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情愫漸生7(1 / 2)

天光破曉,晨陽熹微。

林間草葉上是未散的露水,空氣裡是清冷的濕氣。阿紫謹慎為上沒打算在有人煙的城鎮裡落腳休息,若是可以一路不停歇最好。

但人尚且精神,馬也是需要休息飽腹的。

她勒馬在一處較為隱蔽的位置停下,身後段譽騎著的馬也隨之停蹄,他全身不能動彈,是由一條青紗捆著固定在馬上的。

這會兒子被綁的全身都僵了,又麻又癢。

阿紫給段譽解開後就直接拽著青紗把他從馬上扯下來。

動作算不上粗魯,但也著實說不上溫柔小心,一落地段譽就腳軟無力地摔了個屁股墩,他神情不由有些尷尬,又覺鬱悶和失望。

阿紫目光瞥到便問,“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

正在走神的段譽聞聲立即有些慌忙無措地答道,神情不太自然,但他當然不可能說出自己心底那點隱秘的小心思。

“一路對他愛搭不理,多番戲弄的阿紫姑娘出人意料救他逃出了鳩摩智的魔掌,但要想她變地溫柔小意還是不可能啊……”

段譽清朗的少年聲音在靜謐的林間帶著點愁悶低低響起。

“是啊,是——”

段譽下意識點頭再讚同不過了,應到一半才發覺不對,這嗓音雖然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樣,所說的話也和他內心所想分毫不差。

但他分明沒張口啊!

段譽抬頭,果然對上一雙麵紗上含著淡淡戲謔的笑眼。

“你,你,你怎麼知道……”

他問話問得磕磕巴巴,最後這話還是沒好意思問出來,但阿紫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她忍俊不禁地一笑,一雙凝眸微微彎起。

“你是想問我怎麼知道你在想什麼?傻小子果然是傻小子,你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呢,心裡在想什麼啊我全都知道。”

“我,我心裡想什麼你真都知道…啊…”

段譽訕訕帶笑的聲音呐呐如蚊吟,低不可聞。直到此時他才注意到阿紫和他距離靠地實在極近,幾乎鼻尖可以碰到鼻尖。

繁複精美的麵紗下仿佛都能感受到她溫熱的呼吸。

定是唇如渥丹,吐氣如蘭。

也不知段譽是聯想到了什麼,少年俊秀的白麵突然漲地通紅,亮晶晶的眼眸裡滿是驚慌羞怯和波光粼粼的蕩漾情意。

阿紫看到了,也明白了,但隻笑了笑並沒有在意。

她直起腰去取了馬背上的乾糧和水囊,這些東西是開始就綁在馬背上的,也不知她到底是什麼時候就開始準備好的。

馬兒在吃草,他們也趁著這個時間啃些乾糧果腹。

段譽不能動彈靠坐在樹下,他之前到了用食的時候鳩摩智總是會給他鬆開一條小臂的穴位,但現在阿紫解不開他身上的穴位。

要想吃東西的話就隻能靠一張嘴叼著了。

阿紫到底沒有看笑話讓他這麼狼狽地叼著餅啃,迎著段譽小心翼翼又暗含期待的眼神拿了餅子一塊塊掰開親自喂給他吃了。

於是少年的臉上和眼底便霎時綻開毫不掩飾的驚喜笑容。

倒也算的上一腔赤誠可愛。

郊外清晨的小樹林裡是清新而靜謐的,隻偶爾能聽見幾聲清脆的鳥鳴和一旁兩匹馬低頭吃草的細細咀嚼聲,越發顯得寧和。

兩個少年和少女相對席地坐在樹下。

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餅,一時誰也沒說話,他們認識也有大半個月了,但因為阿紫總是神出鬼沒又對段譽愛搭不理的。

