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我隻是覺得……執夷,你有沒有感覺到,蕭然在這種危險的時候……雖然我知道他確實很強,但是他……似乎總是在逞強啊。”
賽蕾內拉有些擔憂:“也不知道他在急什麼。”
“……沒關係,我們會等他願意告訴我們那天的,在他願意向我們敞開心扉那天來臨之前,同伴總是會包容同伴的嘛!”
向來單純笑著的少年眸子閃過些鋒利的光,他閉上眼睛,輕聲道。
“走了小蝴蝶,他們走他們的任務,我們完成我們的任務。”
執夷撤去周圍隔絕聲音的真言結界,率先向著不遠處大堂爐火旁守夜的人影走去。
“唉……為什麼總有這麼多倒黴的事……”
銀發少女看了看那扇被凜嶽關上的木門,歎了口氣,跟上執夷的腳步。
軍鎮狹道,招待所不遠處,一座佇立的半殘樓塔搞搞佇立著,樓塔一半像是被什麼東西強行轟碎一半,破爛殘缺,已經露出裡麵的陳設,而另一半也搖搖欲墜,隨時都會倒下,一副廢土景象。
凜嶽和蕭然沉默地躲在殘樓高處,靜靜地俯瞰著下麵斷壁殘垣中的兩人。
玄水與軍鎮隊長陳簡。
偃術熱武器的轟鳴聲在高處滑過,發出沉重的悶響,點亮濃稠的夜色,防禦體係仍在運行中,但是走到建築外,凜嶽才發現軍鎮真正的不對勁之處究竟在哪裡。
白天無法觀測,但夜晚的軍鎮可以明顯看到,在真正的天空與軍鎮之間,有一層薄薄的黑色霧氣籠罩著整個軍鎮,如同倒扣下的碗,將整個軍鎮包裹在內。
如此大麵積的魍魎力量領域,那隻是軍鎮外肉山之上,未成形細菌的傑作。
那是未成形細菌為自己徹底突變為創造的莢膜,濃度極高的魍魎力量籠罩周圍的一切,怪不得賽蕾內拉與執夷進入軍鎮後都會感到下意識的陰寒。
有這個莢膜領域在,這座軍鎮的所有人都凶多吉少。
因為……他們再也出不去了。
不怪玄水如此悲觀,細菌形成的莢膜在此,除非領域被外力消除,否則黑氣覆蓋範圍之內,再也沒有人能離開。
但偏偏鎖鑰邊區除了少司命,鎮關將軍和真龍命帝,根本沒有人能與細菌級彆的存在對抗,哪怕那隻是一個未成形的細菌。
湖神……西陵湖異樣……被細菌莢膜封鎖的軍鎮,一切突然串了起來,凜嶽已經明白了一切。
這座軍鎮在未來的結果應該並不美好,曆史中鎖鑰邊區在第二次魍魎戰爭裡損失嚴重,也許就是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未成形細菌。
西陵湖的異樣,與民眾們口中所謂湖神的囈語也都是這個未成形細菌的手筆。
在殘樓下方,玄水與陳簡對峙著,前者眉頭緊皺,死死捂住胸口,而後者隻是沉默地看著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用比刀還鋒利的無言拒絕玄水反駁。
“我都知道了,您一直不許我去西陵湖的原因。”
玄水的聲音意外的平靜。
幾天前戰事吃緊,玄水本來想去西陵湖找找物資,卻被情緒激動的不正常的陳簡痛罵一頓,趕去幫偃師攪拌水泥。
玄水本想著也許是因為所謂湖神的謠言在軍鎮中流傳,戰事又極為緊迫,陳簡隻是心情不好,很快就會恢複正常,但是對方一直不鬆口,讓年輕人少有的叛逆心生起,找了無數機會,終於跑出來,卻在西陵湖中發現了一個極為可怕的秘密。
陳簡一直在隱藏,不告訴他的秘密。
未成形細菌的莢膜已經完全籠罩了這座軍鎮,除非有司命級彆的存在助力,否則根本無法護住這座城。
這座軍鎮苦守多日,但救援遲遲未致,一定是有東西絆住了那些司命級彆戰力……這座軍鎮的未來幾乎凶多吉少。
但是並非死局。
因為當地信仰湖神的緣故,未成形細菌似乎產生了某種自我認知錯誤,將自己誤認為是湖神。
也就是說。
隻要他們按照這座軍鎮民間信仰湖神祭祀的步驟向這位細菌獻出水係真言力量擁有者祭品,那麼在錯誤認知中的細菌便會按照信仰中湖神的行為,沉入湖底,短時間內不再動作。
陳簡與玄水是整個軍鎮唯二的兩個水係,也就是說他們之間必定有人要犧牲。
“隊長……你早就做好把自己獻祭的準備了是嗎?”
