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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夏油傑儘量言簡意賅地表述了涉穀如今的情況。

——東京被人為降下了兩個帳, 賬內困住了大量普通民眾,並疑似有至少四頭以上的特級咒靈與詛咒師結伴在賬內出現。

而且,兩個帳分彆指明了人選。

以東集百貨店為中心展開的帳, 裡麵的一般群眾要求由五條悟進入;而明治神宮前站施下的帳則在邊界外放了一個廣播喇叭,喇叭裡循環播放著要求見到小林鬱的錄音內容。

毫無疑問, 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突襲。

高專內留了幾名包括加藤杏奈在內的術師以防萬一, 硝子因為是個治愈係奶媽,所以也被留在了較為安全的高專內。

臨行前, 家入硝子把她拉至一旁, 抿著唇, 麵含擔憂。

“不要自己隨便亂逞強,知道嗎?”她殷切叮囑。

她原本想像以前讀書時那樣,告訴小林鬱哪怕留一口氣也要回到高專, 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都會替小林鬱治好傷;可她又突然想起來,小林鬱也掌握著反轉術式。

如果是非致命傷,那小林鬱自己就可以治好;如果是致命傷……

家入硝子不願深思。

小林鬱乖巧點頭。

可家入硝子反而憂慮更重。

她太了解自己同期的性子了。

現在一副答應得好好的純良模樣, 恐怕轉頭就會把自己逼到絕境。

家入硝子忽然想起來聽聞小林鬱死訊的那天。

她的兩個同期在那之後變得行事乖張、人見人懼,岌岌可危的精神狀態直至畢業後才算勉強安定下來。

而家入硝子本人看上去似乎是其中最理智冷靜的一個。

但隻有她自己知道, 自那天開始的很長一段時間裡, 她時常會做噩夢,也時常會在白日就神誌恍惚。

那種後怕與惶恐, 她不想再經曆第二次了。

家入硝子凝視了一會兒小林鬱,伸手將少女的鬢發掖至耳後。

“一定要平安無事地回來。”她說。

小林鬱不想讓硝子這麼擔心, 於是笑著眨了眨眼:“沒關係啦,我現在也是悟認證過的特級咒術師哦。”

在這半個月裡, 她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為了儘快把虎杖悠仁體內的詛咒之王分離出來, 她日夜不停地到處祓除咒靈, 現在也有S-的等級了。

五條悟與夏油傑已經在校門口等她。

告彆家入硝子,正準備趕去與兩個同期會合的小林鬱又被加藤杏奈叫住。

“小林。”

加藤杏奈走過來,麵容嚴肅,“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時我對你說的話嗎?”

小林鬱一怔。

她正努力回想,加藤杏奈卻突然伸手點了點她的脖頸。

輕柔觸感轉瞬即逝。

經由加藤杏奈提醒,小林鬱也終於記了起來。

學姐當時說的是——

“你對生死的異常認知,總有一天會讓你跌落深淵。”加藤杏奈精準複述道。

她掀起眼皮,清淩淩的黑眸裡是與家入硝子如出一轍的擔憂。

“現在,我想更正一下。”

加藤杏奈輕輕吐出一口氣,淡麗眉眼微垂。

“小林,你已經救下很多人了。”

“所以請你,再重視自己一點。”

“再多救救自己吧。”

小林鬱怔忡片刻。

身後有輔助監督在喊她。

她扭頭望了一眼,急匆匆向加藤杏奈告彆:“抱歉,學姐,我得走了。”

加藤杏奈沉默地立在原地,目送著紅發少女的身影漸行漸遠-

東京涉穀地鐵站前。

伊地知正在介紹目前的情況。

“涉穀站的帳並不製止術師的進出,隻是單純封鎖住了一般民眾的行動路線,明治神宮前站的帳也是如此。”

說到這,伊地知推了推眼鏡,小心看一眼渾身籠罩著低氣壓的兩名男性特級術師。

“隻是後者的帳中,疑似又設立了一個「術師中隻允許小林鬱通過」的帳。”

肉眼可見的,氣壓又低了。

夏油傑皺緊眉:“疑似?”

伊地知不免又緊張地推推眼鏡:“是的。第二個帳在地下四層與五層之間,冥冥小姐派出去的烏鴉看見了十幾個逃出來的一般群眾,但烏鴉卻無法突入帳內勘探情報。”

“因此,這隻是我的個人推斷……”

伊地知輕輕咽了口唾沫,措辭愈發謹慎,“既然對方指名了要小林小姐過去,那就應該不會在中心特地設立一個「禁止所有術師通過」的帳才對。”

“恐怕跟前一個帳正相反。地下四五層之間的帳是以不限製一般群眾的出入為代價,換取對其他術師的行動加以阻絕的束縛。”

這不是小林鬱第一次見到伊地知,卻是第一次刷新了對他的印象。

在過去的半個月中,她對伊地知的印象一直是“被五條悟欺負、可憐又無助的打工人”,如今聽他一番有理有據的分析,她這才驚覺,伊地知其實非常的聰明。

是一個善於收集情報、分析情報的輔助監督。

怪不得五條悟會把他帶在身邊這麼多年。

小林鬱衝伊地知點點頭:“沒關係,你分析得很到位。”

伊地知一愣。

緊接著,他悄悄挺直了腰板。

多好的孩子啊。

可惜被五條先生纏上了。

想到這,伊地知又不禁生出一絲同病相憐的感慨。

經過一陣討論,最終,決定將在場術師分為突入組與待命組。

東集百貨店的帳由五條悟一人突入,明治神宮前站的帳則交由夏油傑與小林鬱處理。

七海領著虎杖悠仁、伏黑惠、釘崎野薔薇三人在涉穀地鐵站外待命;日下部領著狗卷、真希、熊貓在明治神宮前站的帳外待命。

冥冥與禪院直哉則在附近遊走,以防有隱藏的咒靈襲擊一般人。

小林鬱對這個安排倒是沒有什麼異議——一級咒術師對上普通特級咒靈的勝率大約在三七至四六開,但若是遇上會開領域、術式強大的咒靈,這個勝率會被無限壓縮至一成不到。

這還是在術師本人會使用簡易領域或不完整領域的情況下。

如果沒有應對領域的方法卻要對上這樣的咒靈,無異於在送死。

所以由他們處理完咒靈,再由待命組收尾或支援,是再適合不過的方法。

五條悟與夏油傑也沒有什麼異議——他們跟小林鬱之間有靈魂契約,要是真遇上什麼命懸一線的危機,大不了直接傳送到她身邊就可以。

五條悟看了夏油傑一眼。

五條悟沒有明說,作為摯友的默契卻讓夏油傑立即領會了五條悟的意思。

黑發男人輕輕頷首。

小林鬱悄悄把強化珠分成兩半,點擊了使用。

兩組人分開行動。

轉身進入帳前,五條悟叫了伊地知一聲。

伊地知一個激靈,連忙應道:“是,五條先生!”

“七海海就在旁邊,有事找他。”五條悟擺擺手,頓了一下,聲音淡淡,“保護好自己。”

伊地知一愣。

他抬眼望去,白發青年的身影卻已經一躍而下。

賬內。

涉穀副都心線站台上空。

五條悟單手插兜漂浮在天上,另一隻手拉下半邊墨鏡,眯著眼打量著底下情況。

熟悉的暴躁火山頭與一個半透明的、看著怪惡心的咒靈正站在地下鐵軌道上,仰頭望著他。

似乎一點也沒有要隱藏自己的意思。

“這還真是……完全被看扁了啊。”五條悟勾唇,沒什麼表情地哼笑一聲。

他環視一圈,很不禮貌地單手指著漏瑚,嘖聲,“喂,那個看著就礙眼的火山頭,之前把你救走的那坨雜草呢?”

