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振衣飛石(113)(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1267 字 4個月前

林若虛一把將他推開,推搡間摔了杯子,門外等著摔杯為號的兩個小廝踹門而入,四五個大漢衝了上來,把貼在林若虛身邊的白夜清按倒在地,不太熟練地用麻繩開始捆。哪怕白夜清根本不反抗,幾個大漢還是捆了半天才把白夜清綁好。

小廝興奮地請示:“侯爺,是不是拖出去砍了?”

“少聽點戲!”林若虛瞪眼。

“哦,那侯爺,現在怎麼辦啊?丟柴房關起來,還是扔出門去?”小廝忙收斂住笑意。

白夜清抬起頭,看著林若虛的臉,說:“正月初八,鄭園梅林……”

小廝哎呀一聲,說:“侯爺,白二公子這是不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住口!”

林若虛快被這聽戲中毒的小幺兒氣昏了,心中也覺心虛。

白夜清說的不是今年的正月初八,而是去年。那時候白夜清剛到清遠縣做客,二人在鄭園相遇,這年月風流文人都有點貪杯好色的小毛病,男女都不是問題,隻要生得好,怎麼睡不是睡?白夜清長得這麼好看,又很仰慕他的詩才,二人喝了兩杯就滾到一起了。

不過,白夜清守得緊,輕易沒讓他得逞,就是該親昵的事都親昵了,守著最後一步不肯。

二人糾糾纏纏近一年,林若虛也發現白夜清跟誰都“關係好”,再發現白家那點上竄下跳的花花腸子,哪裡還敢去惹白夜清?躲著都不敢出門。哪曉得到了今天,還是被白夜清找上了門。

最讓林若虛覺得可恨的是,明知道白夜清不是個好東西,他看見白夜清的臉……就狠不起來。

白夜清慢吞吞地說:“清遠縣附近,誰不知道我是老爺枕邊人?”

林若虛才醒悟他不是用往日情分哀求自己,而是用往日情分要挾自己!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白夜清,白夜清都被捆成了一個粽子,說話還是不緊不慢:“我不乾淨,河陰郡半數商家不乾淨,老爺還想乾淨嗎?”說著故意眨眨眼,似是挑釁,“老爺不乾淨了,文老尚書還想乾淨嗎?”

林若虛為白夜清這不要臉的牽扯歎為觀止:合著他是從去年就訛上我了?退路找得挺好呀!

“老爺把文老尚書的帖子給我,我去找衙門自首。我自然是幡然醒悟,戴罪立功,老爺不也洗脫了謀叛的嫌疑?給了咱們帖子的老尚書更是大功一件。如此皆大歡喜,老爺為何不肯答應呢?”白夜清問道。

“你……你好。”林若虛憋得臉發青,“帖子我可以給你,不過,你要跟衙門說什麼,我得在旁看著。你不能害我!”

“這是自然。”白夜清甜甜一笑,“老爺,你待我真好。”

林若虛叫小廝看好白夜清,氣衝衝地回到書房。

他找出一張嶄新的名帖,寫上文榮的官職爵位姓名,赫然就是文老尚書的筆跡。文榮乃是當代書聖,想要模仿他的字帖非常困難,林若虛牛逼就牛逼在一張模仿字帖居然能寫得以假亂真。

寫好字帖之後,他又熟練地調治藥汁,噴灑在名帖上,取來婦人用的繡花繃子,兩麵素絲夾著名帖,火盆上架一鐵板,將繡繃子在鐵板上細細烘烤。往複幾遍之後,晾曬在寒冷的窗外,再拿出來一看,赫然就是做舊了十年的光陰。

