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頹廢(2 / 2)

送葬的隊伍就像一條長蛇一般,在鄉間小路上蜿蜒曲折,最後幾個扛夫扛著棺木送到山上,其他人則返回家中,其他賓客都吃完離開了,送了亡者最後一段路的幾個親屬和扛夫才姍姍來遲,爸爸也黑著臉回來了,他的心空落落的,好像魂被落下了一般。他六神無主地坐到我們這一桌,亡者的親人這一天要吃比較生硬的米飯,於是爸爸端著飯碗,米飯一直在嘴裡咀嚼,難以下咽。他毫無興致地看著一桌子的菜,雙手無力地夾著菜,這幾天的操勞,爸爸的十根手指就像一根根燒焦的木棒子一樣,隻有藏滿了泥土的指甲蓋還能勉強分辨出手指的模樣。爸爸食不知味地狂喂了幾口米飯,幾乎是沒經過咀嚼就吞下去了,又落寞地爬下了桌子,去看看哪裡還需要做事。

等一切都塵埃落定後,爸爸開車帶著我們一家人回到家中,一路上爸爸都緘默不語,我和弟弟也都識趣地沒說話,媽媽擔憂地時不時打量著爸爸。

回到家中,爸爸二話不說,簡單地洗了把臉就躺在床上,緊緊地閉上眼睛,眉毛時不時地顫抖著,一滴淚慢慢地從他的眼角滑落,我和弟弟都沒有走進房間,爸爸終於可以卸下偽裝,敞開心扉地釋放壓抑太久的悲傷。如今,他的身後再也沒有了依靠,他再也不能是小孩了。

不知過了多久,爸爸才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這一天,他真的心力交瘁,睡覺的時候,他的夢中或許有大姑父若隱若現的身影,爸爸的手死死地攥著被子,又稍微鬆開了一點,又刹那間扯進被子,腳抽了一下,媽媽憂心忡忡地看著爸爸,想撫平爸爸縮成一團的眉毛,可是爸爸的眉毛就像兩道溝壑一般,久久地緊擰著。

自從大姑父離去後,爸爸變得頹廢了不少,以前他做事總是無所畏懼,身上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氣,而現在爸爸變得畏手畏腳,時常患得患失,甚至總是一個人呆呆地凝望著天花板。爸爸總是感慨這幾年老天從他身邊帶走了太多親人,他越來越覺得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自己是孤獨的。

可是即使三千煩惱絲都削去,爸爸也還是時常和不死不休的煩惱糾纏不清。自從奶奶和大姑父相繼去世,爸爸的兩鬢已經斑白,隻要頭發一長長,爸爸就宛如一個遲暮之年的老者,於是爸爸總是剃光頭。

先前的擔憂果真不是杞人憂天,而大姑姑果真是最大的一個困難。雖說大姑姑跟著姐姐生活,可是姐姐在城市裡帶小孩讀書,於是大姑姑天天被關在一間小小的房子裡,最開始幾天,她天天哭鬨著要回鄉下,她還經常問身邊人“草包去哪裡了?我怎麼沒看見他?”,這就像一根尖針,無時無刻不戳中身邊人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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