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些自己都難以明白的“算計”,用黎建國一樣苦口婆心的語氣,和他說,有件事我得提前說好,我們現在是一個團體,是一個team,有什麼事情都是共享的。比如說,誰要是交了新朋友,或者,有了什麼其他方麵的動態,那得及時和團體成員說,隱瞞是不行的!
靳睿對此沒有異議。
隻笑她,說她這個team條條框框還挺多,像在搞邪.教似的。
“那你聽不聽!”
“聽,你說什麼我沒聽了?”
很神奇,她那些蹙在眉心的小褶子,被他一句話撫平。
靳睿走後,黎簌把扭蛋球裡掉出來的小東西收好。
裡麵有塊糖,橙子味的,她撕開放進嘴裡,這個有些荒謬、有些不可名狀的夜晚,在橙子酸甜的味道中漸漸過去。
最沒天理的是,明明在過廊站了半天的是靳睿,早晨起來,被自己一個噴嚏打醒的人卻是黎簌。
她感冒了,夾著體溫計坐在早餐桌邊喝粥時,聽見黎建國和某個老夥伴通電話——
老人聽上去像是在開導彆人:“嗐,那是看你和老趙頭玩得好了,前天你和老趙頭去市場一起買帶魚也沒和他說,他才生氣的。老李頭就那樣,那個詞兒叫什麼來著,對對對,占有欲。占有欲太強,瞧見你和彆的老頭走得近不開心......”
老李頭是樓下李阿姨的爸爸,脾氣有點怪。
黎簌嗓子疼,咽下米粥,痛苦地皺了皺眉。
她想,她可能也和老李頭一樣,是對朋友的占有欲太強了,才會和靳睿莫名其妙發脾氣吧。
掛斷電話,黎建國從屋裡出來,放下手機,和黎簌說:“體溫計到時間了,給我看看。”
黎簌把體溫計拿出來,37.6度。
吃了退燒藥和感冒藥,還是堅持上學去了。
期末考試前,堅決不能請假!
黎簌這次感冒有些嚴重,吃過藥退燒幾個小時,每到晚上又會低燒起來,咳嗽流鼻涕頭疼這些折磨人的症狀,一樣她都沒少。
元旦休息時,靳睿看不下去了,帶著她去城東的衛生院輸液三天。
黎簌怕針,針戳進血管時,她閉著眼睛,感覺到靳睿在她背上輕輕拍了幾下。
有什麼情緒一閃而過,但針頭刺進皮膚,她再沒心思追溯。
穿著白大褂的醫生說,這陣子流行感冒嚴重,得了就不容易好,怎麼也得十來天,讓黎簌多休息多喝熱水。
正是期末考試前的最後時間,黎簌因為發燒難受,也因為複習到了最關鍵時刻,很少分心去想其他的事情。
她心安理得地認為,自己就是姥爺口中那種,對朋友“占有欲”強的人。
想想也是,換了是楚一涵突然和彆的女生玩得好了,她也會有點難受的。
所以在靳睿家玄關櫃格上看到那本樂譜時,黎簌也很平靜地想:她不能總因為自己的占有欲和朋友發脾氣,那是不應該的。
而且靳睿也沒像姥爺的朋友似的,和新朋友玩就冷落了老朋友。
從送樂譜的事情之後,那個短發女生甚至沒再出現過。
靳睿對她也還是一樣,那天她去輸液,他就坐在她旁邊,一直陪她到結束。
還給她買了熱的旺仔牛奶。
看來他比姥爺那朋友強點,她也不就不用像樓下老李頭似的,氣得和人家絕交。
真正發現自己“不對勁”的端倪,是在期末考試前最後一天。
那天晚自習,外麵雪下得格外大。
高二的上半學期馬上就要結束了,學生們沒有心思學習,鬨著老師說想要開個聯歡會。
老高心軟,答應他們把最後兩節自習課挪出來,給他們時間聯歡。
但醜話也說在前頭,如果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他們班整體又是下降,那寒假作業可是要加倍的。
3班都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先玩高興了再說,其他的不管。
對寒假作業多少,那是沒在怕的,歡呼著期待起聯歡會。
最後一節課,外麵天完全黑了。
藍色的窗簾拉上,不知道誰搞來了氣球,吹了幾個用膠帶貼在黑板上。
班裡有人上去唱歌,也有人上去講笑話,還有會跳舞的即興在上麵來了兩段舞蹈。
黎簌對自己的歌喉很是自信,也自告奮勇上去。
但她感冒未愈,開口“嗷”地一嗓子,直接跑調了。
教室裡鴉雀無聲,黎簌非常尷尬。
她下意識看向靳睿的方向,這人從習題裡抬頭,淡著臉給她鼓了鼓掌,還狠狠踹了趙興旺的椅子一腳。
坐在靳睿前麵正在偷吃方便麵的趙興旺會意,也跟著鼓起掌。
其他同學被他們帶動,一時間都開始鼓掌。
也就是那個瞬間,站在講台上的黎簌,忽然福至心靈。
她是喜歡靳睿吧?