而一出現段譽就嘰嘰喳喳纏著她說話。

縱使有安靜相伴的時候,大多數時候也是阿紫獨自遙遙地高坐在大樹上,鮮少有距離這樣近的時候,即便沉默仿佛都流淌著脈脈的溫情。

段譽邊吃邊傻傻地盯著阿紫看。

看她那雙極美的凝眸勾勒出狹長嫵媚的弧度,看她眼尾天生的一抹暈開的胭脂紅意,看她纖長濃密的羽睫淡淡垂斂如輕羅小扇。

額間肌膚映襯著藍寶石瓔珞越顯膚光勝雪。

段譽出身南國大理,大理多美人,尤其是他母妃出身的擺夷族,因為南方氣候溫暖濕潤,這裡的女子肌膚也較他處白皙細膩。

但阿紫卻較以往所見女子都還要雪白幾分,真可謂膚若凝脂,也不知西域那邊漫天黃沙的粗獷之地是如何養得出她這樣一身冰肌雪膚。

沒有一點瑕疵瑩白生輝得像是玉璧雕作的玉人。

但好像是有些太白了,白得沒有血色,似乎就有些不正常了。

段譽沒有將這個偶然閃過的念頭細想,此時他見阿紫隻會覺得沒有一處是不好的,哪裡舍得將任何一點不好的想法套到她身上。

阿紫注意到他的目光輕輕抬眸。

“怎麼?這餅子吃的不可口你要拿我下飯嗎?”

她一雙本就風流嫵媚的桃花眼裡含著若有若無的笑意有種仿若似醉非醉的朦朧,清澈的眸光映著額間的藍寶石更加波光粼粼。

本就盯著她看的段譽更覺心意魂牽。

見少年一臉癡相,傻乎乎的似乎還沒反應過來回話,阿紫也不在意拿起放在一旁的水囊微微轉身把麵紗抬起一些仰頭喝水。

她這一動作,目光本就落在她身上的段譽才稍稍回神。

就見她仰頭喝水的側臉,微微從下方抬起的麵紗下露出了一截纖細凝白的脖頸,在仰頭的動作下微折的弧度更顯優美脆弱。

但再往上的麵容,就一點也看不見了。

不管是方才吃乾糧還是現下喝水,阿紫都很謹慎地沒有露出一點麵容,這一路來皆是如此,不過這就更令人心癢癢想一窺究竟了。

“阿紫姑娘到底長什麼樣呢……”

段譽癡癡然看著阿紫,不自覺就喃喃將心中所想道了出來,此話一出他先是一驚但隨即對上阿紫轉頭看來的眸光又不禁期待起來。

然而注定要叫他失望了。

即便是現在隻有他們兩人逃亡的路上,有了同甘共苦的情誼,神秘的阿紫姑娘依然不打算對他段譽揭開她的真麵目。

“我不是說過了,我很醜,很醜。”

阿紫沒有因他提出的冒昧請求而生氣,眉眼間的神情淡淡,語氣也風輕雲淡的,還將很醜二字重複了兩遍,話音很輕又像很重。

仿佛在說什麼理所當然,亙古不變的道理。

“隻怕我一摘下麵紗就醜得叫你立時倒儘了胃口,到了夜裡還要做噩夢呢,你可彆浪費了我的好餅子……”

說著她似乎覺得這話很有趣,還輕輕笑了起來。

但段譽看她這般神情語氣,自然依舊不肯信她的這番說辭。

況且那麵紗雖然將她大半的麵容都遮地嚴嚴實實,但通過那麵紗隱約透出的鼻骨和雙頰的弧度看出她分明流暢完美的骨相。

就像他那日想的,能有這般嗓音這般眉眼,這般身姿手足無一處不美的女子怎麼可能會偏偏生了張醜臉,那老天也太不長眼了。

段譽隻覺得是她的推辭之言。

心下悻悻地想恐怕是阿紫姑娘根本就不在意他這小小段譽呢,畢竟她雖救了他,也說不討厭他,可也不代表她就喜歡他了……

段譽頓時極是傷心失落。

但哪怕知道那是她的推辭玩笑之言,他也實在不喜歡她這樣貶低自己,便邊委屈著邊不禁不服氣地信誓旦旦地反駁。

“我知道的,你一定長得很美。”

“比我平生所見的任何女子都美,就算你真的不那麼完美,可隻要在我心裡認為是最美的那無論你是什麼模樣都是如此!”

