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私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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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那樣自然,任誰聽了,都會覺得那是長輩溫情的關懷。擔心她的身體,維護她的自尊,閉口不談她不願提及的那些隱秘。他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從來都隻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站著,絕不越過那條涇渭分明的線。

可他又每每站在界線後衝她笑,輕聲說阿婉,如果你願意告訴我,我會很開心。

崔婉的衣袖上還沾著病人的血,極深的紅,像一枚鏽蝕的鐵片。她垂眸看向那片汙漬,眼前出現的卻是牢房裡呂紹的臉。他的情況很不好,並不像她方才說得那樣輕鬆。她用的那些藥,紮的那些針,不像是為了減輕他的痛苦,倒像是將他送進了更多的折磨之中。

她有時也會困惑,自己是不是做了這方牢獄的幫凶。

“叔父可是有話要同我說?”

她把問題拋還給他,對自己的事卻絕口不提。崔含章和她一道放緩了步子:“沒什麼大事,隻我來時聽聞,江少卿昨日搜了殷尚書的家宅,還帶走了一位老仆。”

崔婉的腳步微頓:“這是為何?”

“明麵上說是辦案,可真要細究起來,我也替他捏了把汗。”崔含章側過臉看她,“許久沒問阿婉功課了,不妨就此事考論一番,你可知他這一步險在哪裡?”

崔婉凝神片刻,輕聲道:“私心。”

“不錯,”崔含章讚許地微微頷首,“他江恪回難得衝動,近來卻有些冒進了。我再問你,不提出身,不提才學,他是憑何當上了大理寺的少卿?”

“……憑陛下愛重?”

“是,也不是。”崔含章眼中的笑意愈濃,“更憑他敢和江家翻臉,在毫無靠山的情形下入朝為官,用之易,棄之也易。他是個下過獄的文人,年紀又這樣輕,卻已經官從五品,手中還握有審刑斷案的實權。即便他科場得意,是個十八歲便中進士的奇才,即便他三年來的考評記錄皆是優異,可這樣的升遷速度,未免也太不尋常了些。”

崔婉似在沉思什麼,而他無聲抬手,驅走了一隻欲歇在她發上的斑蛾,這才繼續道:“他走的非但是條險路,說得明白些,幾乎是條死路,有人給他設了必死的局。不隻是他,還有宮中那位公主殿下,外麵傳她背棄師恩,指認同門,但你知道她曾做過什麼?三年前我尚在戶部曆練,恰好探得些消息,殿下她心竅玲瓏,又頗有自信,想要查國庫的賬呢。”

他對上了崔婉訝然的目光,慢慢把話說完:“阿婉,你這樣聰明,定然能看出來,東雲台是潭深水,任誰走過都要沾一身濕泥,殷尚書不就是吃了它的虧?你要做什麼,叔父不會乾涉,但叔父必須提醒你,江少卿,還有那位殿下,都是太過危險的人,最好是保持些距離,莫要親近。”

眼看著就要行到岔路,他再度抬手,輕揉了一下她的發頂。

“不過你向來有主見,我也放心。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著人說一聲便是,叔父都在。”

崔含章走後,崔婉又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一條柳枝垂下,不偏不倚地掃上了她的鼻尖:“人都走遠了,怎麼還在發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