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027天(1 / 2)

六千個晨昏 姑娘彆哭 6768 字 4個月前

梁暮在郵局門口碰到了張晨星。

說來也怪,城市不大,他來了一年多,像一個街溜子到處走,卻從來沒遇到過張晨星。現在卻能偶遇了。

這家郵局他12歲那年跟方老師第一次經過,如今雖已翻修過,卻還像老人換新衣,搭眼看是年輕人,走近能看出臉上溝壑脈絡。

梁暮頂替員工架了個相機延時攝影拍素材,坐在一把斜靠椅上,吊兒郎當模樣。張晨星目不斜視騎車經過,梁暮從椅子上站起來,看張晨星腳支在地上從車上下來,把一摞書從自行車後座拎下來。力氣之大,換一桶桶裝水應當也是眉頭不皺一下。

“體格真好。”梁暮出聲誇她,手插在短褲口袋裡走到她麵前,爵士帽帽簷擋住陽光,也將他的眼睛罩在陰影裡。

張晨星抬頭看他一眼,又彎身拎起那摞捆好的書。是她上次淘到的舊書,簡單修複後放到網上賣了出去,今天統一郵寄。

“真巧,來寄書?”梁暮明知故問,也知道張晨星不願說話,徑直伸出手:“幫你啊。”

“不用。謝謝。”張晨星轉身向裡走,手中力道銳減,側過頭看到梁暮半彎著身體握住捆書的繩結,再一用力,從張晨星手中接過。

“日行一善。”梁暮自嘲,轉過頭招呼站在那的張晨星:“走啊!”

張晨星由他去,跟在他身後,看他用力一提,再把那些書輕輕放到資料桌上。

走到櫃台前跟負責郵寄的阿姨點點頭,阿姨也不多說話,遞給她一遝單子:“填寫一下啊。”

“好的,謝謝。”張晨星從斜挎帆布包裡拿出一個本子,帆布包應該是背了有年頭,針腳接連的地方有幾根線頭,跟t恤上沾著的墨水遙相呼應,明顯的“張式風格”。梁暮隻掃了一眼就迅速移開目光,猛然想起2000年,10歲的張晨星垂首看母親縫製的演出服。

張晨星低頭寫郵寄單,一筆一劃,落筆鏗鏘,像她的短發有遮不住的性格。寫一張單子,就拿出最上麵那本書,夾在書頁裡放在另一邊。為了節省時間,提前在家裡整理好,捆書的順序和郵寄順序一致,不用花太多心思在找書上。寄書的時候梁暮聽到郵局的阿姨為張晨星算賬,這才知道這便宜的二手書竟然還要包郵。

這麼有良心的書店主人不多見了。

張晨星還行,至少她賣書包郵。

從郵局出來,外麵的日頭被雲遮住一半,空氣悶熱,兩個人都膩出一身汗來。梁暮從路邊阿姨那裡買了兩瓶汽水,遞到準備推車走的張晨星麵前。

“還是這個味道吧?”他問張晨星。是第一次來這座城市,10歲的張晨星請他喝的那個牌子的汽水。年紀輕輕,一把好記性。

一冷一熱,玻璃瓶身凝結出水珠,由小變大,最終滾落到地麵。梁暮手又伸了伸,張晨星終於接過,牙齒咬住瓶蓋,嘭一聲,冷氣冒出來。世界突然之間變得清涼。

她成年後不太喝汽水,總覺得太甜了。但這樣的天氣,冰涼的汽水一口灌進去,從口腔到腸胃,蜿蜒下去,透心涼。

兩個人沉默著對著馬路喝汽水,梁暮的相機架在那,拍儘了雲卷雲舒,老城溫度。

“後來回過繁星合唱團嗎?我前段時間去過一次。還看到你們的朱老師。”梁暮對張晨星說:“你們朱老師還記得我們團,還給我看當時的通信和紀念品。”

“嗯。”

張晨星三口灌了一瓶汽水,把玻璃瓶放回阿姨腳下的汽水箱裡,對梁暮倒了聲謝就騎車走了。

梁暮手裡的汽水還剩半瓶,看著張晨星風一樣的背影,笑了。

賣汽水的阿姨笑了:“這要打嗝的。”

張晨星騎出三百米打了一個汽水嗝,接二連三,一直嗝到店裡,喝了幾口水才壓下去。轉頭看到罕見沒有跟她打招呼的馬爺爺,坐在窗前神思恍惚。她走時書翻到哪頁,此時還在哪頁。

張晨星走過去,把書抽到麵前,問馬爺爺:“結果出來了?”

這幾年馬爺爺總是念叨膝蓋疼,前幾天拗不過兒子去醫院檢查,這幾天應該會出結果。

“出了。”

“怎麼說?”

“說我年紀大中用,得換零件了。”馬爺爺說:“先換一個膝蓋零件,下一年換另一個。你馬爺爺七十多歲,能不能下了手術台都不一定。”

“醫學那麼發達,換個零件就像門換把鎖,彆擔心。”

馬爺爺點點頭,歎了口氣,背著手走了。

張晨星大概知道馬爺爺難受什麼。老人家坐不住,每天早晚在河邊走一遭,這老城的街巷他比誰都熟悉。其餘的時間泡在書店裡招呼顧客,儼然一個是書店主人。這樣的老人是不怕死在手術台的,用馬爺爺的話說:“眼睛一閉過去了,也沒時間後悔。最怕手術做不好,以後不能走了。”

梁暮進門的時候,張晨星正在跟周茉說這件事。二人看到進來不速之客都住了嘴。

梁暮在外麵接電話的時候聽個七七八八,就直接說:“給你馬爺爺造個移動圖書館。”

“你誰啊?”周茉想不起書店什麼時候來過這麼一號人,覺得梁暮多少有點自來熟的意思。

“張晨星的朋友。”

“張晨星就我一個朋友,你哪冒出來的呢?”周茉嘴皮子利索,講話像機關槍。看到有人自詡張晨星朋友有點來氣,也有一點好奇。

梁暮聳聳肩不答她,去書架前找書。透過書架的縫隙看到周茉指著他對張晨星瞪眼,張晨星則來一句:“我跟他隻見過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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