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拉著小孩亡魂,走出去不遠,就見路邊站著一個紮著丸子頭,帶著眼鏡,胖胖的年輕道士。
“老君山,顏誌崆,見過溫道友。”
“扶餘山,溫言。”
兩人見禮,溫言身後不遠處,亡魂呼嘯,邪術師的哀嚎不絕於耳。
顏誌崆輕聲念誦聖號,似是有些不忍。
“小哥,這可不像你之前啊,你之前下手的速度可是很快的啊。”
“非也,快速送敵人去死,乃是慈悲,折磨不是。”
“你覺得這不對?”
“我個人是覺得,應該乾脆利落的送那些邪術師升天。
但我也覺得,我如何覺得不重要。
那些亡魂如何覺得才更重要。
我師尊說,勸人大度遭雷劈。
我見到殺雞宰羊,都會有些不忍,隻是人之天性而已。
我不忍是我的事,與旁人無關,我也不會勸他們的。
畢竟,這等惡徒,落到我手裡,也是魂飛魄散,挫骨揚灰。”
溫言琢磨了一下顏誌崆這乍一聽略有些矛盾的話之後,拱了拱手,道。
“小哥倒是真誠,也夠通透的。”
“道友儘管做你,我隻是旁觀。”
“好,回頭慢慢聊。”
溫言拉著個哭泣的小亡魂,靜靜的等候著。
小亡魂到現在為止,身上也沒什麼怨毒的恨意,他依然不太理解為什麼沒有成功,不理解為什麼人死不能複生。
至少,就這些邪術師的水平,是肯定做不到這點的。
溫言隻是告訴他事實,沒有說教什麼,他現在越來越想鬨翻天了。
現在都有人敢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往神州送,是人是狗,都敢伸爪子到他住的南武郡了,他都不敢想以後會怎麼樣。
片刻之後,大批的亡魂,一起進島,在夜幕之下,如同一片濃鬱的黑雲,在緩緩移動。
等到大批亡魂都走了之後,顏誌崆來到碼頭,看著地上的幾具屍體,念誦了兩聲聖號,然後手腕一抖,指尖夾著的黃符便無火自燃。
黃符落在幾具屍體上,忽的一聲燃燒了起來。
顏誌崆靜靜誦經,一臉平靜地看著。
既然見到了,剛才也說了要挫骨揚灰,那些亡魂辦不到,他當然要做一下好人,替人火化了。
火焰之中,一具屍體裡,邪氣翻滾,一個小蟲子從破開的腹部鑽了出來,小蟲子在火焰裡發出尖銳的嘶鳴聲,轉瞬便扭曲著被燒成了碳。
呼呼呼的火焰聲中,遠處有人想要靠近,也不敢靠近。
等到火焰開始減小的時候,有幾個人走了過來,顏誌崆微微行了一禮。
“這幾位我已經替他們火化,按照他們的遺願,想來是不想被葬在陸地上了,不如撒到海裡吧。”
“多謝道長指點。”有人謝了一聲。
“無上太乙救苦天尊。”顏誌崆又念了一聲聖號。
有人看顏誌崆似乎還挺好說話,就壯著膽子問了句。
“那些亡魂……”
“那些亡魂,貧道無能為力,能有如今的情況,那位道友已經是拚儘全力了,那些亡魂執念太深,化解不了,等到他們做完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會消散。”
顏誌崆說完,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他親眼見到了那些亡魂,就打定主意旁觀了,鬨成什麼樣子,他都不準備出手了。
簡而言之,活該。
問就是貧道道行太淺,無能為力。
旁邊的幾人,也不說話了,他們心裡多少有點良知,現在也是在擺爛,隻是工作是工作,得來做做樣子。
亡魂大軍進入大島,行進不遠,隊伍裡就多了二百多個亡魂。
整個隊伍的氣勢,開始逐漸增強,陰氣越來越重,怨氣越來越重。
走了兩個小時,當亡魂隊伍裡亡魂的數量,終於過萬之後。
如此龐大的怨氣彙聚,終於開始明顯的影響到了天象,天空中皓月被遮掩了起來,陰氣升騰,與這裡豐富的水汽融合,化作黑雲遮蔽了天空。
走著走著,溫言腳步一頓,前方的道路在他眼中閃爍了一下。
那路一下子變得非常熟悉。
那種感覺,就像是冥途的路。
溫言細細感應了一下,確認了,就是冥途的路。
他停下了腳步,伸出手示意亡魂們停下腳步。
過萬亡魂,齊刷刷的停下腳步,靜靜的等候著。
溫言自己踏出一步,踏到路麵上,下一刻,他果然出現在了冥途,那種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感覺。
哪怕這路麵,跟他日常走的不太一樣,像是簡易的鄉道。
