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振衣飛石(45)(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8459 字 4個月前

趙仲維要她回國,她豈不知回國就是死?父仇不報,不死何為?!這是諸色府女間梁幼娘最後的瘋狂。她用自己的性命,兄長的性命,諸色府在藕香食肆聯絡點所有上下奸細的性命,做了一個簡單粗暴玉石俱焚的殺局。

“公子先走一步,此地屬下來打掃。”衛烈雖不知道這女殺手做了什麼安排,可他覺得不能讓公子被牽扯進來。

衣飛石搖搖頭:“你應付不來。”

霹靂火具造成的痕跡與刀槍斧鉞都不同,兵馬司的人馬已經進了客棧,時間太短了,根本來不及偽造現場。與其說一個漏洞百出的謊,不如他留下來說真話。兵馬司敢對周記客棧的老兵和衛烈用刑拷問,可絕不敢對他有絲毫無禮之處。

梁幼娘這種完全不符合常理的瘋狂,已經超出了衣飛石的想象力。他根本沒想過幼娘已經安排了明天的謠言。——陳朝是瘋了才會犧牲一個在聖京沒暴露的奸細小組,隻為散播一些根本不能對他傷筋動骨的謠言?

他隻是本能地覺得幼娘很不妥當。

憑他的身手完全可以現在離開,不被任何人發覺。他的逃走必然是女殺手算計中的事。所以,衣飛石決定留下。他不知道幼娘有什麼後手,他隻知道不能如幼娘所料。

錢彬,大行皇後楊氏堂舅,已故承恩侯夫人錢氏堂弟。因承恩侯庶子楊竎被疑似敵國探馬重傷一案,被大行皇帝革職待查。被奪職之後,錢彬待在家裡,心驚膽戰地看著堂姐死了,毛骨悚然地聽著堂侄女薨了,到最後連堂侄女的丈夫——皇帝都死了,他那叫一個汗毛倒豎啊!

沒想到的是,那個曾被他屬下衛戍軍拿木枷銬到衙門裡的十一王登基之後,國喪剛除,他就被官複原職了。仍是西城兵馬司指揮使,既沒有申斥,也沒有罰俸,連記過都沒有。

錢彬簡直是感激涕零,抱著女兒錢八娘親了又親,心裡嘀咕,肯定是乖女和十一殿下青梅竹馬情深意重,哎呀,鬨不好女兒就要進宮當娘娘了!

才官複原職一天的錢彬尤其珍惜這份天上掉下的差使,幼娘本是去東城兵馬司舉報周記客棧有陳朝奸細接頭,那東城兵馬司的指揮使孫文輝是個憊懶貨,這天乾脆都沒上衙門,底下衛戍軍說是分歸五城兵馬司統管,其實經常換防,因此各個衙門消息轉得飛快。

錢彬前邊就栽在什麼“外朝奸細”頭上,聞言隻想搞個大功勞,立馬就帶著人馬來撲了。

等他氣勢洶洶地命人踹開小倉庫的大門,看見屋內英俊年少的衣家二公子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臥槽,為啥每次都是我撞鐵板!上回是十一王,這回是衣家的二祖宗!

心情極度不好的錢彬深深地覺得,也許他離奪職待查又不太遠了……

這一夜,京中許多人都沒睡好。

直歎晦氣的錢彬客客氣氣地把衣飛石請回了西城兵馬司衙門,幼娘在被抬回衙門的途中就因失血過多死亡。煙花爆炸加上命案,衣飛石暫時是彆想離開兵馬司衙門了。

錢彬隻好再差人去給中軍將軍武襄侯林聞雅送信。

——衣飛石目前歸林聞雅管。他攤上了官司,按照官場慣例,得請他的直屬上官來監看做主。

自從大行皇帝登基之後,五城兵馬司的直屬上官就由羽林衛將軍張姿兼任。現在一個破案子查到衣大將軍的寶貝二公子身上,錢彬也懵逼了,他又趕緊差人給張姿送信。

張姿這會兒還守在北城柳巷長街彆院門外,等著給衣飛石傳懿旨呢。底下人找到他時,他就露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臥槽,原來你不是騙我,你真不在家啊!

