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新婚(1 / 2)

奪歡 陳十年 9757 字 3個月前

傅盈歡心中冒出這一句,轉念又一頓,她為何要用好在二字?

傅如賞來,似乎也並沒有很好,而他若是不來,事情應當也不會比現在更差。倘若他不來,便達到了羞辱她的目的,要她一人身穿大紅嫁衣在這枯敗小院裡苦等,他若是因此覺得痛快,似乎也能消抵些許厭恨。

……

那動靜一點一點地近了,倏忽之間便到了門口。紅蓋頭遮著視線,什麼都看不分明,隻有蓋頭底下的一尺三分地。破舊的地磚上的花紋殘缺不全,裂縫裡塵泥肮臟,傅盈歡沒來由地心慌起來。

沒有父母之命,沒有媒妁之言,甚至也沒有正兒八經的三媒六聘,她就這樣……即將成為一個新婦。

而她未來的夫君,還是傅如賞。

心跳的聲音幾乎要蓋過外頭的動靜,她強迫自己冷靜,可任何話語都毫無效果,隻好以指甲蓋掐自己手心。

寶嬋在一旁等著,一臉的擔憂,全然不像要迎接喜事。她看著花轎停在門前,傅如賞翻身下馬,一身正經婚服,寶嬋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好歹是像個樣子。

她不知說些什麼,不過也才十四五歲的丫頭,沒參加過這樣的場麵,隻好在一旁候著,看著傅如賞跨過門檻,矮身行了個禮。

正要說話,人已經越過她,徑直往裡頭去了。

她們家小姐就這麼坐在那兒,多可憐。

寶嬋眼睜睜看著,卻不能做什麼,她怕自己做什麼惹了那人不快,日後更加不善待她們小姐。

眼看著傅如賞跨過那道陳舊門檻,進了門,到了傅盈歡跟前。

傅盈歡聽見那落地的一聲,心猛地一跳,而後腳步聲便朝著自己走近,一步、兩步……一雙厚底圓頭黑靴出現在她視線裡。黑靴之上,是北燕男子成婚的吉服。

傅盈歡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一刻的心情,好像人在千山萬水之間飄蕩,看著煙霧與雲朵從身邊千帆過儘,忽然一下,便由天降落到地,原以為很驚悚,可卻穩穩地落了地。

比畫一副山水畫要表達的層次還要百轉千回,她無法準確地表達。

那雙拿劍的手出現在她視線之中,她能看見手心的紋路,和虎口的舊繭,分明的指節,和纖長的手指,朝她伸向。

傅盈歡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遞出自己的手。那雙手的主人一定又很不快,大抵劍眉微垂,眼神更凜。

她幾乎能想象出來那個畫麵,因此手上下意識地抓緊了他的指尖。

又怕他覺得厭惡,微微鬆開些力氣,隻想虛虛搭著。

可卻被那雙好看的手緊緊攥著手指,讓她手心與他手心相接。滾燙的熱意從他手心裡傳來,源源不斷地流入她手心。

原來再冷的人,掌心也是熱的。

傅盈歡又晃神,起身要走的時候卻踢到那破碎的地磚,因而一個踉蹌,驚呼中撞入他的懷。

隻一刻,聞見他的心跳。

同她無異。

傅如賞幾乎是下意識便扶住了她的楊柳細腰,待意識跟上動作,為時已晚。他長眸微眯,退開一步。

始終沒作聲。

叫他毫無聲音,傅盈歡腦中又冒出他那張冷麵,極小聲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說罷便往回退了一步,在最大限度裡離他最遠。

心裡卻沒來由委屈起來,她確實不是故意的,但他定會借機嘲諷,指不定在心裡怎麼說。傅如賞這人,臉冷說話更冷,從前冷嘲熱諷,她都能回憶起來:

做得這樣醜的東西,是嫌無處丟人,所以拿到我眼前來?既然如此,我便成全你。

我怎麼知道你有沒有下毒?顏色黑溜溜的,與某些人的心一樣。

……

總之……很傷人心,她起初還會難過好久,後來聽多了,才漸漸覺得也沒那麼傷心。

傅如賞看著她的動作,不動聲色收回視線,隻是往前走。

傅盈歡與他並肩走出門,跨過大門之前,回頭囑咐寶嬋:“……好好照顧我娘。”

