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暮覺得自己有點不識好歹。那麼大的屋子,房東求著他租,他卻不愛回去。張晨星那家書店,被人覬覦鬨事,她還要拚命守著。她坐在那張書桌前的姿態那麼決絕,好像在說你想要這家書店?等我死了吧。
一家書店而已,張晨星卻準備為它拚命。
張晨星不念過往、不談未來、對當下也絕口不提。她好像程予秋養的曇花,幾乎從不開花,開花也隻是短暫一瞬。
梁暮走回書店,看到牆外立著一個梯子,估計又是那個缺心眼的周茉翻牆了。翻牆留梯子,也不怕彆人翻進去,這周茉真夠蠢的。
裡麵隻有周茉一個人在講話,梁暮聽她啐了一口:“殺千刀的朱蘭,隔斷時間就來鬨一次,也不怕斷子絕孫!”
“哦,不對,已經斷子絕孫了。”周茉講完這句意識到自己罵得太狠了,朱蘭再不是東西,她也不能逮著人短處罵,於是閉了嘴坐在那生氣。
“朱蘭肯定又在牌桌上吹牛了。我媽說前段時間在永利巷碰見她,人家揪著她衣服要錢。”周茉說:“她還來我們銀行說要做抵押貸款,把書店抵押出去。”
“書店是她的嗎她就抵押!”
“我讓我同事把她趕走了。”
“她就是自己過不好,也不想讓彆人好過。”
“也就是你叔叔人老實,換個人早離了!”
“馬爺爺之前說朱蘭這樣,可能也是因為你爸…”
周茉罵著罵著,抬頭看到牆頭探出半個身子,月光下一張臉有點慘白。周茉“媽呀”叫了一聲抱住了張晨星脖子。聲兒都顫了:“有人!張晨星!”
張晨星抬頭看到梁暮一條腿搭過來,跨坐在牆頭,應該是被周茉的狼狽相逗笑了:“你翻牆留梯子的時候就該想到有人會翻進來,現在嚇得鬼哭狼嚎的,有用嗎?”
周茉聽到梁暮的聲音,站起來跑到牆下,跳起來打他:“你有毛病呀?你翻牆乾什麼?”
“大半夜牆頭坐個人,跟鬨鬼一樣!”周茉仰頭叉腰跟梁暮吵架。
“你也知道大半夜,小點聲。”梁暮說完看著張晨星:“你擦藥了?”
“擦了。”
“行。”
費勁翻牆頭,就為了問一句是不是擦藥了,因為發消息張晨星不會回。梁暮順著梯子下去,聽到周茉說他壞話:“這人真怪!如果不是我在,他翻牆頭指不定要乾什麼呢!你留點心眼,彆回頭讓他欺負了。”
張晨星點頭。
周茉走了,張晨星打開網站瀏覽,看到有人跟了一條回帖:一張正臉照,照片中的女子眼神溫柔,眼角有細紋,鬢角有霜,手裡捧著一本書,小指微微翹起。她好像是在一個景區裡,身後掛著景區常見的紀念品,張晨星點開圖片放大,但一切都很模糊。
而發帖人的地址,在西安。
西安、漢中。
漢中,西安。
張晨星覺得冥冥之中有一根線牽著她,不停奔向北方。
她坐在電腦前,夏末秋初,古城已漸漸褪去夜晚的潮熱。蟲子拚了命的叫,好似不甘心它們最愛的好光景就這樣過去。而張晨星,說不出為什麼,手心附著一層冷汗,她用紙擦了,卻還是濕。擦不淨一樣。
起身想去買火車票,打開書店那把鎖走出去,看到月亮被灰頂擋去一半,寂寂長街上空無一人。
關門了,售票點關門了。
她站在街心一動不動,夏末的夜風吹著她,格外溫柔。回頭看到梁暮,人靠在牆上,歪著頭看她。
“又要夜遊了?帶我一個。”梁暮說:“你回去加件衣服。”
張晨星眼睛奇亮無比,好像在問他你怎麼知道我會出來。梁暮懂了,笑道一句:“你什麼尿性我不知道?”
梁暮北方男人,說話直接。怕張晨星不懂,又給她解釋一句:“尿性的意思就是德性。”
“你怎麼還在這?”張晨星直接問他。
“我怕你想不開一頭撞死。”
“想死早死了。”
張晨星進去穿了件運動外套,有一段時間沒剪頭發,外套衣領把發尾蓋住。鎖門的時候眉眼低垂,拇指上纏著創可貼,細長的手指按在銅鎖上,“哢噠”一聲。
不知攪了誰的清淨,總之說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