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振衣飛石(88)(1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7833 字 4個月前

本站 0zw,最快更新生隨死殉最新章節!

謝茂在太極殿熬更守夜看了一晚上折子, 趙從貴幾次進殿, 欲言又止,終究不敢勸。

一直到天亮了,司禮監秉筆太監李從榮前來回事,謝茂才舒展腰背在榻上歪了一會兒。

趙從貴正要伺候他睡下, 哪曉得皇帝破天荒地更衣去了偏殿,打了一趟拳, 弄得汗漬淋漓。到底還是年輕,運動開了泡個熱水澡, 霎時間就變得生龍活虎。看這樣子是不打算睡了。趙從貴忙吩咐膳食, 謝茂喝了兩碗粥, 吃了三個饃饃, 又坐回禦案前繼續翻李從榮送來奏折。

謝茂大體而言算是個勤政的皇帝——身邊能用的心腹不多, 不自己盯緊點能行麼?

可是,趙從貴從沒見他“勤政”到目前這個地步。

今日恰逢休朝, 內閣僅存的兩位閣老聯袂而來, 大略意思,是想請皇帝給內閣多添幾個人手, 實在忙不過來。這也是應有之義, 謝茂表示知道了, 吩咐廷推。他在朝中沒什麼文臣根基, 去歲取中的進士們離著閣臣十萬八千裡呢, 這時候就可著前世的印象從廷推中挑選好了。

大理寺的奏報還沒上來, 羅家、馬家被衣飛石半夜截抄直送大理寺的消息已經傳了出去。這兩家和戶部尚書裴濮關係匪淺, 可想而知裴濮必要下野。

陳琦借口建議皇帝準備新的戶部尚書人選,實際上探問的是皇帝的心思。

裴濮是我門生,他下了,我是不是也準備下?

——陳琦當然不想退。

林附殷眼看常年病休,他就是實質上的首輔,沒兩年就能轉正,這時候退了多可惜?

何況,裴露生替幾家巨賈聯絡資敵之事,連裴濮都不知情,更甭說陳琦了。皇帝有心提拔,林附殷又病著,這師徒兩個年內都忙得不可開交,根本沒心思管家裡的瑣事。說到底,私下買賣點犯禁品的事也不稀罕,哪家不乾?就沒想到裴露生這狂生膽大包天,居然敢往陳朝賣軍資!

“查嘛。”謝茂並未如何疾言厲色,朱筆在某個奏折上寫了個可字,“若是計相與此事無涉,朕還想多用他幾年。他是個實心乾事的能臣,去歲西河大旱,他帶著戶部上下提糧調濟十多日,熬得大病一場,朕都看在眼裡。”

陳琦本就是戶部出身,入閣之後也主管錢糧,裴濮更是他的心腹門生。皇帝彆的人都不肯提拔,單單挑中他,為的就是他在戶部盤根錯節的勢力。倘若裴濮下野,陳琦即刻少一臂膀,這對謝茂在朝堂上的布局是極其不利的。

他現在表麵上說裴濮辦事用心——能混到六部尚書位置上的,有幾個是憊懶貨?誰辦事不用心?

實際上陳琦與吳善璉都聽得懂他話裡暗藏的意思:去年,西河三郡謊報災情,被黎王捉了個正著,戶部恰好給黎王端端正正地打了個策應,所以,身為戶部尚書的裴濮,這是得罪了西河世家。如今出事的幾個巨賈是哪兒的人?不就是西河人嗎?

要說西河世家刻意下套害裴濮,是有這個可能。但是,這圈套明晃晃地放著,裴露生要不乾那無法無天的勾當,誰還能逼著裴濮跳陷阱不成?人家喊你去走私資敵,你去乾了,還說人家故意害你?

裴濮當然不敢這麼說。

這麼說的人是皇帝,皇帝的意思很明確:就是西河世家懷恨在心,要害朕的忠臣!朕不能讓他們如願!

這真是讓陳琦大喜過望。不止他自己不必致仕,連裴濮都眼看保住了!這麼大的案子,這麼嚴重的牽扯,除了死一個裴露生,他陳黨居然能全身而退!簡直不可思議。這老閣臣顫巍巍地大禮參拜,幾乎老淚縱橫:“陛下聖慈高恩,臣等惟……”

話沒說完,謝茂就噗哧笑了,伸手把他扶起來,說:“與閣老不相乾。真查實了與計相無涉,叫他來給朕磕頭謝恩。”

吳善璉曆來是個修眉冷目的表情,很難看出他的情緒。此時他心中也是唏噓。

倘若陳琦真的退了,內閣就隻剩下他吳善璉一個人。廷推上來的都是小字輩,他不就是白撿一個首輔麼?再古板不與人親,他也對首輔之位有些寄望。現在皇帝擺明了還要重用陳琦,為此不惜連裴濮都留在朝中,可見三五年內,陳琦的地位仍舊不可動搖啊。

就是這一刻,吳善璉徹底絕了更進一步的心思。

——他年紀也不小了。待陳琦退了,他也該退了。

兩位閣老表麵上都是高高興興地告退離開,謝茂繼續歪在榻上看奏折,宮人回報說太後鑾駕抵京,謝茂即刻吩咐去宮門迎接。正要起駕時,樞機處又來了牌子,衣飛石果然從樞機處想辦法進宮來了。

謝茂也不知道是犯了哪門子脾氣,神色淡淡地吩咐趙從貴:“你走一趟,告訴侯爺先回長公主府候著,下午就有旨意。”

牌子遞到樞機處,定襄侯顯然已經在宮門前等候傳見了。皇帝居然不許他進宮,打發他回去?

趙從貴一早就覺得皇帝反常,這會兒覺得皇帝更不正常了。

領命之後,趙從貴去樞機處問明白衣飛石在哪個門候見,又急急忙忙地趕了去。

衣飛石正在門前和幾個守門的羽林衛聊天,見趙從貴親自出來還挺意外,笑道:“公公怎麼親自來了?”說著就要進門。

哪曉得趙從貴滿臉堆笑地一揖到地,恰好擋住了他進門的方向。

“好叫侯爺知道,奴婢奉陛下口諭——”

衣飛石很意外。

他臉上掩不住的驚訝,退後一步朝著太極殿的方向跪下,磕頭道:“臣恭聆聖諭。”

趙從貴道:“陛下口諭,‘你走一趟,告訴侯爺先回長公主府候著,下午就有旨意。’欽此。”

“臣遵旨。”

衣飛石磕頭謝恩爬起來,還有點回不過神,他這是……被皇帝拒之門外了?

“趙公公。”衣飛石不是不會套關係,從前衣尚予回京辦錢糧軍資,他就經常跟著回來跟各部各衙門的二世祖廝混扯關係,這會兒很熟練地把趙從貴拉到一邊,順手就把一個錦繡荷包塞進趙從貴袖口。

和旁人行賄時諂媚急切不同,他塞荷包的動作就跟理襟甩袖沒什麼兩樣,理直氣壯又優雅好看。

這也不是他第一次給趙從貴塞東西了。從信王府開始,他就開始塞了。

所不同的是,在信王府他給的都是銀票,隨著皇帝登基,且對他展露出越來越露骨的看重寵愛,他給趙從貴的東西就從銀票變成了各種奇珍古玩。

他家是真不缺錢,隨手從身上摘個玉佩扳指扇墜,不是價值連城就是各有來曆。

如今家中衣琉璃新喪,他見皇帝雖不敢服喪卻也穿得十分素淨,身上沒什麼東西好扯,這才重新塞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