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在說什麼?莫不是受了誰挑撥?”
“陸一是人名?”
“族裡沒有這個人,那難道是詛咒師?”
一群五條家長老疑惑地交換了眼神,終於有聰明的人意識到了什麼,站起身大聲質問五條悟:
“果然是有外來的人一直在教唆您!”
“為什麼不彙報給我等?這等行為置五條本家的安全於何地!”
下一秒,他就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
一隻尚且幼小的手死死扼住了他的脖頸,天空般湛藍的眼瞳蔓延著死寂。
“你答對了,所以老橘子們,她在哪裡?”
不去管其他老橘子驚恐的大呼小叫,五條悟不斷收攏自己的手掌,任由手掌下的人細若遊絲,瀕臨死亡。
他看這些老橘子早就不順眼了,若是他們真的對陸一不利,他不介意放棄那所謂的神子身份,撕碎他們高高在上的嘴臉,大開殺戒。
察覺到五條悟不加掩飾的殺意,真的被誤會了的五條家長老們使勁試圖擺脫黑鍋:
“我們不知道!”
“那種詛咒師沒準是被其他人殺了,或者死在詛咒手裡了。”
“五條悟你不要太放肆!以為隨意朝著我們潑臟水就可以掌控五條家麼?”
本就憋著一團怒火不知道如何宣泄的五條悟索性大打出手,把整個五條家核心住宅全部拆了。
當五條家一群小輩小心翼翼探出頭,去打量那一片廢墟時,就看到殘垣斷壁中隻立著一個穿著蜻蜓和服的背影。
那些平日裡需要他們恭敬行禮的長老們橫七豎八地倒在他腳邊。
他轉過頭,湛藍的六眼遼遠,入雪的發絲隨風微微晃動,潔淨清澈,不曾被任何臟汙侵染,好似動怒的神明。
五條悟鎮靜了下來,來不及去管他們對於他未婚妻的詆毀,他更在意的是——“六眼”告訴他,這些老橘子沒有撒謊。
如果不是五條家,那究竟是誰?
紛紛揚揚的櫻花沐浴著血紅的夕陽一起落下。
五條悟無比清楚——他來不及了。
是不巧遇上了什麼實力強大的詛咒師麼?還是強大的詛咒?
“以我五條悟的名義,探查今日全國有沒有出現咒靈及詛咒師事件,全部報送給我。”知道自己已經無能為力後,五條悟反而冷靜下來,對著五條家正式下了自己的命令。
如果奴良陸一遇到了危險,襲擊她的存在應該會留下相應的咒力殘穢,這也就意味著對方一定會被全國各地的“窗”監測到。
從小被當神子培養長大的五條悟並不是沒見過死人,隻是,他從來沒想過奴良陸一會遇到這樣的狀況。
那,明明是他未來中不可或缺的板塊。
不過,他還是抱著期望。
沒準隻是這個所謂的一級咒具自己壞掉了,沒準陸一隻是受了輕傷,已經成功反殺了對方,再不濟,她應該也已經在咒具抵擋住殺招後,利用她的術式跑遠了吧。
想到這樣的可能性,五條悟憤憤地啃著手中的奶油大福,好似咬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他把有明顯線頭的櫻粉色圍巾丟進衣櫥裡,嘭得甩上了衣櫥門,眼不見心不煩。
下次,等她再次站在櫻花樹上衝他打招呼的時候,他可不會主動把他為她織好的圍巾拿出來了。
除非她認真悔悟,並上供甜點。
當晚,在五條家的壓力下,窗的工作人員提交了工作報告。
今天的咒靈依舊很弱小,頂多也就是一隻二級咒靈,陸一一刀就能解決的雜碎罷了。
這份報告無用而又有用。
讓五條悟感到安心的是,他並沒有看到陸一的死亡報告。
這也就說明,她應該活著。
她一定還活著。
五條悟無比確信。
即使因為他不清楚陸一的真名、學校、家庭住址、聯係方式,再也無法確認對方的存在。
即使等到了櫻花全部凋零,熟悉的身影也沒有出現,
即使他動用了五條家全部力量去找一個名為陸一的白發女孩,卻最終一無所獲。
但他就是如此確信。
他天賦高又勤奮又溫柔又會做甜點的漂亮未婚妻一定在東京某地等他。
與因為五條悟動怒而緊張的五條家相同,奴良組本家的妖怪全員出動,形成了裡三層外三層的防守。
因為奴良鯉伴和奴良陸一傷勢實在太重,所以大部分本家妖怪都看到他們被送回來的模樣。
淩亂長發下的雙眼閉合,全身上下鮮血淋漓,將衣衫上的代紋浸透,好似已經耗儘所有生命力死去。
聽聞消息,原本分散各地的奴良組乾部聚集在本家,議論紛紛:
“究竟是誰對二代目和少主出手了?”
