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再見故人42(1 / 2)

這日,趙敏帶著方豔青出門。

大都作為如今元朝的政治中心,比起其他地方的民不聊生,仍然可謂是一片歌舞升平,車水馬龍之景。

當然大街上能昂首挺胸,趾高氣揚行走的大都是蒙古人、西域人,當然也不是沒有女真人、漢人之類的同樣身處其間門。

方豔青透過帷帽默默看著這一切。

身側的趙敏已經換回了身為王府郡主的女裝打扮,身後又有王府侍衛開道,所過之處周圍熙攘的人群儘皆識趣地避讓開來。

“師父,其實蒙古人未必就不能和漢人相處好不是嗎?”

趙敏雪白端麗的俏臉笑盈盈地看著她,額間門點綴著的紅瓔珞的流蘇映照出明亮如黑曜石的眼眸裡閃動著的期待的光芒。

方豔青側頭似乎看了她一眼,又轉回了頭。

“是嗎……”

趙敏隻聽到她這樣不冷不熱地簡短應了一聲,而在她看不到的帷帽下方豔青清麗的麵龐卻勾起了一個冷淡又諷刺的弧度。

在趙敏眼裡的是看似安居樂業,蒙漢和諧的太平之景。

但事實是元廷將天下人劃分為四等人,第一等自然是最尊貴的蒙古人;第二等色目人,最早被蒙古征服的西域人和蒙古高原周邊的一些較早歸附的部族。

至於這些能生活在大都的漢人其實是元廷劃分的第三等人,是指淮河以北原金國境內的漢、契丹、女真等族。【1】

而更多的原南宋地區的各族甚至不被叫做漢人。

他們被元廷稱為“南人”,劃分為最底層的第四等人,生活在大都之外的其他地方,任上三等的人壓迫歧視,視為草芥踐踏。

被奸/淫的漢女、被挑在尖刀上嬉笑當球踢的小小漢兒……

這才是漢人們水深火熱的現狀。

因此方豔青看著大都的繁華並不會覺國泰民安,隻會想到這繁華之下大都之外顛沛流離、掙紮求生的真正漢人們的累累白骨。

而元人就是在他們的血肉之上如此作威作福,醉生夢死。

趙敏看不到她的神情,並不知她的想法。

她們之間門也遠遠不僅僅是相隔的這層纖薄雲紗,高高在上的蒙古郡主又怎麼可能將心比心體會到元人壓迫下漢人的艱難。

蒙漢之彆便是天塹,立場不同更沒什麼好說的。

因此方豔青無心白費氣力地去疾言厲色地指責什麼,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就赤/裸裸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難道元人就真的看不到嗎?

