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紫衣蠱女11(2 / 2)

肉眼可見的滿是驚懼之色。

原本蒼白的臉色已經可以用慘白來形容,額間是大顆大顆滲出的冷汗津津,紫衣蠱女,這個名號他顯然是聽過的……

他從前也隻聞其名,不見其人。

所以一開始並沒想到這和鳩摩智同行的紫衣少女竟然會是那位星宿派的紫衣蠱女,而現在知曉了腦海裡立刻將之與從前聽過的種種令人聞風喪膽的傳聞對應上了。

更何況……

這人其實是見過死在紫衣蠱女手中蠱毒的屍體是如何慘狀,完全活生生由表及裡被蠱蟲啃食乾淨了內臟血肉,隻剩一張人皮……

萬蟻噬心,毫不作偽。

至今回想起,依舊覺得頭皮發麻,毛骨悚然。

“大師,蠱蟲的確夠折磨人。”

阿紫洋洋盈耳的清甜嗓音帶著輕輕淡淡地笑意終於在簡陋的草屋裡的一片越來越令人緊張不安地寂靜裡響起。

“不過一旦種下了,這人可就活不了了。”

她這話說的輕飄飄,既沒答應鳩摩智,也沒拒絕,話中更沒有對地上那人的性命的絲毫在意或不忍,仿佛一切交由鳩摩智決定。

因此地上的人聞言不覺放鬆,反而越發心驚肉跳。

“那又如何。”

鳩摩智的回答同樣是冷漠不近人情的,“他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要為他的主子賣命,想必過程如何都是心甘情願的。”

阿紫沉默了下來,卻並沒有起身的動作。

段譽左看看對麵的鳩摩智,右看看身側的阿紫,眼裡和臉上都寫滿了更多的欲言又止,但還沒開口又被阿紫眼疾手快地塞了顆果子堵住了嘴。

好在地上那人本已被鳩摩智折磨了一遍,正是身心俱傷最脆弱時候,此時沒用阿紫出手就因她的存在和從前曾親眼目睹的蠱蟲噬身的慘狀自己嚇自己竟一五一十向鳩摩智交代了。

說實話阿紫是暗暗鬆了口氣的。

自從離開星宿派不管期間遇到什麼事除了給段譽種的治傷的蠱她再沒動用過,當然她身上那些本可以見血封喉的劇毒同樣如此。

鳩摩智和地上那人說的是吐蕃語。

段譽聽不懂,阿紫聽懂了也對吐蕃國內的權謀鬥爭不在乎,隻一心一意給段譽投喂,終於他吃飽了也終於有機會開口說話了。

“阿紫姑娘……”

段譽猶猶豫豫地喚她,他卻沒再提之前想說的關於地上那吐蕃人的話,而是有些好奇又小心翼翼地覷著她眼色問道,

“紫衣蠱女……是你江湖上的名號嗎?”

這個名號他好像從鳩摩智口中聽過兩次了,好像在西域很有名的樣子,在此之前段譽是沒聽過的,但星宿派的名號他倒是知道。

在江湖上也算鼎鼎有名的門派。

雖然……出的是惡名。

先前段譽對星宿派和紫衣蠱女還沒什麼實感。

但親眼見到那吐蕃漢子在鳩摩智以火焰刀內勁入檀中穴承受猶如萬蟻噬心的痛苦折磨得在地上翻來滾去,把全身抓得像血淋淋。

依然不屈不撓,剛強地不肯開口說一個字。

但僅僅是聽到紫衣蠱女的名號就嚇得丟盔卸甲,什麼不屈不撓,什麼剛強,對主子的忠心耿耿都瞬間丟到了腦後。

段譽也該知道鳩摩智口中曾說過的“名震西域,聞風喪膽”的評價應該是絲毫沒有誇大其詞了……

阿紫聞言眼睫微不可查地一頓,抬眸笑盈盈看他。

“是我,怎麼了?”