“二代目和少主現在究竟怎麼樣了?”
“連二代目和少主都被敵人……”
就在整個奴良組都被未知的強大敵人震懾得亂成了一鍋粥時,已經退休幾百年的奴良滑瓢端坐主座,這才把這群群龍無首的妖怪們震懾住。
奴良滑瓢拿出了煙鬥,一口接一口地吸著,任誰都能看出這位一手創立奴良組的一代目有多麼惱火。
自己與妻子唯一的兒子,最肖似妻子的孫女,奴良組的二代目以及未來的三代目,在奴良組自己的地盤上,都被敵人擊中了要害,生命危在旦夕。
到了第三天,奴良組仇恨的情緒非但沒有消散,反而經過不斷的醞釀與壓抑後,好似一個瀕臨爆.炸的炸.藥桶。
“總大將,到底是誰做的,讓我們去報仇!”黑田坊、首無等二代目的百鬼夜行成員終於忍不住,一個個單膝跪倒在奴良滑瓢的身前。
不同於平日陪著陸生少爺玩耍的平和,曾經叱吒江戶的大妖怪周身附著強大的畏,眼中流淌著怒火,恨不得把敵人立刻送去地府黃泉。
“呐,你們在吵吵嚷嚷著什麼呢?”這時候,障子門被一個黑色長發的青年推開了,燦金色的瞳孔帶著幾分惑人的笑意微微眯起,懶懶洋洋地伸出手捂住嘴打了個哈欠,抱怨道,“讓我都睡不好了。”
“鯉伴!”
“二代目!”
“您沒事吧!”
“大概還要有一段時間才能去黃泉奈落吧。”奴良鯉伴半倚著門框,衣領處隱約可見纏滿了身軀的繃帶,但即使如此,二代目的再一次出現也足以讓奴良組其他妖怪振奮。
“嗬。”奴良滑瓢敲了敲手中的煙槍,淩厲的目光與奴良鯉伴的金瞳相對視,“所以,是誰把你小子和陸一逼成了這副模樣?”
奴良鯉伴臉上的笑容一頓,跪坐在奴良滑瓢身邊,眼中浮現了歉意與痛苦:“是羽衣狐,她附身在了山吹乙女身上,我沒有防備。”
他認出了失去記憶複生的山吹乙女,因而在被魔刀刺穿的時候,他絲毫沒有作為奴良組二代目應有的警覺。
那是他的報應,是他沒有注意到山吹乙女沒有生下孩子的自責,也沒有告訴她狐狸對滑頭鬼血脈的詛咒,導致他曾經深愛的妻子一個人孤獨地離開,度過了餘生。
但在懊悔將他吞沒的時候,那一隻朝他伸來的小手緊緊攥住了即將浸溺於黃泉的他。
“父親,請著眼於現在。”
眼前是一張張熟悉的臉,他家樂顛顛到處串門的老爺子,一堆聚在一起喝酒摳腳,曾經跟隨他稱霸天下的奴良組乾部、組內妖怪……
最後的最後,是手牽著手、笑意盈盈的他的孩子、他的妻子……
他們站在遠方喚著他:
“二代目!”
“鯉伴。”
“父親!!”
他不由伸出手。
他調動起了自己的能力試圖治愈傷口,他竭力睜開眼。
最後一眼,他看到的是女兒的頭顱被“山吹乙女”身後的白色狐尾刺穿。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回握了這個傻孩子的手,把全身的治愈能力接連不斷地輸送過去。
還沒等奴良滑瓢抽刀教訓這個蠢兒子,奴良鯉伴的身後擠出一個小小的身影。
這段日子最害怕不安的奴良陸生緊緊攥著父親的袖口,試圖把父親拖進房間。
”陸生?”奴良鯉伴見到奴良陸生的淚眼朦朧,心跳差一點停滯。
陸生不是守在陸一身邊麼?
狐尾本該致命的那一擊不知道被什麼擋住了,陸一又繼承了他的治愈能力,現如今情況不是出現好轉,脫離危險期了麼?
