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振衣飛石(129)(2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1171 字 5個月前

彆的人或許搞不死龍幼株,定襄侯是誰呀?錢八娘對衣飛石深有信心。定襄侯和龍幼株一樣是皇帝愛寵,他又那樣本事,難道還治不住區區一個賤入泥的娼婦?

錢八娘上頭有七個姐姐,全都嫁在京城。她的六姐夫許郭奕就在相王府上當差。

憑著這一層關係,她花錢買通了小廝,調換了聘書,中間還險些穿幫。

納吉時,男方下聘書,要親自向女方誦讀以表示鄭重,不能到女方家裡丟下一份聘書,拿了女方八字就走。

相王府不大好做手腳,興家不久的黃家卻是個篩子,到處都是漏洞,瀉藥灌進茶湯裡,男女雙方都憋得臉發青。

重點倒是那個媒婆子,極其的不靠譜。

因拿了黃家老太太的二百兩銀子,剛透風說是皇家選妃,這下又成了相王府下聘,深怕黃老太太把賞她的銀子要回去——都不怕被揍一頓,就怕黃家要銀子。所以,她是憋足了勁兒想要把婚事做成。做成了,黃老太太賞多賞少,那就是她的謝媒錢,黃家不敢要回去,否則必然子女婚姻不幸。

明知道是相王府下聘,那媒婆子還是故意瞞著。

剛好兩邊都跑肚拉稀,那媒婆就咋呼著要雙方匆忙走了一回過場,也沒念那聘書,直接就讓黃家收了。成禮之後,媒婆子就借口跑肚溜了。反正女方收了聘書,這事就算成了。跑得快是怕挨打。

錢八娘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孰不知她那一點兒後宅手段,在聽事司完全不夠看。

相王府到黃家納吉當日,雙方集體跑肚的反常事端,當天傍晚就傳到了龍幼株案前。

第二天上午,事情如何發生,何人被買通,如何執行,又是如何掃尾,從頭到尾都編成了一個完整的文卷,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龍幼株的案上。

龍幼株都不相信是錢八娘搞的鬼。她覺得,錢八娘縱然不記她的恩,也不該記她的仇吧?

——看多了各種間諜陰謀的事情,龍幼株自然疑神疑鬼,暫時按兵不動,打算看看錢八娘背後是否還有彆的勢力,或者,她是否就是被人利用了?

她這一看,就看到相王府去黃家納征的日子了。

皇帝突然帶著定襄侯出宮,還意外地走到了黃家門口,這事兒把龍幼株越發弄懵逼了,難道錢八娘背後真有什麼了不得陰謀?唬得龍幼株匆忙帶人出宮護駕,就怕這事兒牽扯到謀刺皇帝的把戲上。

哪曉得什麼陰謀詭計也沒有。

就是黃家夢想出個貴妃,結果女婿從皇帝變成了王孫,心理落差有點大,一時承受不了。

龍幼株把黃家的事抹平之後,皇帝已經帶著定襄侯離開了。

這情況讓龍幼株也是哭笑不得。

這真是陰溝裡翻船,多少大風大浪都過去了,栽在錢八娘這條小河溝裡。

其實,被錢八娘算計一事,不算什麼大事,她之所以沒有立刻處置,也確實是想太多了。要不是剛好被皇帝撞見了,這樣一點兒微末小事,根本驚動不了皇帝,她也不至於這麼被動。

所以,龍幼株來請罪時,根本都不提錢八娘——實在不足一提。

偏偏皇帝如此震怒,罵她說不到要緊處,要她指認是誰想拆了聽事司,龍幼株心思一動,就有一個名字從心頭翻湧而起。

錢八娘?區區一個錢八娘,她十天就能摁死一百個。

這兩年正經趾高氣昂和聽事司彆苗頭的人不多,蠢得腦子漚肥還活蹦亂跳的,也就那麼一個。

相王府世子,謝瑩。

“陛下,”龍幼株心思複雜地俯首磕頭,聲息沉重,“查無實據。”

當然查無實據,因為根本就不是謝瑩乾的!老娘要栽贓!

“查無實據就繼續查。這世上豈有不透風的牆?聘書是誰去下的?在場的都是何人?宣讀聘書的又是誰?——”剛起床的謝茂慵懶中帶著一絲不耐,“這些事,需要朕來教你嗎?”

龍幼株將錢八娘與媒婆都交了出來,低聲道:“臣隻問到這裡,消息就斷了。”

謝茂冷笑道:“你想指誰?”

“臣隻是不解。錢夫人與臣並無恩怨,為何要花費這樣多的功夫坐實臣‘辦事不力’?”她冷靜地抬起頭來,“若陛下昨日不幸南街,此事就悄無聲息地下去了。她花這麼多功夫、心思,留下這麼多的把柄,就辦一件可能根本傷不了臣的事,這豈不是很愚蠢麼?”