叫人不爽的小子。

漏瑚頭頂冒出了一點通紅岩漿。

它沒有出聲,隻是雙手一合——

兩邊站台霎時往下跌落了大量的普通人。

五條悟唇角的弧度消失了。

他沉著那張精致漂亮得不可思議的臉,一隻手勾著墨鏡鼻托,緩緩將它摘了下來。

冰冷通透的六眼隨之露了出來。

“膽子挺肥。”

五條悟活動了下指節,嗓音危險低沉。

涉穀站離明治神宮前站,不過一個車站的距離。

要是解決得快,他甚至都不需要利用式神的傳送功能,直接就能飛到那。

五條悟不緊不慢地笑了一下,囂張地勾了勾指節,強悍到恐怖的氣勢緊跟著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敢挑釁我,準備好把你們自己的頭擰下來給我當球踢了嗎?”-

明治神宮前站。

地下二層。

一路走來,清理了起碼有十多隻多改造人,卻沒怎麼見到一般民眾。

小林鬱不禁眉頭緊皺。

不對勁。

她分明之前就把真人祓除了才對,怎麼會還有這麼多改造人?

是它之前的存貨?把這些改造人留給了同伴?

她不確定地想著。

正當她與夏油傑準備乘扶梯下到地下三層時。

眼前突然躍出了兩隻咒靈。

一隻通體紅色、長得跟被煮熟的克蘇魯似的八爪魚咒靈。

另一隻是看著就不聰明的蝗蟲咒靈。

蝗蟲咒靈抬手指向了夏油傑:“你,留下。”

八爪魚咒靈對小林鬱說:“普通人基本都在地下四層與地下五層的副都心線站台。現在,改造人正在一點一點被放出來。”

夏油傑緩緩眯起墨紫眼瞳,眸底暗沉流光一閃而逝。

居然敢當著他的麵,正大光明地拋出誘餌。

小林鬱壓下麵對蟲子時條件發射性的惡寒,想了想,湊近夏油傑耳邊:

“傑,你一個人能處理嗎?”

夏油傑低頭看她:“你要先下去?”

小林鬱點點頭:“嗯。”

地下四五層之間有一個帳,目前來看,大概率是隻有她能進入。

帳的強度不知道怎麼樣,也不知道是否能輕易破壞掉,但那些一般民眾卻等不起了。

夏油傑沒有作聲,像在思索什麼,過了一會兒,他才嗓音略顯緊繃地說:“那你自己小心。”

小林鬱重重點頭。

兩隻咒靈也沒有阻攔的意願,任由她往樓下走去。

紅發少女身影消失的一刹那。

夏油傑喚出醜寶,從中抽出了特級咒具遊雲。

速戰速決。

他微抬著下巴,雙手握緊遊雲,眸色沉沉,眼瞳漆黑幽邃,下頜弧度鋒利。

大腿肌肉將製服長褲撐起鼓脹線條,斜方肌也緊繃成了硬實的塊麵。

夏油傑雙腳一蹬地麵,身形如同鬼魅一般閃現到了蝗蟲咒靈的身後。覆著粗糙繭子的手握著遊雲用力甩出,在兩隻咒靈還沒能回過神來的時候,三節棍已經箍住了蝗蟲咒靈的脖子,成為了一根無法撼動的絞首繩。

大量暗紫血液噴灑。

解決一個。

他甩去遊雲沾上的血跡,正打算接著除掉下一個時。

耳朵卻敏銳地捕捉到了什麼聲音。

似乎是腳步聲,從另一邊來的,人數在三人左右。

夏油傑微微皺眉。

他們還未給出信號,照理來說支援隊不會那麼快進來才對。

那就是……

詛咒師?

他正欲分神投去一眼,陀艮卻突然抽身拉開了距離,急急捏出手決。

“領域展開——”

“蕩韻平線。”

周圍景象陡然一變。

形似夏日度假村一般的沙灘在眼前展開。綠得發油的棕櫚樹、金燦溫暖的陽光、以及一望無際的湛藍大海。

陀艮召出死累累湧軍,胸有成竹。

“我查過你的情報。四名特級咒術師中,隻有你沒有領域。”

夏油傑沉默兩秒,握著遊雲的手垂落在身側。然後,像是感到十分好笑似的,青年緩緩挑眉。

他唇畔笑意漸深,眸底卻暗得像深不見底的沼澤。

“我確實沒有領域。”他嗓音淡淡,“但那是因為……”

“我不需要自己有領域。”

他抬手,從波動的空氣中同樣召喚出雪女來。

身著雪白和服、姿態美麗的纖弱女子輕掩著嘴,渾身散發著濃厚冰氣,漸漸顯現在了陀艮的領域內。

女子彎眼,眸光流轉間,盈盈衝著陀艮一笑。

她輕輕嗬出一口氣,便將麵前空氣染上一片細白霜晶。

雪女說:

“領域展開——”

“極點冰雪。”

作者有話要說:

來了。

從上章開始到涉穀篇結束都有很多私設,不用考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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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東京高專。

一抹風似的留影在結界外停駐片刻, 像是試探一般地繞著邊緣轉悠了一圈後,悄無聲息地一頭紮入了結界。

草地微風乍起,散落的油亮葉片被裹挾著卷向四周;一陣透明漣漪在結界表殼上蕩漾開來, 很快又趨於平靜。

仿佛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就在咒靈暗暗自得的時候,它突然感覺自己的腦殼似乎撞到了什麼東西。

緊跟著, 眼前出現了一雙黑色的馬丁靴。

皮革上等, 做工精巧,隻是馬丁靴上沾染了不少泥土, 也有了不少的磨損, 看得出主人是個走慣了路的人。

它還沒回過神, 隻覺得腦殼一痛,視線忽然從地麵被拉遠。

——它被人捏著腦袋拎起來了。

映入眼簾的,是跟金子一樣金燦燦的長發, 以及一張嬌豔成熟的麵容。

女人用兩隻手指提著它,好奇地上下打量了一眼,飽滿朱唇微啟:

“你是什麼東西?咒靈?”

“嘰——!放開我嘰!”

手下的小東西奮力掙紮起來。

微風遽然變盛。

原本春光拂麵似的和風, 眨眼間便成了猶如刮著鋒利刀渣一般的颶風。

身側的粗壯樹乾被烈風撕扯出一道道裂開的血肉,九十九由基鬆開手, 換成了雙手環胸的姿勢, 挑眉注視著眼前的小玩意兒。

那個原本不過兩個巴掌大的小東西,在跌落於地麵的瞬間便開始蛻變。

柔軟的表皮被脫下, 一隻與原先尺寸不符的、足有一米九高度的怪物從脫落的殼中濕漉漉地爬了出來。

九十九由基恍然大悟。

“哎呀,原來你之前是尚未成熟的咒胎啊。”

看它身上的咒力波動, 實力大約在特級咒靈以上。

原本預定要下午才能回到高專看望久彆重逢的學妹,沒想到今天飛機提早落地, 她緊趕慢趕, 在中午就抵達了高專。

——然後, 就正好碰上了這隻鬼鬼祟祟的咒胎。

“嗯……怎麼說呢。”

