就連他收購的藥廠也轉型之後全權歸傅景燁所有。

賀凱文便將轉型後的國外藥廠交給了賀建長管理。

這本來跟江湛無關,都是傅家的事兒,但賀凱文願意一件件告訴他而已,他自然不會插手。

可是聽見賀建長嘴裡一口一個“你們”,多少讓江湛有些難為情。

畢竟,這些都是傅家的家事兒,說到底,他其實並沒什麼關係。

江湛剛要開口表明立場,賀建長就舉起酒盅,一仰脖子,一口乾。

這可是平時江湛碰都不碰的二鍋頭,他乾不起,也陪不了,隻能又抿了一小口,潤濕了唇而已。

賀建長自己倒酒,邊倒邊說, “江醫生,小文沒上過大學,難免腦子不夠。就是個笨孩子……”

江湛:……

笨孩子?

他都懷疑這父親真的知道這幾個字嗎?

他被這個笨孩子騙的團團轉了好幾圈。

江湛忍不住抽起來的唇角輕輕放下。

他一直盯著在一旁幫忙夾菜倒酒的賀凱文,相處久了,賀凱文這雙眼睛裡哪怕稍微有一點兒小狐狸心思,都逃不過江湛的眼睛。

他的心思能被賀凱文看穿,賀凱文的伎倆在他眼裡也是幕後魔術師而已。

外人麵前,其實兩個人早已心有靈犀。

江湛心想,這可真是再明顯不過的父子連,助攻麼。

隻是,第一次見麵,又是見家長。

今天名義上是慶祝賀建長出獄重獲新生,他不太好意思跟一個長輩不敬,隻安靜聽著。

“……小文的名字是他的媽媽起的,他的媽媽是個才女,希望他博學多才文采博弈。沒想到後來都沒機會讀書,就把小文耽誤了。”

提到過世的人,江湛更是沒法懟回去。

眼看著一瓶酒下肚,賀建長這次換了玻璃杯,自己滿上之後端著酒杯。

“不是親爹,也誇兒子。其實小文小學的時候,一直品學兼優,我還看過他的作文,長大了想當醫生,雖然他現在沒文化,隻配演醫生,他在我眼裡,也很聰明,江醫生可能看不上他……”

“爸!”這話有些過了。

賀建長紅著眼圈,揚起酒杯跟喝白水一樣好像都不解渴,大半杯酒下肚,衝著江湛把酒杯倒了過來,滴酒不剩。

江湛垂眸看著手裡的小酒盅,正懟在嘴邊,被賀凱文一把奪去。

都沒看清楚,小酒盅已經被扣在了桌子上。

“你想喝自己隨便,彆灌江湛。”賀凱文半眯起眼睛,語氣幾分強硬。

“你替他擋酒,他把你當回事兒嗎?”賀建長抬起手背擦了把嘴,嘴角一咧,還是笑了。

剛剛還默契地擠著笑眼的兩個人好像突然喝紅了眼,賀建長笑著笑著言辭激烈起來。

“我以前想管待在裡麵管不著,以後去了國外也沒機會,這話今天不說,我這輩子不安心。”

“從坐在這裡,就看見你們倆貌合神離地在這兒給我演戲,你們是在一起了嗎?”

“賀建長,多吃飯,少說話。”賀凱文這次強硬地幫他倒上了酒。

“嘖,這幾個字,在裡頭待著聽了八年,出來還得聽你叨叨。連獄警都知道,有個姓鄭的警官,錢夾裡,”

“爸——”

“伯父,您放心。”江湛不是傻子,他坐在一旁都看得清清楚楚。

沒必要這裡把鄭遲牽扯出來,他跟賀凱文之間不是因為任何其他人。

“伯父,謝謝您理解我們。我跟凱文,我們自己會相處好,隻是,經曆了很多事兒,我需要一點兒時間。”

“多久?”

“什麼?”

