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克夫(1 / 2)

從來不打坐的蕭洵安盤腿坐在案幾後方,平心靜氣坐了一個時辰。

玩了半晌棋子的黎川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你這是在修行嗎?”

蕭洵安聲音平緩,帶著均勻的呼吸韻律,“是,也不是。”

“往日沒見過你修行,你的法術就是這樣修出來的?”

“不是,修行在行止間,在談笑間,在呼吸間,隻要掌握心法要領,並不需特地打坐修行。”

蕭洵安聲音很緩慢,黎川耐著性子聽他說完,又問,“那怎麼今日要打坐?”

蕭洵安說:“我其實不是在修行,我是想把我的神識放出去,探尋山中妖邪。”

“那放出去沒?”

蕭洵安也終於繼續不下去,睜開眼,換了正常的語速,“沒有,試了很久,一次也沒有成功。”

看著蕭洵安失望落寞的神色,黎川卻笑了,“是不是根本就沒有這種功法?”

“有啊,以前在青雲山……”以前在青雲山黎川就這麼做了兩回,他親眼看著黎川瞬息之間搜遍了全山,找回了他們埋在雪裡的將士。

“在青雲山怎麼了?”黎川見蕭洵安說話隻說了一半,追問道。

“在青雲山……見一個朋友這麼做過。”蕭洵安不知道該怎麼說,隻得如此敷衍道。

“那你問問那個朋友,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是不是什麼要領你不知道。”

蕭洵安沉默了片刻,說,“以後可能很難再見到之前的那個朋友了,也沒法請教她。”

“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黎川說,她放下手中的東西,站起身來撣撣坐皺的衣物,“還不如我們直接去山裡搜,他們都去了,就我們在營裡等,甚是無聊。”

“若我們也進了山,如有某隊有情況要報,或者遇到萬一,誰來應對?”蕭洵安也站起身來,捶捶盤坐得酸麻的兩股。

這時,聽到了漸漸靠近的人聲。

“我是真沒做過壞事,我剛剛說的都是真的!”

“少廢話,有什麼話,見了我們王爺再說!”

“王爺?哪個王爺?我們這溝子裡還來王爺啦?”

“說話放恭敬些!我們王爺可是塞北十二城鎮北王,要不是我們王爺,漠蠻子早把你們吃了!”

“天爺!我還……”

“閉嘴吧你先!”

那獵戶進來的時候,是被臟布塞著嘴拖進來的。一進來竟閉著眼,什麼也不敢看,就是一撲通跪在地上。

兵士扯了他嘴裡的布,他卻仍舊不睜眼睛,使勁擠著眼皮,恨不得自己是瞎了。哭天搶地地不停磕頭,“王爺饒命!王爺饒命!小的生平沒做過壞事,就是打獵,也不打有孕的。”

“他們驅趕楊二娘的時候,我也沒幫手的,我還勸了!可他們不聽我的!”

“小的雖然長得五大三粗,可我天天被我渾家打,我都不敢還手的!”

“王爺饒命啊!”

蕭洵安和黎川坐在主座上,張了幾次嘴都沒插上話,蕭洵安終於是拍了桌子,“這碎嘴子哪來的?”

“回王爺,巡山時發現他鬼鬼祟祟,郡主覺得可疑,讓我們帶回來給您審審。”

“我沒有鬼鬼祟祟……小的真沒有鬼鬼祟祟!著實是怕礙著各位軍爺,才躲起來!我……”

不知是誰一彎腳踢在他屁股上,“彆廢話!王爺問什麼答什麼!”

蕭洵安這才正經問道,“姓甚名誰?”

“小的姓伍,家裡排行老五,都叫我伍老五。”

“伍老五。”

“小的在。”

“睜開眼來。”

伍老五很是為難,眼皮擠得更緊,“這……我……小的……”

又是一彎腳,“王爺讓你睜開!彆等我把你眼皮割下來!”

伍老五嚇壞了,一下瞪大了那雙黑漆漆的眼。一睜眼,卻左顧右盼了一會兒。

第三個彎腳踹在他屁股上,“看什麼呢?”

“王爺呢?”

第四個彎腳,“睜大你的狗眼,王爺就坐在那兒!”

蕭洵安清了清嗓,伍老五盯著看了一刻,又得了一彎腳,“誰給你的膽子盯著王爺看?”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小的是聽說……聽說……”

“聽說什麼?”

“小的不敢說!”