九十九由基搖了搖頭,將散落的金發瀟灑撩至腦後,笑容依舊明豔爽朗。

緊接著,她捏緊了拳頭,喚出迦樓羅,微微伏低身軀的同時,發動了星之怒。

拳頭緊隨著附加了數噸以上的假想質量。

咒靈隻覺得金發女郎身周氣場搖身一變,淩厲逼人的氣勢登時自她身周散發。

“——你運氣還真是不好。”

九十九由基笑著說,“就算是被評價為遊手好閒不管正事的我,在碰到自己撞上來的倒黴蛋時,也會選擇狠狠把它修理一頓的呀。”-

明治神宮前站。

地下三層。

小林鬱一邊略顯敷衍地聽著丘比特的嘮叨,一邊乘坐扶梯來到了地下四層。

【[戀愛達人丘比特]語重心長地對你表示,你那個學姐說得很有道理。】

【[戀愛達人丘比特]喋喋不休道:“年輕人,還是要把眼光放長遠一點,不要隻局限於現在。”】

小林鬱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吐槽的欲望,悄聲說:“你好像嘮叨的老爺爺。”

【[戀愛達人丘比特]噎了一下。】

【[戀愛達人丘比特]氣憤地揮舞起了翅膀。】

小林鬱原本想再同丘比特聊幾句,又忽而頓住話頭。

在地下四層的中央,能瞧見一個渾圓漆黑的帳。

四周有四五個徘徊的改造人,地上是被啃食一地的殘骸與浸濕地板的鮮血。

她記得,伊地知介紹時說過,冥冥學姐的烏鴉也曾窺見一些從四五層的帳中逃散出來的普通民眾。

隻是哪怕他們逃出了帳,在四層以上的空間裡也已經布下了許多徘徊遊蕩著的改造人。

她不用去想都能知道這些的結局。

恐怕凶多吉少。

小林鬱閉了閉眼,解決掉那幾個改造人後,小心靠近了帳的邊緣。

她沒有貿然進去,而是先伸手敲了敲外殼。

有點像煮熟的雞蛋那樣,清脆又沉悶的手感。

她催動體內神力,試著先往帳的外殼轟了一擊。

毫發無損。

她愣了愣,很快意識到,這個帳出乎意料的堅固。

布下帳的人一定十分精通結界術,又或者以另一些她沒能想到的束縛為代價,換取了更加穩固的強度。

小林鬱抿抿唇,謹慎往帳內探入了一隻手。

……很輕易地就進去了,沒有一絲阻塞感。

看來確實如伊地知所猜的那樣,這是一個以不限製一般民眾的通行為條件,框定了能入內的術師人選的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往前踏出一大步。

頭頂的光線陡然暗淡了下來。

地下四層意料之外的空曠。

小林鬱左右環顧一圈,發現裡麵不僅沒有改造人,也沒怎麼見到一般民眾的身影。

清亮杏眸漸漸浮起一絲疑惑。

如果地下四層沒有那些被困的普通人,那就是都被趕到地下五層的副都心線站台去了?

她皺著細細的眉沉吟片刻,決定接著往下去到B5F看看。

剛往前一步。

一股奇妙的寒意忽而湧上尾骨,牽扯著她急急往旁扭身退避。

下一秒。

兩根互相扭曲糾纏、形似詭異蟒蛇的粗實枝條向她原來所在的位置淩空抽了過來。

枝條甩在地麵,入土三分,濺起一地碎屑。

哪怕並沒有實際瞧見身影,小林鬱也幾乎一眼就辨認出了來者。

——怎麼可能不認得?這可是真真切切曾殺過她一次的咒靈。

緊接著,如同複數女聲相合、又帶著奇特空靈質感的聲音從她的腦海深處響了起來。

“領域展開——”

“朵頤光海。”

嘩啦。

夾雜著繽紛花朵的綠茵在腳下迅速鋪展,參天巨木拔地而起,層層樹海遮天蔽日,一股沁人的芳香也漸漸擴散開來。

已經吃過一次虧的小林鬱急忙掩住口鼻,同時在心裡狂敲起丘比特。

她記得,花禦的等級是S,自己現在是S-,按理來說,她是無法覆寫花禦領域的才對。

但她有神力的雙倍傷害效果,再加上雅典娜的加護,也許未必不可行。

【[戀愛達人丘比特]短暫思索了兩秒。】

【[戀愛達人丘比特]對你點了點頭。】

有了丘比特的肯定,小林鬱心底把握便多了幾分。她屏息凝神,使用了[戰爭女神雅典娜的加護]。

S-的等級,雅典娜的加護會在接下來的5分鐘內,讓她整體的戰鬥屬性提升170%。傷害提升240%。

星星點點的乳白光輝自少女指縫間滑落,又漸漸被無形之力吸引聚合,彙集成一片溫柔的光海,強勢又迅疾地朝四周蔓延。

花朵、綠茵、樹木,在這片流淌的光色之下,一寸寸被消融侵蝕。

詫異的悶哼傳來。

領域被破,沒有了可供掩藏物體的咒靈緩緩現出身形。

——和十二年前一模一樣,沒有什麼變化的外表。

花禦看著她,嗓音一如既往的溫柔而穩重,同時又帶著平靜到極點的冷酷與異質感:

“看來你成長了很多。”

小林鬱不禁皺緊了眉。

她不喜歡對方這副惺惺作態的模樣,因此口吻不善道:“畢竟已經吃過一次虧了。”

同一條河,她才不會笨到踩進第二次。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手裡已經凝出長刀。

刀刃很薄,也很銳利,刀身是被壓縮淬煉到極致的神力。

——花禦如今還處於術式熔斷的階段,得趁早解決掉它才行。

心念電轉間,小林鬱已一腳踩在地麵,身形如離弦之箭般衝出。

紅發少女的身姿頓時化為一道長風。花禦拿手去格擋落下的銀白刀花,薄薄刀刃觸碰到咒靈的手臂,竟撞出刀劍相擦的高亢哀鳴。

長刀隻切進了小半個手腕,便再切不下去了。

……好硬。

不可思議的硬度。

她眉頭頓時皺得更緊了,餘光不經意間一瞥,忽然停在了花禦那兩根頂破眼眶的長長樹枝上。

她記得,這兩根樹枝十分脆弱,似乎是花禦的弱點。

隱隱約約的念頭閃過腦海,小林鬱當即改變了刀尖的方向,反手一橫。

乳白長刀削斷了花禦的半截樹枝。

花禦好像也料到了小林鬱的目標,頓時急急後撤,另一隻手揮出一記重拳,淩厲拳風撕裂空氣,襲向還身處於半空中、暫時無法調整姿勢的紅發少女。

然而,下一刻。

少女腳下忽然凝出用神力化成的堅實踏板。

她腳掌剛剛碰到踏板,又立即用力往後一蹬,整個人登時朝花禦俯衝而來。

幾乎是眨眼之間,她就已經來到了花禦麵前,乳白長刀毫不猶豫地削去了另一根樹枝,又極快地換了隻握刀的手,流淌著濃烈光色的刀尖距離它眼眶不過半寸之遙。

來不及躲了。

花禦怒喝一聲:“宮田!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候!”

宮田?它還有同伴?

