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小春從靜園的牆頭攀著梯子來到外麵的街道,一路往將軍府的方向飛奔而去。約莫半個時辰後,天色黑透之際,她才跑到將軍府所在的寧福街口。
跑過寧福街口的牌樓,小春遠遠望見前方將軍府門口站著兩列士兵,每個人手中都高舉著火把,將整個街道照得亮堂堂的。她見路兩旁的店家都是門窗緊閉的模樣,而且街上一個行人也沒有,心裡害怕,當下就想轉頭往回跑,但一想到還在靜園受苦的夫人,她隻好咬咬牙繼續往前走。
走到將軍府門口時,小春走上前正欲打聽消息,領頭的一個胖子聽到聲音從大門口回轉身,從台階上下來伸手擋住她衝身旁人罵道:“你們是死人啊!這跑進來一個人,也不攔著!”罵完回頭向小春喝道,“方府的?”
可能是胖子臉上的表情太猙獰,或者是他那不屑的語氣過於明顯,教小春直覺不妙。要知道大將軍受百姓愛戴,更是這些底層士兵崇拜的對象,若非出事,他怎麼會又怎麼敢用這樣的語氣提起方府?
心念電轉間,小春想好對策,抬頭嗬嗬一笑,吸吸被冷風吹的快要失去知覺的鼻子,雙手抄在袖間,不好意思地開口:“不是,軍爺,俺哪有那福分做方將軍家裡的人呐!是這樣的,俺昨個兒進城走親戚,今天想把城裡繁華的地方好好轉一轉,這走著走著不知怎麼就迷路了,瞎逛到這來的。碰巧在前邊看那牌樓好大好威風,想起親戚說方將軍府邸就在這條街上,便想著來都來了,不如過來望一眼,也不枉進了一趟城,您說是吧?”
出來前,千元怕小春冷,翻箱倒櫃將兩人帶進靜園的棉襖幾乎都給她套在了身上,大大小小,新新舊舊的襖疊在一起,將小春武裝成了一個身材臃腫的小丫頭。加上外麵那件罩的是原身的一件暗灰色長襖,穿在小春身上,看著既不合身又顯老氣。
一路跑來,小春的發髻鬆開,被風雪眷顧過的臉也是紅紫一片,兼之她故意扮醜,含胸駝背,說話大嗓門,整個人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小土妞。所以胖軍官倒沒懷疑她說的話,隻是被她大著聲音的一番絮叨搞得心煩,忙擺手轟她走:“去去去!沒地方逛了?還跑這來看熱鬨?找死啊?跟你說,這裡麵正抄家呐!還福分?爺告訴你,現在做方家的人才倒黴呢!既然跟方府沒關係,就趕緊走!跟你說,這條街已經清完人,你彆沒頭沒腦地跑,一會兒黑燈瞎火鑽到哪個死胡同出不來,明兒你那親戚就該替你收屍了!”
小春聽完這話,嚇得魂飛魄散,一時間手腳冰涼不知怎麼動作。那副呆傻樣惹來身邊士兵的大笑,有人哈哈大笑著打趣:“胖子,你看你跟人一小姑娘說什麼抄家、收屍,把人嚇傻了吧?哎喲,剛遠遠看她搖搖晃晃走過來就覺得好玩,沒想到走近後看更有意思啊!”
胖子氣得在照那人脖子打了一巴掌:“臭小子!剛看見了就該攔著啊!這裡多危險,出事了你負責?”
那人嘻嘻笑兩聲,不甚在意地走過來拉住小春胳膊說:“我把她送出去,這樣可以將功抵過了吧?”說完,不等小春反應,連拉帶拽將她送到了牌樓底下:“好啦,小丫頭,趕緊回去吧。對啦,你親戚住哪條街?你告訴我,我給你指路。”
小春呆望著將軍府的方向出神,並不回答。
那人見狀哎呀一聲,歎道:“也是,你多看幾眼,過了今晚,這將軍府就不複存在啦。”
“什麼意思?”小春一著急,忘記自己的偽裝,用官話問道。
“我就知道你是裝的,穿那麼好的料子,怎麼會是沒見識的鄉下小妞呢?”那人咧嘴大笑,頭盔下露出一口白牙,“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密的。”
小春望著他嬉皮笑臉的樣子,壓住心裡的厭煩耐著性子問:“你剛說的到底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希望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方家,不管是代表方家的人,還是物。”那人說完,看小春一臉灰敗,難得正色道,“回去吧,事已至此,誰也無力回天。”
小春聽完這話,感覺胸口堵堵的,心裡是說不出的難受。
“既然是裝的,想來你肯定認得回去的路,我就不多費口舌了。”那人知道自己的安慰不會起任何作用,便開口勸小春回家,“我還有任務,姑娘自便吧。”
小春再抬頭,隻看到一個矮小的身影慢慢遠去,她打起精神準備回府找千元商量。誰知禍不單行,一路狂奔回到侯府後街,不想靜園裡人聲鼎沸,她不敢貿然回去,借著夜色隱在牆角陰影處悄悄靠近查看,竟瞧見靜園臨街的那麵牆體豁開一個大洞。一顆心七上八下,深呼吸幾次後,勉強穩住心神再定眼細瞧,發現靜園上空居然飄著煙氣。她搖搖頭搓搓鼻子,嗅到空氣中的焦味,藏在牆角聽得園裡的人從四麵彙報說“這裡沒發現夫人。”“小廚房也沒有。”“柴房也沒有。”,又驚又怕,蹲在黑暗裡捂著嘴偷偷哭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