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振衣飛石(51)(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9248 字 4個月前

從前衣飛石不肯回應謝茂的任何一絲好意,現在他不止給回應了,還會笨拙地試圖對謝茂好一點。他沒見過怎麼討好女孩子,想來無外乎買買買和是是是,皇帝也不缺東西,他就學著謝茂討好他的樣子,常常給謝茂端茶遞水,謝茂說什麼,他就滿心誠懇地答應什麼。

於是乎,這二人晚上在大理寺獄碰到一起,就是互相喂吃的,互相順毛。

衣飛石端來茶,趙從貴也把從宮裡帶來的宵夜擺了出來,冷炙的先上桌,熱湯熱菜還要在隔壁的小廚房裡加工一番。謝茂不客氣地坐在衣飛石的榻上,靠著衣飛石的憑幾,一邊喝茶,一邊說:“昨兒沒驚著你吧?你阿爹今天又送戰報來了,長和縣已經打回來了。”

衣飛石雖不知道前線具體的戰況,可他對敵我雙方兵力戰將都很清楚,隻要不出什麼匪夷所思的天災人禍,有他爹衣尚予親自鎮守下虎關,秦、雲州都不會有大問題。

想起昨天皇帝就緊急召集內閣討主意沒出宮,衣飛石覺得皇帝可能是嚇壞了,安慰道:“陛下寬心。陳朝此次倉促出兵,多半是朝中內亂已起。算算日子,臣的書信也該到臣父手中了,此戰三個月內必有結果。”

謝茂有重生外掛,他當然知道陳朝倉促出兵,是因為陳朝的武安王死了。

可這事兒衣飛石憑什麼知道?要知道陳朝的武安王一向身體康健,今年不過四十八歲,全天下都以為他起碼還能活三十年。結果呢?這位喜歡玩孕婦的武安王看中了帳下樂師的老婆,鬨出一屍兩命的慘劇,酒醉之後,在恭房裡被樂師用馬桶砸爛了腦袋。

這完全就是個偶發事件。衣飛石遠在千裡之外,還被關在大理寺獄,他憑什麼判斷出陳朝是倉促出兵?

“何談倉促呢?愛卿與大將軍不是都已知道陳朝必要對秦、雲二州動手?此戰難道不是醞釀已久?”謝茂才不在乎戰報,他知道有衣尚予在,此戰可保無虞,根本不擔心什麼。

他就是來和衣飛石聊天的,難得二人有共同話題,他也喜歡聽衣飛石多說說話。

衣飛石就興致勃勃地和他說起了細節。諸如陳朝有幾個掌兵的大帥,大帥帳下有幾個是混軍功的草包,有幾個是真能打仗的英才,此時駐守在羋郡的是哪個將軍,這將軍打仗的習慣是什麼,性情如何……

“陳旭最是謹慎磨蹭的性子,若他對秦州用兵,必取道川江,先搶俞、隴二城,臣父駐兵下虎關,防的就是他這一手。如今丟的是長和縣,可見是臨陣換帥了。——倒不是非打俞隴不可,若換臣來指揮,先下九安、再圖長治,”

他說得興起,吐了吐舌頭,“不過,這樣就要對上襄州的大哥了。”

“反正不是撞上阿爹,就是撞上大哥。但這兩個方向進軍才能站得住腳。隻要搶在阿爹和大哥之前奪下一城,才有立錐之地往南馳騁。這人打長和縣……”衣飛石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阿爹是沒防守這小地方。是因為根本不必要防。他打得下來也守不住,四周無險可守,無城可駐,一旦被阿爹咬住了,他連進城的機會都不會有。”

“全軍覆沒。”衣飛石在看見昨天送來的第一封戰報時,就已經預知了結果。

“這仗打得這麼臭,肯定不會是陳旭。”

“陳旭是宗室子,和陳朝最得寵的曼玉公主私交甚篤,輕易沒人敢動他。他既然被換了下來,必然是陳京出了大事。據臣推測,若不是陳朝太子病重,就是中宮不好了。”

趙從貴將熱菜一一端上來,謝茂將他愛吃的藕湯推過來,看著他神采飛揚的小臉,心裡就癢癢的:“愛卿真好看。”

衣飛石一愣,臉上就有點發紅。陛下怎麼這樣啊,突然就說甜話。呃,那我是不是也該說點什麼?陛下也很好看?陛下比臣好看?陛下最好看?……有點蠢。

謝茂咳了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忙糾正道:“朕是說,愛卿真聰明。”

衣飛石用銀勺拌勻藕羹裡的果碎,雙手捧到謝茂跟前,說:“甜點好吃。”謝茂不愛吃甜,正要說賞你了,衣飛石又不太好意思地加了一句,“甜話好聽。”

你還會走套路了哈!謝茂心口一窒,捏著衣飛石的下巴,給他喂了一勺甜甜的藕羹,看著他咽下去,才說:“朕給愛卿甜甜嘴,愛卿說句甜話給朕聽聽?”

