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狹鬼。”胤禛邊看手裡的供詞邊總結道。
胤禩也偷偷的對著胤祐伸出一個大拇指,這是他跟胤祐學會的手勢,表達了他對胤祐這種做法的欽佩之情。
殿內的內閣大學士們互相對視了一眼,全都無奈的笑了——
七阿哥捉弄外麵的大臣,倒是叫他們內閣背了鍋,四阿哥說的極對,當真是促狹!
胤禛看完了供詞,卻並沒有交給內閣,而是直接折了起來,塞進了袖子裡。
明珠眼巴巴的盯著胤禛的袖子,試探著問道:“四阿哥,您看這惡人都讓奴才們當了,這事兒是不是也叫奴才們知道知道?若是過後還有人不服,奴才們也好幫著解釋不是?”
“這有什麼好解釋的,”胤禛巋然不動,“都是些宮裡的瑣事,與朝臣何乾?小七說的對,他們就是太閒了。”
胤禩跟著道:“七哥已經對他們很客氣了,若叫我說,乾脆叫他們去京郊幫著務農,還能省些茶錢。”
內閣眾大學士:……這愛新覺羅家是遺傳嗎?皇上就一天到晚的小七說小七對的,怎麼四阿哥和八阿哥也如此?
胤祐默默捂臉:小八啊,跟著四哥久了,你已經越來越像他了,這張嘴務農閉嘴省錢的,若不是親耳所聽,還以為是四哥說出來的話呢!
本來應該溫文爾雅的笑麵虎八爺好像讓他四哥給教歪了,怎麼辦?
事實證明,人有三急誰也忍不了,那些一臉大義凜然的朝臣們在憋不住的時候,也完全沒了脾氣,一個個漲紅了臉,夾著雙股往宮外跑,至於他們能不能堅持到家,那就不為人知了。
胤祐用一壺好茶解決了群臣逼宮的優異表現直接就被明珠寫進了送給康熙的密折裡,康熙收到後哈哈大笑,對著帳內的佟國綱道:“朕的兒子裡,就屬小七最得朕心,隻可惜他心思單純,也不肯上進,倒是叫朕操碎了心。”
他這話看似在抱怨,實則是在給佟國綱提個醒,他不是不知道佟家兄弟這些年分了心。
佟國維因為隆科多和舜安顏的緣故,算是站定胤祐這一邊,而佟國綱則是因為當初胤祐不選補熙當伴讀一事一直耿耿於懷,將補熙這些年不上進的原因都歸結到胤祐的身上,自然不肯幫他,而是瞄上了佟佳皇後的養子胤禛。
對於佟國綱想要選胤禛這件事,康熙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因為他本來也還在考量。
可他卻決不能忍受佟國綱意圖離間胤禛和胤祐,在他看來,這兩個兒子從小養成的兄弟之情是最叫他欣慰的地方,將來無論誰能踏出那一步,另外一個都會成為國之宰輔,決不能叫人從中破壞,傷了他們兄弟的感情。
所以康熙才會故意當著佟國綱的麵說出這樣一句話,就是在提點他,離胤祐遠一點,那是他心尖尖上的兒子,決不許人碰觸。
佟國綱又怎麼可能聽不出來康熙的意思呢?
這些年來,因為舜安顏給七阿哥當了伴讀的緣故,他弟弟佟國維一脈日益水漲船高,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已經遠高於他了。
而他一直不喜自己的兒子,嫌棄他們沒用,一心培養的孫子也是一蹶不振,大不如前,可佟國維的兒子隆科多在步兵衙門乾的風生水起,深得康熙信任,孫子舜安顏除了是七阿哥的伴讀,又定了要尚五公主,兩相對比之下,叫原本在家中強勢的他如何甘心?
他也不是真的就看不上胤祐,而是胤祐身邊早已叫佟國維一家占據了先機,他便是此時投去,也越不過弟弟,倒不如另起爐灶,捧起四阿哥,若是成了,他這第一個從龍之功,算是跑不了了。
至於挑撥胤禛和胤祐的感情,佟國綱可不這麼有什麼不對的。
自古帝王稱孤道寡,又有哪個帝王當真能容忍有人與自己平起平坐?
隻不過是現在太子還占著名分,其他阿哥不敢出頭罷了,等奪嫡真正開始之後,什麼兄弟情深親上加親,能抵得過那萬人之上的誘惑?
對於康熙的提點,佟國綱並沒有聽進去,他一心想要出頭,隻是道:“京城裡有四阿哥在,皇上放心便是,如今當務之急是拿下駝城,臣請帶兵支援裕親王,助皇上早日功成!”
常寧率領的右路軍之前曾與噶爾丹在烏珠穆沁相遇,交戰不利後南退至烏蘭布通,而福全率領的左路軍如今也已經趕到了烏蘭布通,兩軍會合,與噶爾丹對峙。
噶爾丹以數萬駱駝建造駝城,清軍多日進攻未果,福全派人前來問策。
佟國綱是看上了這個機會,他想要成為四阿哥的倚仗,就必須自己先挺起來,沒什麼比軍功更實在的了,若是他能爭了這首功,等回到京城論功行賞,他必會更進一步,到時候與四阿哥交心也更有底氣。
佟國綱絲毫不掩藏自己的野心,康熙也自然看的明白,不過他確實想要派兵增援,而佟國綱也確實是個好人選。
“既然舅舅有心,那便去吧,”康熙終是開口應下了,“科爾沁部的騎兵近日已到,舅舅便帶著他們支援駝城,朕在此等候舅舅的好消息!”
