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穿到《民國梨園》 10.(1 / 2)

自從入了夏,海城也便少了霧氣熏蒸,一早天明,日頭打東邊爬上來,四處都是亮堂堂的,便連弄堂最深處的狹窄隅隙,也都撒上了橘紅色的亮粉。

倒夜香的木輪車從角落悄悄遁走,臨街的早點鋪子支起攤兒來,行人便也慢慢多了起來。

街角濟和堂的店門還沒打開,門口便已等了不少人。

這些人裡,大多都是身形佝僂,瘦骨嶙峋,麵色蠟黃,一個個仿若抽了大煙的鬼怪。但實際上許多抽大煙的並不是這樣,至少在家底兒敗光前,身上還有件體麵衣裳,不似這些人,一身粗糙麻布都漿洗得發白,全是愁苦麵色。

其中也有些另類,衣裳打扮都稱得上整潔妥帖,也並不見多少急色愁悶。

這些劉掌櫃大多認得,都是附近一些富戶家的下人或長工,被派過來給主家買藥的。

“外麵那些報紙天天講平等,要我來說,人跟人還真就是不平等。”

新打沒多久的一麵藥櫃前,劉掌櫃最後一遍清點著櫃上的東西,嘴裡念叨著:“要真是有那麼一樣平等的,那就隻有這生老病死嘍……”

瘦高的夥計在旁邊打掃,沉默聽著。

裡頭隔了層布簾,今日的坐堂大夫剛來,朝外望了眼道:“老劉,今天晚了?”

“得晚小半個時辰,”劉掌櫃合上簿子,道,“這些藥丸子、藥散賣得太快,貨都要趕不及了,今天這批來遲了。”

坐堂大夫道:“這些東西倒是不凡,我買回去那些,至今都沒研究出門道兒來,想必是秘方。也不知是哪家人,連這東西都賣出來,這可是能傳家的寶貝!你濟和堂真是時運到了,擋都擋不住,若不是這些中成藥方子也賣給了培元堂,你們可是一家獨大了。”

“老劉,照我說,你們濟和堂既然沒那麼看重這份利,願意低價賣這些藥給窮苦人家,那便是抱著濟世救人的念頭的。既如此,把藥方公開又有何不可,何必非要把持在自己手裡呢?”

“偽君子,偽君子呀!”

劉掌櫃哈哈一笑,心下嗤然,嘴上卻不搭茬兒。

如今這偶爾低價售賣的行為,還不算多出格,就已經引來了無數試探與明槍暗箭,若真是公開了藥方,可不知道是造福了誰了,反正不會是外頭那些飯都吃不飽、瘦成一把骨頭的老百姓。

他確實不是什麼善人,也沒什麼善心,但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能多救一個人,能救該救的人,那就是好事,是他樂意做的事。

而且,沒人知道,他這開遍海城縣城的濟和堂,與那零星開在租界的培元堂,本就是一家的。

而這些甫一售賣,就引發了極大動靜的藥丸藥散,也都來自同一個貨源。

若非有他們和培元堂明麵上的針鋒相對在,其他家藥堂藥廠可不會直到今天還在坐山觀虎鬥,等著當漁翁,沒有大張旗鼓插手這批中成藥。

但這種表麵的平靜是維持不了太久的,從年後到夏末,也該差不多了。

一切收拾妥當,藥鋪的門開了,門外熬了半天的人們早就等不及了,一見門開,便紛紛雙眼放光,幾步衝進來,也不去布簾裡頭號脈看病,隻管來到那麵新櫃前,開口便抓藥。

“掌櫃,來三瓶退熱丸!”

“我也是!掌櫃,我家孩子發起燒來,我聽說退熱丸能退燒,能給我也拿一些嗎?”

