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三十春(九)(1 / 2)

暑氣漸消,秋意愈濃。

方豔青和楊逍從蜀地出來,他們要到達廣東需要經過貴州、廣西兩省,路途遙遠,兩人走路騎馬,坐過馬車換乘過渡船。

明明是一樣的路程,但兩個人好像的確是要比一個人趕路來地更輕鬆愉快的,在這樣的心情下長途跋涉的艱難和風餐露宿的辛苦仿佛都因為形影相依的陪伴而漫上甜意。

況且一路數不儘的美景和各色的風土人情也叫人歎為觀止。

途徑貴州他們看過徐霞客筆下珠簾鉤不卷,飛練掛遙峰的黃果樹瀑布,誤入苗寨時也看過那裡滿身銀飾、明眸皓齒的苗家阿妹。

還有廣西甲天下的桂林山水,泛舟湖上綠水縈回,清澈見底,山間石崖光怪陸離,形象萬千,四周景象移步換景,目不暇接。

方豔青從前深居古墓,第一次出門從陝西到蜀地的過程本以為已見過各種前所未見的人間之景,楊逍比她更多在江湖遊蕩數年。

但兩人在麵對大自然數不勝數的鬼斧神工下的壯麗山水亦不得不感覺身如蜉蝣寄於天地,吾生須臾,渺小如滄海之一粟。

最後方豔青和楊逍是在廣西臨海的碼頭登船走海路到達廣東,楊逍少時住在嘉興,浙江臨海,對於大海自然是早已看慣了的。

但還是陪著第一次看海的方豔青到甲板上,觀賞海上再常見不過的水天相接,浪花翻湧的景象,他懶散地靠在圍欄上笑道,

“現在白日裡除非漲潮沒什麼好看的,等到了晚上天暗下來海上明月共潮生的景致還算值得一觀。”

方豔青站在他身旁,不像他那般沒個正形,身姿端麗地一手扶在圍欄上穩定在船上微微搖晃的身體,目光落在海上的飛鳥上。

聞言仍不舍得轉頭,“能得你這樣一說,那看來晚上定是要來一睹為快的,隻可惜未帶筆墨將之畫下。”

“那就先記下,回去後再將一路上的風景一一畫下。”

楊逍和方豔青就這樣旁若無人地閒聊,但船上到底人多嘴雜,尤其是甲板上風大吹久了也不好受,兩人很快就回了房。

習慣了旁人矚目的他們也沒在意身後投來的目光。

那是個身量不高,四肢短小精悍的青年,穿一身灰藍布衣,生地其貌不揚但眉宇間自有一番沉著睿智,看著便非尋常庸人。

此人正是武當七俠裡的四俠,張鬆溪。

他看那兩個氣質不凡的少年少女一眼倒也並非是察覺到他們有什麼不妥,僅僅隻是從他們的對話一時想到了自己的五弟罷了。

在江湖上混的人都是一心鑽研武功,彆說琴棋書畫等風雅事,有些沒條件連大字都不識得幾個,少有那種文武兼修的人才。

他的五弟張翠山便是其中少數,不但武功上天資悟性為他們七兄弟裡最高,還寫得一手好字畫地一手好丹青,而他們其他師兄弟對這些都不感興趣,與五弟這方麵說不上話。

見那兩個白衣的少年少女觀其吐息哪怕在顛簸的海上都平穩自如,行走間輕盈從容,可見內功輕功都有不低的造詣。

再看他們年紀,那戴著帷帽的少女應是不比自家五弟大多少,一時便不免想到若是五弟在,與這些少年人們應是很能合得來。

但這終究隻是一閃而過的念頭,張鬆溪並未再深想,而他更想不到這兩個陌生的少年少女與他的五弟沒什麼緣分,但未來卻與他另一個師弟淵源頗深。

入了夜,方豔青和楊逍果然出來賞海上明月了。

因是夜裡甲板上也隻掛了一盞昏暗的油燈,左右也模糊不清,方豔青便沒戴帷帽,隻與她站的近的楊逍看得清她模樣。

新月如佳人,瀲瀲初弄月。

方豔青清眸專注地望著那海上水天一線上升起的碩大月輪,但在楊逍的眼中這般盛景卻遠遠及不上麵前那比明月還皎潔的美人。

“青妹,為我吹一曲笛音吧。”

方豔青的腰間從初見時便一直帶著那支玉笛,途中楊逍也曾聽她說過這是她父親送予她的生辰禮,平日裡其實多為驅使玉蜂。

但如此良辰美景,賞月吹笛亦不失為風雅事。

“好啊,但隻我一人可不行。”

方豔青出塵的清麗玉容上浮現出一抹狡黠的笑意,楊逍挑眉,數月來的朝夕相伴令他們無需多言便可意會對方所想,他輕笑。

“好,那我們一起。”

於是,下一瞬他便收起折扇從方豔青腰間取走了佩劍。

楊逍自恃武功行走江湖並不愛帶什麼利器,反而喜愛拿著折扇做一文弱書生的打扮,而折扇既是裝飾也可作為武器。

方豔青本也是如此,以藏於袖中的金鈴索為武器,不過到峨眉後師伯風陵師太為她專門準備了一柄秋水長劍做見麵禮。

她在峨眉山上便是以此練習劍法,出門時風陵師太不放心又讓她帶上,這一路上遇到幾樁不平事時她也用上過,楊逍自然見過。

但方豔青卻還沒見過他用劍的模樣,曾聽說桃花島的落英劍法宛如繁花繽紛吹落,美不勝收中隱藏著冰冷殺機,她自然想見識一番。

畢竟已經入夜,又是在船上,深秋裡甲板上風大寒涼。

除了看看早已看慣地枯燥無味的大海便沒什麼娛樂方式了,因此大多數人都在各自船艙裡睡覺,守夜掌舵的水手也都待在船頭。

四下無人的船尾上,在懸掛於粼粼海麵上的明月清輝照耀下,白衣的少女橫笛靜靜而立,白衣的少年執劍翩然月下起舞。

笛音清脆悠揚,劍光如白練淩冽。

少女霧鬟風髻,臻首娥眉低低垂斂,浩浩乎如憑虛禦風,飄飄乎如遺世獨立,少年風神秀徹,英姿瀟灑,公子如玉世無雙。

少年少女每每眼神交彙,眼波流轉如春水綿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