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情愫漸生7(2 / 2)

就連一旁原本都在悠閒吃草的兩匹馬似乎都感受到了威脅而發生不安焦躁的嘶鳴聲,但阿紫分明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動作。

她依然還是席地而坐的姿勢。

但那一瞬間兩人原本平靜寧和的氣氛霎時就變了,古靈精怪的少女的氣質也變成了萬種風情的誘惑又夾雜著冰冷詭魅的殺意。

是的,就是殺意。

阿紫深邃地凝眸似笑非笑地看著段譽,一動不動。

“你可真是單純,這世上的人可不是非黑即白的,我說過你最好離我遠遠的,指不哪天我就練成了天下最毒的毒藥……”

她說著白得晃眼的纖纖玉指輕輕落在他有些乾燥的唇上,然後一邊說著那玉指就輕飄飄地一路輕而緩地滑落到了他胸膛上。

“破了你的百毒不侵,叫你死在我手下。”

這句話阿紫的語氣說著很輕很淡,但每說著一個字,她淡粉的指尖就輕輕在他胸膛上點一下,段譽隻覺心臟也跟著跳動了一下。

他看著她愣愣的一動不敢動。

她沒有像之前突然放出一條蛇來嚇他一嚇,但她此時的眼神卻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極度冰冷危險的被蛇盯上的錯覺。

段譽才初出江湖不久,但他已經見過很多人了。

與阿紫四目相對在身體下意識僵直的瞬間,他腦海裡突然意識到了她這明明輕飄飄卻讓人遍體生涼的眼神是什麼。

那是殺過人才能有的眼神,很多人。

周圍一時安靜地鴉雀無聲。

阿紫看著驟然沉默一聲不吭的段譽似乎終於意識到了她的危險之處不再像之前那樣明顯將她當做自己人放鬆自在地嘰嘰喳喳。

她眼眸沒什麼溫度地彎了彎,似乎很滿意的模樣。

阿紫又再次側過了身,不再看段譽,舉起手裡的水囊又喝了一大口,她的動作並不如何優雅,但充了江湖中人的豪邁灑脫。

她的動作喝得似乎有點急了。

有晶瑩的水珠從滑落,但她絲毫不曾在意,高高仰起的脖頸纖長凝白,像是一隻生在淤泥爛沼澤裡隻想引頸就死的天鵝。

“哈哈哈哈……”

突然打破這份死寂的是一陣少年清朗的笑聲。

是段譽,不知道他在為什麼而感到可笑,並且這笑並不是陰陽怪氣地嘲諷,而是真正笑地十分歡暢開懷。

就在一旁的阿紫疑心這傻小子莫不是真被她幾句話刺激傻了的時候,段譽終於停了笑聲,但還是用含笑地聲音開口道,

“我願意死在阿紫姑娘的手上。”

這句話雖然是笑著說出來的,但當阿紫陡然轉頭看向他時,能清楚地看到那少年張傻乎乎的臉上的確是一副極為認真地神情。

“不用那麼麻煩地去練什麼最毒的毒藥,隻要阿紫姑娘想要我的命,無論何時何地,段譽隨時都可以奉上。”

段譽就這樣看著阿紫認認真真地對她道,眼神不閃不避。

明明木婉清開始也是戴著麵紗的,但從阿紫出現她的舉手投足,一顰一笑好像都帶著一層獨屬於她的詭秘莫測,如雲似霧的色彩。

叫人看不清看不透。

這次她突然帶他出逃好像讓段譽看到了她真實的一角,但現在想想好像依舊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誰又知道她表現出來的是真是假呢?

