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振衣飛石(91)(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9623 字 5個月前

——朝廷的尚書之位,與其讓給閣臣們施舍給其黨羽,何不如自己來施恩?好歹朕也是堂堂天子。

這邊謝茂重新熟悉內閣,理順朝廷關係,大理寺堆積的重案也在一一清審。

裴露生被判腰斬,戶部尚書裴濮以養子不教自請下野,皇帝罰了他三年俸祿,繼續任用。

兩個月後,謝灃謀逆案也結案了。

謝灃謀逆罪坐實,被判絞刑,涉案一乾人等計四百七十餘口,斬立決。

接下來,大理寺主審的就是西河商賈資敵叛國案。

這案子審得非常艱難,哪怕有羅家私賬為證,前往西北查證也耗費了大量的精力,聽事司直接派出了麾下最精乾的直奏千戶宰英前往西北督事協助,事情還是非常難辦。西北,那是朝廷力不能及的地方。

“可否請定襄侯策應一二?”龍幼株跪在太極殿前懇求。

她才死了十八個心腹,最得用的宰英也在暗殺中險些斷了一條腿,她是真的受挫了。

說到底,聽事司在朝中的地位都來自於皇帝的權威。皇權至高無上的地方,聽事司就能無往不利。到了西北那個勢力犬牙交錯的地界,“皇帝密使”的身份就不管用了。

密使?把你殺了往坑裡一埋,皇帝哪知道你去哪兒了。

宮婢太監臨時搭建起來的班子,就算吸納了一些江湖上的能人異士做爪牙,畢竟是野路子。和西北那一堆刀山血海裡殺出來的丘八爺們相比,殺傷力就差得遠了。

謝茂盤膝坐在禦榻上活動頸椎,他是在看折子的中途抽空接見匆忙來見的龍幼株。

脖子嘎嘎地響,謝茂就有點懷念衣飛石溫柔舒適的揉捏。

自從小衣去西北,一晃就是五個月啦。又到了幾年前與小衣初逢的季節了。

他對龍幼株一向還算禮遇,笑道:“這案子是大理寺主審,要派人去西北,也是大理寺和刑部差遣人。你要讓人去看,看著就行了,不必太賣力。”

資敵罪是重罪,羅家、馬家都已落網,現在案子查到西北那邊去了,這就不僅僅是案子本身的問題了。

西北現在情況很複雜。

舉旗造反的米康成是被拿下了,衣飛石才抵達襄州半個月,米康成的人頭就送回了京城。

這功勞自然是算在了衣飛石頭上。

因為衣飛金玩了一個“陣前慘敗”的把戲,全靠衣飛石“力挽狂瀾”。

所有人都知道這兩兄弟在推讓軍功,可是人家衣飛金願意給弟弟攢功,又不是搶了部下的功勞,誰敢吭聲?然後,衣飛金就借口重傷纏綿病榻,難以起身視事,向朝廷報備之後,讓衣飛石坐鎮監理西北督軍事行轅諸事。

衣飛石此前從未真正領兵,滅米康成部的功勞是哥哥給的,就算西北各部老卒都是看著他長大,對他沒什麼壞心的,難免也要心裡嘀咕,二公子多虧有個好爹,這還有個好大哥。

代衣飛金掌軍之後,衣飛石的戰功就不再是撿來的了。

當日米康成與蘇普合謀陷害傅淳,致使傅淳部缺糧、屠了三江城,衣飛金又斬傅淳以正軍規。

相比起被衣尚予一道命令就嚇得豎旗造反的米康成,蘇普是個極其狡猾忍耐的老將,在衣飛金征討米康成的同時,蘇普悄無聲息地投了陳朝。等衣飛金收拾完米康成之後,蘇普在西隅已漸成氣候。

——蘇普投敵,這件事的性質太惡劣了,比米康成豎旗造反還要動搖軍心。

衣飛石接掌兵權後麵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掉蘇普部。

這件事被襄州瞞得死死的,並未奏報朝廷。一直到十七天前,衣飛石率兵攻下沛吉城,親手砍下蘇普首級,衣飛石才密奏京城,祈求皇帝恕罪。

京城不知道衣飛石在西北乾了怎樣一件大事,西北駐軍則都不敢再小看大將軍家的二公子了。

那可是蘇普啊!

