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三十春(三)(1 / 2)

子夜,月明風清。

依舊是在密林深處,隻不過多了好幾叢篝火。被解救的百姓們縮成一團一團尚且不安地坐在一邊。

楊逍和範遙兩人單獨席地坐在另一邊。

唯有方豔青仍然如之前那般躺在那係在樹乾兩端的一段不足一尺寬的白練上,雖然看起來好似搖搖欲墜叫人擔心。

但她自己顯然十分從容。

纖細的身影睡在那白練上穩當又姿態優雅,夜風將她垂落的雪白衣袂和挽發的綢帶吹拂地飄飄如雲般輕盈動人。

加之麵具碎後真容不再被遮掩。

那清冷不染凡塵的美與這般獨特的入睡方式越發讓百姓們暗暗視她為上天派來拯救他們的神女,不敢接近更不敢褻瀆。

“不下來暖暖身子?”

楊逍自然是沒有顧忌的,他坐的位置恰好麵對著睡在白練上的方豔青的方向,單手撐臉看向她態度很放鬆隨意地問道。

方豔青聞言側頭看向他,篝火的昏黃的火光映在她側臉將纖長的眼睫照地分毫畢現,清冷的容顏仿佛鍍上了一層輝光。

她淡淡搖頭,“我不冷。”

古墓中有一祖師婆婆從極北苦寒之地數百丈堅冰之下挖出來的寒玉製成的床榻,她自小便睡在上麵修習內功。

即便睡著也能運轉內力驅寒,寒玉床奇寒難熬尚且能習以為常,莫說如今初春的一點寒意便是數九寒天亦算不了什麼。

範遙正坐在楊逍旁邊,手裡拿著一隻剝了皮的野兔動作熟練地放在火上烤,俊秀的臉神情看起來興致缺缺,有些冷淡。

“總不能真的不食人間煙火。”

他說這話時雖然依舊專注地盯著手裡的烤兔子,但楊逍和方豔青都知道他說的是她,這話聽起來像諷刺但也是好意。

方豔青倒沒有故意不理他,“我自幼茹素。”

古墓中的姐妹們都秉承著“十二少、十二多”的養生法門,大家也都不重口腹之欲,飲食向來簡單清淡,不沾葷腥。

範遙抿了抿唇,沒再說什麼,楊逍卻挑了挑眉。

那邊話音剛落他指尖微抬不知從何處拿出來一串紅紅的小野果扔給了方豔青,她身體依舊八風不動,抬手利落地接下。

“這是什麼?”

方豔青拿著那一串小紅果在眼前好奇地看,比她白日在集市上看到的山楂要小許多,隻有拇指大小,表皮也更光滑。

楊逍看著她這幅新奇的模樣不禁輕笑。

初見時本以為是被家裡人保護地太好因此單純懵懂,嬌弱不知世事的深閨大小姐,像不沾染血腥純白如紙的小兔子。

但再遇卻見她殺伐果斷,冷若冰霜又鋒芒畢露,殺起元兵來毫無心慈手軟,小兔子變成女修羅反差大地叫人不敢認。

前者當然沒什麼不好,但果然還是後者更讓人覺得有趣,如今再看懵懂嬌弱雖是假,但單純和不知世事倒的確是真的。

將不諳世事和殺伐果斷結合在一起,既矛盾又吸引人。

“這是紅籽果,也叫紅子刺、吉祥果。這個季節蜀地的山裡也就這種野果長地多了,原本是想著找找有沒有蜂蜜的。”

楊逍少有耐心地溫聲解釋道,“這種果子味道還挺甜的,不過不能多吃。這些我摘下來用雪水洗過,放心吃吧。”

說完他笑了笑,一雙天生風流含情脈脈的丹鳳眸就這樣盯著她,帶著幾分期待和不明顯的哄人的意味。

方豔青不知道楊逍想找蜂蜜是因為白日聽她提過所以刻意去找,聞言便從袖袋裡取出一個小玉瓶同樣直接扔給了他。

簡潔明了地介紹了一句,“玉蜂蜂蜜,很甜。”

楊逍接過打開聞了聞,“玉蜂?甜而不膩,味清而不濃,倒是比尋常的蜂蜜看著品質要好一些。”

但他沒直接喝,而是又丟到了一旁自從說了一句話後又開始默不作聲的範遙懷裡,被他無言翻了個白眼又瞪了下。

楊逍大抵能猜到範遙為什麼這般作態,但對方好像自己還不明白,不過讓他去點醒他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即使是好兄弟也不能退讓的。

因此隻瞥了範遙一眼他便故作不知又繼續含笑注視著那道纖麗的身影。

他倒是當甩手掌櫃當地清閒,隻剩下剛好上次和他打賭輸了的範遙暗暗磨著牙把蜂蜜磨在給他們兩個烤的兔子上。

名為紅籽果的野果長地色澤鮮紅,宛如一顆顆紅瑪瑙般豔麗又漂亮,方豔青用細白的指尖一顆顆摘了抵在唇邊吃著。

她仰麵躺在林間,月光將她絕佳的骨相流暢地勾勒,唇形亦生地極美,鮮紅的果實仿佛將極淡的唇色都浸染了豔色。

方豔青沒有在意楊逍投來的目光,但他自己看著看著不自在地移開了眼,手指不自覺一點一點不斷輕輕敲打著折扇。

素來能說會道的楊逍此時卻有點沒話找話,“你這隻吃素的習慣倒是很適合入我們明教,方姑娘是哪個門派的?”

楊逍已經算自報了家門,範遙也默默豎著耳朵聽。

但認識以來雖不善言辭卻幾乎有問必答的方豔青卻沉默了許久都沒有開口。

古墓派早已在江湖中銷聲匿跡多年,出門前母親特意叮囑了她最好不要將之告與外人,一是不想古墓派涉入江湖風波,二則是不讓她引人矚目。

畢竟當年她的外祖父母在江湖中也算名聲大噪。

方豔青思及至此又不願說謊,因此一時沉默良久,她自己知道是這般原因卻不知如此態度卻很容易讓他人誤會。

楊逍笑意淡了淡,“姑娘若……”是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