但是真是假,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若說一開始他隻是被她身上的神秘吸引,少年在孤助無援的不安困境不自覺對陪伴在身旁的少女寄托了遐思,排遣心中孤苦。

少年慕艾,真摯熱烈也如空中樓閣。

但一切在阿紫救他逃出來後的那一刻好像就不同了。

段譽自小性情和善,又有一副赤誠的柔軟心腸,對府裡的婢女們也是多憐香惜玉,後來出門對遇到的鐘靈和木婉清也是如此。

在她們遇到困境時,哪怕素不相識他總是不畏艱險去救她們。

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在段譽遇到如此性命倏關的時候,第一次有個素昧平生的少女能這樣不畏艱險,奮不顧身地救他。

段譽看得出,阿紫雖然對鳩摩智嬉皮笑臉。

但她應當是畏懼著他的,然而她仍然選擇救了他。

段譽覺得自己恐怕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她麵紗上的這一雙似笑非笑的凝眸和她背著他月夜出逃時身體緊緊相依的溫度。

提心吊膽,卻互相依靠。

真是恍若夢中幻想才能有的如此刺激又難忘的經曆。

段譽清亮得能一眼望到底的目光不閃不避地看著阿紫,但阿紫迎著他目光卻情不自禁生出深深的懼意,甚至身體都害怕地顫抖。

這世上……

怎麼能,怎麼能有這樣的人呢……

阿紫是在數不儘的陰謀詭計,謊言背叛裡長大的,正是因此她才能一眼就看出麵前的少年眼裡不摻一絲虛假的真誠。

而見她一動不動,神情冰冷似乎不為所動。

段譽以為阿紫姑娘不肯相信,又繼續用亮晶晶的眼眸看她道。

“我一直感覺阿紫姑娘好像什麼都不喜歡,雖然笑著也並不開心,如果段譽的死能博得阿紫姑娘歡心一笑,那應當也算值了。”

說完,段譽還主動閉上了眼睛等她來殺他。

他不再說話,阿紫也不開口,這一刻周圍又再次靜了下來,和之前流淌著溫情的靜謐還有暗藏著殺意的死寂都不相同。

但這份平靜之似乎也在醞釀著什麼暗潮洶湧。

阿紫看著麵前已經閉上了眼隻等她來殺他的少年眼神逐漸冰冷,遲疑著緩緩伸出了手向著他在她眼裡一折就斷的脖頸伸去。

在此之前她對他釋放的所有殺意都隻是嚇唬他而已。

但在這一瞬間,她是真的想殺了他。

眼前這個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少年竟然讓她感覺到了本能的懼意,在這一刻阿紫恍惚間仿佛已預見了未來的悲劇……

她應該殺了他的。

段譽閉上了眼睛,什麼也看不見,但也許出於直覺他察覺到了什麼,眼睫微微顫抖了一瞬又很快恢複堅定從容地神情。

他並不畏懼死亡本身,隻是有些害怕死亡的痛苦。

這是人之常情罷了。

那隻曾被段譽暗暗認為是生平所見最精雕細琢的纖纖玉手已經距離他的脖頸越來越近了,阿紫的手很穩,她殺過很多人。

就在手與脖頸即將肌膚相觸時……

“唔!”

段譽突然睜大了眼睛滿是震驚,因為就在剛才他的下巴被一隻溫熱而柔軟滑嫩的手掐住強迫性地打開嘴巴,被塞進了一大塊餅子。

餅子堵得段譽說不出話,隻能嗚嗚咽咽瞪大眼睛看著麵前不知何時已經站起身來的異域少女,她紫色的裙紗在風中飄飄。

“我才不要你的命,你的小命或許對大理段氏來說金貴得很,但對我一文不值,我是無聊地神智錯亂才救你一次。”

“要了你的命豈非白白浪費了我這麼多精力。”

清淡淡的嗓音也是縹緲的,沒有笑意也沒有冷然的殺意。

“放心吧。”

“我一開始給你下的就隻是一點點會讓人癢癢的毒想捉弄你,在鳩摩智麵前放出的蠱蝶也根本是沒什麼毒性的普通蝴蝶。”

她默了默又有點畫蛇添足地補充道,“我的蠱蝶珍貴得很,可不會浪費在你這個傻小子身上。”

