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下著如細針般的細雨,眾人給大姑父的棺木搭起了一個棚子,這次爸爸最後一次機會能為大姑父貢獻自己的一份力,他任何事都親力親為,似乎在用忙碌麻痹自己的思緒,隻要他一停下來,腦海中就隻會浮現這一件事,而隻要想起關於這件事的一點點苗頭,就足以讓他感到錐心之痛。
那一塊狹小的草地上安放著大姑父的棺木,一大清早,悲哀的音樂就響徹原野,來送葬的人都擁擠地擠在這一塊地方,在人群中還能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在討論大姑父如何掉落水庫的事,突然有幾個大人一齊沿著一條小路往上走,於是我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也跟著走了上來,跟在他們身後,聽到他們說要去看看大姑父落水的水庫,於是我就默默地跟著,終於在路的儘頭看見一大片水庫,暗青色的水中夾雜著底部的沙塵,可能是這幾天一直瓢潑大雨把原本清澈見底的水攪渾濁了,也或許是這水原本就長著這樣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明目張膽地透發著死亡的危機。
聽村裡的老人說,這口水庫似乎有詛咒一般,已經發生了好幾回這樣的悲劇,那時年紀尚淺的我看著這個儲滿滄浪之水的水庫,覺得就像張開的一張血盆大口,仿佛隨時都要吃人的。水庫又恰好躲在山穀地形裡,山上種了蒼翠欲滴的竹子,可是那天一陣濁風吹過,竹葉之間摩擦碰撞奏出的似乎是一首首死亡催命曲,一陣狂風吹過,竹子壓彎了腰,齊刷刷地倒向水庫這邊,吞噬了光明,似乎要將在岸上的行人在灰暗的助紂為虐下統統咽掉。
那些大人都陸陸續續地走了,我的心還在發著寒顫,等回過神來,才發現他們東都離開了,我的雙腳不禁發抖,連忙撒腿就跑,似乎在和死神賽跑一般。
耳邊又逐漸傳來此起彼伏的哭訴聲,突然,我聽到爸爸喊叫我和弟弟的聲音,我趕緊跑到爸爸身邊,爸爸頭上帶著白毛巾,手上拿著三根香,他分彆給我和弟弟一根,我帶著我們往棺木的方向走,一步步地靠近暗紅色的棺木,我心中不安地跳動著。之前我看到的棺木是蓋上的,現在棺木打開了,原本我想最後探頭看一眼大姑父,可是終究我還是不敢,因為我已經無數次想過大姑父該是怎樣可怕的模樣。
爸爸拉著弟弟,我站在一邊,媽媽站在我身邊,我們一家人跪下給大姑父拜了三拜,我和弟弟還有媽媽都陸陸續續地站起來了,隻有爸爸又獨自一人磕了三個頭,我們三人退後站在一旁,等著爸爸一起離開,爸爸濕潤著眼眶,忍淚說了聲“走吧”,於是我們一起離開了。
等所有人都祭拜結束,棺材被蓋上了,家人哭得泣不成聲,尤其是大姑父的媽媽,她是白發人送黑發人,這叫已是耄耋之年的老人該怎樣接受?
爸爸又一溜煙跑走了,再看到他時,他肩上背著竹簍,簍子裡裝著鞭炮,在每個交叉路口都要放一響鞭炮。他黯然失色地站在路口,麵無表情地將鞭炮丟在一旁,就像完成任務一般,又跑到下一個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