佟國綱欣然領命而去,而此時他跟康熙都不會想到,今日一彆,竟是再無相見之日。
康熙三十一年八月初一,清軍火器營抵達駝城,向噶爾丹展示了,如今大清火器已經發展到了何等的程度。
火炮以雷霆之勢掀翻了噶爾丹引以為豪的駱駝陣,炸開了一條滿地鮮血的缺口,清騎兵從正麵長驅直入,又從左右兩翼圍攻,大破駝城,噶爾丹狼狽逃往山上,並派人向清軍求和。
福全並未趕儘殺絕,而是以火器營在山下設防,將噶爾丹困在上山,隨即派人往康熙處報信,等待康熙的處置,而他沒想到的是,立功心切的佟國綱竟然不遵軍令,蠱惑了科爾沁部,趁夜上山,意圖斬殺噶爾丹,取得頭功。
等福全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為時已晚,佟國綱帶著科爾沁部中了噶爾丹的陷阱,竟是有去無回,折損過半,而佟國綱也被噶爾丹親手射殺。
噶爾丹趁混戰火器營不敢開火怕傷到自己人之時,帶領殘部強渡西拉木倫河,雖隻餘數千人,但卻在數萬清軍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至此,征討準噶爾部一戰雖以清軍獲勝結束,然而噶爾丹的逃走,卻依舊留下了隱患。
康熙三十一年九月,第一次親征的康熙大勝而歸,眾皇子率領朝臣於京郊二十裡外相迎。
“大哥!”
胤祐對著率先帶人過來安排的胤褆揮了揮手,親自幫他拉住了馬,胤褆從馬上翻身而下,伸手在胤祐的頭上擼了一把,樂嗬嗬的說道:“幾月不見,小七風采依舊啊。”
還是那個風姿卓然的胤小七。
“大哥辛苦了,”胤祐認真的上下打量著胤褆,“黑了,也瘦了,但是很精神,看起來特彆像個將軍!”
“你大哥我本來就是個將軍!”胤褆故意瞪眼嚇唬胤祐,卻收獲了弟弟大大的笑臉,“這次出去算是真的長見識了啊,臨走的時候聽你跟汗阿瑪說不要吝嗇火炮,我還當你瞎操心,結果你猜怎麼著?還真叫你說著了,火器可真的是好東西啊,遠遠的一放,什麼準噶爾部,全都炸成花了!”
胤褆的話將在場的所有人都逗笑了,唯獨一人突然開口說道:“若火器當真有大阿哥您說的那麼厲害,那為什麼還有那麼多為國捐軀的將士?為什麼不放炮直接炸死噶爾丹,竟然還叫那麼多人送命,還叫噶爾丹跑了,這也能算大勝嗎?”
這突如其來的不和諧聲音叫所有人都皺起了眉,既是打仗,死人總是在所難免的,為國捐軀的將士們是英雄,可大勝也是事實,這是哪家的小子,毛都沒長齊,竟然敢這個時候出來觸黴頭?
隆科多一把捂住了補熙的嘴,有些尷尬的賠笑:“伯父殉難,補熙傷心過度,有些神誌不清了,奴才這就帶他回去。”
補熙卻不肯從,直接一口咬在了隆科多的手上,隆科多吃痛之下放開了手,叫補熙掙脫開,閃到了一旁。
“隆科多,是皇上許我前來迎接瑪法的,你敢動我,想違抗聖旨嗎?”補熙大聲的喊著,“我瑪法死了,死在了戰場上,死在了自己人的陰謀裡,你不知道為他喊冤,竟然還能跟他們一起慶祝這所謂的大勝,你不配當我佟家的子孫!瑪法,您快回來看看啊,隻有孫兒記得您,隻有孫兒在替您喊冤!”
他一邊喊著,一邊扯掉了身上的外衫,裡麵竟然穿的是一套孝服,他又從懷裡掏出一條白布係在頭上,仰天高呼:“求皇上替佟家做主,嚴懲凶手,還我瑪法一個公道!”
隆科多簡直恨不得當場挖一個坑將補熙給埋了。
佟國綱確實是戰死了,可這戰場上刀劍無眼,傷亡也是正常,怎麼補熙就一心認為其中有陰謀,佟國綱是冤死的呢?
就算是這其中真的有什麼齷齪,那也應該事後再去詳查,怎麼能在今日這樣的場合中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皇上凱旋而歸,補熙卻一身縞素大聲喊冤,這算什麼,難道他還想說是皇上害死了佟國綱不成?
補熙做的事兒太過於驚人,一時間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而此時康熙的禦駕已經慢慢的靠近,康熙並沒有坐車,而是騎著馬直接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