她講得很輕,以為傅如賞不會聽見。但他顯然聽見了,雖說後麵那句不是對她說,可卻是說給她聽的。

“請她們一道回去。”

她們指的便是蘇眉和寶嬋。

傅盈歡一愣,微微抬頭,可惜紅蓋頭擋住全部視線,什麼也看不見。

傅如賞離她不近不遠,但聲音足夠落在她耳邊,帶著些許溫熱的氣息:“怎麼?你怕我對她做什麼?你若是怕,也可以……”

“不是。”傅盈歡打斷他的話。

既然他說過,她便信的。他要帶人回府自然是好,住處條件都會更好,也更方便治療。

傅如賞似笑非笑輕哼了聲,沒再說話。

得了傅如賞這一句,寶嬋連忙跟傅如賞的人一道去收拾東西,把蘇眉抬進了後頭的轎子裡。至於旁的行李,也沒什麼收拾的,寶嬋簡單收拾了些值錢的,一並放在蘇眉旁邊。

她本想著動作快些,還能跟著伺候小姐,隻是等收拾好了,花轎也已經走遠了。

寶嬋看著花轎背影,有些許擔心。這儀式雖然簡陋,但到底也算個儀式,在城裡走過這一趟,日後便都知道,傅家小姐成了拱辰司傅指揮使的夫人。如此一來,應當是有好處的。隻是寶嬋擔心的是……這成婚自然得有洞房花燭,那傅如賞人高馬大,又成天冷著張臉,哪裡像是有一點會疼惜人的樣子……

她們家小姐,也還沒來得及教她閨中之事呢……

這洞房花燭……

寶嬋耷拉著臉,懨懨同她們留下來的人說啟程吧。

蘇眉人病得昏昏沉沉的,一天十二個時辰有十一個都不清醒。寶嬋跟在她身側照顧,替她擦了擦頭麵。寶嬋心裡擔心,又無人可說,隻好在蘇眉身側絮絮叨叨……

“夫人,您說說這都是些什麼事啊?不管怎麼說,這到底是兄妹相稱這麼多年了,怎麼能想著娶小姐呢?”

“我這心裡總是不踏實,他不會是想著娶小姐回家裡折磨吧,小姐金枝玉葉的,哪裡經得起折磨啊?”

“還要洞房,小姐明日不會便起不了身吧……嗚嗚嗚,夫人,您要是病好了就好了,也能做個主拿個主意……”

不知道是否她念叨太多,蘇眉竟真在轎子裡醒來,隻是人病得久了,一點精氣神也沒有。那雙原本漂亮溫柔的眼裡,此刻毫無神采,說話也病懨懨的沒有力氣。

“……寶嬋,你說什麼?”

寶嬋一驚,不敢說了,隻好搖頭:“沒……沒什麼,我在瞎說呢。夫人您醒了,可要喝水?”

她怕說出來,嚇到夫人,夫人病情加重,那更不妙了。何況如今都箭在弦上,這會兒也阻止不了了。倘若真做什麼,還會惹惱了那人,到時候就更難過了。

寶嬋擦了眼淚,強顏歡笑,給蘇眉倒水喝。喝過水,又扶她躺下。

蘇眉隻依稀聽見幾句,也沒多想,她腦子昏昏,也轉不過來。她好像做了個夢,很長很長的夢,夢見很年輕的時候,夢見傅淵說要同她遠走高飛。

“阿眉,我決定了,放棄那勞什子國公府,我要同你遠走高飛,找個沒人的地方,咱們做一對平凡的小夫妻。”那時候傅淵還很意氣風發,彼此計劃著未來,未來那樣美好。

但是……但是後來的現實,卻把那些美好一並打碎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阿眉。”當日他有多高興,那日他便哭得多狼狽,甚至捶牆到雙手都血肉模糊。

他同自己說,他已經娶了旁人,一個勁兒說了很多聲對不起,哭得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