小林鬱動作下意識的一滯。

也正是這一息的停頓間,她忽而感覺身體變得很沉,空氣中的重力因子似乎都被浸透了似的,濃得能擰下一陣陣的水來。

噗通。

身體不由自主半跪在地的聲音。

【係統提示:您正在遭受S+等特級詛咒師宮田秀成(羂索)的攻擊。】

【[阿波羅所珍愛的月桂]生效中,根據計算,將為您減免50%的傷害。】

【叮!您已成功觸發最終主線任務:羂索的野望。】

【任務介紹:長達千年的耐心布局與謀劃,羂索想要創造出蘊含嶄新咒靈形態的圖謀,毫無疑問會波及到整個世界。被神明所眷顧的你,想必也一定無法容忍這樣荒誕可怖的計謀吧?】

【任務目標:1.儘可能地祓除在場的特級咒靈。2.請挫敗羂索的野望,包括且不限於殺死他本身。】

【任務獎勵:記憶一角x1】

她看著係統的提示,不免微怔。

……這個括號裡的羂索是什麼?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寫法。

很快,她又強迫自己回神。

身體雖然沉重,但因為有50%的減免效果,也不是不能動。

那個詛咒師的術式,恐怕是類似於重力操縱之類的吧?

小林鬱冷靜地想著,又不動聲色地目測了一下此刻花禦與她之間的距離。

……沒關係,能行。

如果把神力的輸出力度再加大一點的話——

乳白光色驟盛。

花禦隻覺眼前一花,理應被重力壓迫在地的紅發少女又不可思議地再次出現在了它麵前。

它微微一愣,再想要抬手時已經阻擋不及。

長刀深深紮進了眼眶,又使勁順勢一擰。

煌煌神光綻放如火。

上一次,她隻削去了花禦的半個腦袋。

這一次,長刀碎裂,光斑在咒靈體內四散開來,化為一把把尖銳無比的釘子,釘穿了花禦的每一寸身體。

意識消散前,花禦看到少女眯起蒼翠眼眸,故意衝它吐了吐舌頭。

與當初它殺死她時,如出一轍的表情。

如今,兩者身份卻對調了個徹底。

少女彎唇,聲音很輕:“還你的。”

……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去見真人了。

花禦漫無邊際地想著。

健碩身軀倒下。

暗紫血液噴濺而出。

特級咒靈的身軀很快便化為黑煙,再無蹤跡可尋。

作者有話要說:

小林:記仇.jpg

揍完花禦就該揍腦花了【搓手手.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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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空氣中的重力因子霎時更加沉重了。

小林鬱不得不凝起又一把長刀插進地麵, 才勉力支撐起了自己。

她抬眼望向咒力波動最為濃鬱的地方,想要看清係統提示的那位特級詛咒師。

一名黑發藍眼的少年正輕巧站在樓梯的扶手上。

他看起來很年輕,大約與她差不多年紀, 麵容英氣俊朗,甚至身上還穿著藍白相間的工整學生製服。

小林鬱眯了眯眼, 隱隱約約從少年胸前的銘牌上看到[宮田]二字。

少年彬彬有禮地行了一禮, 笑眯眯開口:“初次見麵,我是羂索。”

第二次聽見這個名字。

羂索……是他的代稱嗎?

小林鬱有些疑惑, 而羂索似乎也沒有想要向她解釋的意思。少年隨意瞥一眼地麵的那一大暗紫血液, 沒什麼表情地收回視線, 語調依然笑吟吟的,不見絲毫憤怒:

“我可是一直都很想見你呢。雖然有點遲了……不過,還請讓我為咒術師小姐送上一份大禮。”

最後兩個字, 被他刻意咬得很重。

小林鬱心中剛敲響警鈴,就見羂索輕輕打了個響指,冰藍眼眸漾起涼薄笑意。

地下四層的另一側入口忽然湧入了大量人群。

那些人滿臉驚慌, 有不少身上沾染了血跡的,也有負傷的, 正互相推擠著朝她這邊逃竄而來。

跟在人群身後的, 是成雙結對的改造人。

小林鬱瞳孔微微緊縮。

羂索反倒在高處尋了個位置,姿態悠閒地蹲下身望著這一幕, 手裡把玩著從袖口滑出的兩隻迷你改造人。

這個身體——宮田秀成的術式是複製。

帳內的這些改造人有一部分是真人的存貨,也有一部分是羂索自己隨手改造的。

他當時覺得複製是個挺稀少又有趣的術式, 便順勢把宮田秀成的身體奪了過來以供自己使用。

卻沒想到之後竟還冒出了個乙骨憂太。

羂索摩挲著改造人的手一頓,迷你改造人痛苦的淚珠不停滾落, 沾濕了少年的指肚。

他不怎麼在意地低頭看一眼, 隨手把改造人往旁一丟, 又換了隻手支著下巴,將那名年輕術師的名字在舌尖悄然回滾了一圈。

與同樣擁有著複製術式的乙骨憂太相比,宮田秀成的才能就像是泥地裡的螞蟻,沒有任何起眼的地方。

宮田秀成的術式本身有著諸多的缺陷——不僅威力大打折扣,對複製得來的術式也有著使用時間的限製,需要耗費的咒力量也比尋常術式要高,再加上宮田秀成的肉/體局限,複製術式的數量隻能框定在三個之內。

但乙骨憂太不一樣。

他有詛咒女王祈本裡香。

幾乎沒有窮儘的咒力供給,以及無條件的術式複製。

……

……

真想要啊。

那具身體。

羂索舔舔唇,感覺自己的喉嚨興奮地蠕動了一下。

他無意間低眸,恰巧撞上紅發少女染血的憤怒麵龐。

清透翠眸被怒意浸染得亮晶晶的。

羂索微怔,旋即彎起那雙含笑的冰藍眼睛,緩緩輕笑了一聲。

“彆這麼生氣嘛,利用一切可利用的,這是我的個人宗旨。”

一根純黑繩索自他另一側衣袖滑出,羂索手握長繩,隻覺得體內術師的血在漸漸沸騰。

——這根繩索同樣是用以約束人的特級咒具,但功能要遠遠不及獄門疆。

獄門疆是對五條悟的保險手段,若非迫不得已,他不會將它用於其他人身上。

羂索加深了[反重力機構]的反轉咒力輸出,笑道:

“讓我看看你會怎麼做吧,咒術師小姐。”-

涉穀地鐵站外。

虎杖悠仁悶悶不樂地捏扁了手中的易拉罐。

“五條老師他們會不會有事啊?小林學姐那邊也是。那個帳,明顯是針對她設下的陷阱吧?”

連他這種笨蛋都能看出來。

“五條老師很強,相信他就好。至於姐姐……”伏黑惠垂眼盯著地麵,卷翹長睫微微顫了一下,“有夏油老師在。”

與說出口的話不同,低垂的俊秀麵容上仍透著深深的擔憂。

兩個少年身周氣壓低落。

釘崎野薔薇看一眼櫻粉色的腦袋,又看一眼黑色海膽頭,隨即煩躁地揉了把短發。

她似乎也被那兩朵陰沉沉的烏雲所感染,原先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的神經又變得緊繃起來。

她很不喜歡這種自己無能為力,隻能坐在一邊乾等的感受。

“可惡。”

釘崎野薔薇低低咒罵一聲,指尖下意識地撫上綁著釘錘的腿環,心裡有些後悔。

早知道就不在那個笨蛋白毛的體術課上摸魚了。

與冥冥分頭在附近遊走的禪院直哉聽見一年級三人組的談話,登時涼涼地嗤笑一聲。

“那個女人跟十二年前相比,壓根就沒有什麼長進吧?”

