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兩場談話34(1 / 2)

破廟內。

殷離見到方豔青的欣喜卻也不是為了放她一馬的恩情,此時她被點了穴道不能動彈受製於人卻不擔憂自己,反而擔憂地問彆人。

“你找到張無忌了嗎?”

此話一出方豔青三人都覺驚訝,她是驚訝這跟在金花婆婆身旁要來殺蝴蝶穀眾人的小丫頭竟擔心起了咬了她一口的無忌。

殷梨亭和青書則是單純驚訝這姑娘不僅認識方豔青還認識無忌,青書方才還被她偷襲,這會兒卻也不記仇,溫和地問道,

“姑娘認識我無忌師弟嗎?”

殷離見他火光下耀如春華的麵龐含著淡淡的笑意,縱使是她這般素來嬌蠻的小姑娘麵對這樣俊秀又有禮的少年也沒法冷言相對。

“認識,我就是來昆侖找他的。”

她的手上還有原本好了又被她刻意撒了毒液留下的疤痕,又想到那個咬了一口她的少年,清靈秀美的眉眼染上一層輕愁和懷戀。

殷梨亭見她神情便知這姑娘應是對無忌芳心暗許。

他倒是為那身世坎坷的孩子高興,想起那孩子失蹤數月至今無果的現狀又不禁惆悵,但不管如何對這小姑娘還是少了幾分戒備。

“姑娘,很遺憾我們還沒有找到無忌,或許你有什麼線索?”

殷離的神情霎時就黯然了。

這個消息似乎倒是比方才落敗被俘獲甚至還要更受打擊。

“……我也沒有。”

她低落的聲音滿含著失望甚至是絕望之意,她隻是那日聽聞了他們要來昆侖,所以同樣在這昆侖已找了很長時間門但仍沒有線索。

殷梨亭見她如此甚是可憐,到底隻是個小姑娘。

他把手上已經烤地熱烘烘的素餅遞給坐在身側的方豔青,又遞了一個給坐在對麵的青書,才輕聲向她征詢意見,

“她應是沒有反擊的手段了,總不能點她一晚上穴道?”

方豔青點點頭,“你去吧。”

原本就隻是給這個小丫頭一點教訓,她就算還有什麼後手但隻看有他們兩個探不出深淺又沒什麼惡意的前輩在。

倒也不至於蠢地再次出手真的激怒他們。

以方豔青點穴的功力青書是沒法子解的,因此還是殷梨亭去解開的穴位,解開之前也再次溫聲提醒了她不要再妄動。

他還特意給了一塊乾糧給她。

殷離自小在人人性情恣睢的天鷹教長大,自小父親對她橫眉冷對,她還從未接觸過如殷梨亭這般溫潤端方的男性長輩。

看他回到方豔青和宋青書身邊,接過青書特意給他烤的餅,在方豔青將混了蜂蜜的水囊遞給青書時殷梨亭還不忘叮囑他彆噎著。

三個人圍坐在篝火旁,雖無什麼特彆親熱的言語,但神態舉止都透著一股旁人插不進來的溫情脈脈的氛圍。

尤其是兩個長輩顯而易見地對小輩的照顧。

殷離看地眼眶微熱。

默默地低下頭去啃著乾糧不言不語,她倒是的確再沒有攻擊的後手了,畢竟她本就身無長物,也沒蠢到接著再去挑釁。

原本以為如此相安無事一夜過去了。

但待到乾糧吃完,外麵的雨也停了,方豔青三人都各自打坐閉眸,打算就這樣湊合一夜,但這時殷離卻起身走了出去。

青書睜開眼好意提醒道,“殷姑娘,待會兒恐怕還會下雨。”

“……我去去就回。”

殷離沒有回頭,低低地答了一句就繼續向外走去,青書以為她是有什麼不方便之處也就沒再追問什麼。

他一時沒有睡意隻邊閉眼打坐邊默讀著前段時間門新學的文章,兩刻鐘默了有兩遍已是倒背如流睡意也漸漸湧起來。

但這時卻突然想到什麼,睜開眼一看殷離還沒有回來。

這本與青書無關,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他雖自小受長輩言傳身教有一顆扶危濟困的俠義之心,但也不是什麼閒事都好管。

隻是重新閉上眼沒一會兒,還是覺得不對勁。

……殷姑娘方才的聲音好像是哭了。

思及至此青書還是擔心有什麼萬一,他看了看身側似乎已經入定的長輩們也沒想打擾他們,自己輕身起來也往破廟外麵走去。

雨後的道路濕潤泥濘,足印很明顯。

殷離或許是忘了用輕功掩飾,也或許是沒必要掩飾,如此應該就不是打算偷偷離開,青書一時也猜不到她真實目的。

他隻得繼續沿著足印走,然後就走到了一處河湖附近,隔著高高的蘆葦蕩隱隱約約能聽到水流潺潺聲。

……殷姑娘莫不是在沐浴?

