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019天(1 / 2)

六千個晨昏 姑娘彆哭 6147 字 4個月前

張晨星需要趕工。因為前幾天去漢中,導致手裡這本書交工延遲。店裡人不算多,但白天難免會有各種事耽擱,隻有夜晚是安靜的。

衝了澡坐在書桌前,戴上手套,輕輕翻開書。這本書一共要修複三個問題:水漬、書頁破損、字跡模糊。張晨星從上百種紙張中進行比對,終於找到適配紙張進行複刻。

她一個人度過無數個這樣的夜晚。

最初的時候,她徹夜難眠。手邊放著剪刀、菜刀、錘子、一根包了鐵的棍子,一點響動就能讓她從床上彈坐起來。不敢閉眼,就那麼睜眼,後來索性坐起來看書。家裡唯一有價值的就是父親留下的一屋子書,一本一本看。白天睡覺,晚上看書。隻在家裡米麵油全空的時候出門。街坊鄰裡幾乎見不到她人,就彼此揣測:晨星不會出事了吧?最終派周茉來。

周茉跟張晨星同年出生、同校同班上學,是張晨星最好的朋友。周茉翻牆進去用力敲窗,把蒙頭大睡的張晨星敲起來,確認人活著,沒尋短見,又翻牆出去通風報信。

非常奇怪的是,張晨星後來沒想過死亡。

母親的離開至少給了她一種信念,找到她、並把她留下那三萬塊錢摔到她臉上,自此跟她恩斷義絕。就算要死,也要等到找到她以後。

而梁暮的出現在張晨星沉重的生活裡,連插曲都算不上,她甚至沒跟任何人提起。

梁暮是在第五天來的。

他出了一個短差,給上一個人物補了後續鏡頭。母親程予秋有時也會自嘲:當初要改變理科基因,結果力氣用大了,兒子入不敷出,就差敲盆沿街乞討了。倒沒有程予秋說得那麼誇張,梁暮可以自己養活自己,左手賺錢右手花,好歹算是獨立了。

梁暮讀編導專業,成績優異,畢業時也有製片人找他做小眾電影導演,卻被梁暮拒絕。理由是他要去做更小眾的紀錄片。

製片人就勸他:紀錄片導演那麼多,能養活自己的沒幾個。梁暮對此不以為然:那就餓死我吧。

梁暮脊梁硬、脾氣臭、一條道跑到黑、不撞南牆不回頭,在這個社會是罕見的異類。人生百態,鏡頭記錄真實故事,不賺錢也值得。但愛好也需要錢來養著,梁暮也不算太傻,搞了一個小工作室支撐著。剛剛興起的旅拍、婚禮攝影、日常攝影,什麼活都接。用客戶的話說:高材生就是不一樣,活好、價格高,就是服務態度差點意思。

梅雨季的雨下得纏綿,簷下扯著水晶碎珠子一樣。書店沒人,張晨星從案前抬頭透窗仰望,緩緩酸澀的眼。看到梁暮朝這邊走。他沒有撐傘,大步流星,黝黑的短發上能看到水珠,推開店門的時候帶著外麵的潮濕。也不用張晨星說他,自己站在門口的地墊上搓掉鞋底的水,t恤濕了薄薄一層貼在身上。

“有水嗎?”梁暮看到張晨星不抬頭,主動跟她說話。

“自己燒。”張晨星抬起沾著墨水的手向身後指:“那裡。”

梁暮也並不矯情,自助服務挺好。走到水龍頭前洗水壺、接水、燒水。甚至從旁邊的小盒子捏一撮綠茶丟到杯子裡。轉身去書架前找書。

從一定概念上來說,張晨星算是一個富有的人,因為她有一間書屋。這書屋不花哨,書牆、書架、巷子裡隨手摘的花。眼前這朵花被丟到白色搪瓷杯裡,視覺對衝,也算好看。

梁暮找了本《沉默的大多數》,連同熱茶一起放到窗邊位上,找了張紙和一根鉛筆,對著張晨星坐下。低頭看了會兒書,過一會兒拿出筆在紙上亂畫,偶爾抬頭看張晨星一眼。梁暮好奇張晨星這幾年的經曆,是什麼造就了現在的她。

蕭子鵬勸他彆跟張晨星較勁了,原話是:“你熱臉貼冷屁股,大老遠喊人家,就差跟人家抱頭痛哭了,人家呢?搭理你嗎?”

“就算絕交我也得知道她為什麼變得這麼無情。”

“飯餿了你還要觀察怎麼變質的嗎?沒用吧?時間,是時間!”

“你話這麼多,怎麼交活那麼慢?那個求婚的催你呢!”

蕭子鵬無奈閉嘴,卻還是對梁暮豎拇指:“你真牛逼,老師沒說錯。”

梁暮手裡這本《沉默的大多數》是由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首版,入眼就是歲月的沉澱感,讀這樣的書是一種精神享受。梁暮還真看進去了。

梁暮不說話、不打擾,這讓張晨星覺得他尚算一個合格的讀書人。張晨星手裡的書修複完成,在進行最後的校驗。戴著手套一頁一頁輕輕的翻,精神高度集中,目不轉睛。全部完成後已經過了中午,她饑腸轆轆。

梁暮還在看書,張晨星奉行一貫的“有人就不用看著”的政策,把那本書包裝完好,又裹了幾層防水袋帶著,出門去覓食,把梁暮一個人丟在書店裡。巷子儘頭有一家麵館,裡頭的素澆麵吃十幾年都不膩。

門關了,梁暮才從書裡抬頭,看到張晨星這個“甩手掌櫃”走進細雨裡。她也不撐傘,利落短發彆在耳後,梁暮隻來得及看一個側臉。

被晾這了。

蕭子朋還在巷子附近停車場等著,問他:“戰況如何?”

“說了一句話。”

“什麼話?”

“喝水自己燒。”

蕭子朋發來一連串哈哈哈:“你們都修仙呢?不吃飯?”

“她出門了,書店沒人。”

“…得,看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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