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振衣飛石(159)(1 / 2)

生隨死殉 藕香食肆 10380 字 5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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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衣飛石突然說回府探望堂上兩位大人, 說得含糊其辭。

謝茂一眼就看穿衣飛石在撒謊,不過,他壓根兒也沒想過衣飛石會飛馬趕去黎州, 見衣飛石說得滋味難言的模樣,便錯以為是久“病”府中的長公主也不好了。畢竟馬氏在後院憋屈了數年,又有喪子之痛,古代婦人動不動就纏綿病榻一命嗚呼, 謝茂覺得長公主很可能是真的不行了。

他一直因長公主虐待衣飛石的事, 對長公主充滿了惡意,衣飛石也知道他不喜歡長公主。

所以,他覺得就算長公主真的不行了,以衣飛石愚孝的性子,肯定也是著急難過得不行,又不敢在他麵前表露出來, 才會是這麼一副含糊其辭的模樣。

謝茂是真的對馬氏厭惡到了極致,就算他認為馬氏快不行了,就算他明知道馬氏是衣飛石的生母, 隻要衣飛石沒有開口明說,他就假裝不知道這回事——連個太醫都懶得差遣去問候。

衣飛石走得“匆忙”, 隻跟孫崇吩咐了一句,然後,他就一去不回了。

衣飛石離開的第一天, 謝茂孤枕獨眠, 夜裡睡不著, 難得有心思想閒事:馬氏大概真的不行了,她要是真的死了,朕看著小衣的麵子,到底要不要給她死後哀榮呢?……這毒婦死得這麼早,朕還沒收拾她,沒看見她流下悔恨的淚水呢!

衣飛石離開的第二天。

謝茂忙完大朝會,在內閣議政半日,去長信宮混了頓飯。

太後又問謝範行至何處,是否平安。謝茂吃了半肚子氣,獨自散步回太極殿。

秋風冷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謝茂越發想念衣飛石。他問身邊人,公爺送消息回來了嗎?下人皆說沒有。謝茂想起愛人大約正在經曆痛失惡母的煎熬,獨自在太極殿看了半晚上折子,沒讓人去長公主府添亂。

衣飛石離開的第三天,緊接著就是一個小朝會,謝茂議政至午後,和內閣值臣一起用了膳。

本想回太極殿補覺的謝茂終於忍不住了,這一去就是兩天兩夜,自己回不來也罷了,連個話都不叫下人來回,還把朕放在眼裡嗎?顧忌著長公主“病情”,謝茂沒有親自殺到長公主府問罪,隻差遣宮監到長公主府垂問。

一問就問了個大驚失色,前兒襄國公是回了一趟長公主府,和鎮國公在書房說了兩句話,連飯都沒有留,很快就離開了啊。至於究竟是從哪兒走的,誰也說不清楚——聽事司負責跟著衣飛石的幾個高手,至今還蹲在長公主府門口等著呢!

謝茂聽報之後都懵了,衣飛石去哪兒了?

在他的心目中,衣飛石始終是前世那個謹慎自守、諸事妥帖的形象。哪怕今生的小衣幾次辦了幼稚出格的蠢事,他也始終沒能改觀。他根本沒想過衣飛石會去黎州截黎王,也沒想過衣飛石會不告而彆。

既然斷定了衣飛石不會不靠譜,他的想法就變得不靠譜了:難道衣尚予還是不讚成朕和小衣的事,借機把小衣給扣下了?不,衣尚予沒這麼蠢。那,小衣難道是被馬氏那毒婦臨終之前打死了,衣尚予怕朕滅了他九族,把小衣毀屍滅跡了?不,朕的小衣不會那麼蠢……

所有不靠譜的想法都在謝茂腦子裡晃過了一遍,終究還是想不到黎州方向去。

——不告而彆去黎州管閒事,完全不符合衣飛石的處事原則,謝茂根本不會朝著這個方向考慮。

以衣飛石的身手,謝茂不擔心他遭人暗算。

然而,就算謝茂完全相信衣飛石的能力,這件事也足以在禁中掀起軒然大波。

衣飛石身為羽林衛將軍,負責皇城禁衛安全,他突然失蹤這件事本身的性質就非常嚴重:是否有人或勢力,在通過暗算羽林衛將軍以達到圖謀皇帝、皇城的目的?假設衣飛石“失陷”,在未知敵方的威逼利誘之下,他會背叛變節嗎?羽林衛目前還安全嗎?皇帝還安全嗎?