君子非禮勿視,青書起了這個猜測後就想立刻轉身離開了,但走出去幾步後耳邊就敏銳地察覺到湖裡始終隻有平靜地流動聲。

他頓住了腳步,等了一會兒仍是如此。

“殷姑娘?”

青書揚聲喚了一句,湖邊沒有傳來應答,水流聲仍然平靜,但殷離的足印就是往湖邊延伸而去,她的確就在那裡……

青書已察覺不妙,忙轉身快步往湖邊走去。

當他穿過蘆葦蕩來到湖邊時他不好的預感果然證實了,黯淡夜色裡平靜的湖麵上赫然飄蕩著一道人影!

青書毫不遲疑縱身向湖中躍去,等他一攔住殷離順水漂流的身影往她鼻下探去這才鬆了一口氣,萬幸雖然微弱但還有呼吸。

他將她抱上岸,將她腹中積水按壓出來。

“咳咳……”

待積水吐出來,殷離終於咳嗆著醒了過來,她恢複清醒就看到頭頂灰暗的夜空下少年眼露擔憂的昳麗麵容,意識到自己被救了。

“你做什麼要救我……”

殷離眼裡沒有被救的慶幸,隻有悲傷和沒能死成的遺憾。

青書已然猜到她並非失足落水,而是跳湖自儘,倒也不意外她的反應,他不知她到底經曆過何種苦難不好評判她的選擇。

隻能儘力喚醒她的生誌,他溫聲勸慰,“殷姑娘,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還這麼年輕讓你的父母白發人送黑發人該有多痛苦?”

青書自然不會知她的身世如何,他隻是以己度人。

“痛苦?”

但殷離聞言卻是恰好被戳中了心中痛事,蒼白的小臉上原本因為入水就被刺激地發紅的眼圈紅意更甚。

她低下頭,唇角勾起苦澀又嘲諷地弧度,“小公子,你以為天底下的父母都像你爹爹媽媽一樣對你那麼好嗎?”

殷離沒看到她這話一出口,青書的神情瞬間門僵硬了。

而她的話還在繼續。

“我爹偏寵二娘縱容她欺負我媽媽,我就殺了二娘,我爹簡直恨死我了,他氣地要殺我,我媽媽為了給我救我自儘了……”

“我逃出家想給媽報仇,拜了婆婆為師,她對我說不上好說不上不好,可總算是給了我一個安身之處,但她也拋下了我。”

殷離憶起這些往事臉上已滿是淚痕,“這天底下已無我的容身之處,世上人人棄我,我活著又還有什麼生趣呢?”

青書雖知她會走到自儘這步必是心中有極大苦楚,但仍沒想到儘這般曲折坎坷,生母為她而死,生父要殺她取命。

他雖聰慧但說來確實自幼長輩疼愛有加,從沒體會過這般情狀,一時竟也不知該如何安慰,想到她之前提到無忌師弟便試著道,

“你不是還要找我無忌師弟嗎?你不想再見見他嗎?”

提到張無忌,殷離也愣住了。

她情不自禁摸摸自己手上的那個牙印,想到了那個和自己同病相憐沒了父母應當是自己表哥的少年。

她還記得那時候姑姑帶他回到中原,祖父知道了這個消息很高興,還對她說姑姑家的表哥剛好可以和她這個表妹再親上加親。

父親也很高興,那段時間門對她對母親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好,母親說祖父和父親很喜歡姑姑,如果她能嫁給表哥就好了……

儘管後來隨著姑姑的死一切又成了空。

當殷離在蝴蝶穀見到那個曾聽過許多遍名字的少年時,她是想帶他回銀蛇島的,但他不肯還狠狠咬了她一口……

而現在,她就算找到了他也無處帶他可去了。

更何況……

“我從蝴蝶穀離開就一路來昆侖尋他了,可是我找了幾個月都沒找到他,他的武功比我還不如,隻怕早就……”

剩下的話殷離不忍說完,畢竟世道的確亂地很,甚至因為最近的旱災鬨饑荒,一路上都有人吃人的慘烈之事。

“如此,我倒還不如乾脆隨他一起去陪陪他了,也省了我爹還要費勁殺我,我這個害死親媽的不孝女也可以謝罪了。”

“那你自己呢?”