她眼底笑意若有若無,似乎還是一如既往,但定定看著對麵少年俊秀溫文的麵容不欲錯過他神情分毫變化的舉動分明寫著在意。

“……沒什麼。”

段譽在她這樣的目光裡下意識繃直了背。

儘管已經看到了阿紫的真容,但阿紫身上那份虛無縹緲,詭秘莫測的神秘感依舊不減,尤其在經過今日之事後好像還更添許多。

但這段時間的相處以來尤其是近幾日的朝夕相處,他大概知道阿紫應當是不太想提到自己的過去的。

因此雖然心中好奇得百爪撓心,但最後段譽隻是訕訕道,“隻是覺得這個名號聽起來……可真威風,不過蠱女又是什麼?”

這個應當可以問吧?

提起蠱好像總是和苗疆女子有關,段譽生在大理,大理也有苗寨,他雖沒親眼見過但也聽過苗寨裡的蠱的傳聞。

總之知道的人都對此很諱莫如深。

段譽想蠱蟲大概就是像那些傳聞裡能培育出各種用途千奇百怪又危險莫測的蠱蟲的苗疆女子吧,不過阿紫姑娘不是西域人嗎?

“蠱,從蟲,從皿。”

“皿是一種器物,飯碗或者盛裝其他食物或者液體的器物都是,取各種毒蟲在其中互相爭鬥廝殺,活下來的就是蠱。”

阿紫單手支著下頜看著草屋中央的篝火笑吟吟敘述著和段譽從前在有關奇聞異錄的書裡看過的苗疆蠱蟲大差不離的內容。

“蠱女,自然是以人作皿。”

但下一刻就聽阿紫繼續用這種笑語如此風輕雲淡,滿不在乎道,但她說的輕易,段譽卻是驟然間如墜冰窟,從腳底竄出一陣寒氣。

他突然想起來,阿紫曾對他說過的。

“我告訴你啊,我不僅能馭使毒蟲……就連我的身體裡,血肉裡都是蟲子在爬啊爬呢。”

那天晚上在客棧裡,阿紫在鳩摩智的命令下驅使毒蟲嚇唬他時就是這樣說的,但那時段譽隻以為這話也是她誇大其詞故意嚇唬自己。

沒想到,沒想到……竟然是真的。

但這世上怎麼能有如此殘忍之事?段譽又不禁想到阿紫那張滿是刀劍傷痕、燙傷、毒物腐蝕的麵容,那絕非天生,而是人為。

段譽的身體突然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麵色慘白。

阿紫的眸光依然專注地投放在對麵的篝火之上,她眉眼間的神情分明是極為平靜的,她總是可以輕易看出少年的所有情緒想法。

但這會兒她卻不想看,也不敢看。

她不會向他隱瞞關於自己的任何事,隻要他問,她就對他知無不儘,而知曉關於她的一切不堪後他會做出什麼選擇都隨他去。

儘管是這樣想的……

但在感受到身側傳來的輕微顫抖後,阿紫那雙極美的桃花凝眸上低低垂斂的纖長卷翹的羽睫還是不禁也隨之輕微顫動。

“你害怕了嗎……”

“一定很疼吧……”

兩句同樣很輕很輕,輕地像是怕驚擾了什麼自己極為珍視之物的問話同時從籠罩在篝火明滅的陰影裡的草屋角落裡輕輕響起。

阿紫忽地轉頭看去,凝眸裡還帶著不敢置信,然後就對上了身側少年已經濕紅了的眼眶,她先是一怔,繼而是哭笑不得。

“……你哭什麼?”

段譽定定地看著阿紫,通紅的眼眶裡淚還在繼續往下掉。

“我隻是想到你曾經經曆過的事,便覺得心痛難忍,淚不自禁,但我僅僅隻是憑空想想就這般痛苦了……”

“你親身經曆時又該有多痛呢?”