但她這樣敷衍地答了一句話便隨之沉默繼續看向周圍的表現卻讓一旁的趙敏誤會成了她是被大都的熱鬨有所觸動。

況且這些日子她們一同生活在汝陽王府內,周圍大多都是元人,方豔青雖然始終態度冷淡,卻也並沒有特彆厭惡排斥的表現。

她們在一起下棋,作畫,賞花……

就像當初在峨眉山上那半年言傳身教的時光。

趙敏內心樂意自欺欺人地想,這是師父越來越習以為常的預兆。

這一日趙敏領著方豔青幾乎逛遍了大都裡有名的酒樓、首飾鋪、成衣鋪,她帶她品嘗了蒙古的馬奶酒、烤全羊。

還有蒙古的牛角雕、銀梳,甚至是一身鮮紅的蒙古騎服。

吃食方豔青就坐在趙敏對麵麵不改色地吃了,在她問起味道如何的時候也並不避諱地不偏不倚地說了其優點和缺點。

牛角雕和銀梳,方豔青也不吝嗇地誇讚了其做工的精巧。

至於那身蒙古騎服,她雖然不置可否但在趙敏吩咐人送回王府她房間門內時卻也並沒有冷言拒絕。

這一日她們就好像是最尋常的要好女伴遊逛在大都街頭,趙敏臉上的笑意越發明豔燦爛,身上的蒙古袍服火紅似驕陽。

方豔青雖始終未曾展顏,但她本就素來淡漠。

趙敏心底雖有失落但還是很快將其壓下,讓自己儘情沉溺在這或許並不會太長久好似鏡花水月的有意中人相伴身側的快樂。

就像她不是不知道……

那件蒙古騎服永遠不會有被人穿在身上的時候,冷淡也並非是生性如此,不反駁更不是默認而是不在意。

……

及至傍晚的時候。

趙敏和方豔青剛從郊外的馬場裡出來,就有汝陽王府的下人來稟告皇宮裡皇後娘娘傳召趙敏這位邵敏郡主。

皇命不可耽誤,趙敏囑咐了幾句便率先騎馬離去。

趙敏走後,方豔青騎著馬便順著來時的路繼續往城內走去,畢竟周圍留下的侍從可不僅是保護更是起到監視的作用。

她們此時還在郊外,離馬場離地並不遠。

沒過一會兒身後的馬場就有人駕著馬疾馳趕來,手持著一塊令牌說是馬場那邊急缺人手要方豔青身邊的這些侍從前去幫忙。

方豔青想不到馬場會有什麼忙要王府侍從幫忙。

她也很輕易從這些侍從臉上微妙的表情看出了那塊可以調動他們的令牌並不是那麼簡單,但在這些人請辭時還是無所謂地讓他們走了。

這些日子方豔青被趙敏困在王府裡,自從有了上次綠柳山莊她出其不意地摸清機關在關鍵時候放張無忌離開的教訓。

趙敏看管她更嚴密謹慎,甚至不許周圍人和她說話。

因此方豔青到如今也沒辦法打探出六大派的所在,不能再這樣一成不變下去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不管是什麼都來的剛剛好。

或者說本就是她一手促成。

她對待趙敏的態度潛移默化的軟化可不是無緣無故,更不是真的漸漸習以為常,如今不就有人按耐不住了嗎……

天色越來越暗,方豔青駕著馬緩緩走在郊外。

周圍是道路兩邊的密林,枝葉在風中簌簌作響,隱隱約約從縫隙中透露出一星半點初升的月亮尚且十分黯淡的月光。

寂靜地平常,又很不平常。

忽然有悄無聲息地幾乎被忽略的一點風聲自身後襲來。

正當要靠近方豔青後頸時馬上她纖細的身影忽地一折身,與此同時一夾馬腹突地帶著她飛奔出去,身後的身影也隨之緊跟而來。

兩人一前一後,一駿馬一輕功。

就這樣在黑夜裡追逐著,駿馬雖快但也比不上上等的輕功,況且方豔青也並不想一味地逃避,但她也並不會輕易暴露內力。

而她的武功可不僅僅是依靠內力……

在身後的人即將追來時,方豔青手中的馬鞭便猝不及防向身後揮去,九陰真經裡的白蟒鞭法在她手裡第一次被用來對敵。

但她能教授殷離,自己自然也早已用的出神入化。

更何況一法通則萬法通。

方豔青雖然平日裡多用長劍,但到了她這等境界已然不拘泥於武器,柔軟的馬鞭在她手裡亦靈活自如像軟劍般淩厲鋒芒。

她明明都未曾回頭,馬鞭卻徑直往身後人的眼睛直去。

那人不得不緊急躲避,想要伸手攥住但馬鞭又滑不溜秋地飛速收回,而他此時身在半空又不得不停下落地借力才再次追上去。

在此期間門,馬兒又已飛奔出去。

道路兩旁的樹木也成了方豔青兜圈的利器。

馬兒在密林裡不好奔跑,她當然不會傻到自己竄進去,但隻借著邊緣的樹木繞圈卻足夠給對方的輕功造成一點麻煩。

方豔青的騎藝是楊逍教的,但在這一點上不得不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兩人就這樣來來回回地纏鬥著,方豔青不能暴露武功奈何不了他,但借著馬上的功夫和變幻莫測的鞭法對方也沒辦法抓住她。

但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不過拖到如今也差不多了。

身後那人也意識到時間門不多了。

終於不再玩鬨似地和她貓捉老鼠,動起了真格提氣一掌向方豔青拍去的同時終於趁她躲避時成功拽住了馬鞭。

並且在她將要放開馬鞭又再有動作反抗時終於出了聲。

“方大掌門……”

他嘴裡叫著尊稱,但似笑非笑的語氣卻像是戲謔,“看來你是真的一點兒也沒認出我來啊……”

此時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越發明亮的月光恰好從頭頂疏漏的枝葉間門投射在他們兩人身上,也令他們看清了彼此的模樣。

