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振衣飛石(47)(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1357 字 5個月前

屁。謝茂默默爆粗口。

背著他暗搓搓打衣飛石這事兒,確實是因為他和衣家關係走得太近了。

可是,用這種伎倆離間皇帝與衣家,為的可不是天下,而是林附殷他自己!

皇帝手中掌握的兵權越多,皇權就會越多地壓製住相權。不管是作為外戚還是權相,林附殷在看見皇帝與衣家越走越近時,都仿佛能看見自己手中的權力在一點點失去。

所以,林附殷在此事上做了手腳。謝茂隻交代炒作衣飛石涉間一案,把案子鬨大,多審幾天,做個樣子出來糊弄天下。林附殷在執行時就多暗示了幾分,給錢彬的手書中更是明晃晃地多添了“刑求”二字。

若不是錢彬膽子小,這會兒衣飛石哪裡是隻挨了三十大板那麼簡單?在堂上讓衣飛石把各種刑罰都過一遍,就算衣飛石不記恨,衣家父兄也不記仇,隻怕衣家部屬對皇帝也要恨得咬牙切齒。

——普通兵卒哪裡知道大局考量?

他們隻會知道,大將軍帶我們在前線浴血,你們在背後對大將軍的兒子嚴刑拷打。

主越弱,臣越強。

林附殷見不得謝茂一步步走向兵權,一步步走向乾綱獨斷。

張姿一句話說完,餘賢從在謝茂的示意下,又提起禦棍狠狠打了他十下。

“再說。”

林附殷的小算盤朕早知道了,你自己的事兒說不明白,照樣得死。

張姿疼得冷汗涔涔,半晌才低聲道:“今日確是最好的機會。有臣看著,清溪侯不至太吃虧。若臣今日不攔黎順,公堂之上,百姓耳目眾多,叫人看出破綻事小——”他抬起頭,望著皇帝,“林相既存此心,總有機會再對清溪侯下手。”

這話說得太內涵了。謝茂卻在瞬間就明白了張姿的暗示。

林附殷位在中樞,門生故舊遍布朝野,撥往西北的錢糧全在他手上。他要真想捅衣尚予一刀,皇帝都得懵逼。可是,他為什麼要玩這麼小兒科的手筆呢?

他是在試探。

試探皇帝,也試探太後。

不過就是讓衣家的小子下獄吃點皮肉之苦麼?又沒有傷筋動骨。何況,做戲就做真一些,周瑜打黃蓋還是真打呢,多大一回事?

——若不是謝茂把衣飛石如珠似寶地看著,林附殷辦的這事又哪裡出格了?

皇帝簡單吩咐了計劃,負責具體執行計劃的林附殷完善了一下細節,這難道不是為人臣下的本分?就算到長信宮說理,到內閣說理,哪怕是麵對全天下說理,林附殷都不會心虛。

可這件事又實實在在地掐在了皇帝的命門上,這一刀捅得皇帝太痛了。

若皇帝鬨騰,林附殷有足夠的理由站住腳,獲罪也不會很嚴重。若皇帝不依不饒,非要揪住林附殷大肆責罰,身為林相親妹的太後,難道還能繼續在長信宮裡裝啞巴?

皇帝今年才十六歲,還未弱冠,還未大婚立後,太後怎麼能退得這麼乾脆?

林附殷更希望走到這一步。一旦皇帝和太後撕破了臉皮……

皇帝姓謝,太後可是姓林!

馬勒戈壁,所以,你們是覺得朕被束縛住手腳,就隻能隨便你們折騰,就隻能獨自咽下這口氣?這世上豈有這樣的道理!謝茂走到張姿跟前,看著他被棍打得血跡斑斑的傷處,問:“你說清溪侯不至於太吃虧?”

張姿噎了一下,忙改口道:“臣知錯。是委屈清溪侯了,臣……”

“你長著嘴。有事你不對朕說,你用刀捅。”謝茂蹲下身,看著他的雙眼,“彆讓朕知道你最心愛的東西是什麼。”否則,必要你後悔今世竟生愛心!

西城兵馬司大牢。

衣飛石屬下的二十四騎親兵,此時有一半都守在門口。

多數人都不說話,隻冷著臉守著,把持著前往衣飛石牢房單間的各個通道。相比起他們這樣體格彪悍的年輕壯漢,負責看守大牢的幾個獄卒簡直就像是上不得台麵的赤腳農夫。

錢元寶拎著食盒抱著軟枕不斷說好話:“我給二哥帶了吃的,都是清淡化瘀的吃食,哎,你們讓我進去吧,我就看一眼……二哥!二哥!衣二哥,我是元寶啊!”

曲昭額頭青筋暴起,忍無可忍地捂住他的嘴:“錢少爺請回!”