張姿沒去西城兵馬司撈人,他直奔貞順門找太後報信兒去了:清溪侯攤上官司下獄了!

長信宮和太極殿同時被驚動,謝茂匆忙趕往太後處,正聽見太後吩咐:“馬上去把人提回來。宮中記檔,清溪侯昨日申時奉旨由羽林衛將軍張姿宣至武安殿,為陛下參讚軍務。”

這就是純屬賴皮了。要宮中文書和張姿一起做偽證,表示衣飛石不在現場。

——愛屋及烏到太後這個份上,也算是曠古罕見了。

“慢著。”謝茂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事,可他知道憑衣飛石的身手,想要不被兵馬司的差役們抓住,那是輕而易舉,“阿娘,我差人出去看看,再做定奪。他若要逃,兵馬司哪裡抓得住。”

太後從夢中被驚醒,還未適應燈火,殿內宮燈隻點了寥寥幾盞。她在黑夜中看了擺鐘一眼,說:“已近醜時。五更鼓,夜禁除。你若要查,抓緊時間。待天亮了就不好辦了。”

謝茂心中很是愧疚。他喜歡衣飛石是他的事,太後作為他的母親,從未挑剔衣飛石半點不好——既不說衣飛石是男人不能生孩子,也不說衣飛石拿喬不懂得溫順奉迎,提起衣飛石也是笑眯眯的,隻說小公子有本事又漂亮。

如今衣飛石在外邊惹了事,累得太後也半夜三更起床幫著操心,他真是又感動又慚愧。

“還請阿娘給張姿一道懿旨,凡事從兒臣吩咐行事。”謝茂知道張姿是太後心腹,也知道相比起他而言,張姿更聽從太後的吩咐。

他不會因忌憚太後就奪了張姿的兵權,也不會害怕被太後猜忌就不用張姿。他直接要。

太後瞪他一眼,說:“那日不是說了?人都給你了。早吩咐過了,隨便你用!”

謝茂被她訓得有點不好意思。那日太後給的都是二十四司的太監女官,他以為隻給了宮權。哪曉得太後連羽林衛也一起給他了。時間緊迫,他討好地衝太後笑了笑,即刻吩咐跟進來的黎順:“你去,速去速回。”

黎順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侍衛之一,和衣飛石很熟悉,又是張姿的親弟弟,辦什麼都方便。

黎順去得再快,在貞順門與張姿彙合之後,一路飛馬趕到西城兵馬司衙門,也花了小半個時辰。禁中離西城兵馬司衙門實在太遠了。這地方他也很熟悉,前不久才被衛戍軍捆成粽子,跟著逛青樓的謝茂一起被捉進來過。

和他那時候被捆得死緊丟廊下的慘狀不同,錢彬對衣飛石那叫一個客氣,黎順跟著張姿去牢裡找人時,十多個兵馬司的衙役正端著水盆、拿著抹布,認認真真地替衣飛石打掃單間。衛烈就站在牢房門口,活像是監工。

衣飛石則坐在廊下,歪頭靠著廊柱,身邊還有一個兩眼冒星星的少年在給他打扇。

黎順仔細一看,我去,這不是那天穿著女裝差點嚇死人的錢元寶嗎?

“二哥,你收我做徒弟吧?你彆看我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我投壺準頭可好啦!那天我都看到了,你在房頂上呼呀一下飛過去,比鳥都輕靈……真好看。你教教我唄,我……哎,二哥,你喝茶,喝茶……”錢元寶被親爹叫醒來陪衣飛石聊天,簡直是心花怒放。

衣飛石看見錢彬、張姿與黎順一齊走來,驚訝之餘,心中也多了一絲觸動。

黎順來了。

他不意外黎順會來。

他出了事,哪怕沒有和皇帝私下的情誼,有他阿爹和大哥在西北,皇帝也一定會派人來察看。

讓他意外的是,黎順來得太快了。在他想來,總要等到天亮之後,宮門開了,皇帝聽了消息才會處置。——消息能半夜遞進宮去,本就代表著皇帝對他的看重。消息進了宮,皇帝還半夜醒來處理他這一點兒小事,這就更不得了了。

“諸位大人有禮。”衣飛石起身深施一禮,敬的不是諸位大人,而是黎順所代表的拳拳天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