“不過要讓她活著出來這點,我倒是難得的與你們意見一致。”

“畢竟——”

金發男人高傲地抬起那張俊俏臉蛋,薄唇輕哂,語氣陰惻惻的,“她是隻能被我按在地上痛扁的女人。就算要死,也得是這之後的事情。”

讓禪院家顏麵蒙羞的仇,哪怕過去這麼久了,他也不曾忘卻一絲一毫。

連夢裡都是小林鬱那張可恨的臉,以及抿出嘲笑弧度的紅唇。

禪院直哉雙手攏在寬大的羽織衣袖中,正待再次開口,卻突然感覺一陣涼意自背後攀升。

幾個人的眼睛齊齊望向了他,表情都不太好看。

虎杖悠仁握緊了拳頭,很想把眼前不說人話的家夥狠狠揍一頓。

伏黑惠開始思考用鵺電人的可行性。

釘崎野薔薇默默數起了小包裡的釘子。

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鏡,麵色從容:“禪院先生,恕我直言,你與十二年前踩著香蕉皮跌個狗吃屎的模樣相比也毫無變化。”

禪院直哉登時一噎,臉上青白交加。

那個女人在拍完他狼狽的照片後,當場就傳給了高專中與她要好的朋友。叫他一直抬不起臉麵;而如今,存著他出醜照片的五條悟每逢新生入學,都會將這幾張照片拿出來在新生麵前晃悠一圈,十分貼心地送他在咒術界閃亮出道。

禪院直哉有時候不禁懷疑,五條悟是不是會把這幾張照片當傳家寶一樣傳下去。

畢竟,禪院家與五條家向來積怨已久。

七海建人無意與禪院直哉多扯,漂亮回完一擊後便轉過身,對上三名學生難看的麵色時,口吻放緩些許:

“小林前輩是位堅韌又頑強的咒術師。”

“相信她吧。”-

明治神宮前站。

地下四層。

被後輩評價為十分靠譜的小林鬱,此刻處境卻有點不太妙。

自從羂索再次加強了重力後,她就無法做出像方才突襲花禦一樣的快速行動了。

連抬手都費力。

她勉強用長刀支撐著自己半跪在原地。

濃鬱的鮮血氣息將這地下四層打造成了血紅地獄。

方才追趕人群的改造人已被她強撐著清理完畢,可她也遭受了羂索的術式攻擊,身上掛了大大小小的傷口,又被她用治愈係加護治好。

從剛剛幾次短暫的交手來看,羂索似乎一直想對她使用那個黑色的繩索,隻是因為她心中早有警惕,每次都用神力彈開,羂索始終沒能找到破綻。

比預想中拖得還要久,黑發藍眼的少年麵色也漸漸沉了下來,沒了剛才的興致。

“你果然很麻煩。”他嘖聲。

正如花禦所言,眼前的少女能同時使用順轉與反轉。

如果是那個擁有六眼的五條悟還好說,但他清楚,小林鬱並不是五條家的人。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羂索,一時之間也無法推測出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羂索甩甩手,眯起眼睛,眼尾沁出了點森然冷意。

與之前一樣,他再次向小林鬱發動攻擊。

幾次下來,小林鬱早已熟悉了他的攻擊方法。正待再次格擋反擊時,她卻倏然感覺自己身體一輕。

這種感覺有點微妙,她好像在此刻變成了一根沒有任何分量的輕盈羽毛,被風吹著往上漂浮了起來。

而事實上,她也的確漂浮了起來。

荒誕得就仿佛……有什麼其他的作用力抵消了重力,與它持平,甚至更甚。

原本壓迫著身體、需要調動神力來抵抗的沉重力量忽然煙消雲散,甚至換成了完全相反的效果,小林鬱不禁失神一瞬,而就是這一短暫的愣神,羂索的長繩離她手臂已經不過半寸距離。

與此同時,少年陰柔微涼的嗓音響了起來。

“重力是術式反轉的效果。”

“反重力才是術式順轉的出力。”

黑色長繩的表麵擦過了她手臂肌膚的絨毛。

就在即將正式觸碰到她的刹那間。

小林鬱的腰間突然橫出來了一隻強勁有力的手臂,緊接著,她整個人被向後一扯,瞬間跌進了一個有著清冽微甜香氣的懷抱。

純黑長繩與少女失之交臂。

視野裡流過一抹銀亮色彩,小林鬱一怔,很快反應過來,麵露驚喜:“悟!”

五條悟仗著自己超大隻的身高,將她團巴團巴全部裹進自己懷裡,直至徹底把她與羂索隔絕後,才笑眯眯地抬起另一隻手拍了拍小林鬱的腦袋。

“嗨,最強貓咪救援隊來啦!”

“中場提問——!你掉的是金貓咪,還是銀貓咪,又或者是一隻會戴墨鏡會戴眼罩的帥氣白貓呢?”

小林鬱又是一愣。

半晌,她反應過來,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很有五條悟風格的台詞。

如果是彆人在緊張刺激的戰場中心問出這樣的話,她會懷疑對方是不是因為太過緊繃精神失常了,但要是這個人是五條悟……

就顯得十分正常了。

他好像從來都不會把對手放在眼裡,不如說,能入他眼的人本來就比熊貓還要稀少得多。

她抬頭想要看看五條悟的臉,卻因為姿勢的關係,隻能瞧見男人線條流暢完美的下頜。

五條悟催促似的收緊了橫在她腰際的手:“快點快點,讓貓咪久等可是會引起貓咪之神的憤怒,被它降下懲罰的哦?”

小林鬱想了想,按著繪本上的通用答案遲疑道:“第三個?”

“叮咚。恭喜你答對啦!”

“為了褒獎你的誠實,貓咪之神決定——”

“獎勵你一輩子跟白色貓咪貼貼!”

小林鬱眨了眨眼。

這好像跟她在繪本上看的不太一樣欸?

羂索額頭青筋直跳。

麵前的氛圍似乎一下子就從刀刀見血的戰鬥局,一路狂奔到了你儂我儂甜甜蜜蜜的晨間劇頻道。

而他則是路邊那個圍觀男女主角還要被踹上一腳的打醬油路人。

羂索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唇角,努力壓著火氣:“五條悟,你是怎麼進來的?”

帳沒有破。

他是施術者,所以能感知到。

五條悟撩起眼皮,懶散斜他一眼。

片刻。

五條悟浮誇地搖頭,挑釁彎唇,答非所問:“不知道嗎?打擾彆人談戀愛是要被雷劈的啦,豬腦子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

小5一出來畫風就變了。

羂索:我沒有惹你們任何人。

下一章能把涉穀結束掉!【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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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羂索不清楚, 小林鬱心裡卻能推測個大概。

五條悟估計是利用了契約的傳送功能,直接瞬移到了她這。

她很快又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悟,你那邊……”

“嗯?放心放心, 有我出馬,當然是全部搞定!”

墨鏡要落不落地半掛在男人英挺鼻梁, 五條悟朝她狡黠眨眼, 旁若無人地附送了一記wink。

一分鐘前。

涉穀副都心線站台。

五條悟一手用咒力擒著那隻已經變得奄奄一息的半透明咒靈,一手隨意蓋在膝頭, 修長有力的雙腿正懶洋洋地隨性/交疊。他的屁股底下, 則是被抓來充當座椅的漏瑚。

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 他的身體與漏瑚之間隔著一層極細微的無形空氣。

男人撇撇嘴,身周氣壓冷沉。

“喂,你們還不肯交代嗎?”五條悟懶散地拖長了語調, “都已經變成這副破破爛爛的模樣了,就趕快有點囚犯的覺悟給我統統自首啦。”

漏瑚自兩側洞口冒出了屈辱的蒸汽。

它咬緊漆黑的牙,嘴硬道:“不過是個毛都還沒長齊的小屁——”

五條悟危險地眯了眯眼。

話未說完。

很快, 漏瑚覺得自己的臉被戳了一下。

那或許也不能稱之為戳——五條悟特地給自己的手指覆加了即將凝成實質的蒼藍咒力,一指頭下去, 硬是將漏瑚的頭又戳出了一個深深的空洞。

與此同時, 漏瑚感覺五條悟另一側的咒力也倏然一濃。

緊接著,便它聽見了幽靈期期艾艾的痛呼。

漏瑚:“……”

漏瑚:“!”