阿紫的態度不冷不熱,甚至看都不願意看段譽了。

段譽極力仰著頭也隻能看到她的小半個側臉,更何況她還戴著麵紗本就不容易看清神情,頭頂的日光越來越盛越來越明亮。

段譽看到她極美的眉眼疏淡,什麼神情也沒有。

但又好像這才是真實的她,叮鈴鈴清脆的金鈴聲隨風響起,這一晚上的逃亡阿紫身上那一串串的金鈴從來沒有響起過。

但現在它卻又響了。

或許是因為它的主人一時忘記了控製它。

早晨的太陽漸漸高升偏移,璀璨耀眼的金色陽光越來越多照到了樹下的兩人身上,明明是置身於溫暖明亮的日光中。

但這一刻,段譽仰頭看著阿紫的身影。

卻仿佛和這大半月來每每淒清的夜晚獨自高高坐在那大樹上的紫衣身影重合,吹動的衣裙像是西域大漠裡的風沙那般寂寥,孤獨。

天地之大,迷茫不知歸處。

之前一直是阿紫輕而易舉就能看透段譽在想什麼,但段譽現在好像也看出了一點什麼,至少他看出此時的阿紫應當是有點慌亂的。

因為這還是她第一次對他說這麼多話。

段譽看著阿紫隻覺自己心底的一塊悄然地融化了,靜默中他突然故作自鳴得意地笑道,“我就知道!”

阿紫還是沒有轉頭看他,但捧場地配合問了一句。

“知道什麼?”

段譽斬釘截鐵地道,“我就知道阿紫姑娘是個好人。”

他知道她是麵冷心善,她對他百般捉弄不僅僅隻是無傷大雅的惡作劇,如今細細想來那些沒有毒的吃食不正是她在鳩摩智的監視下對他不著痕跡的照顧。

他知道她其實是心地很善良很溫柔的人。

阿紫聞言愣了愣,待反應過來就笑了,是嗤之以鼻的嘲笑,她轉頭看向坐在地上的段譽,眉眼間又恢複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我才不屑當個好人呢,這天底下人善被人欺,禍害遺千年,我要做就要做這天下最惡的大惡人。”

“不行,不行。”

段譽含著笑意溫柔地仰頭看她,搖著頭這般道,阿紫以為這傻小子肯定是要說些什麼善惡有報的話來勸她改邪歸正。

誰知下一句段譽就道,“你再壞也沒有我壞,我可是四大惡人裡“凶神惡煞”南海神鱷的師父,你是天下第二大惡人,我就是天下第一大惡人。”

他說這話時還一本正經,煞有介事的模樣。

“噗嗤……”

阿紫看著他實在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笑得樂不可支,花枝亂顫,身上一串串點綴的燦燦金鈴響個不停,洋洋盈耳,好聽極了。

就像段譽之前說的,自阿紫出現以來見到的她總是笑著的,捉弄他時有些得意戲謔的笑,哪怕是不高興了也是諷刺的冷笑。

但段譽總覺得她笑意並不達眼底。

就像初春明媚陽光下的湖麵凝結的一層薄薄的冰,淺薄又脆弱地一戳就會碎,而在那冰層下藏著什麼哀惘的心事,段譽不知道。

但現在看著切切實實的燦爛又溫暖的日光照耀在阿紫的眼眸,看她第一次眉梢眼角都發自真心地舒展開來歡愉的笑意。

甚至眼角笑出了淚花,像是閃爍著璀璨的珍珠。

他覺得,那層冰仿佛漸漸融化了。

段譽看著她也情不自禁發自內心地笑了,但胸腔裡一股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哪裡來的酸澀滯悶的感覺卻漸漸油然而生。

他自然是失落不能見她麵紗下真容的,但就這樣隻有他們兩個人單獨待在一處隻這樣看著她內心好像也是覺得快活滿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