段譽自在無量山山洞中見到神仙姊姊的玉像,乍見仙女,便是如癡如狂,及後邂逅木婉清,石屋中肌膚相接,兩情如火。

若非強自克製,幾及於亂,自此日夕思念,頗難不涉男女情思,因而被鳩摩智擄走後日日對著他這個臭和尚枯燥無味至極。

才會在欣喜激動下,將那天晚上將阿紫這個乍然出現的詭魅又神秘的西域少女視為他心中認為觀音菩薩派來陪伴他的天竺天女。

況且……

紫裙翩翩,青絲飄揚。

那晚夜裡皎潔月光下西域少女出現的一幕確實美地驚人。

段譽被鳩摩智擄走後他心下並不是不惶恐害怕的,隻是他自小的教養不願意讓他在鳩摩智麵前低頭求饒失了尊嚴和氣度。

阿紫的出現無疑改變了他獨自麵對鳩摩智的窘狀。

哪怕她就是像木婉清一樣對他非打即罵都好,起碼讓他可以轉移注意力心神不再處於日日忐忑地擔憂自己的死期將至的焦慮。

更何況阿紫看著喜怒無常,但她其實也沒做什麼。

至於下毒……

“你是何時準備的吃食啊?又是何時給大和尚下的毒?”段譽突然想到這件事有些好奇地問道,亦有些驚奇。

明明他全程都和大和尚待在一起,若說前者可能是阿紫在她有時消失不見的時候準備的,隻是不知她是多早之前有了這個念頭。

看她之前在鳩摩智麵前戲弄他的態度……

瞞的真好,一點看不出來她心裡竟在想著如何救他。

而下毒應該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但段譽卻什麼也沒察覺到,不過大和尚應該也沒察覺到,不然也不會中毒了,如此想想倒也不算什麼了。

隻是對阿紫的機敏巧變又多了一層體會。

段譽眼裡是單純直白地好奇還有一點佩服,但他方才那一番關於美醜的言論明明是一片誠摯心意卻似乎並沒讓阿紫開心。

相反她眼裡原本的笑意一下就消失了。

“你管這麼多做什麼,說了你這傻小子也不懂。”

阿紫明顯敷衍地冷淡道。

這個傻小子滿眼清澈地愚蠢的模樣,這種陰謀算計的事做什麼叫他知道,光明裡的人就一輩子傻乎乎地待在光明裡好了。

明明方才還笑著,現下突然又不高興了,段譽不明所以卻也有些習慣她這樣的陰晴不定,喜怒無常。

“好吧。”

段譽不問這個了,轉而問彆的,“那我呢?你是真的給我下毒了嗎?為什麼我什麼感覺也沒有?我聽到你和大和尚說我百毒不侵。”

這個疑惑是他早就有了的,段譽滿頭霧水,“可我明明記得我小時候被毒蜂叮了,起了好大的一個包,好多日才好。”

阿紫的心情似乎依舊很不好,聞言冷冷道,“我當然下毒了,是你這傻小子幸運後天吃了什麼聖品奇物,不過自己不知道罷了。”

她說的冰冷又不耐,段譽卻恍然大悟地笑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百毒不侵,所以才能那麼放心地在鳩摩智麵前給我下毒,讓他放鬆警惕,阿紫姑娘你可真是聰敏機靈!”

她說給他下了毒,他卻反倒誇獎起她來了。

阿紫霎時就怔愣住了,待反應過來實在是對這傻小子服氣了,這世上怎麼就能有他這樣的人呢?

麵紗上那雙總是笑盈盈戲謔的凝眸極快地閃過一絲不知所措,消失地快速不被任何人察覺,隨即又覆蓋上了一層更冷的寒霜。

“所以……你以為我是什麼好人?”

阿紫清甜的嗓音帶著些微嘲諷的戲謔笑意響起,這笑卻沒有溫度,方才還彌漫著淡淡溫情的樹林也隨著她的話音驟然冷了下去。

空氣中似乎都染上了肅殺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