衣飛石看了他半天,本就微紅的臉一點點更紅了:“臣會儘力長大。”

看著他認真羞赧的模樣,謝茂差點噴茶。長大這個事兒,敢問你如何儘力?

“不甜。”

“陛下比臣好看。”

“……”

被自己心愛的少年目光炯炯地盯著,他還認認真真地稱讚你好看,這滋味如何?

老流氓以為自己遍遊花叢、見慣繁華,早就不在乎這點兒笨拙的情話了。現在他明白了,不動心不是因為見得多了,而是因為見到的人不對。這世上總會有那麼一個人,他隻要看著你,對你說一句取悅的話,你就會心、花、怒、放。

“嗯,朕也這麼覺得。”謝茂故作冷靜地擺擺手,耳根第一次微微地紅了。

這一天謝茂離開得特彆早,剛和衣飛石吃完宵夜,他就匆匆離開了。不走不行,現在小衣變得這麼可愛,還這麼會撩,多說兩句是會犯錯誤的呀!

事情正如謝茂與衣飛石所預料的那樣,戰報一天天傳回,一天天皆是好消息。

八月十五,中秋。這日大朝會散朝之後,皇帝賜下百官節禮,各部各衙門除輪值官吏之外,全都歇班半日,歸家團圓。

謝茂中午就去了長信宮陪太後吃飯。往年宮中年節都很熱鬨,或是舉辦國宴,或是舉辦家宴,不管是招待臣下還是後宮宴慶,都會好好熱鬨一番。如今正在戰時,國宴就罷了,擺家宴吧?他兄弟被先帝殺得差不多了,後宮一個沒有,隻得一個媽。

“阿娘若是無聊,何妨召些外臣進宮說講、聊天。”謝茂說的是“外臣”,而不是外命婦。言下之意,你找幾個小男朋友玩,兒子我是支持的。

太後本以為自己心性行事就夠驚世駭俗了,哪曉得兒子比她還驚悚!

“胡說八道。”她嗔了兒子一句,心裡卻很感動。

她自是心有所屬,因此不願再近人身,可兒子竟能體諒她寡居的苦處,做出這樣開明的建議,這是把她看得比名聲禮法更重要。這年月,普通人家的兒子也寧願寡母守一輩子,何況是皇帝?

見謝茂不以為然,她想起兒子那不管不顧的脾氣,萬一真給她送一窩年輕美貌的少年到長信宮來,那不成笑話了?忙道:“你不要管。阿娘自有安排。”

謝茂唔了一聲。他最近常和衣飛石在一起,彼此習慣互相影響,這就是衣飛石的神氣。

太後見他這樣陌生的情態,想起他每天晚上都往宮外跑,心念一動,問道:“你今夜在哪裡賞月?”你今晚跟媽媽團圓,還是去陪你的小男朋友?

“自然是長信宮。”謝茂都被她問愣了。

他是心疼衣飛石獨自在大理寺獄,可親媽也是獨自一人在宮中,娘家親人也都疏遠了,他做兒子的不陪著過節,丟下親媽一個人在冷冷清清的深宮裡?他和衣飛石還有一輩子,太後終究比他老了許多年。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一開始就不該有。

“聽說你給各部各衙門都放了半天假。大理寺今天還審案麼?”太後問。

謝茂震驚地望著太後。

太後笑道:“皇帝寫道手諭吧,悄悄地把清溪侯帶進宮來,咱們一起賞月。”

衣飛石被皇帝一道手諭悄悄帶進宮的同時,朝廷收到了衣尚予傳回了最後一次戰報。

鹹寧元年八月初十,臣尚予率部轉進望虎坡,北望鄧城。全殲陳軍殘部。斬首七百三十二級。謹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