青書聽她說完靜默良久,突然這般問道。他這話說的沒頭沒尾,殷離一開始並沒聽明白,下意識問道,“什麼?”

湖邊水流脈脈,夜風寒涼,少年溫和清淡的聲音響起。

“為什麼不為自己活著?這世上有山花爛漫,有千山暮雪,有大漠孤煙,有長河落日,隻要你不放棄自己,四海皆可為家。”

青書其實不太理解她為何要因他人的存在決定自己的生死,但也不想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年輕的生命就這般自我放棄。

“這世上沒有母親會不愛自己的孩子,你的母親寧願放棄自己的性命定然更想要看到你好好活在這世上,活地開心又自在。”

“還有無忌師弟,隻要一日沒有找到他,我們就不會放棄,那在找到他之前你也不該這麼輕易放棄的……”

殷離聽著不自覺抬頭看他,就見湖麵瀲灩的波光映照在少年明亮的雙眸在夜色裡溫柔又沉靜,深邃地幾乎叫人陷進去。

她不自覺仰著臉呆呆地問他,“真的嗎?”

青書重重點頭,看出她是真的聽進勸有了動搖,眼裡不禁染上點點笑意看著她溫柔而堅定地清聲道,“真的。”

殷離見他笑也不禁微微一笑,反應過來不知為何有些臉熱,她略有些慌亂地低頭,好在如墨的夜色遮掩了住了一切。

“可,可是我的蜘蛛都被你給殺了……”

明明之前是她先用毒蜘蛛攻擊他的,這會兒這個清靈嬌蠻的少女卻抱怨地理直氣壯,又像找到了轉移話題的理由。

“這可是我養了一年才養了這麼多,這下全被你殺了我還怎麼練功,你說讓我四海為家那彆人欺負我又怎麼辦?”

其實她之前會生出尋死的念頭除了是再一次被擋劍拋棄無家可歸和猜測張無忌死了,也是因為她練功的蜘蛛都一下沒了。

種種不順之下宛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青書也不介懷她之前主動攻擊他的事,他之前本以為毒蜘蛛是她用來攻擊的武器,倒沒想到對她來說竟還是修煉的工具。

況且她一個女孩家沒了防身手段,獨自在外確實危險。青書看出她已有想法故意如此說,但仍是寬容道,“那你想如何?”

殷離眼裡閃過狡黠的笑意,“我隨你回武當吧?我和你們一起找張無忌,在你們武當有你在肯定也不會有人欺負我了。”

但一直很好說話的青書聞言卻無奈而淡然地搖搖頭。

“殷姑娘,武當不收女弟子。”

殷離的眼神又黯淡下去了,但這會兒就連她自己都不知是在為不能在武當等張無忌而失望還是因為彆的什麼失望……

“果然,不過是說的好聽罷了。”

沒了毒蜘蛛她要千辛萬苦地去找再千辛萬苦地練毒功把臉毀了,她原本想的是練好功去找父親報仇,但她又下得了手嗎?

思來想去,一切又不過是無用功罷了……

青書也不想給了她希望又讓她失望,就當救人救到底。

況且想到他們來之前遇到的那個因用毒蜘蛛的少女而免於被盜匪侵擾的村莊,他並不覺得殷離真的無藥可救。

隻是性情乖僻些,但生在亂世,生在那樣的家庭裡她這樣無人庇佑的少女若是不鋒芒畢露些又怎麼活地下去呢?

因此糾結過後,青書還是輕聲開口道,“武當不收女弟子,但峨眉會收,你若是能保證不濫殺無辜……”

“青書。”

身後的蘆葦蕩裡突然傳來一道溫潤如玉的男聲,很是熟悉,青書抬眼看去就見不遠不近之處一白衣一灰衣的兩道身影。

正是方豔青和殷梨亭。

也不知他們是何時出現在了那裡,又聽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