玄水的聲音顫抖的可怕。
而軍鎮隊長陳簡早就從二選一中做好了準備,他不僅沒有讓玄水做選擇,甚至沒有將這個難題讓自己養大的孩子看到,平添心理負擔。
玄水不是傻子,他立馬明白了陳簡這些日子一直瞞著自己,嚴厲又凶惡地對待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讓他能更好地接受自己的離去。
麵對玄水的問句,陳簡隻是沉默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但是憑什麼,這是不公平的啊!”
玄水大喊著,“我明明應該知道,我明明有知情權——你從來不會替我做決定的,你知道我最討厭這種行為……而且我和你一樣,不,我甚至是更好的人選,因為我隻是一個普通燕功衛,而你卻是……”
一個軍鎮的隊長,明明你活下來,會比我更有用的……
一向得意自傲的玄水在心底默默說。
明明無論怎麼看,陳簡活下來都比他要值得多。
“不一樣。”
一直沉默的陳簡開口了。
“不能這麼算的,玄水,生命沒有值不值得一說……而且你和我不一樣,玄水,因為你太年輕了。”
陳簡鬆了口氣,一直緊繃著的某種偽裝此刻被他拋下。
“你太年輕了,你的未來還有那麼長,還有那麼多可能,不能因為這種原因死在這裡。”
“那你就可以了嗎?”
玄水的聲音沙啞無比。
“你明明也才四十出頭,你保護的軍鎮還有那麼多人……你就能這麼放心的走了?”
“我加入燕功衛已經二十年了,玄水……”
陳簡歎了口氣,一直緊繃著的嚴肅臉鬆懈下來,看向他一手養大的孩子時,甚至帶上了幾分溫柔。
“我吹過玉門大漠的風,見過山海冰原的白雪,攀過劍門陡峭的路,最後回到我的故鄉,成為守護鎖鑰的一名戰士,我這輩子見過的名景已經足夠多了。”
陳簡看向玄水,歎了口氣。
他還記得自己當初將玄水從西陵湖救起來時的情況,粉雕玉砌的可愛嬰兒在西陵湖漂流一天一夜卻並沒有死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嬰兒在被陳簡抱起的那刻被藍色的魚形輝光選中,人類完全不可能擁有的魚鱗在他的身上生長,卻又在他麵前緩緩褪去。
那時當地湖神信徒選舉出來的湖神祭祀仰天長笑,稱消失的湖神並未放棄他們,而是選擇了轉生,將自己的力量贈予了這個在湖上漂流大難不死的被遺棄男孩。
西陵湖的確沒有司命等級的神明,但是西陵湖數千年的靈氣聚集,在信仰的加持下令司命逐漸開始成型。
而玄水,被遺棄在西陵湖中,被拋棄的嬰兒,卻意外得到了這份力量的認可。
陳簡一開始就知道,玄水的未來遠比他想象的要偉大。
因為他的玄水……是被西陵湖選中的人。
他還那麼年輕,怎麼能因此而死?
“但你不一樣。玄水,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你還有很遠很遠的路要走呢。”
玄水咬咬牙,他不是不清楚陳簡這位長輩的心理,可他根本無法接受。
“我無法接受,隊長……與其這樣,不如讓我們抽簽決定,至少那是絕對公正的,我不可能放任你自己做出選擇。要不然……我和你沒完大叔!”
陳簡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可就像是命運之輪敲響的某種警鐘,玄水話音剛落,隻聽電子狼煙在卯榫工程上炸起,七百年前玄機科技略顯粗糙的電子警報聲炸開,尖銳的笛子聲響徹整個軍鎮據點,在場的所有真言擁有者都感受到了極為明顯的魍魎怪物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