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鬆了(2 / 2)

那時他想,也許這一切都會變,但最初的時候,一定有什麼是真實的。

就是因為他一直以來都堅信他們比其他愛侶更多一層“知己”的關係,當初他才會那麼的信任程憬,相信他們的愛情堅不可摧。

可結果呢?

到後來,陸榆甚至開始懷疑他們起初那段相互交心、互相舔舐傷口的日子。他想,會不會那些,也是假的?

那些也都是他一個人的一廂情願?

那人後來多麼自在——掰彎了他,自己回去和女孩子卿卿我我。

想到這裡,陸榆心裡一陣窒痛,他板了臉,硬邦邦地說:“快走吧。”

兩人一路無言地走回宿舍。進了屋,程憬便讓他先去洗澡。陸榆還為舊事氣悶,也不謙讓,拿了換洗衣服就進了浴室。

他站在花灑下麵發呆,溫熱的水流不斷衝刷著他的身體,疲勞逐漸褪去,更深層次的疲倦湧上來。

和程憬這樣密集得相處,他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在失控。

從初見的心神劇震,到再會的不敢置信,可是短短一天下來他卻就放鬆了對這個人的警惕,甚至對他有了同情。

僅僅一天。

他覺得自己在被十九歲的程憬牽著走,卻不知道對方的目的是什麼。

程憬出現得太意外了,他根本毫無準備。

或許是重生以來一切都按照他的記憶軌跡行進,他想改變的事都按照他的預期改變,他想做到的事都有驚無險的完成,這種過分安逸沒有不確定性因素的日子逐漸磨蝕了他上輩子刻進骨子裡的對生活的不信任感。

他放鬆了。平靜順遂的生活與現在衝在身上的熱水一樣,讓他失去了對外界危險的判斷力。

以至於一個意外情況出現時,他就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像排在地上的多米諾骨牌,倒了一張,於是周遭的每一塊都應聲倒下,每一個環節都出現意外,最後全盤傾覆,空留一片廢墟。

一團泡沫順著他的前額滑下來,迷了眼,有些刺痛。

他摸索著擰開水龍頭衝淨了頭頂的泡沫。沒事的,他想。

躲開他就是了。這個程憬無辜,但他又有什麼錯呢?

既然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與程憬共處,那麼趁早分開才是明智的。

林皓和陳修這樣一鬨,更加堅定了他的想法。畢竟是程憬的出現讓他失態成那個樣子,還讓兩位朋友因此而感到了不安,那麼——

沒有程憬,那些異常自然也會順其自然的消失了。

他從浴室出來時,程憬正對著他的筆記本電腦忙碌著什麼,並沒有理會他。陸榆遠遠看了一眼,黑色屏幕上一行行代碼飛快地閃過。

他對此並不關心,瞥了一眼後就走回了自己的床位旁。

白天被那塊抹布一鬨,東西基本隻收了一小部分,還剩著大半亂糟糟地堆在箱子裡。報道第一天就換了兩身衣服,陸榆把臟衣服卷成一團,想著明天得去買些生活用品。

他草草列了個單子,又把箱子裡剩餘的東西拿出來一點一點歸置好,想到幾天後就要去軍訓,便留了些衣物在箱子裡折好。

儘管他鐵了心要換宿舍,但不知道到底幾日可以換得出去,亂七八糟的實在不像話,真到要走那天,再收拾也用不了多久。

他這邊整理東西,程憬早就自行進了浴室,隨後便傳出來嘩嘩的水聲。

陸榆抱著姥姥特地跑到老城區找專人給他續的新褥子爬上了上鋪,上樓梯的時候他偷看一眼程憬的電腦,上麵還嘩嘩地高速滾動著他看不懂的代碼。

鋪好褥子,又在上麵蓋上一層新洗好帶著洗衣液香味的床單,仔仔細細掖了幾遍邊角,陸榆徹底倒在床上不想動了。程憬還在浴室裡沒有出來,他歎了口氣,翻身下床,把枕頭被子也一並扔到上鋪,才扣上了行李箱。

臨睡前,他突然有些犯難:程憬的枕頭放在與他床鋪接壤的這一側,他自然不想跟程憬頭對著頭睡覺——就算是普通的同學,這看起來也太基了吧?

但他要是腳對著程憬的頭……陸榆想象了一下,覺得自己做不出這種事兒來。

他忍不住在心裡埋怨程憬:正常的大學宿舍不都應該心照不宣地腳對腳睡覺嗎?為什麼你這麼特殊?

程憬擦著濕漉漉的頭發從浴室出來時,陸榆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

他腳步一頓,輕手輕腳走到門邊把燈關了,然後像是不受控製一般走到了陸榆的床下。

雙層床的上鋪對程憬來說不算太高,程憬走近一些。陸榆腳對著窗戶,頭朝著他的方向,蓋著一床小毛巾被,懷裡露出一個枕頭角,呼吸綿長安穩,睡得毫無防備。

室內一片黑暗,程憬的電腦安靜地亮著光,屏幕上不停地迅速滾動著一行行代碼;程憬無聲無息地站在原地,看著不遠處沉睡的陸榆。

電腦的光投映在他的側臉上,將他的表情照得更加難以捉摸。

程憬那麼靜靜地站了許久,一片雲悄悄飄走,皎潔的月光透過窗簾中間的一條縫照進狹小的房間,落在陸榆沉睡的側臉上。他的左手上,一道細長的傷痕被月光照得清晰可見。

程憬垂在身側的手動了動,微微抬起來一些,然後僵在半空中,又克製地落回身側。他抬腳離開陸榆的床邊,走向那扇窗戶,伸出手將窗簾反複拉得緊了些,轉身坐回了電腦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