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014章(1 / 2)

踏踏實實睡過一覺後,次日清晨,淩冽睜開眼就看見了在洞外開闊空地上、哼著小調烤蛋的小蠻王。初升的紅日給他整個人鍍上了一圈金光,而他腳邊的一片翠綠芭蕉葉上,還堆著許多淩冽沒見過的鮮果。

“那勾嚨勒?”小蠻王聽覺敏銳,見他醒了,便放下手中的蛋,捧起旁邊的一截大竹筒過來。

那竹子是苗疆特產的龍竹,徑長十寸許,裡頭盛著清澈的水。小蠻王比劃了一下,讓他先洗漱。

放好竹筒後,小蠻王就乖乖離開了山洞。他這番乖巧守禮,倒讓淩冽一時恍惚。

簡單勻麵後,淩冽將鬆散的發髻挽好,然後小蠻王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進來將他抱出去。

小蠻王一邊兒給他剝烤蛋,一邊吱吱呀呀地比劃著衝淩冽解釋,說待會兒趁著天亮、他們要下山去,山中危險,不知還有沒有百越國的殘兵。

淩冽點點頭,小口小口地抿著還有些發燙的蛋液。

鳥蛋的味道很新鮮,還帶著一點點鹹,也不知小蠻王在這深山野林中怎麼找到的鹽。從前淩冽也深山行軍過多次,但北境猛禽的鳥蛋都帶著令人作嘔的腥。

等淩冽吃完,小蠻王又打水來幫他淨手,而後就背起他朝山下走去——

天光大亮,淩冽終於看清昨夜洞外的戰鬥——雖然小蠻王已將那些屍體和地上的血處理過,但那一大片倒下的樹木和被壓塌的灌木叢,還是暴露出些端倪。

想著自己原本的脫身計劃,淩冽又無奈地垂下了眼眸。

兩人一路無言,順著林中的山道緩緩地往山下走,行了約莫數百步,忽見林間人影閃動,小蠻王立刻警惕地頓住。對方也見了他們,先試探著呼哨了一聲。

淩冽從前在書中看過,苗疆地處西南險峻高山之中、山路難行,苗民們為了方便溝通,便用呼哨或高歌的方式交流,不必見麵,一唱一地隔著山川激流也能聽見。且各個部落的唱法兒不同,能彆身份。

聽見呼哨,小蠻王明顯鬆了一口氣,也應了一句。

對方得了回應,身形一頓後就激動地跑過來——是個蠻國的士兵。小夥子激動得眼中泛淚,跪下行了大禮,嘰裡咕嚕地說了一大串苗語。

小蠻王聽著,時不時笑著點點頭,答上幾句。

淩冽觀他二人神情,便知今次百越國的行動徹底失敗了。

說完了,那士兵便護著他們下山。越靠近山下,便有越多的蠻國士兵,王府的死士也循跡而至。渡口處,幾艘大船都已靠岸停泊,八字胡大叔和元宵幾個站在船前焦急地等候。

一見淩冽,元宵就“嗚哇”一聲大哭。

而八字胡大叔也是皺著眉,瞪著小蠻王,眼中儘是擔憂和嫌棄。

小蠻王嘿嘿一笑,聽大叔講明情況後,就背著淩冽上船——他們換掉了那艘被百越國弄得千瘡百孔的中軍大船,現在這艘雖不如原本那艘寬大,但構造相似,大叔深知他的脾氣秉性,給淩冽準備好的房間依舊是中倉下陽光最足的一間。