外邊吵吵嚷嚷,衣飛石的牢房裡卻很清靜。

他趴在榻上,身側撐著一個剛訂好的四四方方的長木架子,上邊搭著薄薄的小毯子,既遮掩了身下不方便的地方,又不至於裹住了傷口。傷處已經清理完畢,上好了藥。軍中處理這種傷很有經驗,這天氣秋老虎厲害,便沒有纏上紗布。

他趴在榻上也不是休息,而是將一雙手伸出榻沿,給遠在西北的父兄寫信。

衛烈在一邊替他研磨,偶爾探頭瞟一眼。剛開始滿臉悲憤,最後臉色就變得有點詭異。等衣飛石將兩封信寫好,他嘴角都忍不住抽了兩遍。

“儘快把信送出去。阿爹聽著外邊虛虛實實的消息,該著急了。”衣飛石道。

衛烈領命離開之後,衣飛石也真的累了,有些疲憊地歪頭躺在榻上,看著監牢牆上新擦拭乾淨的磚縫。他知道自己應該眯一會兒。可是,臀腿上的傷太疼,他根本睡不著。

歪了一會兒,他就覺得無聊。慢慢將懷裡的白玉扣拿出來,輕輕打開,裡麵一顆圓滾滾的小珠子,瞬間綻出一股清涼的寒意。

是謝茂在信王府的時候給他的。這是一枚很珍貴的千年冰魄珠,打開來擱在身邊,就跟放著一盆冰山似的,十分涼爽。雕琢得也很漂亮。那時候天氣還很熱,衣飛石喜歡在足球場上跑,謝茂在庫房裡找了半天,才把這個小東西找出來給他掛腰上。

現在天氣倒是不熱了,不過,衣飛石趴著無聊,拿著小珠子東滾一下,西滾一下,總比摳磚縫好吧?

正饒有興致地玩著珠子,突然間聽見謝茂的腳步聲,衣飛石嚇了一跳!

每個人的腳步聲都不相同,衣飛石耳力驚人,聽聲識人的功夫絕對不差。可是,這裡可是大牢!皇帝怎麼會來這裡?

衣飛石順手將珠子往枕頭下一塞,才要起身,謝茂的手已按住了他的肩膀。

“小衣。”

“陛下,臣……”

“你趴著不要動。”

謝茂看著眼前少年荏弱的身影,心就有些疼,“大半夜的還沒睡,疼得睡不著?”

他是微服出宮的,行蹤隻有長信宮太後處知道。

按照慣例,皇帝不能輕易出宮,若出宮也該知會內閣一聲,這回謝茂卻連半點風聲都沒露。林附殷所做的一切已經觸及了謝茂的逆鱗。林附殷還在內閣一日,內閣就不可能再得到皇帝的信任。

“有點疼。”衣飛石沒說不疼,也不習慣訴苦撒嬌。

謝茂不許他起身,他就把腦袋歪過來看,“大半夜的您怎麼出來了?”

“朕看看?”謝茂將手放在他搭著架子的小毯子上,沒有直接掀,先問了一句。

若是衣飛石行動自如,他動手掀就掀了。憑衣飛石的身手,若不想被他看見傷處,肯定就能躲開。現在衣飛石可憐兮兮的趴著,他實在不忍心欺負這個動不了的小衣。

“不太好看,您也看嗎?”衣飛石都沒明白他這點兒糾結的心思,見謝茂堅持要看,他就隨手把架子上的小毯子掀了。

說實話,真論傷勢,衣飛石臀腿上的板子沒有張姿被餘賢從打的棍傷重。

可謝茂看著張姿鮮血淋漓的下身無動於衷,看見衣飛石的傷處,心跳都慢了一拍。

衣飛石當然沒忽略他這一瞬息的僵硬,怕是自己的傷處嚇著皇帝了,忙又把小毯子扯了上來,正想寬慰兩句,謝茂就坐在他身邊拉住他的手,一雙漆黑的眼眸中藏著一點兒委屈:“小衣,群臣欺朕!”

這算怎麼回事……這是跟我……訴苦?撒嬌?衣飛石有點懵。剛剛挨打的人是我吧?怎麼會是你跟我……這樣?他看著皇帝緊緊握著自己的手,不明白這是怎麼個情況。

“林相知朕極心愛小衣。”謝茂說。

衣飛石:“?”

“朕怎麼舍得讓你這樣?朕隻讓他們做個樣子多審幾日,林附殷那老匹夫!小衣,他這是欺負朕!他與張姿聯手欺朕!”謝茂不知道該怎麼向衣飛石解釋,他想了很久,最終決定示弱,“他與張姿皆太後臂膀。太後聖母慈心,退居長信宮不問政事,黨人卻不甘心。”

“他要離間朕與小衣。”謝茂認真地說。

剛才黎順已經來磕頭賠罪過了,衣飛石又不是真傻,早已明白其中的貓膩。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皇帝大半夜地趕到大牢裡,居然和他說這些話……其實,隻要謝茂說一句事出林相之手,根本不必過多解釋。

“陛下。”衣飛石稍微撐起雙肘,垂首以示恭敬,“臣奉陛下為主,自甘驅馳。莫說此事並非陛下聖意,就算陛下要行苦肉計,臣也尊奉上命,不敢有一絲怨望。何談離間?”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