“江醫生說的一點兒時間是多久?”賀建長半分不讓步。

“爸,你吃好了,我送你去住處。”賀凱文猩紅著眼睛站起身就去抓車鑰匙。

賀建長利索地站起身,這趕人的話,他聽得懂,沒有半點兒要拖泥帶水的樣子。

“你喝酒了,我去送他。”江湛走過去,掰開賀凱文的手心,直接從裡麵抽出來了車鑰匙。

賀建長也朝著兒子推了一把, “江醫生陪我抽支煙吧。”

門關上了。

江湛看得出來,賀建長其實隻是想單獨跟他說句話。

賀建長本來也不需要彆人送他,走出公寓,他靠在看不到人影的高牆上。

“我幫不上小文什麼忙,今天是不是話太多,還幫倒忙了?”賀建長拆開了江湛送的煙,點上一支,緩緩吐著煙雲。

“沒有。見到您,我跟凱文已經是見家長的關係了,不是麼。”江湛淡然笑了下。主動承認了兩個人的關係,他自己都服氣。

隻有兩個人,賀建長沒再繃著臉,猛吸了口煙,轉過臉看著他, “你可能不會相信,小文本來挺單純的。隻是後來,他突然成了一個有錢人的養子,又是私生子身份,漸漸不再輕易相信周圍人了。”

江湛自然知道賀凱文這些年有多不容易,不用賀建長來提醒。

“伯父,我相信。我隻是好奇一點,我們已經住在一起了,您怎麼就會覺得我們‘貌合神離’呢。”

賀建長滄桑的臉上不再有多餘的神情,他沉聲回答, “因為我們是父子。我知道,你怪他騙過你。他看著你的時候,很卑微很小心也很害怕,好像小時候,他媽媽走了之後,他並沒做錯事卻因為怕我,總躲在角落裡。我熟悉這種眼神兒,所以,剛剛冒犯了。”

卑微?小心?害怕?

這是賀凱文?!

這段日子以來,他一直想著的都是自己的心境,似乎從來沒真正去想過賀凱文是怎麼想的。

這一刻,江湛好像突然認識到,原來緊張的不隻是他一個人。

“一頓飯時間。”江湛沒想到自己脫口而出, “我說的一點兒時間,隻是一頓飯時間。”

“好。他再犯錯,你找我,我收拾他。”賀建長掐滅煙蒂,終於露出微微一笑。

這笑容不羈而從容,總算,江湛找到了他們父子相似的地方。

再一回神,賀建長已經從他眼前消失,站在馬路對麵,拉開後車門,跟江湛揮手道彆。

“江湛,一頓飯時間是什麼意思呀?”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了人。

賀凱文戴著口罩隻一雙笑眼眯縫著。

江湛瞪了他一眼就往回走。

進了屋,他丟下鑰匙,凶巴巴責怪道, “你怎麼跟你爸說的?”

“說什麼?”

“我們的關係。”

賀凱文一邊後退一邊訕訕笑著, “我跟他說,你在我心裡的位置,好像媽媽在他心裡那樣。”

“然後呢?”江湛步步緊逼。

賀凱文好像有點兒委屈, “然後,我是跟他說了……我們沒再一起,我其實有點兒害怕。”

“那是不是下次,我也可以讓我大哥來跟你談談心啊?”

看著過來跟他算賬的江湛,賀凱文靦腆地抿了抿唇, “江湛,我錯了。不過,我真的不是讓他來勸你的。”

信他個鬼。

“那你想乾什麼?”

