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江湖三十春(八)(1 / 2)

“所以你在這兒等了半年?”

還是那間熟悉的二樓臨窗的客棧廂房,樓下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喜怒喧鬨的人生百態,方豔青和楊逍在窗前相對落座。

她沒想到會這麼快就和楊逍重逢,而她更不曾想到對她而言是純屬偶然的再度相遇,對於楊逍卻是蓄謀已久的等候。

迎著她驚訝的目光,楊逍態度卻是很輕描淡寫,“倒也沒有這麼久,左右辦完事後閒的很,就在這兒等了兩個多月。”

他說的輕鬆,但方豔青卻知道等待地滋味並不是那麼好,尤其是這樣他們根本沒有任何約定地基本上無望的等待。

她突然莫名沉默了一下。

多年來平靜如鏡湖無波無瀾的內心在得知對方一直在這裡等待她時的一瞬間突然就像被投進了一顆石子泛起了漣漪,久久無法平靜。

一股身體本能升起的陌生情緒促使她有些衝動地向他開口發問,“為什麼要等?如果我不來,那你要一直等嗎?”

鬨中取靜的包廂內原本故人再見時愉悅的氛圍因為她這句突然的質問而靜了下來,而在這平靜之下似乎有什麼正在暗暗萌動等待發芽。

方豔青不明白,楊逍卻很明白這代表什麼。

天生麵相風流的少年儘管初嘗情愛卻已是無師自通,他唇邊原本輕佻的笑意漸漸放平,含情的丹鳳眸認真地注視著她。

“為什麼要等?誰讓某人一走了之卻不肯告知去處,那我就隻好在最後分彆的地方撞撞運氣了,也沒有彆的原因……”

他這個人仿佛就是這樣,態度再想認真但說出口的話語總帶著幾分像是漫不經心地玩笑,可唯獨這一句話卻真摯極了。

“僅僅隻是我想見你。”

因為想見她所以在辦完事後把回昆侖彙報的任務完全丟給了範遙,因為想見她第一次離開光明頂在外逗留這麼久,因為想見她卻無可奈何隻能心甘情願在客棧日複一日等待。

楊逍當然不打算一直等下去,“我給自己定下了三個月的期限,假如還見不到人的話,那我當然就不等了。”

他笑了笑,笑容裡是屬於少年肆意的狂傲和誌在必得,窗外秋日金黃的陽光照在他身上俊秀風致的容貌越發耀眼。

“我會去找你,無論天涯海角。”

在楊逍說這些話的時候,方豔青就一直靜靜地看著他。

經過半年在外正常的生活,原本因為長年不見天日而慘白地毫無血色的膚色變地宛如珍珠抑或美玉般瑩潤雪白。

她坐在恰好被窗戶遮住的陰涼處,清麗的少女看起來猶如一枝素雅純潔的梔子花靜美,神情好似是一貫地淡漠無動於衷。

但不是這樣的,她看著他的眼裡在漸漸亮起光。

那明亮燦爛的光芒讓這個一直以來無悲無喜地像尊玉像的神女霎時間鮮活了起來,本就盛顏仙姿的容貌更加璀璨地滿室生輝。

當聽到那句“我想見你”時,方豔青隻覺原本像籠罩了一層迷霧模糊不清的那些事那些情緒好像乍然間都清晰明了起來了。

原來她獨行時夜深人靜的寂寞和對於紅籽果莫名地惦念,得到了以後卻又仍覺不夠,甚至是那時分彆的回首和如今的駐足……

都是因為,她想見他。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原來竟是這般感受,方豔青隻是單純不是遲鈍更不蠢笨,一旦開竅從前那些不對勁的地方便都明白了。【1】

方豔青突然輕輕笑了起來,唇邊漾開的這一抹笑容與從前的笑都大不相同,這是一個少女含著情絲的滿是柔情和嬌俏的笑容。

“那現在呢?見到了以後呢?”

楊逍因為她出乎意料的回應顯而易見地愣了一下。

他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既然喜歡那就乾脆地去追求,當他說出這番直白又熱烈地表達自己心意的話時便想過對方的回應。

他能感受到她對他並非無意,這點她自己都沒看清,但在他點明後那張懵懂單純的白紙就會因他染上代表情愛的顏色。

按對方那不通世故不善言辭的模樣她也許會嬌羞也許會無措,但他唯獨沒想到她一點即通後不但很快就鎮定自若還能反客為主。

楊逍反應過來後眼裡的笑意更濃厚更明亮了。

像他這樣的聰明人對於不在他預料之中的事情不但不會失望反而隻會覺得有趣更加興致勃勃,他故意狀似沉吟了一會兒。

“嗯……見了一麵後本來該見好就收的,但誰讓我這人從來不懂這個道理,貪心地見了一麵便還想見第二麵……”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好辦法,手裡折扇啪地打在虎口處,臉上是有些賴皮又不惹人討厭的笑容,有些得意地決定道,

“既然如此就隻好厚顏無恥地繼續跟著了,做一回尾隨的小人,反正我們明教本就不是什麼好人。”

“好吧,看來我隻能勉為其難與你同行了。”

楊逍說的理直氣壯,方豔青應地也理所當然,就這樣兒戲般說好了之後兩人同行的決定。

說完後對視一眼又情不自禁地一笑。

桌上早就點好的各色甜點已無人記得去嘗,隻有一壺煮好的熱茶的氤氳霧氣還在不斷上升彌漫在兩人之間。

遮掩了兩張看似談笑自如實則都早已薄紅的臉。

既然說好了要一起同行,方豔青和楊逍便隻在城裡停留了一天稍作準備就按照她原定的計劃出蜀,然後一路南下往廣東而去。

“你變了許多。”

一望無際的廣闊平原上,夏日如茵的綠草都被秋風染黃,兩個身穿白衣的少年少女並排騎著馬走在被風吹地起伏不定的草叢裡。

這是他們結伴而行的半個月後了。

聽見楊逍突然這麼說,正專注地緊握著手裡韁繩的方豔青抬起頭看向他,眼底是淡淡好奇。

“怎麼說?”

楊逍手裡拿著一年四季都不離身的折扇風度翩翩地搖了搖,其實這話他從再次遇見她時便想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