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分毫之差,但確實存在。她在收斂真正的自己。
隨後皇後又賞了白美人許多東西,寶珠沒太留神聽——皇後出手,必然是十分得體的。隻是依然不能和皇爺散朝後,獲悉這一天大喜訊的反應相比:數不清的奇珍異寶湧向瑞香閣,泰半都超出了白美人的身份應享有的。
寶珠不得不承認,自己對白美人有孕的萬分留心,是因為知曉將來的許多事;而皇後的在意,更多出於她敏銳的直覺,抑或,還有對皇爺的了解。
不過,為皇後出謀劃策可不是她的份內事,她要做的,是老老實實做皇後的解憂果。
嬪禦們散去後,皇後回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摘下那“彩鳳飛翼”釵。
寶珠想起來,那上頭的紅藍寶石,是國朝初與西洋通商時,皇爺親送與皇後的,年頭不淺了。
無論皇後想沒想起來,這釵子,眼下千萬不要再提。
幸而天氣晴好,早膳後寶珠帶著幾個小宮女在院裡放風箏,替九公主放病痛,下午又踢毽子、翻花繩,寶珠一會兒便賣個乖,總算哄得皇後臉上有了笑意。
夜裡皇爺果然沒來鳳儀宮。皇後靠在榻上,讓寶珠繼續念《呂覽》。
寶珠翻到夾著書簽的地方,踟躕了一瞬,方才念道:“夫水之性清,土者抇之,故不得清;人之性壽,物者抇之,故不得壽。物也者,所以養性也,非所以性養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養物,則不知輕重也…”
皇後不知是否聽著,隻打量寶珠坐在燈火前的樣子,笑說:“我們寶珠將來應當嫁一個飽讀詩書的男子,才算般配。”
寶珠聽了,當即擱下書,跪在皇後床邊,拉著她的袖口撒嬌:“娘娘,我不嫁人,我要陪著娘娘呢!”
皇後摸摸她的頭發:“儘說孩子話。女子終究要出嫁的。”
寶珠搖搖頭:“我可以拜張姑姑為師,將來也伺候娘娘梳髻。”
“越說越不像樣了。”皇後嗔怪地乜她一眼:“禮兒的事定了,就替你慢慢相看起來。”
皇後的語氣裡有認真的意味,寶珠便識趣地不再混說,隻鼓著嘴作出一副難為情的相來,又舉著美人''''拳給皇後輕輕捶腿,待她呼吸悠長起來,這才緩緩起身放下帳子。
上一世皇後大約是嫌她孩子心性重,倒不曾和她說過這些。嫁出宮去嗎?她哪裡生得出這等奢望。至於和張姑姑學梳頭,卻不是假的——總要為自己尋個退路。
從白美人有孕開始,宮裡的日子,便不易過了。
一開始寶珠隻是聽幾個小宮女偶然說起,瑞香閣的人再怎麼作威作福,總不敢犯到皇後跟前來,不過是在彆宮的宮女內侍麵前爭個高下。那位白美人雖然靜養著不出門,皇爺卻日日都要去看她,底下伺候的但凡在她跟前上誰的眼藥,她再枕頭風一吹,旁人還能落著好兒?
鬨得妃嬪們都暗暗不忿,也有膽大的,趁著問安的日子,向皇後訴兩句苦,見皇後八風不動,也就不敢再造次了。
皇後不會插手的。寶珠仔細回憶著上一世,皇後對於白美人的種種僭越,一度可謂忍耐至極。
中宮穩得住,妃嬪們卻得另做打算。有位份有資曆的那些娘娘自己不便出麵,從身邊伺候的宮女裡頭,挑了標致伶俐的,在皇爺回後宮的路上摘花折柳、撲蝶喂魚、甚或放風箏、踢毽子,不一而足。
這儼然是在瑞香閣門跟前截人了。白美人自然氣不過,不過因是禦醫說的,她胎坐得不穩,連去鳳儀宮問安都免了,這時候怎麼好到外頭來?隻得拿自己的宮人當出氣筒。
寶珠聽見這些烏煙瘴氣的事兒,又見唯有鳳儀宮上下還是規矩的,索性安安分分地縮起來,皇後也不大要她去念書了,彆的差事都用不著她當,每常下了值,就回自己房裡做針線。
這天她正坐在窗下描花樣子,卻有一個眼生的小宮人來找她,原來是善善跟前伺候的,被善善遣來,要寶珠去說會兒話。
寶珠有點猶豫,思索了片刻,才站起身來,同她出門去。
東宮已經不算在內闈了,不過太子女眷們的居所還是相對離得近些,隻隔著一道側門。寶珠跟在那小宮女後麵,見她將腰牌拿給守門的嬤嬤看,許是伏案描花久了,她不禁恍惚了一瞬,隨即才定定神,跨過門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