小蠻王沒有假手於人,徑直將淩冽送到床上。

元宵擦了擦眼淚,也急急去請孫太醫。

樣式差不多的架子床上鋪著柔軟的絮絲被,床邊的腳踏上墊了柔軟的地毯,淩冽從那布滿花枝紋的絨毯上收回視線,瞥眼卻發現小蠻王身上竟然有傷——

這蠻子不穿鞋,從腳背往上到小腿布滿了被鋸齒植物的莖葉割裂的細碎傷口。小臂被苗刀劃傷、留下了很長一道傷口,肩上還有一道不知是鬣狗還是棕熊留下的爪痕。

比起小蠻王的傷痕累累,他身上倒完好無損,一點兒沒磕著碰著。

跟進來的八字胡大叔也看清了小蠻王身上的傷,他氣不打一處來地上前拎住小蠻王耳朵一頓數落。小蠻王被罵得狗血淋頭,看向淩冽的目光卻依舊明亮。

被那綠寶石一樣的眸子盯著,淩冽抿了抿嘴,最終狠下心彆過頭。

然後,在孫太醫進門、掏出脈枕的同時,小蠻王就被八字胡大叔毫不客氣地提溜了出去。

一番落水,也不知是不是孫太醫的錯覺,他總覺得北寧王的氣色比墜江前好上許多。且之前王爺憂思苦慮、脈象虛浮,一夜不見,如今心境和脈息竟平緩不少。

老人不動聲色,目光在淩冽和地上那條棕熊皮之間來回逡巡,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去煎藥了。剩下元宵一邊兒心疼地抹眼淚兒,一邊捧著淩冽的手腳細細查看,“王爺您當真沒有哪裡不舒服嗎?”

淩冽搖搖頭,忽然問道:“京中帶來的金創藥還有麼?”

“您受傷了?!”

“去拿一瓶給他。”

“好……啊?!”元宵原本已從箱底翻出了蓋著金印的小瓷瓶,聽見淩冽這話後又頓住,“誰啊?王爺您不會是叫我將藥給……”

淩冽麵無表情地點點頭。

元宵抿了抿嘴,心裡十分不快:這藥他家王爺平日裡都不太舍得用,憑什麼要給那蠻子!

他這麼想,卻不能違背主子的命令,隻能垮著臉、將船上的甲板踩得嘎吱作響。

小蠻王倒也沒走遠,元宵找到他的時候,他正毫無形象地與一名蠻族的巫醫扭打在一起,兩人的手腳纏麻花似地擰成一團,一個蹬著另一個的肚子。

“小管事來啦?”八字胡大叔在旁袖手旁觀,滿臉看熱鬨不嫌事兒大的悠閒。

“……”元宵看著那團“人球”噎了一下,半晌後才木木地舉起手中的小瓶子,“我家王爺命我來送藥。”

大叔挑了挑眉,打量那白瓷小瓶子一眼,沒動手接,而是轉頭衝小蠻王翻譯了元宵的話。而後,小蠻王便放開了巫醫、極快地一個翻身躍起,接過那小藥瓶。

事情辦完,元宵不想久留,揖禮後扭頭便走。

小蠻王捧著藥瓶,綠色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是得了什麼了不起的寶貝。而甲板上被他掀翻的巫醫也哼哼著爬起來,“既然大王你有藥了,我便走了?”

“那怎麼行?”小蠻王揪住他,“這個是哥哥第一次送我禮物,我要珍藏起來!”

巫醫嘴角抽了抽,“嗬,那你是不是還要穿個孔,當項鏈掛起來?”

一聽這話,小蠻王就驚喜地瞪大眼睛,“還能這樣?!”

“……”巫醫翻了個白眼,“那是金瘡藥,瓶子上打孔藥就漏了。”

小蠻王扁了扁嘴。

巫醫嫌他,也不再客氣,直從身邊取出一隻藥罐來。

看見那藥罐,小蠻王臉色變了,轉身就要逃。

結果,巫醫早有防備,聯合大叔和周圍幾個士兵,七手八腳地將他摁住。

藥罐裡頭的藥膏綠油油、黏糊糊的,聞上去還泛著一股不知是獸血還是蟲卵的腥臭,小蠻王嗷嗷慘叫,巫醫卻不為所動地將他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塗滿綠糊糊。

等藥塗好,小蠻王已經脫力地躺倒在甲板上,他眼帶淚痕,有些氣惱地瞪著巫醫,嘴裡嘟嘟囔囔地罵了好幾句。而巫醫回應他的,是又剜出一大塊藥膏,毫不客氣地摁上他的手臂。

“……!!”小蠻王蔫了。

最後巫醫離開時,小蠻王又拿著金創藥攥他袖子,“這個,真的真的不能做成項鏈麼?”

“……”巫醫深吸一口氣,壓下那點打人的衝動,氣勢如虹,“不能!!”

小蠻王泄氣地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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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回到房間時,淩冽正在看密信。

見他進來,淩冽便指了指旁邊的案幾,“幫我研墨。”

江南盜禍彌重,兩大營援兵未至,幾個流寇集團便先火並起來,戰火綿延、數百畝良田荒廢。加上倭寇侵邊不斷,若是他們北上魯地後海防失守,京城就會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