而五條悟還在涼涼地放著嘲諷:“區區一個光禿禿的火山頭, 沒營養的廢話怎麼這麼多。快點交代啦,不交代的話就祓除你。”

他頓了頓, 似乎想到了什麼,又漫不經心地給了它一指頭。

“不過交代的話也會祓除你就是了, 反正你也沒得選嘛。”

“因為……”

男人的聲音染上了幾分涼薄笑意, 平鋪直敘:

“你, 超級弱的呀。”

漏瑚:“!!”

它頓時更加屈辱了。

附近站台的溫度急劇上升,如同火焰燃燒一般的通紅岩漿從漏瑚頭頂溢出,高溫水蒸氣混著硫磺的味道漸漸彌漫開來。

漏瑚怒吼:“臭小子!彆小看我——!”

五條悟嫌棄地揮去那點起跳的岩漿,又被硫磺的味道嗆得打了個噴嚏。

他一邊強行壓下漏瑚身周漸漸瘋狂起來的咒力,一邊從褲兜裡抽出一條黑色眼罩抹了抹鼻子,正猶豫著該把眼罩往哪丟時,漏瑚忽然又開了口。

“你得意的嘴臉也就到此為止了,小子。”

漏瑚陰惻惻地笑了起來,“跟你同行的那個紅頭發女人,此刻應該已經陷入絕境了吧?”

氛圍有一瞬的凝滯。

隨即,漏瑚感覺四周的空氣變了。

刺骨殺意頃刻間像無數把小刀朝它傾軋過來,紮得它泛起陣陣顫栗;白發男人的臉上已經完全沒有了笑意,冷得像雪山之巔上那一汪最深的寒潭。

明明是夏季,漏瑚卻覺得渾身如墜冰窟,方才還憤怒溢出的灼熱岩漿似乎也變得冷冰冰的了。

它好像明白了。

那個女人是五條悟碰之不得的逆鱗。

五條悟慢慢加重咬字,麵無表情:“絕境?”

他手心紅光一閃,幽靈咒靈便連慘叫也沒能發出,霎時沒了聲息。

漏瑚還來不及為同伴悲傷,就見五條悟的手掌在它的視野中無限放大。

它聽見男人低沉冷漠的聲音。

“不巧,我已經沒興趣再聽你們的交代了。”

解決完涉穀地下鐵的兩隻特級咒靈後,五條悟立即使用了契約中的傳送功能,將自己成功送到了小林鬱身邊。

而且看起來,他來得正是時候。

五條悟彎腰,將下頜擱在小林鬱頭頂心滿意足地蹭了蹭,眼神恰好撞上對麵少年仿佛生吞了蒼蠅似的表情。

羂索很難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為了收集情報,他曾偷偷去見過幼年期的六眼神子——當然,不是用現在這副殼子。

他看見了還是個孩童的五條家小少爺。

強大、冰冷、為所欲為,蔑視一切又高高在上。

符合他對六眼神子的一切想象與認知。

沒想到這麼久過去,那個六眼竟然長成了一個……

戀愛腦晨間劇男主角?

羂索不禁按了按太陽穴,莫名有種世界顛倒了的錯覺。

他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思考。

既然五條悟來到這裡,那就說明計劃基本已經宣告失敗,他現在最該做的,便是撤退後再次等待時機。

隻是……

那個五條悟,會這麼輕易就放他走嗎?

羂索掀眸,看見白發男人臉上躍躍欲試的興奮神情。

五條悟衝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牙齒。

他摘下自己的墨鏡,輕巧將它戴至小林鬱的額前,在少女迷茫的眼神中,五條悟豎起兩指,又微微屈起中指,捏出了手勢。

白發男人磁性清冽的嗓音緊跟著響起。

“領域展開——”

“無量空處。”

羂索瞳孔驟然擴張。

意識到的同一刻,他雙手反向一合,急急掐出了手決。

“領域展開——”

“胎藏遍野。”

兩個領域迅速在這方空間延展、對撞。

垂眸泣血的佛像出現在了羂索身旁,無數張奇形怪狀、睜著眼閉著眼、笑著的頹喪的人類麵孔被強行縫合起來,組成了一棵龐大的參天巨木。

而五條悟的領域看起來就要簡潔得多。

一個深邃漆黑的球。

羂索的領域急速延展至了球外,甚至還有逐漸擴散的趨勢。

五條悟回頭看了一眼,略顯詫異地挑眉。

他很快意識到,這個領域並不像尋常領域那樣附加了結界術。

它沒有邊界,似乎也不限製領域內外部的自由通行。

——無邊界領域。

然後,下一秒。

羂索的身側垂眸泣血的佛像上出現了道道裂紋。

那看似悲天憫人的佛性麵龐,被接連自樹乾之上那些扭曲人臉所溢出的鮮血覆蓋。

羂索靜靜站在原地。

從外部破解領域,比從內部破解要輕鬆得多。

而他的領域,是無邊界領域,比五條悟的範圍要更大。

領域的外殼很脆。從理論上來講,他隻需要加強在五條悟領域外殼的術式必中效果與術式強度,就可以輕鬆擊碎六眼的領域。

——前提是,他與對方「術」的優秀程度不相上下。

在「術」的比試上,是他輸了。

佛像寸寸開裂。

羂索的領域轟然破碎。

刹那間。

腳步聲、怒罵聲、風聲。

所有一切關於外界的信息都彙集在一起,像顆炮彈一樣轟然炸進了羂索的腦海。

少年呆立在原地,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五條悟藍瞳泛著微涼光芒。他攬緊小林鬱的腰,眨了眨眼,俯身貼到她耳邊,跟她咬耳朵:“一起給他點顏色看看吧?”

小林鬱一愣,接著重重點頭。

五條悟揚起下巴,雙手一合,「蒼」與「赫」在他手中漸漸成型。

虛式。

「茈」。

與此同時。

小林鬱抬手,乳白光色在她指尖彙聚。

那些光點與「茈」彙集在一起,壓縮到極致的濃鬱紫芒中裹著明亮耀眼的純淨白光。

一發轟出。

恐怖強悍的衝擊波霎時碾壓過一切,筆直奔向了表情平靜的羂索。

轟隆。

驟然綻放到似乎要燃儘四周一切的明亮輝色中,羂索的身影漸漸被撕扯開來,很快便像水蒸氣一樣消弭於無形。

直至連一點影子也沒剩下。

光芒消散,羂索原先站立的地方早已被鑿出了一個空蕩蕩的大坑。

夏油傑趕到的時候,五條悟已經把小林鬱從空中放了下來。

見到自己的摯友,五條悟目光在黑發男人多出幾道細小擦傷的臉上停頓兩秒,挑眉:

“這次是我快哦,傑。”

夏油傑發現五條悟的視線落點,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他隨手用大拇指抹去唇角血跡,微微皺起了眉。

“遇到了點小麻煩,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那個特級咒靈倒沒有讓他花多大功夫。

剩下的詛咒師實力也不是很強大。

但是,裡麵有一位的術式,不知是通靈術還是附身,他的身形變成了伏黑甚爾的模樣。

那個曾狠狠挫敗過夏油傑的天與暴君。

再次與伏黑甚爾對戰,夏油傑終於對天與暴君的強大有了更全麵的了解。

夏油傑的術式不會熔斷——從生得術式的角度來講,開領域的並不是他本人,而是他手下的咒靈,所以他從來不用考慮領域過後的術式熔斷問題。

但有一點,領域的咒力是實打實的會從他身上消耗。

好在,他雖然沒有五條悟這樣幾乎用不完的藍條,但也算咒力渾厚。

一天之內開兩次領域,並不是不可行。

他叫出了化身玉藻前。

這一次,他確確實實打贏了天與暴君。

夏油傑緊跟著看向小林鬱。他走上前,拉過少女手腕,仔仔細細將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等確認無礙後才舒了口氣,沉靜秀致的眉眼漸漸舒展開來。

“你沒事就好。”

小林鬱的表情卻有些恍惚。

她似乎才從自己的世界裡回過神,慢半拍地反應了一會兒,才回應道:“……嗯,我沒事,傑呢?”

