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鎮為了招待因為魍魎怪物流離失所的東洲居民有著專門設置的招待處, 雖然設施簡單,隻有床褥與塑板簡單隔開私人空間,但是勝在乾淨。
玄水將幾人的房間分了分, 見天色已經不早,揮手告辭。
蕭然幾人聚在招待處的角落裡, 隱隱聽到周圍又有人在討論工程外西陵湖的異常。
“黑湖最近越來越怪異了!那些魍魎怪物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啊?”
“一定是湖神發怒了!馬上就是湖神的祭祀大典了,因為魍魎怪物咱們沒來得及給湖神姥爺送上祭品, 可現在和魍魎怪物殺著呢,前線這麼多死人湖神姥爺都收不夠祭品嗎——”
玄水雖然告辭,但是還沒走遠, 聽到這裡氣的要命, 將武器往那個亂說話的人麵前一撐,惡狠狠道:“你在把那些戰鬥在前線的英雄當成什麼?!”
少年眉眼間全是怒意,他還沒有沉澱到穩重的地步,隻是一個年輕又熱血的燕功衛,當然不可能對這種堪稱褻瀆的話置之不理。
什麼啊……
那些為了護住身後軍鎮而死守不退, 甚至用長劍貫穿自己與魍魎怪物的同袍們染血的麵容浮現在玄水眼前,少年的聲音尾調甚至都是顫抖的, 他無法想象為什麼會有人這麼說。
為什麼會有人將那些死去的英靈視為從未存在過的所謂民間信仰湖神的祭品。
“燕,燕功小哥,您大人有大量,饒過我這個破嘴——”
被長劍嚇得魂不守舍的中年人顧不得麵前隻是一個十五六的少年,撲騰一聲就跪了下來,他身邊剛剛還和他談論的人瞬間拉開了距離,討好地看向玄水。
“我還有老人要養,我還有家人要養……”
中年人看著玄水手中鋒利的唱呢,上麵還染著魍魎怪物的血, 他越發慌張起來,開始胡亂說話。
可他們明明都是為了千千萬萬個你的家人而死的。
蕭然斂眉,他站在玄水身後,等著對方做出決定。
這裡畢竟是玄水的幻境,隻有玄水能做出選擇。
“……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玄水長出一口氣,猛地收回武器,他本來也沒想把這家夥怎麼樣,畢竟陳簡的教誨一直在他心底刻著:永遠不要將劍指向自己守護的人。
所以他剛剛甚至都沒有把劍從劍鞘裡徹底拔出來,劍鋒開刃的那一端也是向著自己。
少年燕功衛看著那個湖神信徒摸爬滾打離開的身影,喃喃道。
“明明這麼膽小……他又怎麼敢,怎麼敢說出那樣的話的啊……”
玄水搖了搖頭,這個世界太過複雜,他隻需要知道斬殺魍魎怪物就好。玄水推開執夷幾人擔憂伸出的手。
“我還要去巡邏,先行告辭了,各位在這裡好好休息。”
他向四人抱拳作揖,沒有說任何要求留下來的四人必須配合軍鎮作戰的話,轉身苦笑著離開。
燕功衛以絞殺魍魎怪物為任,但從不會要求其他人也同樣如此。
凜嶽站在執夷三人身後,注意到了某種不對。
玄水……似乎很焦慮。而且這種焦慮過於濃厚,並非與陳簡的矛盾,與無知者的褻瀆造成。
會和……黑湖那所謂的湖神發怒有關嗎?
凜嶽不自覺地扶了扶自己的鬥笠。
幻境中處處潛藏著危機,雖然現在一切都正常,但是蕭然幾人也沒心大到敢在幻境中睡覺,小插曲過後,蕭然在招待處圍障之下布下真言結界,和賽蕾內拉執夷二人圍坐在地上開始討論接下來的打算,凜嶽坐在小隔間後的椅子上,靜靜地看著三個年輕人的討論。
“這裡是真龍命帝設下的,用來封印玄水鱗君的幻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以七百年前的情況呈現,但是幻境中目前占據十分重要位置的玄水明顯與玄水鱗君有著我們並不知道的關係。”
蕭然敲了敲分隔間的屏障,開始在地上用金色的真言力量寫寫畫畫。
賽蕾內拉點點頭:“我的能力是構造一個可以控製蝴蝶侵蝕敵人的領域,蝴蝶是我真言力量的化身,在玄水出現的第一時間,我就放出了一隻小蝴蝶去探查玄水,比起這個幻境中的其他人,玄水身上的外界力量明顯更為濃厚……”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玄水一出現,我就感覺他與周圍人都不一樣,看來他就是幻境的中心嘍?但是這是陛下用來扼製玄水鱗君的幻境,中心不應該是玄水鱗君嗎?”
