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振衣飛石(134)(1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0989 字 4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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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事司衙門共有兩處, 一處是初建時倉促立在皇城內的內司,另外一處則是職權擴大之後,另擇興勝大街落成的新衙, 大凡往來刑事、訊問、堂審、文書等事,都在皇城外的聽事司衙門辦署——總不能捉了什麼人犯,也直接往皇城裡拖吧?

這剛啟用沒兩年的聽事司衙門也不是新築,門臉看著就是一間普普通通的青瓦院子, 既不氣派, 也不陰森,看著還有一點兒陳舊之色,除了門口站著八個身穿錦衣衛製服的力士,就和普通油水不豐的冷灶衙門沒什麼兩樣。

衣飛石帶著一隊羽林衛策馬壓在衙門門口,立馬就把裡邊的主事驚動了,出來的也是熟人。

“侯爺您來了?!”

黎順穿著一身常服, 小跑著出來施禮,笑得見牙不見眼地,“卑職黎順叩見侯爺, 哎,您是來探馬舅爺的吧?正提審呢, 您要不就去聽聽?”

衣飛石滿以為出來的不是女子就是太監,見了黎順還愣了一下。

當日黎順因沒能阻止衣飛石挨杖,職事被皇帝一擼到底, 好端端的禦前心腹淪為羽林庶士, 在街麵上混了兩年之後, 皇帝看龍幼株支應聽事司頗為艱難,才把黎順調給龍幼株做副手。

這黎順看似倒黴極了混得可憐,其實人麵極廣。他在禦前有關係,兄長又是在樞機處供職的沭陽侯張姿,若不是被皇帝欽命壓著不給升遷,隨便找找關係,這官也一步步蹭上去了——連衣飛石都曾想過,這倒黴催的黎順若一直混不出頭,他倒是可以把人調去西北。

衣飛石是個極其寬和的人,皇帝記恨黎順沒把人看住,叫衣飛石吃了虧,衣飛石根本就不在乎這一點兒小事,畢竟,若不是他自己願意,區區一個五城兵馬司衙門,哪裡動了他?

當然,衣飛石如今也回過味了,黎順畢竟是皇帝龍潛時的心腹,如此簡在帝心的人物,哪裡還需要他來操心前程?皇帝把黎順丟在街麵上磋磨了幾年,到底還是要收回來再用的。

見出來的是黎順,衣飛石也鬆了口氣。他和龍幼株不怎麼熟,和黎順還有些交情。

“司副使免禮。”衣飛石從馬上下來,換了個笑模樣,“許久不見。今日來貴衙拜訪,確是為了吾家舅爺。還請黎使行個方便,容在下見一見小舅。”

“您客氣,客氣,請進。”黎順滿臉堆笑,恭恭敬敬地把衣飛石往衙門裡請。

衣飛石背後的孫崇等親兵也要隨入,衣飛石臨門停步,轉身吩咐道:“在此候著。”

他又不是來掀桌子打架的,何況,聽事司也是正經兵衙,貿然帶兵入內就不算客氣了,錦衣衛與羽林衛本來還隱隱有些不對付,黎順表現得這樣恭敬禮遇,他也得給足麵子。

黎順還真怕衣飛石是來拆衙門的,就他所知,隻怕這位爺真把聽事司衙門拆了,罪過也攤不到這位爺頭上,反倒是他們聽事司的龍司尊得親自去太極殿磕頭賠罪。

見衣飛石態度如此客氣,黎順笑容越發真誠,吩咐守在門口的力士:“景雁,招呼幾位大人值房喝茶!”又躬身在前引路,“侯爺,您請,這邊走——”

“家裡來報時說得語焉不詳,敢問黎使,我小舅是為了何事進來?”

都是老交情了,衣飛石也沒有拐彎抹角,徑直問道。

黎順也是哭笑不得,說道:“這事兒也是……侯爺怕是不知道,年中咱們京中也發生了一件宗室鬥毆的大事,這相王府的瑩世子去尋義王府長維王子的晦氣,反被長維王子的親衛打瞎了一隻眼……”

衣飛石知道這件事。

謝瑩為此不止丟了一隻眼睛,還丟了直接襲爵的資格,皇帝一道旨意把謝瑩的嫡長子謝浩封為相王府世孫,一旦相王百年,謝瑩這個“世子”就會被供養起來,相王位直接落到世孫謝浩頭上。

“此事與我小舅有何相乾?”衣飛石問道。

“這不是快翻年了麼,衙門清查舊案歸檔,底下突然奏報,說海事司曾提檔文書還未歸還,嗐,反正就是文書上的事。去海事司把那文書拖回來,那邊說還未結案。咱們龍司尊是個事不過夜的性子,乾脆就幫海事司查了查……”黎順道。

他這一番話透露了很多消息。

第一,兄弟衙門提檔,本衙門是不可能直接給原始卷宗的,隻會給謄抄檔或是簡檔,聽事司就算要舊案歸檔,也不可能跑去海事司要文檔。第二,海事司是個課稅衙門,歸戶部管轄,就算有案子查不清楚,也歸戶部、刑部、大理寺管,哪有聽事司幫著去查案的道理?