夏油傑搖搖頭。

五條悟環視一眼周圍,取下小林鬱額頭那副屬於自己的墨鏡重新戴上。

“走吧,得給七海海他們發信號了。”-

事情的後續處理結束後。

回程路上。

伊地知正在開車。

不大的後座裡擠滿了三個成年人。

五條悟與夏油傑兩個人可能是有點累了,分彆靠著小林鬱的肩膀睡了過去。

兩個男性的高大軀體縮在擁擠的車座裡,姿勢彆扭又滑稽,還帶著一些莫名的委屈。

伊地知看一眼後視鏡,瞧見小林鬱略顯失神的麵容,體貼地笑了笑。

“小林小姐也可以休息,請放心,到了我會叫你們的。”

小林鬱被拉回思緒,朝伊地知笑著道了聲謝。

她剛剛發呆,倒不是因為累,而是因為完成主線任務後冒出來的係統提示。

她的等級很順利地就升到了S級,也拿到了最終主線任務的獎勵——記憶一角。

現在,她有三個[記憶一角]了。

她之前也研究過這個道具,卻沒能看出任何使用方法的說明,直至方才,係統提示她可以將三個道具進行合成。

小林鬱將手裡的[記憶一角]合成後,它的圖標就變成了一個待打開的匣子。

道具的簡介也顯現了出來。

很簡單的一條。

[被遺忘的記憶]

她正要打開匣子,丘比特卻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一句發言。

【[戀愛達人丘比特]看著你,問你是不是還記得加藤早上對你說的話。】

她遲疑片刻,點頭。

丘比特便不說話了。

匣子打開。

小林鬱隻覺得自己的意識陡然一沉,一陣黑暗襲來。

等再次睜眼時,她發現自己正站在老家熟悉的小路上。

路邊立著「此處水深,請勿戲水」的老舊警示牌。

轉過雜草叢生、遍布著小石子的彎道。

她來到了父母的墓碑前。

小林鬱想起,這是自己來掃墓那天的記憶。

她看見自己蹲下身,拿衣袖擦了擦墓碑上的灰塵,然後把花束擺在了碑前。

然後,她取出幾張照片,連同紙錢元寶一起往燒紙桶裡放。

——這幾張照片,有的是她特意拍下來的大學錄取通知書,有的是學校裡漂亮的花草風景,她總想著得讓父母也見見自己大學的模樣,便特地備了這些過來。

火光漸盛,烈烈火舌將一切吞噬成灰燼。

腳邊忽而刮起了一小股旋風。

她看了一眼,耐心地等待著紙全部燒完,在墓前絮絮叨叨許久才起身離去。

為了轉換心情,她擇了一處長椅坐下,對著江流出神片刻後,打開了神明研發的戀愛養成app。

這是她打出夏油傑BE的那天。

打完又一個BE,她沉默一陣,正猶豫著是不是該刪遊戲時,躺在掌心的手機突然微微震動了一下。

一陣似有若無的微風拂過麵頰。

她低眼看去。

屏幕上顯示是輔導員的來電。

她歎了口氣,接起了電話。

……

咦,奇怪。

她那個時候,不是直接被神明拉去宇宙了嗎?

小林鬱心裡微微疑惑一瞬,很快,她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記憶畫麵之中。

同輔導員通完電話,她又打開軟件確認了一下火車票的時間,從長椅上起身。

然後,她聽見了一陣微弱的呼救。

是從江裡傳來的。

小林鬱倏然扭頭,發現是一個小男孩落了水。

水流湍急。

她瞳孔微縮。

她水性一般。

平時也沒怎麼鍛煉過。

冒然下水,可能結局不會理想。

一瞬間,她腦子裡劃過很多個想法,可心底有一個聲音卻強勢地壓倒了所有那些紛雜的念頭。

——但那又怎麼樣呢?

她本來對於活著這件事,就沒有多大的執念。

況且,麵前有人正需要幫助。

說不清是出於理智還是衝動,也許還帶著一絲輕微的解脫感,她一頭紮進了水中,朝小男孩遊去。

被她隨手丟至一旁的手機,在無人注意到的時刻,忽然閃爍起了乳白光芒。

……

……

剛溺水的時候很痛苦。

流水擠壓著肺部囤積的氧氣,喉嚨在不自覺地痙攣。

可一旦痛苦到極致,那些難受又漸漸遠去,變成了輕飄飄的漂浮感。

她睜開眼,還在不自覺地大口喘息著,卻發現自己腳尖騰空,整個人被丟入了一片虛無的黑暗之中。

眼前隻有一片從她頭頂橫跨而過的璀璨星河,廣袤無垠,像條長長的玉帶鑲嵌在黑暗帷幕之上。

那些瑰麗而壯闊的星辰閃爍著,似乎觸手可及。

她試探性地張開手,指縫間便流淌下一捧星沙。

清透杏眼倒映著那一整片銀河玉帶。

無形的意念蠻橫闖入腦海。

【群星正在閃爍】

【神明正在注視著你】

【神明回應了祈願】

【祂們決定讓你繼續活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趕得太急了,明天估計會再修修。

小林的心結是要解決噠,最後一個篇章了,完結倒計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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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塵封已久的黑匣打開, 蒙塵的記憶紛紛湧現了出來。

拚圖碎塊逐漸拚合成型,小林鬱一時之間隻覺得自己頭疼欲裂,腦子無比混亂。

她抬手揉了揉自己額頭, 失神望天。

頭頂那一片瑰麗星辰像發著熒熒光芒的藍海一般,沒有起點, 也沒有終點, 隻有望不見儘頭的星海兩端無限向遠方蔓延。

如果剛才那段記憶是真實的……

那她一開始的記憶又是怎麼回事?

“那也是真實的記憶,隻不過, 我們小小地對你撒了個謊而已。”

正思索間, 一陣稚嫩軟糯的音色忽然打斷了她的沉吟。

一團散發著乳白光芒、渾身毛絨絨的小光點從星河中遊離出來, 徑自落到了她的手心。

方才那道聲音,就是從這個光團中傳出的。

毛絨絨的光團凝出一條細細的火柴人手臂,朝她友好地揮了揮。接著, 它吭哧吭哧、十分費勁地沿著她的手臂爬至肩膀,貼到了她耳旁。

“哎呀,以這副形態見麵還是第一次吧?”毛絨團子笑眯眯地說, “嗨,我是很會狙擊人類戀愛心臟的丘比特喔。”

小林鬱一愣, 眼神頓時變得詭異起來。

神話中的丘比特……

不長這樣吧?