蕭洵安開口,“你儘管說,本王不治你的罪。”

“那個,小的聽說……鎮北王二丈來高,三頭六臂,眼生重瞳。旁人隻要看一眼,就會嚇破膽,七竅流血而亡……都是都是民間瞎說的,王王爺千萬不要怪罪!”

“噗”黎川嘴裡的茶不爭氣地漏了些出來,蕭洵安尷尬地看她一眼,遞過帕子給她擦嘴。

蕭洵安整了整坐姿,不想繼續聽這種邪說,“伍老六,你……”

“小的叫伍老五……”

居然口誤了,蕭洵安已經尷尬得扶額了,又清了清嗓子,“伍老五,家住何方,以何為生?”

“小的家住響鈴溝,就在黛山腳下,溝裡有七十來戶人家。原本溝裡世代是獵戶,也種些田,但後來山裡不行了,許多人就都種田了,也有人搬到彆的溝裡去了。小的還是打些野物,送到城裡去買。”

“彆人都不打獵了,為何你還在打?”

“我膽子大!”

此言一出,一屋子人都笑了,仿佛剛剛屁滾尿流,不敢睜眼的人不是他。

“哦~”蕭洵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又問,“你方才說山裡不行了,既然是世代打獵,為何突然山裡就不行了?”

伍老五撓撓後腦勺,“這事兒,要說還挺玄乎。王爺就當個故事聽聽,可千萬彆與小的較真啊!”

“但說無妨。”

“也就是前年,我們溝裡有個出了名的寡婦,叫楊二娘,長得特彆好看,可連嫁了三個丈夫,丈夫都在夜裡上山打獵的時候,被野獸咬死了。村裡人都說她克夫,沒人再敢娶她。”

“這楊二娘自己也挺能乾的,自己進山獵些兔子啊,野雞什麼的,也種了二畝地。她就住在我家挨根,我時常在山裡遇到她下套,還幫上兩把。她就這麼一個人過,也安穩過了兩年。”

“但後來她肚子突然長起來了,越來越大。村裡人又開始說三道四,但始終也沒揪出來是哪個男的。她也不管彆人說什麼,就還是那麼過。”

“但她生的那天晚上,下好大的雨,打雷劈壞了村裡好幾棵大樹,穩婆都不願意去幫她接生。”

“我渾家心裡過不去,就去看了一眼,可是就那一看,可了不得!她竟然是生了一窩狸貓崽子!看著又像娃子,又像狸貓,滿身的毛。把我渾家嚇得害了場大病!”

“溝裡的人說她是天生的妖怪,便將她趕進山裡。誰知道從那時起,山裡就鬨了山鬼,死了人,半夜還有娃娃哭聲,他們都說是楊二娘的孤魂,帶著娃兒索命呢!從此以後,再也沒人敢夜裡進山了。”

“昨兒個要不是軍爺們擋在山下,我也不至於在山裡歇了一夜。整得我一夜沒敢睡。”

所有人都聽的津津有味,“山野”、“寡婦”、“妖精”、“怪胎”、“鬼魅”……這些任何一個詞單拎出來都能編出個引人入勝的好故事,更何況是這些都加在一起呢?

聽得入迷的黎川,手裡的瓜子已經磕了一把又一把。

“你是說,隻有夜裡才會出現?”蕭洵安問。

伍老五點點頭,“是,就是在夜裡。”

蕭洵安繼續問,“那些人都是怎麼死的?”

“被野獸咬死的。”

“楊二娘的那三個前夫是怎麼死的?”

“被野獸咬死的呀!”

“都是被野獸咬死的,那為何後者說是山鬼?”

“這……”伍老五說不出個所以然,然後開始嗚嗚囔囔道,“我早說這就是個故事,王爺彆較真……”

“怎麼跟王爺說話的?”又是一腳即將要踹到伍老五身上,蕭洵安彈指一粒棋子打退了那條腿。

“行了,放他回去吧。”

蕭洵安發了話,這些人也不敢說什麼,更彆說被棋子打了腿的那位,帶著些氣,把伍老五趕出營去了。

蕭洵安想了一會兒,開口道,“派個人,扮成收皮子的貨商,去響鈴溝打聽打聽這事兒。”

金煥和孫勝兩人被安排了這個活,兩人身著常服選了兩匹拉貨車的馬往響鈴溝去了。

響嶺溝在岱山腳下,離營地約莫十來裡,沿著山腳,繞過一個彎,再往穀裡走一點點就看到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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