龍幼株就是專門搞事。

衣飛石倒不覺得龍幼株這是衝著自己來的,想要對付他,從馬萬明下手也太蠢了些,旁人不知道他和長公主關係不睦,皇帝難道還不知道嗎?拿他舊部開刀都比收拾馬萬明來得更中要害。

何況,前不久龍幼株在太極殿罰跪,皇帝還叫朱雨去告訴她,想查謝瑩可以查——

想來龍幼株想對付的人就是謝瑩。

謝瑩和謝長維是為了一支船隊不和,黎順說海事司,衣飛石就推測應該是那支船隊出了問題。

不過,他不是喜愛賣弄捷才的性子,點點頭,問道:“查出什麼來了?”

“不就是當初濟王孫與長維王子搶的那一支船隊麼?長維王子貸了五十萬兩銀子想要那船隊,結果那船隊主人轉手先賣給了濟王孫,官司打到禦前,太後娘娘做主,將那船主判了斬,船隊另外尋一戶人家賣了——”

衣飛石吃驚極了:“賣給我小舅了?”

“那倒不是。是賣給了涼州一戶莫姓人家,兩艘大船,五艘小船,另有船夫船工若乾,統共作價四十八萬兩白銀。因著原船主被判了斬,太後娘娘做主,得銀一分為二,一半給了濟王孫,一半給了長維王子……”

這事兒衣飛石都知道,又不好打斷黎順,不許他說。

黎順領著他走了兩個院子,衣飛石才發現聽事司這衙門規製和彆的官衙不同,前邊兩進主堂,前門是待客堂,後邊的就是個簽押房,這會兒天都黑了,裡邊燈火通明,還有不少人在裡邊辦差。兩邊廂房有的門開著,有的門掩著,居然是一間間獨立的文書室或是憩室。

走到第三進院落,黎順領著他往旁邊斜插過去,路過一個聊勝於無的假山河池——大概就隻有五尺見方,隻配給狗玩兒那種——迎麵就是一個凸出來的門巷,兩個體格彪悍的錦衣衛守著,見是黎順來了,也沒有見禮問候,目光在衣飛石身上冷冷掃過,不過,也並未詢問或阻攔。

巷道很窄,衣飛石一眼掃去,約摸隻有三尺。路上沒有燈火,僅有月色照明。

黎順繼續說馬萬明犯的案子:“這賣了四十八萬兩白銀的船隊,自然也不是小打小鬨了,否則,當初兩家王府也不至於搶起來。海事司那落不了案,就是因為這莫家把船隊買回去,離港的時候,這稅銀就沒有交足——莫家一口咬定,說這船隊本就隻有三條小船,根本就沒有大船。”

“海事司哪裡肯信呢,明明就是四十八萬兩白銀的船隊,值錢的就是那兩艘大船,怎會憑空失蹤?先把莫家的船隊扣下了,又派了人去查當初批準莫家船隊離港的經辦文書,懷疑是官商內外勾結走私。”

“那莫家和當初辦離港手續的經辦直喊冤枉,海事司的提督監事查來查去也是一頭霧水,隻咬定一件事,那船總不會憑空消失了吧?可又查不出經辦勾結莫家走私的證據,案子就一直懸著。”

走到巷道儘頭,麵前豁然開朗,一座黑森森的建築聳立在寥廓的庭中,上書“監獄”二字。

衣飛石才是第一次知道,聽事司是在監獄問案,而非明堂正審。

細想也不奇怪,聽事司上下官員都不是吏部所選,根本不算正經官身,哪有資格端坐明堂?

監獄大門緊閉,門口守著十多個錦衣衛,黎順帶著衣飛石走小門,賠笑道:“那門不吉利,咱們自己都走這邊……”

衣飛石也不在乎大門小門,正經讓他快點見到馬萬明就行。

這一道小門的防守就嚴格多了,哪怕黎順帶人進來也要檢查腰牌,黎順除了拿著自己的腰牌,還專門帶了一個寫著“行走”二字的藍底白字小牌子,用以放行衣飛石。

衣飛石眼力好,看見那牌子背後寫著小小的兩個字,揭必。

龍幼株原名揭必幼株,龍姓是她在胭脂樓操持皮肉生意時,老鴇招攬恩客故意改出來的噱頭,如今所有人都稱呼她為龍幼株,不過,想來在正經的公文中,她寫的還是她的本名,揭必幼株。

這個讓他順利走進聽事司監獄的行走牌子,是龍幼株給的。衣飛石聯想起黎順打頭就說馬萬明正被提審,那麼,這個主審之人,想必就是龍幼株了?

“後來咱們司裡接了這案子,才給查明白。這莫家著實是給坑了!”

黎順收拾好腰牌,領著衣飛石繼續往前走,“原來那船隊本就是瑩世子做的一個局!”

“哪有什麼大船?就是相王府跑河運的三條小船。吹得天花亂墜,還叫濟王孫出麵爭搶,專等著坑長維王子。”

衣飛石忍不住問道:“又與我小舅何乾?”

黎順也很無奈地看著他,說:“這不是馬家舅爺愛給人送妾室小星麼?瑩世子挖這麼大一個坑,就是為了馬舅爺送給長維王子那位風塵美妾——”

衣飛石還真不懂這其中的門道。船隊和美妾有何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