“陸一!”意識到什麼糟糕情況的奴良鯉伴、奴良滑瓢急匆匆跟著奴良陸生衝入了奴良陸一的房間。
簷下掛著的風鈴在春風的吹拂下發出清脆悅耳的輕鳴。
窗外灑入暖洋洋的春光,飄入點點粉色的櫻花。
小女孩子披著藍紋羽織,坐在床鋪上接過一片風送來的櫻花,
就算頭上以及身上綁滿了繃帶,她眼中燦金的淺色光暈依舊如春花盛放,生機勃勃。
這番靜謐而溫柔的畫麵輕而易舉得化去了所有人的擔憂。
“原來陸生是因為高興而哭啊!”奴良鯉伴鬆了一口氣。
“不是不是!”奴良陸生哭得更加凶狠了,一邊推拒著父親揉他頭發的手,一邊死死攥著父親的袖口往姐姐的方向拽,“姐姐她……”
“您好,我現在不方便起身,請問諸位是?”聽到動靜,奴良陸一轉過頭,有些拘謹地坐直了身子,眼中的溫和沒有改變,卻無端讓所有人心頭蒙上一層難以消融的寒雪。
奴良陸生帶著哭腔的聲音宣告了一個無法改變的事實:“姐姐,她不記得我們了啊!”
奴良陸一剛醒來確實是無所適從的。
她對一切都沒有任何記憶,不記得自己的姓名過往、父母、奴良組妖怪等等。
一開始,因為身體的傷勢不能久坐,更彆提站起來,一堆小妖怪就七嘴八舌地把她的身份,從出生到現在的大致經曆都講了一遍。
父親說明了她失憶的原因——京都妖怪策劃了他前妻的複生,並讓羽衣狐寄生在了她身上,利用了感情的弱點向他複仇,而她為了保護父親受了重傷失去了記憶。
“陸一,很抱歉。”站在繁茂的櫻花樹下,沐浴著清涼夜風,奴良組二代目披上繡著代紋的羽織,伸出手理了理她的鬢角,“現在,我就去徹底斬斷這段奴良組與羽衣狐的前緣。”
今夜正是新月,模樣各異的凶惡百鬼周身纏繞著畏,亮起一雙雙懾人的紅眸,屬於妖怪的黑暗將院落的燈火都壓製了下去。
看向西方,奴良鯉伴站在百鬼的最前方,素來慵懶的嗓音暈開了斑駁殺意:“走了,小的們,去把四百年前沒喝完的京都酒喝完!”
沒有完全恢複的奴良陸一暫時辦理了休學,在家一點點重拾過往的記憶。
母親、弟弟、留守在本家的小妖怪們也常陪著她,如果奴良陸一有什麼問題,他們就會立刻解答。
這種大家庭的溫暖關切很輕易融化了奴良陸一心底對失去記憶的不安,甚至產生了些許因為自己身體原因讓大家都擔心的歉意。
伴著病情的好轉,奴良陸一的記憶也如同乾枯的花束,在雨滴的點點滴滴澆灌下,逐漸煥發了生機。
就連原本陷入了滯澀的刀法,都在奴良滑瓢的親自督促下恢複了以往的水平,因為經曆了生死之戰,就連對畏的掌握也提升了不少。
奴良組全員也是因奴良陸一記憶的恢複而興奮,甚至編纂出了奴良組大事記三千問,一個個爭先恐後地詢問道:
“少主,你還記得你生日什麼時候麼?”
“3月27日。”
“姐姐,您還記得您前一年生日收到了什麼嗎?”
“陸生,你應該是送了我一枚禦守。”
“少主少主,這把刀叫什麼?”
“彌彌切丸。”
一開始,奴良陸一回答得有些慢,甚至會覺得頭疼,讓擔心姐姐的奴良陸生把一群小妖怪趕出去。
過了一段時間後,奴良陸一雖然依舊要經過思索,但是隻要有相關提示作為鑰匙,就能解鎖她的相關回憶。
而奴良組的妖怪們在察覺這一點後,更加積極踴躍地詢問自家少主。
隻是,問著問著,問題越來越偏:
“少主,您最喜歡的妖怪是誰?”
“少主,您喜歡人類還是妖怪?”
“少主,您喜歡的類型是怎麼樣的?”
麵對一群幾百歲了依舊八卦的妖怪,奴良陸一倒也沒避諱這種問題,畢竟她已經十一歲了,再過兩年,她作為妖怪就已經成年。
其他的她也說不上來,但是有一點現如今的她還是萬分明確的。
這裡的都是看著她朝夕相處的親人與夥伴,她也沒覺得有什麼需要避諱的。
於是,在一眾妖怪的期待下,帶著兩個小梨渦的少女笑得自信明媚,直接發表了自己未來的戀愛宣言:
“我一定要找個最最好看的男孩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