——似他這樣閒得無聊的風流文人,玩點臨摹古跡做舊製假考驗友人眼光的把戲,那是小意思。

製好假的文尚書名帖之後,林若虛打開書房裡珍藏的一個小匣子,裡邊裝的都是真帖子。

文榮是真的沒給他留名帖,因為老大人親自來刷了一回真人,麵子給得足夠大了。

其他還有諸如王夢珍、謝直江、鄭緒、關竹鶴等幾位老文宗,聽聞他決心下野到謝地隱居,都給他送了名帖用以打理鄉間俗務。

林若虛翻了一會兒,翻出一張白地灑金的名帖,上邊隻寫著寥寥數字,客北浪子謝範。

這是謝範的名帖。

寫這張名帖的時候,謝範還是個光頭皇子,連個王都沒封上。

在被謝茂騙回京城辛苦操勞之前,六王謝範就是天下知名的浪蕩子,愛畫美人圖,這其中的造詣還很不淺薄,那是正經能刷進頂級專業圈子的。

林若虛驚才絕豔百藝皆通,畫藝自然也是一絕,頂級文人的圈子就那麼小,二人認識也很正常。

“拿著這帖子去找聽事司的文姑娘,告訴她,白夜清要生事了。”林若虛吩咐心腹。

他才不相信白夜清會真的打算棄暗投明找衙門自首。

這麼想要他手裡的文尚書名帖,想來是白崇安在河陽郡突然殺官造反打亂了他的計劃,如何河陰郡被朝廷錦衣衛嚴防死守,守備部隊也三天兩頭在調動,這白夜清找不到生亂的機會。

這才想騙他一張名帖做敲門磚,去衙門行蠱惑之事罷了。

和文雙月相識是個偶然,林若虛這也是病急亂投醫,相比起清遠縣那個豬頭縣令,他隻能選擇相信這位來自京城聽事司的特使了。

文雙月的差事辦得很艱難。

不是因為西河三郡情勢複雜,她本就聰明識時務,被龍幼株擱在身邊耳提麵命,看清局勢是不困難的。對她而言,最艱難的事不是麵對敵人叛匪,而是麵對自己人。

目前負責鎮壓西河叛亂的是西北軍督帥衣飛石。

衣琉璃的二哥。

文雙月曾打算給衣琉璃吃墮胎藥,又在衣琉璃反殺裴露生的時候,壓住衣琉璃斷了最後一口氣。

衣琉璃最致命的那一刀雖不是她親手所捅,可她也是聯手殺害衣琉璃的凶手之一。

那日結案時,丁禪曾要求將她千刀萬剮,是衣尚予認出了她的身份,念著她祖父、叔父乃至族人們的功勞,說了一句可惜。為了把她從牢裡撈出來,為了讓她逃過丁禪的注視,龍幼株親自帶人到瀾江縣砸了衣尚予立給文滸山的紀功碑,文雙月方才勉強撿回來一條命。

這算是文滸山與衣尚予的一點兒香火情,才讓文雙月殺了公主之後還能好端端地活著。

衣家人不可能給文雙月好臉色。

何況,衣飛石又是衣家最疼愛衣琉璃的人,他也該是衣家最恨不得殺死文雙月的人。

衣飛石帶著三千輕騎偽裝成地方守備部隊就駐紮在清遠縣五十裡外,距離河陰郡首府合陽城僅有半天的距離。文雙月早就收到了消息,想去拜見,帖子被扔了三次。

事不過三。

不是文雙月不夠耐心,而是被扔了三次帖子,她就不能再投帖了。再投帖就是惡客。

現在受到若虛先生遞來的帖子和消息,文雙月不敢怠慢,再次到駐地投帖。除了她自己的名帖之外,她把林若虛所給的那一張謝範的名帖也一起遞了上去。

“客北浪子……這誰呀?會不會寫帖……”

孫崇一句話沒嚷完,就看見了跟著的“謝範”二字。

他咳了一聲,也不跟役兵抖威風了,老老實實進帳施禮:“稟督帥,聽事司來人求見,拿了黎王殿下的帖子。”

衣飛石也正在看各地傳回來的情報。

相比起白崇安在河陽郡乾脆利索地造反,河陰郡情勢反倒更緊張一些。

河陽郡出狀元,河陰郡多巨賈。如今朝廷中西河黨人的勢力都被連根拔起,造反的白崇安煽動的也都是一些義憤填膺的學子書生,連農民都不跟他混——衣飛石根本不把白崇安的戰力看在眼裡。

西河商賈因臨近西域,都喜歡走陸上長線商路,走私之事屢禁不絕。

為何?因為河陰郡本地就有不少朝廷禁止市貨的銅鐵礦藏。為了炮製私貨,河陰郡的商人還在鄉野山中偷摸建造鑄坊,偷製一些軍械器皿。

當地官商勾結勢力極大,一直以來也沒人清查,若不是聚不起人,河陰郡還真是造反的洞天福地。

衣飛石也不可能調來幾萬兵卒把整個河陰郡都犁一遍。白崇安舉事已有兩日,衣飛石待在河陰郡沒動彈,就是想先把河陰郡的咽喉扼住了,再收拾河陽郡的白崇安。

白家是自己蹦達了出來,衣飛石心善,沒有證據不想肆意殺戮,所以,他在等還有誰會往外蹦。

——不等真不行,就白崇安帶著幾百個書生占領縣衙的把戲,衣飛石派孫崇帶二十個人過去,輕輕鬆鬆就能把叛亂給平了。畢竟是謝朝境內,想要鬨起來並不容易,還不如白顯宏在騰郡鬨出的動靜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