“你想指誰。”謝茂又問了一遍。

“陛下,錢夫人之姊夫許先生在相王府做少史,固然有些權力,可為濟王孫下聘書一事,又有太後娘娘親自過問,這事是他能做得了手腳的麼?他且做不了手腳,錢夫人又是如何通過他買通一個小廝,就順利把聘書給換了?臣以為,這此事上,相王府縱然沒有故意之心,也有縱容之意。”

“謝璐?”

“臣不敢!”

“謝瑩?”

“陛下明鑒。”

謝茂已經聽出來龍幼株想動相王府了。

要說這謝瑩也是個大奇葩,上回他兒子謝濟跟義王府的謝長維搶船隊,太後從中說和,謝濟與謝長維都不吭聲了,謝瑩不服氣,半道去劫謝長維,反被謝長維打瞎了一隻眼睛,立馬衝進皇宮要找太後評理,被宗正關在了宗正寺,謝茂回京就把他兒子謝浩立為相王府世孫了。

這還都是鬨到禦前的破事。

後來謝茂叫龍幼株去查,才發現那個船隊早就被謝瑩買下來了,專門哄謝長維去借錢買船隊——放貸給謝長維的那個孫老園,也是謝瑩在背後支使,本來是想叫謝濟搶先買下船,再訛謝長維一個利。

義王府不怎麼會撈錢,謝長維又是次子,本就分不到多少家產,手頭當然不會那麼寬鬆。

但是這謝長維有才華,也出身高貴,所以呢,他在京中各大青樓非常吃得開。

前不久謝長維才收了一個謝瑩饞了許久都沒上手的名妓做美妾,謝瑩繞來繞去這麼大個彎子,就是想讓謝長維把那美妾當利錢賠出來。不求天長地久,隻求睡個兩晚。

哪曉得被太後從中說和,壞了他的好事,他才氣急敗壞去找謝長維打架,反被謝長維打瞎了眼睛。

因著前世謝瑩亂站隊的事,謝茂就膩味死他了,這輩子他還不老實,到處蹦達作死,謝茂也是煩得不得了。然而,謝茂固然厭煩謝瑩,卻不代表他願意做一個被下屬蒙蔽的昏君。

龍幼株的身份太重要了,若她學會了欺上瞞下,以帝王之威作兵刃肆意殘戮宗室大臣,這就與謝茂建立聽事司的初衷,徹底背道而馳。

他看著跪在地上屏息不動的龍幼株,突然笑了笑,說:“凡人都有好惡,朕也有。喜歡吃梨子,不喜歡吃桃子。喜歡美人,不喜歡醜婦。喜歡對自己恭恭敬敬心悅臣服的臣下,不喜歡……”他聲音往上抬了抬,帶著一點兒涼意,“狂妄自恃,以為能操縱主上的狂徒。”

龍幼株脊上倏地噌出一層冷汗,這一瞬間,她又感覺到了死亡的親吻。

“丹墀下好像有一窩螞蟻,你去瞧瞧?”謝茂還算客氣。

龍幼株狠狠磕了頭,膝行著退出了太極殿。這樣深秋的天氣,她狼狽無比地爬出皇帝內寢時,冷汗已濕透了貼身的褻衣。顧不得身邊人攙扶,她踉蹌起身,照著皇帝的指使,出門尋至丹墀之下,螞蟻窩是沒找到,她找了個角落就跪了下去。

這一跪就是整整半天,傍晚,衣飛石下差回來,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進門求情:“畢竟是一司長官,又是婦人之身……”罰人家跪那麼久,太不憐香惜玉了吧?

謝茂聽出他嘴裡的言不由衷,這才有點驚訝,小衣這情緒是有些不對呀?單針對龍幼株的?

“你去告訴龍幼株,想查謝瑩,朕準許她查。能把謝瑩查出花兒來,該怎麼死,朕就讓謝瑩怎麼死——”他無所謂地勾了勾嘴角,“她是聽事司的長官,她想查誰,就可以查誰。”

“隻一條,不許栽贓構陷。若犯此誡,她必死無疑!”

“再問問她,前一回朕誡過她的另一條,她還記得嗎?”

另一條禁令?衣飛石有些好奇,但他絕不會表現出絲毫的好奇來。

龍幼株聽了朱雨傳遞的聖諭,心下大定。陛下終究還是信任我的!至於另一條禁令,龍幼株記得很清楚,不就是不許碰侯爺麼?她有點奇怪。她一直對衣飛石恭恭敬敬,沒有半點冒犯,怎麼就突然提起這件事了?

莫不是……有人進饞了?龍幼株想起剛進門的衣飛石,微微皺眉。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