“我想讓他看看,我男朋友心很軟,很疼我……”

“去你媽的。”

江湛狠狠地罵了句娘。

但他心裡都明白,剛剛一桌子,的確都像賀凱文說的,他的一言一行都著了道,的確,在他父親麵前,他是個心軟又上道的男朋友。

察覺到賀凱文慢慢從身後抱住了他,低著頭,鼻尖觸著他的脖頸,氣息滾熱。

“滾!”江湛臉上蹭地一下子滾熱通紅,心跳如鼓,他本能地扒拉開了賀凱文的手。

抱在他腰上的雙手垂下,靠在他身後的人也悄悄退了一步。

等江湛再回過神,賀凱文已經灰溜溜在收拾桌子了。

他長睫遮住了視線,江湛捕捉不到他躲閃的眼神,卑微小心害怕……這時他想起來了賀建長說過的幾個字。

回想起來:之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都是賀凱文主動,到了身體配合起來的時候,江湛才會被動地跟上節奏。

這次回來之後,他們還沒有過任何親密的舉動,他凶巴巴把人攆走之後,賀凱文真的就變得小心了許多。

“我去衝個澡。”江湛先離開了客廳。

等他出來之後,屋子裡已經收拾乾淨,電視打開,沒有任何賀凱文相關的娛樂節目,是江湛喜歡的體育頻道。

“好久沒去醫院,上了一天班累了吧。早點兒休息。”賀凱文好像個乖巧的小媳婦,輕輕放下熱牛奶,自己悄悄去了隔壁屋子。

兩個小時過去,也不見人出來,江湛關了客廳裡的燈,依然能看見隔壁副臥門縫裡露出來的燈光。

江湛就坐在沙發上,關上電視,一直盯著門縫裡透出來的光線,又過了一個鐘頭,熄燈了。

江湛沒穿拖鞋,大步邁過去,直接推開了房門。

床上沒有人。

在客廳裡就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睛,他一眼就看見了抱著雙膝坐在角落裡的賀凱文。

這個無所不能,跟他總是一臉微笑的野小子,也會蜷縮在牆角?!

這明明是他的家。

他躲在自己家的角落裡?

“江湛,你找我?”即便是黑夜裡,窗外和月光也映著一張俊美絕倫的笑臉。

雖然他的笑容遲到了一秒鐘,比星星還亮的眼眸跟著立即閃亮起來。

這野小子,在看向他的時候,明明此時窗外半月躲在雲後,一片寧謐,他卻仿佛點亮了漫天的群星,在這流光閃爍的眼眸裡為他一個人上演了一場萬家燈火的璀璨風光。

他怎麼會忘呢,他是個演員,能上演萬種風情,小心翼翼藏好自己的一抹卑微和害怕。

江湛此刻心都在抖,他站在門口,啞聲回他, “嗯,一個人睡不著。”

“我去幫你熱杯牛奶。”

江湛很想衝過去,一把抓住他,也學著他的樣子把人親得七葷八素,學著他的樣子一把扯下來他的褲子頂開他的雙腿把手握上去……可是,他沒這麼主動過,一次都沒有。

甚至,想起來他主動親過去的時候,還是為了搶回來一片藥——如此目的不純。

經曆過一場生死,他早已看清自己的心:沒有賀凱文的夜太黑,他接受不了!

既然跟他回家,跟他在一起,還願意跟他見家人,其實他早就在心裡原諒了他。

晚上在玄關甩開他,隻不過是他的本能,是口嫌體正直的本能,畢竟,他的確一直羞於主動。

“不用。”江湛挪了挪腳,衝不過去。

“我幫你按摩下腦袋?”賀凱文依然笑著提議。

按摩下,很舒服。

自然地能感受到他那雙大手的溫度——

不對,這不是他真實想要的。

江湛搖了搖頭,喉結輕顫, “不用。”

“那,我新做了曲子,唱給你聽聽?”他的聲音很柔很輕很好聽。

江湛很想聽聽他的親曲子,真的很想。

可是,不是這樣的,至少不是現在。

“我不想一個人睡。”江湛用最粗暴最直白的方式沉聲告訴他: “一個人睡不著,兩個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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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愛們五一假期開心,到了番外隻是小火熬糖稀,除了甜隻是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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