他後退了一步,周遭的所有一切,都化作了無垠的荒野,失去了所有的參照物。
這下得了,可以確認了,就是冥途路。
溫言閉著眼睛,後退了一步,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他看著眼前的路,心說,南洋果然還是有人才的,這不知道是誰的手筆。
他們不敢正麵去解決這些亡魂,卻在這裡,布下了手段,借助亡魂彙聚,帶來的龐大力量,還有他們太過濃鬱的怨氣,激發這裡埋下的手段,直接激發出了冥途。
這些亡魂若是踏上冥途,自然是不可能再回來了。
而若是亡魂的數量不夠,反而不會激發冥途閃現。
隻是他們恐怕沒想到吧,溫言走冥途的頻率,比坐車上班的頻率都高。
哪怕閉著眼睛,隻要感應一下氣息,就能確定這是冥途。
而更不巧的是,這種類領域的進入方式,溫言這個活人,也能輕鬆進入。
進入之後,他還不害怕迷失,還能直接出來。
溫言看了看前方的路,沒發現有動工的地方。
他便繞開了路,從公路側麵前行,那些亡魂自然也都聽他的。
走了不過幾百米的距離,路過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就發現十字路口,有明顯新修補的痕跡。
溫言看了看周圍的霧氣,在公路外麵仔細確認了一下,十字路口其他三個方向,都不會有冥途閃現。
他從側麵跨過了護欄,進入到十字路口,挖開了十字路口中心新修補的部分,在裡麵發現了一枚銅綠色的銅錢,樣式是標準的圓形方孔,上麵有倆字,似是“半兩”。
溫言挖出了銅錢,將挖開的地方,重新蓋上。
他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直接塞給了黑盒。
黑盒秒給答案。
“秦半兩。
秦統一六國之後,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款統一的流通貨幣。”
“還有彆的東西嗎?”
停了幾秒鐘之後,黑盒回答。
“所有相關答案,皆是源自於秦半兩。”
溫言想了想,拿著銅錢,轉身來到了隊伍的後方,找到了遠遠吊在後麵的顏誌崆。
“顏小哥,顏道長,能給看看,認識這個東西嗎?”
“不敢稱道長。”顏誌崆連連搖頭,然後接過秦半兩,反複看了看。
“我不擅長古董,不過這個應該是秦半兩,觀其神韻,應當是真貨。”
“還能看出來彆的嗎?這是我在十字路口挖出來的,剛才看到冥途閃現了,險些踏入冥途。”
“咦……”顏誌崆拿著秦半兩琢磨了一下,道:“你說這個,我倒是想起來,師祖以前曾經給我講過一個小典故。”
“請講。”
“師祖曾說,秦伐楚之時,有一次大軍前行,有一支楚軍見到武安君陣旗,便望風而逃。
而當時追擊之下,遇到山精路怪攔路,死戰不退。
拿下那山精路怪之後,才知道,這山精路怪受楚地百姓供奉,知恩圖報,又聽說過武安君凶名,不願武安君大軍殺過去。
哪怕當時楚軍已經望風而逃,他們也要試試,縱然死了,也算是對得起供奉。
武安君覺得這山精路怪,都有如此義氣,便沒殺他們。
答應了他們若是破城,不傷當地的百姓。
當時還給了他們兩枚秦錢,作為見證。
再後來,那片區域歸為秦土,依然是有山無路。
每當秦軍路過的時候,便隻需要給一枚秦半兩,便會多出來一條路。
自那之後,就有了一個買路錢的典故。
隻是後來,這買路錢,引申到了其他的意思上了。”
“唔,買路錢的意思是,真的買了一條路?”溫言有些意外,是這麼理解的?
“那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是小時候聽說過,覺得有意思就記下了。
當時聽這個故事,也是師祖教育我謹記,吃人嘴軟,拿人手短。
至於故事是不是真的,我哪知道。”
“你的故事,是這麼理解的?”
“恩。”
溫言看了看秦半兩,心說,這故事就算不是真的,多少也是有真的部分在裡麵。
這買路錢八成是真的。
隻是,這錢,在南洋也能買到路嗎?
還直接買到了冥途之路。
多少有點離譜吧?
而且,黑盒都不知道這事,證明烈陽部的資料庫裡,應該也是沒有明確記載的。
黑盒可比普通的人工智障厲害不少,總不可能這麼重要的東西,它說不知道。
那,在這裡布置這個手段的人是誰?