衣尚予帳下就那麼幾個老將,米康成擅奇襲,展怒飛擅衝陣,殷克家擅攻堅,而論及守城,所有人都不如蘇普。何況,蘇普背靠陳朝,還有陳朝名將何耿龍舉兵策應,居然就被衣飛石給打成了渣?

衣飛金能打掉米康成,沒有人覺得稀奇。大公子少年領兵,名聲在外,都知道大將軍虎父無犬子。

衣飛石不一樣。他一直都是跟在父兄身邊跑,隱隱還有個聖父白蓮花的名聲。初次領軍,在全無父兄指點的情況下,居然就把最擅守城的蘇普乾脆利索地推掉了,頓時在西北軍中名聲大噪。

——大將軍的兒子,大公子的弟弟,會打仗很稀奇嗎?

——聽說二公子武功特彆好,和大公子打架能讓一隻手!

……

衣飛石踩著蘇普部的鮮血,勉強在西北站穩了腳跟。

他麵對的,是剩下幾位不知道心思究竟如何的老叔,以及被他戳得萬分緊張的陳朝。

這時候叫衣飛石幫聽事司去查案子?

這要是萬一查到剩下的幾個老將身上,衣飛石在西北的日子還要不要過了?

就不為衣飛石打算,謝茂也得為西北的安穩打算。一個安穩的西北,比什麼都重要。謝朝腹地的蠹蟲——如羅家、馬家,都已經被揪出來了,西北那幾個,謝茂打算交給衣家自行處理。

龍幼株來請求衣飛石幫忙,謝茂直接就拒絕了。

“陛下,恕臣直言,此事衣家涉案。定襄侯策應聽事司行事,恰是自證清白……”

龍幼株一句話沒說完,謝茂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冷冷地看著她,說:“他有什麼不清白?”

龍幼株是少數不懼怕謝茂威儀的臣下之一。她如今跪在殿下服侍皇帝,就和當日在胭脂樓裡伺候信王彆無二致。換了旁人,看見謝茂的模樣就該三緘其口,自知絕不能再牽扯衣飛石了,龍幼株不然。

她恭敬地將額頭觸地,嘴裡卻很平穩地說:“據臣目前所得證據,衣飛金之妻周氏直接涉案。”

“陛下,若要重用定襄侯,正該讓侯爺策應聽事司嚴查此案。如此,定襄侯才是朝廷之定襄侯,陛下之定襄侯,而非衣家之定襄侯。”她聲音溫柔而平淡,絲毫聽不出話中的險惡。

周氏涉案,而非單純僅僅由周家涉案。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若衣飛石幫著聽事司把資敵叛國的罪名查到了大嫂身上,周氏必死無疑。她是衣家塚婦,給衣家生育了長子嫡孫,她死了,她的兩個兒子呢?衣飛金若舍得把兩個兒子都廢了,衣飛石自然無憂。若衣飛金舍不得這兩個兒子,衣飛石不出族也遲早要與長房離心——衣飛石是嫡次子,周氏的長子才是嫡長支。

龍幼株就是勸謝茂趁火打劫,把衣飛石牢牢攥緊在掌心。

——衣飛石是皇帝派去執掌西北的人選,他若與家族離心,對皇帝是有絕對好處的。

“朕很少打女人。”

謝茂其實從來不覺得女人是弱者,所以,他收拾女人半點都不手軟。

然而,這個時代,教男不教女,欺負婦人是極其不體麵的一件事。他為了自己的封建丈夫形象,隻能稍微忍一忍,“三十個嘴巴子,今日且給你記下了。萬望愛卿以此為戒,從今往後,都不要再做任何試圖算計定襄侯的打算。”

“朕不會準許任何人算計他。任何理由都不準許。”

他重新拿起奏折,聲音冷淡,“再有下一次,你得死。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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