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衍拍了拍他的頭,“那時候朕身邊唯一同朕親近的,便隻有你皇祖母帶進宮來的譚嬤嬤。她從很久以前就在你皇祖母身邊伺候著,對你皇祖母算是忠心耿耿,朕那時不受寵,
常常受欺負,替朕縫補衣裳、給朕做好吃的點心、安撫受委屈的朕…做出這些事的人,都是她。”
“她可真是個好人。”楚昀忍不住感歎道,“那譚嬤嬤現在在何處,父皇何不將她接進宮來?”
楚衍搖搖頭,“她死了。”
“死了?!”
“那年太子被廢,你皇祖父也不知怎麼開始關注起朕來,時不時指點一下朕的功課。你皇祖母就是從那時開始突然對朕關懷至極,偏偏譚嬤嬤是朕最親近之人,你皇祖母便叫人將她發賣出宮。等到朕派人尋到她時,她已經染了重病,沒過多久就去了。”
聽到這裡,楚昀紅了臉,“皇祖母怎能如此歹毒!”
“朕每每來到此處,都是為了提醒自己,莫要像從前那般心軟。有時候一時的心軟,帶來的卻是一輩子的悔恨,昀兒,你可明白?”
“父皇的意思是?”
“你母親選擇生下你,那是她的選擇,你不必為此而責怪自己。阿蓁待你也是真情實意,她並不會因為你心中記掛著生母從此與你疏遠,反倒是你,難不成當真為了賀宋氏的話決心從此斬斷與阿蓁的母子情分?”
“這怎能會!”楚昀下意識的反駁道,“母妃待我如
親子,從不強求什麼。便是連賀宋氏,兒子名義上的親外祖母,若不是為了一己私欲,她怎會無端端找上兒臣?這世界上能真心待兒臣的本就不多,母妃又是兒臣認定的母妃,難道在父皇心中兒臣就是這般忘恩負義之人嗎!”
“那你又在為難什麼?”楚衍麵色未改。與臉紅脖子粗的楚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楚昀低下頭,“兒臣隻是,隻是…過不了心中那一關。母妃待兒臣這樣好,兒臣無以為報,可是母親卻又為了生下我連性命都不顧,這樣的恩情兒臣永生難忘。”
他一時激動,有些語無倫次,楚衍卻聽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方麵,楚昀想親近賀雲清,心中卻抱著對生母的愧疚;另一方麵,他在懷念生母的同時,又覺得愧對真心疼他的賀雲清。
兩種複雜的感情交織在一起,難怪楚昀要這般左右為難。
楚衍敲了敲他的腦袋,“懷有你時,你母親已經被人下了毒,即便打了胎,也未必能夠保住性命。”
聽了他的話,楚昀搖搖頭,“父皇不必安慰兒臣,若是沒了兒臣,母親或許同樣會死,可是活著的機會卻更大,而她最後卻是將活著的機會給了兒臣。”
“是啊,你記著你母親的恩情,然後呢?打算愧疚一
輩子,為難一輩子,然後這一生就如此空度了?”楚衍冷聲問道,“若是知道她犧牲性命保住的孩子就是這樣的懦夫,真不知她會作何感想。”
“兒臣不是懦夫!”楚昀雙手握拳,不服輸的吼道。
“那便讓朕瞧一瞧。”楚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的兒子,沒有孬種。昀兒,你是朕看著長大的,你的為人和心性,朕再清楚不過。你難道要為了不相乾人的一番話,從此與過去決裂?不,那才是懦夫選擇的路,你該做的,是正視自己的心,然後去承擔你應付的責任。”
楚昀點點頭,有些扭捏,“兒臣想去同母妃說說話,先前兒臣心神不定,沒同母妃打聲招呼就走了,恐怕母妃現在該是擔心了。”
楚衍終於揚起嘴角,“總算你母妃沒有白疼你一場,還知道想著他。”
“那是,兒臣可是母妃養大的。”或許是是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楚昀的臉色沒有以前那麼陰沉,眼中也恢複了往日的神采。
“行了,不必在這兒陪著朕了,既然想去找你母妃,那還不快去?難道是想替朕將這庭院的雜草都拔了不成?”
楚昀抗拒的抖了抖身子,滿院的雜草,那得拔到什麼時候?“既然如此,那兒臣就先告退了,父皇您多在這裡待一
會兒,晚些再去永和宮。”
“臭小子,還知道安排起你父皇了。”
楚昀朝他吐了吐舌頭,“兒臣也為難,可是您要是去了,母妃難免要分心在您身上,兒臣難得要與母妃好好談談,可千萬不要因為您,壞了兒臣的事啊。”
楚衍毫不手軟的敲了敲他的腦袋,頗有些咬牙切齒的感覺,“再不去,當心朕拔了你的皮!”
“兒臣這就走,這就走。”楚昀一轉身就跑了出去,望著他的背影,楚衍罵道,“臭小子,跑的倒是快!”
話音剛落,楚昀突然從門外探出頭來,“好啊父皇,您又說兒臣,兒臣待會兒一定要告訴母妃,讓她來教訓教訓您。順便說一句,您這從前的寢宮,還挺好看的,雖然破舊了些,勉強還能入眼,等兒臣得了空,就勉為其難的替您收拾收拾!”
劈裡啪啦一通說,楚昀這下是頭也不回的跑了——再不跑,難道等著楚衍反應過來以後收拾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