這家夥挺有兩把刷子的,而且肯定是知道秦半兩和買路錢的事情。
先是將幾個邪術師綁到了港口,想要阻止他們登島。
登島一段路程之後,又在一條必經之路上埋下這種手段。
這是多不想那些亡魂登島啊。
既然對方如此反對,如此在意,那就更要登島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典當行的人,這座大島上,還有他們的實體資產。
溫言還以為他們跟吉娃娃似的,離得遠了,犬吠的聲音就大了,狂得不行。
離得近了,棍子馬上就能敲到他們狗頭上了,立馬閉嘴裝死。
看來現在才算是碰到他們的痛點了,急成這樣,不敢正麵剛,也要想儘辦法不讓亡魂登島。
想到這,溫言拿出手機,給黑盒發布了一個任務。
“找到從昨天到今天,南洋所有有修補的十字路口。”
“你的權限不夠,這需要總部長親自授權,親自操作。”
溫言拿出手機,給總部長打去了電話。
這件事難道非常敏感嗎?需要權限這麼高?
他給總部長說了一下遇到的事情,總部長隻是應了一聲。
十分鐘之後,他的手機上就出現了一個推送。
從昨天到今天,整個南洋,十字路口有修補的地方,總共有二十七處。
而跟他眼前這個十字路口修補的位置相符合的,還有四個。
這五個地方,全部都是距離港口不是很遠。
那幾個港口也全部都是稍大點的港口。
而五個地方,分彆是在五個不同的島嶼或者半島上。
溫言現在就在其中一個島嶼上。
仔細看了看,再對照了一下名單,這五個島嶼,也都在他要去的名單裡。
其中有一個島嶼,是顏誌崆已經去過的,已經將那裡的那個邪術師超度了。
既然顏誌崆都去過了,為什麼還要防一手?
防什麼?
溫言想了想,收起了手機,要不將計就計一下?
這裡陰氣濃鬱,霧氣濃重,外麵的人,就算是有監視的,想來也是看不穿這裡的情況。
溫言還是找顏誌崆這種正統的道士確認了一下,顏誌崆說,肯定看不穿的,這不是單純的霧氣,這是陰氣和怨氣,結合這裡太過濃鬱的水汽形成的,熱成像都看不穿幾米。
就算是他,開了法眼,最多也就能看穿個十來米。
確認了這點之後,溫言便將那枚秦半兩重新埋了回去。
他又給馮偉打了個電話,谘詢了一下專業人士的意見,確定沒什麼問題了。
他便跟顏誌崆告彆,讓他幫忙注意下這裡的反應。
又給黑盒發布了一個任務。
然後溫言便帶著亡魂大軍,踏入了這條路,讓所有亡魂都跟著他。
道路果然開始閃爍,冥途被激發,溫言踏入了冥途,道路上的亡魂大軍,也都跟著一起進入了冥途,消失不見。
漸漸的,這裡籠罩在方圓好幾裡地的霧氣漸漸消散,天空中引動的天象變化,也隨之消散。
上萬的怨氣衝天的亡魂,全部都消失不見了。
冥途之中,溫言在隨身的包裡,拿出一盞油燈,以陽氣將其點燃。
他單手捧著油燈,一手拉著那個小亡魂,行走在冥途之中,身後密密麻麻的亡魂,牽著小亡魂的一隻手,一個牽著一個,行走在冥途裡。
而外麵,霧氣消散,亡魂也消失的消息,很快就被一直盯著的人確定了。
顏誌崆老老實實地說,隻看到那些亡魂走著走著,就感應不到了。
後麵的人來的時候,顏誌崆還在這裝模作樣的掐算著什麼,讓人看了不明覺厲,但問就是什麼也沒算出來。
他是真沒算出來,他都不知道溫言哪來的勇氣去走冥途,為什麼要走冥途。
他下山的時候,被勒令不準做的事情之一,就是不準走冥途。
另一邊,還是那個房間裡,老者推開了門。
“老板,已經確認了,那些亡魂都消失不見了,但是那個叫溫言的武者,也消失了,有點麻煩。”
“血樹林那裡,不用管了,讓那裡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吧。
重點關注的幾個地方,加快建造的速度。
三個月之內,必須全部建好。
告訴阿美的那個老不死,拿了我這麼多好處,他也要出力。”
年輕人屈指一彈,一塊包裝明顯比送到神州的那些更加精美的金箔巧克力,落在了老者手裡。
“這次做的很好,這是額外的獎金。”
“多謝老板,我這就去辦。”老者拿到了金箔巧克力,渾濁的眼神都變得清亮了起來,這一枚便是一年,可不是送到神州的那些。
就在他們以為事情都解決了,開始收尾,開始做其他事情,各地的人手都開始收攏,南洋聯盟的人都開始準備怎麼跟烈陽部扯皮的說辭時。
距離溫言剛才消失的加裡島,足足一千七百公裡之外之外的地方,另外一座大島上。
距離一個十字路口不遠的昏暗公路,一點微弱卻穿透力十足的火光浮現,濃鬱的陰氣浮現,這裡充沛的水汽,受到了刺激,開始飛速的凝聚成霧氣,將這裡籠罩。
天空中,水汽開始凝聚成雲,遮蔽這裡的星光和月光。
濃霧之中,溫言單手捧著一盞油燈,仿佛憑空出現在這條公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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