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倒了八輩子血黴(1 / 2)

第一章

一頭摔進程憬懷裡時,陸榆心想:他大概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一定是上輩子缺德事兒乾太多了,所以年紀輕輕就遭遇意外身亡,而且死得應該不是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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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榆出生在經濟飛速發展的好年代。他的高中時期正趕上一波出國潮,身邊的同學下餃子一樣一個接一個往世界各地跑。他也是這股潮流中的一員。

陸榆的母親是一位女強人,彼時也同華國的萬千家長一樣,不由分說地將成績平平整日不思進取的兒子丟到國外鍍金,盼望著兒子能如眾多廣為流傳的案例一樣一路奮鬥,然後功成名就。

那時,陸榆並沒有意識到,他在那一刻就已經踏上了人生的分岔口。而後發生的一切,徹底地讓他的命運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他在異國的機場初次遇到了程憬。

而後的劇情一波三折,他們像所有那個年紀的年輕人一樣,單純而熾烈地相知、相戀。因年少的意氣而衝動地約好了一同跟家裡出櫃。

他們相信對方是“命中注定的緣分”,他們之間的感情是“真愛”。

在陸榆回到家中拚命捍衛他們的愛情,甚至為此不惜與父母斷絕來往時,程憬卻在他們身處兩地的時候單方麵毫無預兆地跟他切斷了聯係。

他們的真愛不攻自破,如在大火中搖搖欲墜的危樓,輕輕一碰,便崩塌成一地殘垣,麵目全非。那些曾經有的信任與堅持,都成了最刻薄的諷刺,將他徹底從雲端打落至塵土之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陸榆嘔心瀝血的作品被人剽竊。

命運像是故意要作弄他,對方反咬一口,汙蔑他才是抄襲者。這個故事裡沒有平反與水落石出,隻有無路可走的絕望與濃厚得化不開的黑暗。

理想和愛情先後腳遭受重創,他患上了重度抑鬱症,成績一落千丈,從大學肄業。而後,陸榆就從人們的視野中消失了。

當大家再聽到陸榆的消息時,已經是他的死訊了。

在他們三十四歲那年,與a國相距千裡的b國突發動亂,引起了世界範圍內的討論與關注。在鋪天蓋地的新聞中,一條短促的報道一閃而過:日前,b國地標性建築某大樓前發生火拚,一名旅居b國十餘年的陸姓華人不慎被掩埋在粉碎的玻璃幕牆下,經搶救無效已確認死亡。目前尚未聯係到此人的家屬,請掌握相關信息的群眾撥打屏幕下方的熱線電話xxx-xxx-xxxx與我們聯係。

陸姓華人看著漫天的玻璃碎片向自己劈兜頭蓋臉澆過來時,一邊想著真美啊這為什麼不是防彈玻璃呢發達國家也有豆腐渣工程啊比起受傷他更可能被這個數量級的玻璃砸死吧。砸死也好啊他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您這可真夠慘的。他在心裡默默給自己捧了個哏。

他的人生如此失敗。他會在三十四歲這年孤獨地死在異國的街頭,沒有姓名、失去麵容,無人送葬。好疼,好劇烈的挫敗感,想見程憬——

死亡來臨前的最後一刻,他想見傷害自己至深的前任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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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在高中的教室裡醒來,午後的陽光透過半闔的藍色布簾照到他的臉上,窗外的海棠花枝開得正盛,四下裡寂靜無聲,如同一個陳舊的美夢。

他重生到了自己的十六歲。

那之後過了兩年,他小心翼翼地改變著自己的人生軌跡。

再度遇見程憬時,他剛剛離開高考考場不久,和發小兒陳修一起去市裡的一中參加首都幾所知名高校的招生谘詢會。

兩人沿著教學樓一路往校園裡麵走,感慨這谘詢會辦得像個批發市場。上輩子沒經曆過這種大場麵的陸榆嘖嘖稱奇,心道這真是好一幅喜怒哀樂五味陳雜的眾生相。

轉過教學樓的拐角,前麵樹蔭下一個小棚子前被圍得水泄不通。陸榆眯起眼睛看了會兒,用胳膊肘懟了陳修一下,示意他:“z大。”

兩人順勢過去排隊,陳修看前麵隊伍還長,對陸榆說了聲“去個洗手間”就擠出了人群。陸榆手裡猝不及防被塞了本厚重的白皮書附加一疊大小不一的宣傳材料,孤身一人站在大部隊中,覺得自己勢單力薄,馬上就要被人潮拍死在沙灘上。

他與大多數十八歲的高中生一樣,身形清瘦單薄,穿上鞋勉勉強強能謊稱自己一米八,平素又不愛運動,看起來像根迎風倒的蘆葦。此時戳在人群裡,提心吊膽生怕下一秒就被人連根拔了燒火,正努力穩住下盤,結果沒堅持到五分鐘,身後一股大力襲來,身體便不受控製地踉踉蹌蹌地向斜前方撲去。

他兩手拿滿了東西,周遭都是不認識的學生和家長,不好意思借力去扶彆人。眼看就要摔個七葷八素時,一條胳膊適時從旁邊伸出來,攔腰撈了他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