這種考慮不是針對衣飛石,而是針對任何一位掌管宮禁的羽林衛將軍。

前朝衛戍軍指揮使魯昭是出了名的女兒奴,一日他家愛女突然失蹤,他立刻就被暫時卸了兵權不準靠近皇城,一直到女兒被尋回,證實是無意走失,他仍舊停職了半年之久,待錦衣衛徹底核實他愛女走失之事沒有貓膩之後,他才重新回到禦前,執掌衛戍軍兵權。

像衣飛石這樣莫名其妙就“不見了”,瞬間就讓所有人都繃緊了皮。

哪怕是久經世事的謝茂也懵得不輕,立刻招來孫崇、黎順,馬上抽調羽林衛與聽事司精銳,全城暗中追查搜尋衣飛石的下落。這邊悄默默地搜得焦頭爛額之時,謝茂才無意間瞥見,案上那一堆被他定義為“請安的廢話,最後看”的折子最上頭,放著一份兒沒封沒鈐的素麵本子。

扯過來一看,赫然是“羽林衛將軍臣衣飛石跪奏”。

謝茂抽抽嘴角,將折子翻開,裡邊就是衣飛石熟悉的字跡,上麵恭恭敬敬地說了,他覺得黎州案子很重要,決定親自去看一眼,不日即歸。請陛下不要擔心掛念。

用詞遣句極其官樣客套,連半句撒嬌討好的話都沒寫。

謝茂氣得牙齒縫都發癢,倘若衣飛石就在他跟前,隻怕會被他嚼吧嚼吧直接吞了。

“不必找了,把人都撤回來。”謝茂壓著怒火,儘量冷靜地吩咐。

這麼大動靜不可能不驚動長信宮,外麵瘋狂找人時,太後待在長信宮沒有添亂,這會兒有消息說皇帝不找人了,太後就差遣了大宮女前來詢問,到底出什麼事了?

當著孫崇和黎順的麵,謝茂麵不改色地說謊:“是朕忙糊塗了。那日朕隨口差遣了一句,朕沒記在心上,襄國公倒記住了,這兩日就去辦了。朕才想起來。沒什麼大事。”

這話圓得不怎麼真心,不過,皇帝有心維護遮掩,親自攬了責任,誰還會不開眼地再問?

皇帝說他派襄國公出去辦差了,那就是真的派了!

秋夜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

這氣候還不能上炭,朱雨用熨鬥暖床,心火炙熱的謝茂孤衾冷枕越發睡不著,貪涼掀了被子。

他一向養身自珍,睡覺特彆老實,何況,往日也有衣飛石在身邊幫著掖被子,這夜替他上夜的鬱從華是真沒什麼經驗,次日清晨睜眼一看,皇帝半個身子都落在錦被外邊,唬得臉都白了。連忙請了趙從貴、朱雨、銀雷來服侍,又自作主張請了太醫,謝茂起床時喝了半碗茶,發現鼻子還是塞住了……

“奴婢該死,該死。”鬱從華趴在地上不敢抬頭,渾身微微顫抖。

謝茂擤了幾次鼻子還是塞著,他甕著聲氣,叫趙雲霞開一服通鼻竅的藥來,又洗了一回鼻竅。

耳畔就是鬱從華內疚惶恐的謝罪聲。

“滾滾滾。”謝茂不耐煩地叫鬱從華出去,蹬鞋披衣下榻。

窗外仍是濕漉漉的雨意,整個太極殿都籠罩在濕潤漸冷之中。謝茂想起衣飛石還在外奔波,明知道京城下雨了,黎州也不一定下雨,他還是覺得心疼,沒好氣地說:“下個沒完了。”

太極殿服侍的老人都知道皇帝這是不痛快了,這時候,萬萬不能上前觸黴頭。

偏偏昨日才輪了小朝日,今日不朝。

皇帝偶感風寒,窩在太極殿裡,連大衣裳都懶得穿。沒吃飯倒先吃了一碗通鼻竅的湯藥,一肚子苦氣往上冒。趙從貴年紀大了熬不住久站,朱雨頂著雷在禦前服侍。就他這樣老資格的內侍,進湯時還被謝茂罵了一句沒眼色。

辰末時牌,內閣陳閣老、黎閣老撐傘進來。

這可是大救星了!皇帝會給奴婢臉色看,對大臣們一向禮遇。

外邊聽差的銀雷連忙使人服侍二人換了淋濕的靴子,擦去衣袂上的雨水,自己進門回稟:“回聖人,陳閣老、黎閣老候見。”

謝茂覺得趙雲霞這個“杏林春雨”隻怕也是徒有虛名,喝了藥有小半個時辰了,他老人家的龍鼻子還是塞著的。他重新衝洗了一次鼻竅,擦了擦臉,這才吩咐道:“請兩位大人進來。”

陳琦與黎洵本是內閣中相對分歧的兩派,陳琦與吳善璉政見不和,黎洵則是吳善璉之鄉黨,被吳善璉抬舉入閣,和陳琦更是有些說不清的積年“舊怨”,平時,這二人是不會輕易聯袂來覲見的,若非皇帝點名宣召,實在有事避不開必須一同前來,也必然會搭個吳善璉或是單學禮。

奈何最近朝中不平靜,單學禮遞了請罪折子乞骸骨之後,皇帝雖沒批準,他也還是告病避事了。

朝中又瘋傳是吳善璉指使黨羽要收拾單學禮,吳善璉是親曆過文帝朝幾次清洗的老人,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當事人,他回家捋一捋鬨事的各人履曆,立馬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沒多久也告病了——單學禮是裝病,吳善璉是真的氣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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