方豔青的帷帽早已在打鬥中掉落,清絕的麗容依舊如記憶中那般冰清玉潔,一襲白衣在夜色裡像披著皎潔月光的雪樹瓊枝。

而站在她對麵的人是個作佛陀打扮的魁梧男子。

滿麵都是橫七豎八的深深疤痕,猙獰地已經無法辨清本來麵目,一頭紅棕色的長發披肩看起來便不像是中土人士。

他的模樣對方豔青來說自然是極其陌生。

方才在打鬥中她也不是沒有窺見到他的模樣但可以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樣一個西域人,隻當是汝陽王府裡派出的走狗。

但眼前人的語氣,和那雙與醜陋的麵目截然相反的溫柔眼眸卻莫名讓方豔青感到熟悉,她定睛看了對方好一會兒最終猶疑道,

“……範遙?”

對麵麵目猙獰,一臉苦相的頭陀很溫情地一笑。

“是我。”

確定了答案後方豔青雖有驚訝但說實話竟然並不如何意外,事實上方才的纏鬥她就覺得對方的招式有些隱約的熟悉了。

“看來方掌門果真說話算話沒有忘了我。”

範遙正經了一句話的功夫便又恢複了這般不著調的語氣,他這話說的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麵時分彆時他對她說的話。

而距離那時已經二十六年了……

隔著二十六年的時光,方豔青隱約還記得那時白衣溫雅俊秀,說話卻極其不討喜的青年坐在酒樓上瀟灑不羈,意氣風發的模樣。

自傲於才貌武功,認為天下女子儘皆庸脂俗粉。

沒想到如今卻……

她什麼也沒有問,但範遙卻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當初下定決心毀去容貌為了明教大義潛伏至今他都未有一絲後悔。

但如今唯獨迎著她的目光,他竟不禁想要躲閃了。

“你倒是一點沒變。”

範遙最終如此有些玩笑般地自嘲道,不說毀容的事,隻這些年因為潛伏經曆的各種風霜和上來的年紀也讓他滄桑了許多。

但方豔青看著仍至多隻有三十歲左右的年紀,比起年輕時候的純稚更多了幾分經由歲月沉澱的沉靜成熟的風韻,令人見之意遠。

敘舊的話到此為止,畢竟時間門快要來不及了。

範遙告知了方豔青是王保保要他來殺她並試探她武功的事,方豔青看出他這些年應是改換形貌臥底在汝陽王府。

也不多費功夫直接問他可知六大派如今在何處,很乾脆地從他那裡得知了他們如今被關押在萬安寺裡的消息。

“那你現在想如何?”

範遙當然是不在乎被抓捕的六大派如何,但縱使方豔青武功再高要想安全無虞在元兵包圍下救出這麼多人也是不可能的。

他不能看著她冒險。

方豔青當然不會沒腦子地冒險,否則她也不必潛伏這麼久了,憑借她的武功難道她突破不了趙敏的看守逃出去嗎?

如今的上上策就是……

“等。”

“等到你們明教帶人來幫忙。”

當聽到這樣一句話從方豔青口中說出時,多年來臥底生涯已經鍛煉地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範遙還真是難得震驚了。

明教救六大派?!

況且他又不是知道因為楊逍和謝遜她對明教……

方豔青當然看懂了他的神情,事實上她也知道這聽起來的確很是諷刺和荒謬,畢竟此前六大派還在圍剿明教呢。

但如今六大派的主力基本都被趙敏給俘虜了,唯一能借助的力量還真隻有明教了。

而真正能讓方豔青這麼付諸信任的也不是明教,而是如今已經成為了明教教主的張無忌,她倒不是覺得自己對對方有多重要。

而是六大派裡武當的存在……

當然她心底其實知道或許明教還有另一個人不會丟下她不管。

但比起這樣感性地寄托那人她更願意理智地考慮和依靠張無忌不會放棄武當的可能,更何況趙敏一路所為栽贓明教……

方豔青把心底思緒按下。

把如今明教的新教主的消息告訴了範遙,而在知道張無忌是武當張翠山之子後他自然也明白了她為何會寄希望於武當。

他還以為她是想著……

“正好如今明教新教主已定,不再四分五裂,也到了我這個光明右使該回去的時候了,到時我剛好與他們裡應外合傳遞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