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倒了八輩子血黴(2 / 2)

一個陸榆前後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預想過會再次聽到的聲音對他說:“同學,你沒事兒吧?”

陸榆覺得他挺有事兒的。

事出突然,他隻覺得熟悉的手臂攔在腰部,熟悉的聲音響在耳畔,熟悉的氣息劈頭蓋臉向他湧來,猝不及防好像要把他兩年間修煉出的完美偽裝打回原形。

他想:報應。

他一定在某個自己沒意識到的時候做了很多壞事,他一定還在為上輩子那些不懂事的行為而付出代價。

自重生以來兩年,他慢慢接受現實,努力地調整心態,早把死前那一瞬間想見初戀的不靠譜想法拋到了九霄雲外。

上輩子他出櫃後和家裡鬨得不歡而散,他早早離異的父母甚至堅定地站在同一陣線上與他斷絕了來往。他因為一些可笑的固執與尊嚴而不肯向家人低頭,十五年後他客死他鄉,重生後,覺得愧對父母,也愧對自己。

可以說,今時今日,他最不想見的就是程憬。他希望自己難得的重活一世,能夠跟這個人、跟那些令他痛苦不堪的回憶再無瓜葛。

如果可以的話,這輩子他想好好追求自己的理想,他想用儘全力孝順父母讓他們不再為他難過擔心,他想享受另一種人生。

他又天真了,虧他以為這輩子重置到他的十六歲,一切都沒來得及發生,他和父母的關係也沒僵到那種地步,他可以像裡寫的一樣逆天改命。

果然這種爽文套路根本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報應、倒黴、天不遂人願,這些大概都有可能。他明明已經很努力改變諸多人生選擇了,為什麼還是會在這樣一個場合撞上本該在千裡之外的h城為出國留學爆肝各種外文考試的程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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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憬右手抱著厚厚一摞宣傳彩頁穿過c市市一中的校園時,六月的驕陽在教學樓間投下大片大片的影子。熏風吹動校園裡高大蔭蔽的法國梧桐,樹葉微微搖動,他有些愜意地眯起眼睛,隨後就看到一個清瘦的身影向著自己的方向踉踉蹌蹌地倒過來。

他反應極快地上前兩步用空著的那隻手攔了一下這個斜裡撞出來的男生,對方低著頭,後腦勺上有一個小小的發旋兒。程憬不合時宜地想:這頭發看起來真軟。

這不能怪他關注點奇特,陸榆的頭發色淺而細軟,在陽光下呈現出溫柔的深棕色。不像他自己,一頭怎麼也理不順的黑色自然卷。在他的中學時期,這頭卷發稍微長長一點,就要被年級主任揪著問是不是抽煙喝酒燙頭。拜遺傳基因所賜,他不管怎麼拾掇自己的頭發,看著都像剛睡醒一樣,自帶慵懶氣質。

於是,從某一個時期開始,他就對自己的頭發失去了希望,聽憑它們任意生長。

他手上用了點力把那男生扶正,對對方露出一個標準的、關切又不失禮貌的笑容,自認為和藹可親地重複了一遍:“同學,沒事兒吧?”

陸榆覺得自己不但有事兒,事兒還挺大的。他懵懵懂懂被年輕版初戀扶起來塞回隊伍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杵在日頭下麵犯傻,腦袋裡麵像塞了個火車站,轟隆隆出來進去無數個想法,哪個也不曾停留一瞬讓他看個清楚。

他隻是來參加一個招生谘詢會,暗搓搓地想和自己心儀學校的招生官套套近乎,怎麼料到剛一開始事情的發展就完全超出了他拿到的劇本走向。

他有點恍惚地看程憬,對方是他記憶裡的樣子:身高腿長,肩寬腰窄,黑發長到了肩部,還有那標誌性的自來卷,發尾蜷起許多弧度,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柔和又有些慵懶。

那人穿著條破洞牛仔褲和深灰色t恤衫,好像完全不顧及什麼深色吸熱的理論。站在對麵,手還保持著一個微微伸出的角度,臉上的表情關切又溫和,問他:你沒事兒吧。

他好像跨越時間和某一個程憬對視:在一座人流如織的機場候機大廳內,他們第一次見麵。程憬放鬆地靠在在等待區的椅子上,翹著個二郎腿。看見他推著箱子走過來,微微抬起手,說:嗨,我是程憬。

耳畔突然有小幅涼風傳來,他條件反射地偏頭看去,見程憬拿了他抱著的彩頁的最上麵一張,對著他反複地扇動。見到他終於有了反應反應,才鬆了口氣說到:“你半天都不說話,我以為你中暑了。不舒服的話要去醫務室啊,同學。”

陸榆仍舊呆愣,聽到問話,隻呆呆搖了搖頭。程憬又問他:“你是這個學校的學生嗎?在排z大的隊伍嗎,有心儀的專業嗎?”

陸榆還沒來得及答話。手裡的白皮書和宣傳材料突然被拿走,他眨眨眼,發現消失一個世紀之久的陳修終於穿越重重人海回到了他身邊。

陳修一路過五關斬六將,不知道賠了多少笑臉才回到z大的隊伍旁。此時看著發小和突然冒出來的男生,有些摸不著頭腦,便略帶歉意地把材料拿回自己手裡,對陸榆說:“榆哥,辛苦了啊,人太多了。”

陸榆還沒反應,程憬卻自來熟地跟陳修搭訕了起來:“你們是一起的嗎?”

陳修點點頭:“對,你也是……?”

程憬搖搖頭:“不是。我是跟著a大來幫忙招生的學生。看這邊人多,老師讓我來發點傳單。”說著,把剛剛給陸榆扇風的那張傳單塞進他手裡,又拿了另一張遞給陳修。

“哇,a大!”陳修有點激動地翻來覆去看著手裡的傳單,用胳膊肘使勁懟陸榆,“榆哥,你的dream school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