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的聲音一直在往後幾十年的人生中遊蕩,宛如形影不離的孤魂野鬼,後來,他也變成他爸爸一樣的人,長成一隻吸著媽媽血的又一隻螞蟥。
穹對媽媽的恨意和鄙夷源源不斷地從咬緊的牙齒和攥痛的拳頭中溜出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是雪極並不認可穹對自己的母親這麼大的敵意。好歹是生他養他十多年的母親,他不能這樣譴責自己母親。她驚恐中帶著幾分不滿,說“穹,你不能這樣說你的媽媽,你媽媽可從來沒有虧待你,你要什麼,她都會儘力地滿足你。”
原本平放在桌上的手突然甩開,就像是一記鞭子一般,雪極被他的動作嚇到了,穹皺緊眉頭,眼睛被憤怒占領,鼻孔因為怒火而撐大,嘴唇因為散不開的壓抑而變成桑椹黑,似乎下一秒他就要撐開手臂在彆人臉上火辣辣地揮一掌。
一開始,雪極是害怕的,她情不自禁地將身子往後靠,可是她又半信這孩子應該不會像他父親一般,畢竟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如果不是今天,她一直以為他是那種內斂安靜的男孩子。
一股火焰在穹的腦海中膨脹,理智就像是一盆清水,終於理智漸漸澆滅了洶湧而野蠻的怒火,他冷冰冰的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溫暖,他頓時醒悟過來,眼神由壓抑變成懊惱。他誠惶誠恐地慢慢轉過頭,小心翼翼地和雪極對視,半睜著眼睛仰視她,瞬間又眼眸暗下來,羞愧又懊悔地說“阿姨,對不起,我剛剛是不是嚇壞你了?爸爸那副樣子就像長在我腦子裡一樣。”說最後一句話時,他的腦海中不知道想著什麼,如吸食鴉片的人一般眩暈,胡亂地轉動腦袋,眼神迷離。
雪極淡淡地笑著搖搖頭。
“其實我聽到爸爸和那些阿姨半夜三更還打電話,爸爸笑得可開心了,媽媽就睡在爸爸的旁邊。一開始,媽媽還會質問爸爸電話那頭是誰,爸爸凶巴巴地訓斥媽媽,他說女人隻要呆在家裡做好家務就行,不要管其他的,男人的事女人沒有資格管,爸爸倒是拿走了枕頭和被子氣衝衝地跑去沙發上睡。媽媽低聲下氣地求爸爸回來睡,爸爸似乎有意要給媽媽一個教訓。大冬天,媽媽一個人穿著單薄的衣服躺在床上睡了一個晚上。媽媽還埋怨自己,說是自己沒用,不能討得爸爸的歡心,後來,媽媽再也不敢多問一句,甚至爸爸把那個阿姨帶回家,她都要極力度討好爸爸和那個阿姨!”說起這些事,他的眼睛裡不是對爸爸的譴責,倒像是對媽媽的嘲笑和不屑。
其實雪極很想知道他是怎麼認出那個阿姨的,可是她覺得這個問題很不禮貌,所以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