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三十春(二)(2 / 2)

彌漫著血腥味的戰場氣氛還算緩和,方豔青看向從她趕來時就早已躲在黑暗的林子裡不敢出聲的漢人百姓們。

她正要走過去,眼角餘光卻瞥到楊逍身後原本已經倒下的屍體裡一隻悄無聲息抬起的手,瞳孔頓時下意識一縮。

“小心!”方豔青立即出聲提醒道。

楊逍丹鳳眸微微眯起,並不見多麼緊張,甚至看起來頗有閒情逸致地將手中的折扇搭在了另一隻手上。

但很快隻見那手指狀似不經意地在合起的扇身上一彈,折扇便瞬間往身後飛去,恰好與向他用力投擲來的刀身相撞。

那鐵製的大刀隨即竟被木製的折扇震斷成了兩截。

方豔青一時目光定在楊逍身上許久,尤其是他的手指,但不曾預料到一道寒冷的劍光在此時突然向她麵門襲來。

隻因出手的竟是一直默默擦拭著劍身的範遙!

明明不久前還同仇敵愾,初出江湖還未經曆過多少爾虞我詐的方豔青根本不曾想到他會如此。加之她上一瞬注意力還在楊逍那邊,而範遙的武功水平與她並無太大的差距。

以至於當方豔青反應過來時,這劍尖已近在眼前。

當然她不可能坐以待斃。

在劍尖無限逼近的瞬間纖細的腰肢微向後同時抬手指尖在劍身上微微一彈,軟劍頓時仿佛水麵蕩起的波紋一顫彎曲了弧度。

而後腳尖立刻遊弋著向後退開。

這驚險的一劍避倒是毫發無傷地成功避開了,但她臉上木製的麵具卻被劍氣震碎,下一瞬就裂開成兩半掉落在了地上。

終於顯現出了那麵具之下的真容。

細長的黛眉若遠望春山,烏黑的鴉發宛如淳濃綠煙,膚色是長年不見天日毫無血色的白,唇色亦是極淡,

清麗淡雅至極的容貌,神情也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淡漠出塵,整個人像是一捧清冷的雪,又似一座細膩無暇的素瓷。

漆黑的天幕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年關剛過地麵的攢了一冬的瑩瑩積雪還未完全融化,她一襲白衣亭亭站在那兒。

月色與雪色之間,便是人間第三種絕色。

靜,安靜極了,刹那間周圍的一切都靜了下來,不管是最先出手的範遙還是有心想要阻止卻無力的楊逍都未曾言語。

此時此刻,不知為何連呼吸都情不自禁地放輕。

“你做什麼?”

方豔青率先打破了安靜,三人雪色的身影在月下依然分彆站立,不同於方才緩和的氣氛莫名多了幾分僵持凝滯的對峙。

這一切隻發生在幾息間。

方豔青眸光帶上了幾分淩厲看向範遙,淡漠如水的神情染上了幾分寒霜,她不在乎他白日的言語但不代表就是可欺的性子。

更像一尊竟然不可侵犯的玉女神像了。

麵對她冷然的質問,範遙卻是如此漫不經心地想道,他微微動了動因為劍身被深厚內力震顫而連帶著麻痹的手。

回答也很隨意,笑道,“隻是想看看藏頭露尾的醜八怪,這麵具之下到底是長地一副什麼樣天怒人怨的尊容罷了。”

明明如今所見方豔青的真容如何都與醜八怪扯不上關係,他卻偏要口出如此惡劣的言語攻擊,倒像是想故意激怒她。

方豔青自然不會輕易動怒。

她自幼修習玉女九陰功,其中養生法門講究“十二少、十二多”,因而素來情緒波動極少,隻越發覺得麵前看似翩翩君子的少年本性惡劣。

她能看出範遙所言確實為真並非狡辯,但同樣她也能察覺到方才他的出手完全沒有留有餘地。

倘若她沒有能耐接下這一劍,那此時損傷的便不止麵具了,僅僅隻是為了滿足好奇心便能對素昧平生的人出手如此之重。

可見其為人邪性。

方豔青知道哪怕自己真的為他所傷,以此人心性也不會有絲毫愧疚隻會滿不在乎地輕蔑地認為是她自己無能罷了。

她沒必要再與他做無謂糾纏。

於是明明方才莫名出手傷她的是範遙,但隻潦草地問過一句方豔青卻並不再理會他,反而看向了另一邊的楊逍。

“你是誰?”

楊逍與那雙投諸於自身的秋水明眸四目相對,亦有些意外卻又不那麼意外,他不動聲色地緊了緊握在手裡的折扇,唇角的笑意卻依舊輕佻散漫。

“問彆人姓名前難道不該先自報家門?好吧,或許美人是該有些特權,在下楊逍,不知可否有幸知道姑娘芳名?”

他話說的油腔滑調,但眼神清正毫無淫邪之意,更何況又生了一張俊秀風雅的麵孔,談笑自如間不但不會令人反感反而隻覺風流不羈。

方才有些沉重的氣氛也在他玩笑的三言兩語間輕鬆許多,方豔青原本冷若冰霜的神情也有了幾分舒緩。

“我姓方,方豔青。”

皎潔的明月下容貌都絕佳的少年少女四目相對對著交換姓名,俱是一身不染纖塵白衣,一副相談甚歡的模樣。

……倒真像是一對匹配的璧人。

明明在場的有三人,但一旁同樣身著白衣站在暗處眸色微沉靜靜看著他們的範遙在此時倒顯得形單影隻了。

及至後來,再回想起如今初相識的一幕方才明白。

一步錯,步步錯,一步晚,步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