像是察覺到她心中所想, 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光團又給自己插上了一雙小小的翅膀,不滿地撲棱了兩下。

“這不是我的本體啦, 你可以把它看作是我投映下來的一縷意識。”光團說道,“反正, 我們現在身處的地方也是你的識海深處嘛。”

“那麼,讓我從頭跟你解釋吧。”

丘比特揮了揮手, 星海便愈發閃爍。

“如你記憶所呈現的那般, 在原來的世界裡, 你已經不幸溺水身亡了。”

小林鬱忽然側頭向丘比特看去。

她對自己早已死亡這件事似乎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情緒的波動,反而擔心起落水的人來:

“那個小男孩——”

毛絨團子微微仰起身體,幾不可查地輕輕歎了一口氣後,它說:“搶救過來了,因為你一直在很努力地把他往上托嘛。”

“總之,你是第一個願意玩我們製作的遊戲、還一直陪我們聊天找bug的人,我真的很開心。所以,我們決定撈一撈可愛的小信徒。”

“但是你原本的世界……姑且把它稱之為世界A好了,我們並沒有為你做過任何身份信息的存儲,因此無法讓你在原來的世界複活。”

“所以,我們把你投放到了世界B——也就是你現在身處的世界線上。”

小林鬱眨了眨眼,似乎有點明白過來,但仔細一想,又頓時更混亂了。

她再次按了按太陽穴,連連擺手:“請等一等,這個世界……不是你們製作的虛擬遊戲嗎?”

說到這,她忽然卡殼了一下。

她突然記起,就在剛才,丘比特對她說,祂們撒了一個小小的謊言。

小林鬱微微睜大眼,驚訝道:“難道你說的謊言……”

丘比特用那根火柴人手臂,略顯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散發著茸光的身體。

“你玩的app確實是遊戲,隻不過,它是以真實世界B作為基礎藍本所加工製作出來的。”

丘比特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該怎麼向她形容,片刻,才模模糊糊地接著道,“你也可以這麼認為——為了追求遊戲體驗,我將世界B的一小部分拓印了一份複印件,而這份複印本就是你玩的app。”

“與那時的複印本不同,你現在所處的世界,是真實存在的B世界喔。”

見小林鬱麵色有些茫然,丘比特貼心地給她留了一點時間消化。

星河靜謐流淌,群星閃爍著炫目的光芒。

小林鬱腦筋轉動了好一會兒,才理解過來丘比特的意思。

但很快,她又產生了另一個問題。

她疑惑追問:“我不太明白要掩藏這點的理由。”

仔細一想……

丘比特根本沒有要向她撒謊的必要啊?

丘比特歎氣:“這就是我接下來要說的衝突了。”

“你還記得,在你剛進入世界B的時候,我是怎麼向你解釋[假麵項鏈]這個道具的嗎?”

小林鬱努力回憶了一番。

時間太久,記憶已經變得有些朦朧。

她儘力抓著那些點點滴滴的過往,遲疑著說:“因為我是外來靈魂,所以與靈魂適格的這具身體無法掌控咒力與異能力——”

“這段話也是真實的喔。”

丘比特抖了抖身體,身上的光芒愈發柔和,像一盞在夜色流水中漂浮著的小燈。

“由於你是外來靈魂,所以自然而然地會被世界B的規則所排斥,這是我們也無能為力的一點。”

“而臨死前的極度痛楚,會造成靈魂的不穩定,愈發加劇這種排斥。”

“再加上這個世界又有咒靈這種以負麵情緒為生的東西……兩相權衡之下,我們便暫時將你的這段記憶隱藏了起來,留待靈魂融入以後再返還給你。”

小林鬱一怔。

竟然是為了保護她,才特意把她臨死前的記憶關進了匣子中嗎?

丘比特將身上抖落的光點用細細長長的手臂一點一點拾起來,歪了歪圓乎乎的身體,忽而振著翅膀飛了起來。

毛絨絨的光團停在她掌心坐下,捧著光點放到她掌紋上。

“融入世界B的方法,就是多多參與其中重大事件的節點,並儘可能地改變它。”

“當你活躍其中、將原定曆史推往另一個走向時,世界規則就不得不承認你的存在。”

“同時,在你記憶被刪減的情況下,我們編出了一個通關遊戲就能回家的理由,借以鼓動你參與到事件中來。”

小林鬱怔怔盯著掌心散溢的光點。

丘比特手一指,那些散發著柔和光亮的乳白光點就被引領著沒入了她的胸口,隱隱約約在其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光球。

“這是係統。”

“雖然隻是一次偶然的巧合……我發現app中的係統因為本身就是在複印本上加工製作而成,所以當它移植到世界B時,同樣能對這個世界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數據覆寫。”

“於是我就稍微更改了一下構成,讓它變成了一個兼具輔助與引導功能的係統。”

說到這,丘比特揮舞了一下火柴人手臂,邀功似的挺起了毛茸茸的團子身體。

“世界B的規則框架中,同樣有著「向神進獻,獲得神佑」這一普遍認知。然後,超級聰明的我就把係統的底層邏輯稍稍改動了一點,特地朝著這點貼合。”

“如果把完成係統發布的任務視作是達成神的要求,那麼用得到的點數兌換道具的行動就可以被認知為是神在降下賜福。”

“這樣一來,係統就能完美地在這個世界中運作。結果嘛……哼哼,自然也是如我所想。”

丘比特驕傲地將身體仰得更高了,小小一團,眼瞅著就快整個都翻了過去。

怪不得每次打開商城時,總能在頁麵最頂端看見那行散發著淡淡光輝的乳白色字體。

[信徒獻上信仰,神明寄予賜禮]

她原先還以為是丘比特喜歡這種花裡胡哨的描述,沒想到居然是出於這個緣由。

小林鬱想著,伸手將光團扶正。

她想了想,還是有些困惑:“可後來,係統的存檔功能不是完全不能使用了嗎?”

丘比特一噎。

似乎有些喪氣似的,祂身體的光芒也暗淡了一些。

“那是因為我們強行出手乾預,所以招致了更加洶湧的排斥。”丘比特說,“係統在抵禦的過程中被迫丟失了一部分功能——雖然之後我也有嘗試補全,但好像也沒那麼容易。”

小林鬱遲疑:“既然我拿回了記憶,那現在的狀態……”

“你已經成功融進了這個世界,不會再被排斥了。”丘比特直截了當道。

祂頓了頓,又昂起了身子。

明明是個沒有眼睛的光團,小林鬱卻莫名生出一種自己正在被靜靜注視著的微妙感覺。

丘比特忽而開口:

“你想活下去嗎?”

小林鬱一愣。

想不想活著這個問題,等同於在詢問她的生存欲望,叫人有點難回答。

她為難地蹙了蹙眉,忽然想起方才記憶中的一幕。

【神明回應了祈願】

也就是說。

“那個時候,我向你們許下了願望嗎?”小林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片刻的沉默。

丘比特忽然又歎了口氣。

“你在這種細節還真是奇特的敏銳。”祂搖搖身體,說,“不,我回應的並不是你的祈願,你本身並未許下任何願望。”

小林鬱更加疑惑了:“那……”

“是兩位始終不願離去,一直在注視著你的人,向神明進行了祈禱。”

“說起來,那天正好是你父母的祭日。”

小林鬱仿佛預感到了什麼,逐漸睜大了眼眸。

她不禁握緊了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指尖微微顫抖起來。

丘比特望著她,聲音垂憐:

“——請救救我的女兒,請讓她活下去。”

“那一對可憐的夫婦,在你失去力氣與意識之際,不停地如此祈願。”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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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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