不然為什麼,趙興旺鼓掌那麼賣力,快要把手拍腫了,她也還是隻想要把目光落在靳睿身上呢?
一切想通後,黎簌反而沒了之前那種類似於“焦慮”的情緒。
她開始平靜下來,覺得喜歡一個人並不是什麼壞事,沒必要把自己逼成一個情緒不穩定的老李頭。
期末考試的兩天,黎簌感覺發揮得不錯,步伐輕盈地從考場出來,遇見靳睿,和他一起下樓。
樓梯間裡人太多,從樓下考場出來準備回教室的同學和從樓上考場出來準備下樓的同學,形成對流,一瞬間樓體上擁擠無比。
黎簌一眼看見那個送過靳睿琴譜的短發女生。
女生從樓下上來,看見了正在下樓的靳睿,擁擠中,她和靳睿打了個招呼:“嗨。”
靳睿隻是點點頭。
看起來,好像也沒有特彆熟稔?
期末考試後老師們有學期總結會議,成績不會很快出來,又暫時沒有作業,楚一涵和趙興旺沒跟著黎簌和靳睿回機械廠家屬樓,隻有他們兩個人。
司機師傅把車停在樓下,他們下車,和司機師傅告彆。
黎簌把書包背在前麵,校服外麵套著羽絨服外套,像個孕婦似的。
她蹦躂在靳睿身邊,嘴裡的話梅鼓在腮邊,忽然開口問:“靳睿,你喜歡那個送你樂譜的女生麼?”
靳睿原本在回信息。
曹傑問他什麼時候正式放寒假,想來泠城看看他。
他信息回了一半,聽見黎簌這麼問,指尖頓了頓,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誰。
“不喜歡。”
“真的不喜歡?”
“為什麼要喜歡?”
“她還送了你樂譜呢。”
“那樂譜是我媽的。”
“小羽阿姨的?”
“那女生是我以前鋼琴老師家的孩子。”
“哦,這樣呀!”
小姑娘好像很快樂,在他身邊喋喋不休,像是試圖給他洗腦一樣,教育他:
“靳睿,我覺得你喜歡彆人也沒用,小羽阿姨隻喜歡我。”
“小時候她還說過,找兒媳婦要找我這樣的,乖巧可愛又討人喜歡。”
“所以吧,萬一你什麼時候想找個女朋友,得按照我這樣找。”
“性格呀,長相呀,身高體重頭發長短什麼的,都得參考參考我......”
她走在偏前麵一點的位置,可能是因為遲遲沒聽到回應,不滿地扭過頭:“我說的話你聽見了沒?”
走廊裡很靜,不知道是誰家炸了糖糕,冷空氣裡彌漫著一股風雪和油糖混合的甜味。
靳睿看著黎簌,忽然笑了:“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