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了蜂蜜烤的兔子果然鮮香十足,範遙將烤好的兔子撕了隻腿下來直接塞到了一旁等吃不乾活的楊逍嘴裡堵了他的話。
“還多說什麼廢話,人家一看就是名門正派的俠女,哪裡會願意與我們這些魔教妖人為伍?”
自從他突然對方豔青出手以至於她不欲搭理他,範遙似乎是知錯了不再故意說些刺人的話,但現下態度卻更尖銳許多。
他冷哼了一聲,扯開一抹似諷刺似輕蔑的笑,“恐怕之前是不知我們身份,如今知道了估計正避之不及呢。”
氣氛似乎又像之前殺元兵時那樣一下降至了冰點。
方豔青初出江湖哪裡知道什麼明教魔教,她對江湖的了解僅限於自幼母親口中講的故事,而母親自己都一生未出古墓。
但她不通世事卻冰雪聰明,很快就從範遙的話裡提取到了信息猜出了原因。與外表的纖弱不同,方豔青性情其實頗為堅毅強勢。
雖然範遙情有可原,但他三番兩次如此惡意揣測於她,她亦不是肯服軟委曲求全的人,雖不至於發怒但亦甚為不喜。
當下神情亦越發淡漠,冷冷道,“在你提起前我從不知明教為何物,你非要為此自卑自憐,與我又有何乾係?”
範遙說話難聽,但方豔青這話犀利絲毫不遜色於他。
範遙此人從來隻有被人罵自矜自傲,目中無人,何曾想到有一天竟會被人把自卑自憐這種詞安在自己頭上。
但這話也解釋了方豔青此前莫名的沉默並非如他們所誤解的那般,如此自然是他理虧倒不好再反刺回去。
不過這也怪他們兩人隻知道方豔青單純不通世事。
但見她武功高強又如此年少定是家學淵源,以為家中長輩嗬護至此放她出來行走江湖怎麼也會事無巨細交代清楚。
誰能想到人家世代隱居,整個門派都不問世事多年。
那廂的百姓們都早已睡了,就算沒睡也不敢摻和這邊的爭吵,眼見氣氛又要從劍拔弩張變為尷尬地沉默。
楊逍卻突然捂著眼睛悶聲低低笑了起來。
不知是在笑他們好好地平白鬨了這麼個烏龍,還是在笑話從來隻有他欺負彆人沒有他被人欺負的範遙被懟地啞口無言。
但聽在範遙耳裡無疑是後者,因此他黑著臉無聲地狠狠給了一旁笑地肩膀都在微微顫抖的楊逍一肘子。
楊逍這才見好就收,他抬起頭來看向對麵的方豔青。
少女雪白的身影在月下越發清冷,渾似姑射真人,浩氣清英,仙才卓葷,不與群芳同列。【1】
恍惚中與幼時所聽的故事裡某個人物的形象重合。楊逍沒再提方才的話題,卻是有些突兀地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想,我知道你是誰了。”
他們早已通過姓名,那楊逍這話暗示的自然是身份來曆,方豔青自然不會聽不出來。
她性子雖強硬但並不是一味不饒人不通情理之人,哪怕方才還冷言相對,此時卻也未刻意端著架子不理會人。
況且她的確對楊逍所言很感興趣。
方豔青微微轉頭看向他,就見少年秀眉白麵的俊雅臉龐上慣常輕佻風流的笑容更添了一分得意,越發顯得疏狂桀驁。
……倒好像是她在什麼事上輸了他一籌。
方豔青明眸微閃,突然平靜道,“我想,我也知道了。”
楊逍微愣,早在他看出她反擊範遙偷襲時所用的彈指神通就在想對方的來曆了,想必她那時失神注意他也是這個原因。
但她風姿氣度太過獨特,又未刻意掩飾,自幼聽對方長輩故事長大的楊逍算是比較輕易就確定了答案。
可他自己自認並未顯露出什麼能明確表露身份的特殊之處,又有諸多乾擾的選項,應當是沒那麼快被認出來來曆。
就如他來到江湖已有數年,但隻有寥寥幾人認出他武功傳承卻還無人能知道他師承何人。
因此楊逍眨了眨眼笑道,“光是武功不算,可得說出具體的師承才算數。”
……更像是一場比試的賭局了。
但無論是年長了幾歲的楊逍還是素來淡漠的方豔青到底都還青春年少,又都不是什麼軟性子,自然有爭強好勝的一麵。
“當然。”方豔青回答地淡定,更像是勝券在握。
兩人互相盯著對方的眼睛,不必言說便好像有某種默契,然後在某一時間不約而同地脫口而出。
“陝西,終南山。”
“浙江,嘉興。”
在答案說出口的一瞬間也聽到了對方的答案,也知道這場賭局的輸贏最終還是平局,因為對方都說中了。
這種與人共同分享隻有對方知曉的身世秘密,不必言說明白對方便心知肚明的氛圍似乎迅速就將兩個人的距離拉近了。
方豔青總是淡漠如水的眸子映著火光看向楊逍,仿佛也比平時更柔軟溫暖許久,或許是被他含笑的模樣所感染。
她唇邊不禁也漫開一抹笑意。
明明是那樣清麗淡雅的容貌,但或許淡極始知花更豔,這清冷的人宛如冰雪消融的淺淺一笑時竟是無比出塵絕豔。
頓時叫看著她的楊逍怔愣當場,目不能移。
幼時常聽長輩言道: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那時隻覺最不屑一顧是相思,今日始知何為怦然心動,一眼萬年。
篝火在夜色裡燃燒地越發熱烈,倒映在兩個少年少女四目相對的眼眸裡,這一把火好像也燃燒了某種不可言說的情愫。
但無人注意也無人在意一旁見證了這驚豔地般般入畫一幕卻始終插不進他們之間話題的另一個少年不自覺陰沉落寞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