“掌櫃的,今天那抗炎散可有了?還有那治癆止咳的……”

新櫃前擠滿了人,兩個夥計熟練地安排著來人排隊。饒是如此,濟和堂內仍然是擠擠鬨鬨,隻有劉掌櫃還是那般穩得住,也不管周圍多吵鬨,仍抬高了聲音挨個兒問詢來抓藥的人。

“有些藥要問過診才能抓,藥不能亂吃……退熱丸可以買,今日來不少,要幾瓶?”

“要吃至少三頓才能見效,急不得。要真那般立竿見影,那可不叫藥了,那是仙丹!”

“你病都尚說不清,不能拿藥,去裡頭找大夫……”

一個個問過來,新櫃上一格格堆滿的藥丸藥散也漸漸空了,但濟和堂內的人卻不減反多,甚至排隊排到了門外。

劉掌櫃忙了一早上,嗓子都冒煙兒了,便趁一個空當,讓自己看重的一名夥計接了他的活兒,到櫃前忙活,自己則坐在一旁稍微歇歇,喝上一口茶潤潤喉。

一連灌了三碗茶,劉掌櫃剛要眯眼小憩,外頭卻忽然傳來一些動靜。

“讓開,都讓開!”

兩聲呼喝,讓店門口的老百姓跟見了鷹隼的小雞崽兒一般,受驚似的,縮頭窩腦地朝邊兒上避開。

緊接著,三五名警察走進來,為首一人操著一口地道海城話,皮笑肉不笑地環顧四周一圈,道:“劉掌櫃,生意興隆呀。”

劉掌櫃認得這警衛處的科長,心道不好,忙起身,邊從袖內掏出票子塞過去,邊道:“王科長,怎麼勞您來這一趟?”

“你這兒出了事,當然要來這一趟。這不僅我要來,你也要跟我走一趟。”王科長把票子一收,抬了抬下巴,立馬有兩名警員過來把劉掌櫃按住,便要往外帶。

劉掌櫃一驚,忙道:“王科長,王科長!濟和堂這些日子什麼事也沒出啊,您這……”

“沒出事?你這意思,是我搞錯了?”王科長眼睛一眯,冷笑道。

劉掌櫃冷汗涔涔:“不敢……”

王科長嗤道:“我們可是秉公辦案,從不冤枉人,來抓你自然是有來抓你的理由。今天早上咱們海城縣警察局接了命案,寶瓶街的蔡府,蔡老爺的三姨太沒了,好一番調查,才查出原來是你家這假藥的緣故。”

劉掌櫃雖對這種情形早有過預想,但如今一聽這話,還是恨得直咬牙,這般漏洞百出的說辭,簡直和明著栽贓陷害無異了。

他努力解釋道:“王科長,濟和堂多年聲譽,絕不會販賣假藥,乃至有人命……”

王科長提高了嗓子,一把截斷劉掌櫃的聲音:“好好一個人都吃死了,還能不是假藥!”

他瞥了眼周圍,見店內外的人都議論起來,才滿意地一擺手:“人和這些假藥都帶走,店就先封了吧。”

一陣踢砸搶掠、裡外搜刮後,幾名警員帶著劉掌櫃和兩名夥計揚長而去,隻留下濟和堂內外的一片狼藉。

幾乎同時,租界內的培元堂也因某位纏綿病榻的老爺子的突然死亡,而被一家家查封,關進了巡捕房。

孟老板得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自家一間商行算賬,聞聲直接把賬本一扔,坐上車就往外趕。等到法租界邊緣那家私立醫院找到鬱鏡之,孟望達已是大汗淋漓,在這正午驕陽的熾熱壓榨下,連氣都喘不勻乎了。

“鄉下義診那些,還有海城外頭的,都沒什麼消息傳來,應該是沒影響。但濟和堂跟培元堂都栽了……先生,這手動得可有古怪啊。”

孟望達接過路允遞來的茶水,道了聲謝,低聲朝鬱鏡之道:“租界巡捕房動手也就動了,有一半是杜天明那老王八的勢力,陰險得很。但縣城警察局這邊,前年您讓給了九流會,可不該鬨出事來。”

“難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