阿紫怔然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她知道他是真的心地純善,赤子之心,所以對於他人的痛苦也能夠也願意感同身受地與之共情。

他和她,真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也和她從前見過,並且往後再見到的人注定都不同了。

甚至阿紫仿佛已經能感受到在麵前的少年為她落淚的一瞬間她的喜怒哀樂,她的七情六欲都化作一根根絲線密密麻麻係於他一身了。

光影間,麵紗上。

那雙凝眸裡笑意越燦爛,眼前少年的模樣卻在水霧裡越發朦朧,終於化作一滴喜悅又悲哀的淚珠悄然落下了。

“不痛了,再也不痛了。”

少女笑中帶淚看著麵前同樣落淚的少年輕聲道,無論她從前遇到過多少痛苦,多少不堪,日日夜夜活在黑暗裡,爛泥中。

她心知甚至往後的痛苦也隻會多不會少。

但因為有他,從今往後哪怕是再如何痛苦不堪她也甘之如飴,起碼她已經感受過這一點光的溫暖,嘗過了這一點甜的滋味。

草屋對麵被審訊的吐蕃大漢早已暈了過去,而鳩摩智則是像往常一樣坐在對麵的地上閉眼打坐,對周遭的一切置之不理。

而少年少女情至深處,不也是如此忘卻一切嗎?

等起伏不定的心潮終於稍稍平複,兩人看著對方同樣哭得通紅像兔子的眼睛卻是情不自禁地相視一笑,都覺有些丟臉。

眸光想要躲閃又不舍移開。

看著對方殘留著淚光點點又流露出盈盈歡喜的眼眸,雙頰不知是窘迫還是因為彆的什麼爬上灼熱的紅暈。

一時之間誰也沒說話。

但在這簡陋無比,甚至還四處漏風的草屋內卻覺對麵的少年/少女兩顆心從未有如這樣的一刻與自己親密無間。

“說起來……”

段譽率先低低開口打破了這溫情脈脈的靜謐,這樣的氛圍莫名讓他感到有些心慌意亂,“你上次給我吃的不會就是蠱吧?”

段譽說的上次是他被吐蕃人砍了幾刀在背上,血流不止,阿紫咬破指尖喂給他喝了自己的一滴血,那時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進了他身體裡。

現在想想……不會就是蠱蟲吧?

段譽對於阿紫說過的她身體裡,血肉裡都是蠱蟲一事並不因此嫌棄她,甚至連些微本能的恐懼也儘數被更多的心疼所覆蓋。

但想想有蠱蟲在自己身體裡,總歸還是會覺不適的,不過,段譽想起自己曾經無意間吞過的一隻古怪的朱蛤一樣的東西,

隻能說也不得不習慣了……

阿紫看著段譽無奈沮喪又有些欲哭無淚的神情就知他在想什麼,真是又氣又無奈地在他額頭上拍了一下,似嗔似笑道,

“那可是好東西,你可彆不知好歹。”

這點段譽當然知道了,他原本受了那麼重的傷,刀傷深可見骨,但現在不過幾日就已經基本痊愈,當然是極好的好東西了。

況且他是打心底相信阿紫不會害他的。

這也是為什麼知道自己身體裡有蠱蟲,段譽隻不適卻沒半點恐懼,見阿紫有些惱了忙不再說什麼了,隻抿唇不好意思一笑道,

“阿紫姑娘,世上最好的阿紫姑娘。”

“是段譽不該,要打要罵都隻管懲罰我吧,隻請你千萬千萬彆生不識好歹的段譽的氣,他是糊塗蟲,是大笨蛋……”

阿紫聽得越發臉熱,看了一眼對麵一昏迷一打坐的兩人實在聽不下去地伸手捂住了段譽的嘴,凝眸裡似笑非笑,似惱非惱瞪他。

“你再說,我就真生氣了。”

“天很晚了,我去睡了,你也早些睡吧。”

不等他點頭,阿紫就收回了手,她淡淡一笑似無奈又似平靜地接受了從今往後的一切無論歡喜還是悲哀的命運低低歎了一聲。

“再威風,還不是遇到了你這個克星。”

說完這最後一句有些沒頭沒尾,莫名其妙的話她就轉身去了遠些的地方休息了。

在寂靜如水的夜色裡習以為常地忍受著體內的蠱蟲們在每每與眼前這個少年靠近甚至是肌膚相觸時的躁動慢慢平複。

而在另一側的段譽還在為阿紫那一雙似醉非醉似多情又似無情的桃花凝眸臨走前的那秋波一瞪兀自呆頭呆腦地滿臉通紅呢。

直到未來再回想起今日,才知她果真從未騙他。

他當真是她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