執夷拍了拍手,恍然大悟道,他雖然並沒有蕭然與賽蕾內拉兩人的經驗,但也立刻反應了過來,並且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這一點確實很奇怪,按理說幻境的核心應該隻有玄水鱗君才對,畢竟這裡是真龍命帝封印玄水鱗君的場所……更何況玄水怎麼看都隻是人類,隻能說他也許和少司命玄水鱗君有我們未知的關係。”
蕭然搖了搖頭:“也許是因為二者聯係極深吧,當務之急,我們還是儘快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
“我明天準備去西陵湖看看,據玄水所說,我們應該是從湖底出現在這個世界的,於是他從西陵湖裡救下了我們,既然能進入,那說明幻境的入口必然在那裡,也許我們可以找到出去的辦法。”
凜嶽刻意沒有乾擾主角團們的討論,他看著蕭然讚許地點點頭,蕭然的反應速度與推理能力都不錯,能憑借自己已經知道的信息推理出如今的狀況,對於他這個年齡來說,已經算得上翹楚。
“噠……噠……”
就在幾人討論明天如何離開軍鎮前往軍鎮居民與玄水都誨疾莫深的西陵湖時,一陣已經放到極緩的輕微腳步聲傳來,對方隱藏的很好,本來幾人根本無法察覺,但賽蕾內拉早就開啟了自己的蝴蝶領域。
那人踏入賽雷內拉一直開啟著的領域之中,刹那間蝴蝶振翅聲在賽蕾內拉耳畔響起,向她發出警告,她向其他幾人做了個手勢,周圍的流民都已經在各自隔間進入夢鄉,現在已經是懸海時淩晨,什麼樣的人會選擇這種時間來找他們?還刻意隱藏了自己的腳步聲……
蕭然思索片刻,一個翻身坐上自己的床鋪,準備看看這位夜間拜訪之人究竟是何目的。
賽蕾內拉與執夷連忙照做,凜嶽也靜靜靠向一旁,假裝正在小息。
在賽蕾內拉的領域下,她聽到外麵之人的腳步停下了。
玄水站在執夷三人的招待處隔間外麵,他麵上交錯過各種暗沉的神色,但是最終什麼都沒有做。
沒過多久,賽蕾內拉聽到了離開的腳步聲。
“……是玄水……他走了。”
從床上裝睡的蝴蝶魔女深吸一口氣,翻身坐起,在確認玄水已經徹底離開後,她手一翻,深藍色的蝴蝶閃過,領域被她暫時收回。
“玄水……果然這座軍鎮藏著某些秘密,而且玄水肯定不像他表現的那樣一無所知。”
蕭然思考片刻,拿起繡春刀就準備出隔間。
“我去看看,那家夥到底有什麼想法。”
“等等——!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
賽蕾內拉拉住蕭然:“雖然我看不太深,但是這座軍鎮給我的感覺很不好,我每次開領域的時候都會感覺到一種可怕的陰森感,剛剛開領域的時候,那種感覺比白天更清晰了,我懷疑這座軍鎮晚上會變得比白天危險。”
執夷點了點頭,算是應和賽蕾內拉的說法,每個隔間有著或大或小的窗戶,雖然因為老舊十分模糊,但是仍然能透過窗戶看到外麵天黑的極為不正常。
按理說這個時間段軍鎮明明有太虛觀的電子路燈係統照明,他們幾人趕來的時候還看到了幾位太虛觀工程師拿著工具箱匆匆修理的身影,但是現在外麵一絲光亮都沒有,黑暗猶如濃稠的固體,讓人根本看不真切。
晚上的軍鎮……似乎已經不知不覺間發生了某種異變。
“不用擔心,賽蕾內拉,這個地方除了玄水一定還有其他人有問題,我去追玄水的時候,你和執夷問問招待所守夜的負責人西陵湖異樣,我們必須儘快搜尋線索,離開這個幻境。”
蕭然解釋了兩句,衝出叢木搭建的臨時招待所,消失在外麵的夜色之中。
“蕭——好吧。”
賽蕾內拉沒拉住,隻好跺了跺腳,對蕭然這種不顧危險的態度非常憤怒。
“沒關係,我會陪他去的。”
一直沉默的凜嶽站起身來扶了扶自己的黑紗鬥笠,聲音不大,但帶著安撫人心的可怕鎮靜。
“多謝前輩。”
執夷道謝道,麵上是少見的嚴肅與認真。
能跟隨玄水這位燕功衛還不打草驚蛇的,他們四人裡隻有蕭然與佚名前輩有這個能力,執夷迅速意識到,既然已經深入幻境,儘快尋找線索離開才是當務之急,麵前的幻境夜晚顯然並不正常,他們不能再拖下去。
況且有佚名前輩在,絕對不會出現任何意外。
執夷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這樣相信著後者的可靠。
賽蕾內拉顯然也清楚這幾點,她目送著凜嶽推開門化為火光散去,屋外濃稠的黑夜像是吞沒一切的巨獸,少女歎息一聲,攤了攤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