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對我的好依舊曆曆在目,此時此刻爸爸對弟弟的偏愛又怎能不叫我羨紅了眼?
似乎一切都走上了正軌,一個噩耗猶如晴天霹靂般傳來,我的大姑父去世了,我聽到這個消息簡直難以置信,當時爸爸臉色頓時幽暗,不禁讓我回想去奶奶的離世。
那是一個寒冷刺骨的冬天,人們甚至都不敢把皮膚裸露在乾燥又酷寒的空氣中,那個難熬的冬天對於孑然一身住著空蕩蕩的房子的空巢老人來說,這簡直就是雪上加霜,她們捂不熱的又何止是偌大冷冰冰的房子,更是心寒。
奶奶的精氣神隻能維持她躺在床上,有一聲沒一聲地和我們說話,在外打工的兩個大伯和姑媽她們都回來了,守在奶奶身邊,儘管身邊的人都寬慰奶奶好好養病,可是奶奶自己心知肚明,她已經時日無多,不然自己的孩子不可能這般興師動眾地守在病榻前。
那個晚上她再也沒等到第二天的陽光,而我也再也尋不到奶奶的身影。
奶奶有氣無力地躺在病床上,她已經近三天不曾進食了,眼窩好似天外隕石砸下的土坑,深深地凹陷進去了,昏暗的燈光時有時無地透進奶奶的眼球裡,她掙紮著想睜開眼睛,可是微弱的燈光喚不醒已經油儘燈枯的奶奶,她的眼皮厚重得如同厚實的大棉被,麵部皮膚猶如蒼涼的黃土高原上的千溝萬壑,整張臉早已被深深淺淺的皺紋所侵占,猶如黃河水衝出的九曲連環。原本就不算高挺的鼻子此時更是耷拉著,毫無血色的嘴唇費力地一張一吸的顫動著,奶奶有許多還未曾說出口的話,可是似乎真的來不及了。由於久久地臥病在床,奶奶又經常要吐痰,房間裡已經蔓延著一種肮臟的腐臭味,床榻前的地麵上因為日積月累的濃痰已經如同生了塊塊黑斑。
空氣中蔓延著的何止令人作嘔的氣息,更是令人窒息的安靜。奶奶一整天也就能說十幾分鐘的話,往往說了幾句話就耗費了她一整天休養生息存下的精氣。我已經記不清奶奶和爸爸說了些什麼,隻記得爸爸終於放下了愛不釋手的手機,眼神中的無助和悵然早已溢出了眼眶,奶奶磕磕絆絆說出口的一句話,他慌張失措地把頭抬高,眼睛猶如紅帳朦朧背後的燭光,驕傲了一輩子的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在我麵前流淚,甚至不允許在奄奄一息的奶奶跟前落淚。我早已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我的心悶悶地揪著,淩亂的呼吸聲和酸澀的鼻頭催生著眼眸裡滾燙的淚水,可是我的倔強也不允許我在爸爸麵前哭泣,於是我硬生生地把淚水憋進去了。可是我的啜泣不爭氣地出了聲,奶奶似乎也察覺到我的淚珠,她心頭一怔,顫抖著聲音問“千,奶奶死了,你會害怕嗎?”
那一刻,我的淚河頓時決堤,眼淚如同雨季屋簷下的流水一般,一滴滴淚花接踵而至,我迅速地擦拭著滴落的淚水,可是我不敢回答奶奶,因為我知道一開口就是濃重的哭腔。我使儘渾身解數才努力克製了自己鼻頭的酸苦,強裝若無其事地說“我不怕,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